摘要:飞机落地鄂尔多斯伊金霍洛机场的时候,天是那种洗过头的蓝,干净得让人心里发慌。
飞机落地鄂尔多斯伊金霍洛机场的时候,天是那种洗过头的蓝,干净得让人心里发慌。
何进在我旁边,一脸的近乡情怯,又带着点藏不住的得意。
“怎么样,天比北京蓝吧?”他捅捅我的胳膊。
我点点头,没说话。
心里想的是,天再蓝,也得看是跟谁一起看。
来之前,何进铺垫了小半年。
说他爸妈想见我,说他家在东胜那边多好多好,说我来了肯定就不想走了。
我听着,心里一半是蜜,一半是警惕。
我们谈了两年,在北京那个水泥格子里,卷得像两只陀螺。
他是我见过最努力的男人,也是最会画饼的男人。
他说,等我们结婚,就把爸妈接过来。
又说,不行我们就回东胜,他家有的是房子,我过去直接躺平。
躺平?
我一个在北京背着两百多万房贷的人,听到这两个字,就跟听到天方夜谭一样。
可我还是来了。
女人嘛,总有点不见黄河心不死的固执。
来接我们的是他姐,何静。
一辆白色的路虎揽胜,停在出口,扎眼得很。
何静本人比车还扎眼。
一身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到眉毛都像是拿尺子画的,看我的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待售的商品。
“这就是林未?”她上下打量我,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我伸出手,“姐,你好,我是林未。”
她象征性地跟我指尖碰了一下,冰凉。
“上车吧,爸妈在家等急了。”
一路上,何进跟他姐用方言聊着,我一句也听不懂。
我只能看着窗外。
路真宽啊,八车道,甚至十车道。
车真少啊,开出五分钟,前后都见不到几辆车。
楼真多啊,一栋栋崭新的高楼,可到了晚上,亮灯的窗户稀稀拉拉。
这就是何进口中那个遍地是黄金的东胜?
我心里那个警惕的小雷达,开始“滴滴”作响。
车开进一个别墅区,门口的保安敬了个礼,放行。
“就这儿,到了。”何静把车停在一栋三层别墅前。
何进的爸妈已经等在门口了。
他爸,老何,跟我爸差不多的年纪,但气场完全不一样。
穿着一件看不出牌子的丝质衬衫,手上戴着一串油光锃亮的佛珠,肚子微微挺着,看人总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他妈,张阿姨,倒是很热情。
拉着我的手就不放,一口一个“闺女”,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哎呀,可算把你盼来了,快进来快进来,累了吧?”
我被她簇拥着进了门。
客厅大得能跑马,一套红木家具,看着就价值不菲。
茶几上摆满了水果,都是进口的,车厘子堆得像小山。
“林未是吧?在北京做什么工作啊?”老何坐在主位上,慢悠悠地开口了。
“叔叔,我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产品经理。”我坐得笔直。
“哦,产品经理。”他点点头,听不出是褒是贬,“一年挣多少啊?”
我愣住了。
这个问题,太直接了。
何进赶紧打圆场,“爸,你问这个干嘛,林未她很优秀的。”
“我问问怎么了?以后都是一家人,家底总得清楚吧。”老何眼睛一瞥,不容置喙。
我深吸一口气,笑了笑,“叔叔,我们公司薪资保密,不过在北京养活自己,再还个房贷,没什么问题。”
我特意提了房贷。
我想让他们知道,我也是有资产的人,不是来扶贫的。
老何捻着佛珠,没说话。
张阿姨又拉起我的手,“哎呀,女孩子家家,自己买房多辛苦啊。以后跟我们何进结婚了,就不用这么累了。我们家在东胜,房子十几套呢。”
十几套。
这个数字砸下来,我有点晕。
何静在旁边凉凉地插了一句,“那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来我们这小地方啊。北京多好,首都。”
这话里的刺,又密又细。
我只能笑,“北京压力也大。”
那顿晚饭,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累的一顿饭。
桌子上摆满了硬菜,手把肉,烤羊排,各种我叫不上名字的内蒙特色。
张阿姨不停地给我夹菜,碗里的肉堆成了山。
“闺女,多吃点,看你瘦的。”
“谢谢阿姨,够了够了。”
“吃,在北京吃不着这么正宗的。”
老何则一直在谈他的生意经。
说他当年怎么靠煤矿起的家,说他跟哪个大老板是兄弟,说东胜这片地,他跺跺脚都得颤一颤。
何进在一旁,像个捧哏的,时不时附和两句,“是是是,我爸当年可厉害了。”
只有何静,不怎么说话,就是偶尔用那种评估的眼神,扫我一眼。
我感觉自己不是来见男朋友家长的。
我像是来参加一场面试,一场关于“你有多少斤两能配得上我们家”的压力面试。
饭后,张阿姨拉着我参观房子。
“这间房,以后给你跟何进当婚房,你看喜不喜欢?”
房间很大,带一个独立的衣帽间和卫生间。
装修是那种金碧辉煌的欧式风格,我不喜欢,但只能说“挺好的,阿姨费心了。”
“这算什么,你们结婚,我跟你叔,肯定给你们办得风风光光的。”
她拍着我的手,语重心长,“闺女啊,我们家就何进一个儿子,他看上的人,我们肯定没意见。就是吧,我们家情况比较……特殊。”
我心里一咯噔。
来了,正题来了。
“阿姨,您说。”
“我们家呢,生意做得大,认识的人也多,所以……儿媳妇的家庭背景,我们还是希望,清清白白的,最好也能对我们家的生意有点帮助。”
我明白了。
这是在问我的家庭背景。
“阿姨,我爸妈是普通工人,都退休了,家里没什么背景。”我实话实说。
张阿姨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
“哦,工人好,工人家庭出身的孩子,踏实。”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安慰奖呢?
晚上,我跟何进躺在客房的床上,他兴奋地问我,“怎么样?我爸妈还行吧?我们家条件不错吧?”
我看着天花板上复杂的水晶灯,心里五味杂陈。
“何进,你跟我说实话,你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不是说了吗?煤炭生意啊。”
“现在还在做吗?”我追问。
这几年煤炭行业什么光景,我多少知道一点。
何进沉默了一下。
“前几年不景气,就转行了,现在主要做点投资。”
“投资什么?”
“哎呀,你问这么细干嘛?”他有点不耐烦了,“反正我们家不差钱就是了。”
他不让我问。
可他一家人的言行举止,都在逼着我去想。
第二天,何静说带我出去转转。
我以为是去什么景点。
结果她带我去了东胜的几个高档小区。
“这儿,我们家一套顶层复式。”
“那个小区,我们家两套门面房。”
“还有那边,联排别墅,我们家有两栋。”
她像个导游,指点着她家的江山。
我全程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最后,她把车停在一个商场门口。
“走吧,进去逛逛,看上什么,姐给你买。”
她这副口气,像是在施舍。
我婉拒了,“谢谢姐,我没什么想买的。”
“别客气啊,以后都是一家人。”她拉着我进了商场。
然后,我见识了什么叫“橱窗购物”。
她带着我把一楼的奢侈品店逛了个遍,每进一家店,都跟店员很熟络地打招呼。
拿起一个最新款的包,“这个,给我包起来。”
试戴一块手表,“不错,就要这个了。”
刷卡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我注意到一个细节。
她用的是信用卡,而且有好几张,轮换着用。
一个真正不差钱的人,需要这样吗?
逛累了,我们去咖啡厅坐下。
她把一个刚买的迪奥包包推到我面前。
“送你的,见面礼。”
我连忙推回去,“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拿着吧,一个包而已。”她端起咖啡,吹了吹,“林未,我弟这个人,心思单纯,被我们保护得太好了。”
“我知道,何进人很好。”
“所以啊,”她看着我,眼神锐利起来,“他分不清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尤其是在北京那种地方,女孩子,心思都活络得很。”
我攥紧了杯子。
“姐,我跟何进在一起,不是图他家的钱。”
“是吗?”她笑了,笑意不达眼底,“最好是这样。我们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爸妈挣钱不容易,每一分钱,都得花在刀刃上。”
这话,前后矛盾。
一个把钱花在刀刃上的人,会这样买奢侈品?
我越来越觉得,这个家,像一个巨大的舞台。
每个人都在卖力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老何扮演着运筹帷幄的大家长。
张阿姨扮演着热情慈祥的母亲。
何静扮演着豪爽大方的富家千金。
何进,扮演着不谙世事的富二代。
而我,是那个唯一的观众。
也是他们想要拉上台的,另一个演员。
第三天,矛盾终于爆发了。
起因是一件很小的事。
中午吃饭,张阿姨炖了鸡汤。
她盛了一碗给我,“闺女,来,喝这个,美容的。”
又盛了一碗给何进,“儿子,你多喝点,补身体。”
然后,她看了看何静,又看了看锅里,说,“哎呀,就剩这么点了,静静,要不你别喝了?”
何静当场就摔了筷子。
“妈!你什么意思?我不是你亲生的?一来个外人,我就得靠边站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张阿姨急了。
“你就是那个意思!从小到大,你眼里就只有你儿子!现在又多了个外人!”何静指着我,“她一来,又是买包又是送礼,我呢?我帮你打理家里这么多烂事,你给我买过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老何一拍桌子。
“我怎么说话了?我说的是事实!爸,你那些生意,哪个不是我帮你去跑关系?你欠银行那几千万的贷款,哪个不是我陪着笑脸去求人延期?何进呢?他除了会躲在北京谈恋爱,他还会干什么?”
几千万的贷款?
我脑子“嗡”的一声。
何进的脸,瞬间白了。
“姐,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家里的别墅都抵押出去了,你不知道?爸开的那辆奔驰,是租的,你不知道?我这辆路虎,每个月光还车贷就两万多,你不知道?”
何静像倒豆子一样,把家里的底掀了个底朝天。
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我看着老何铁青的脸,看着张阿姨悄悄抹眼泪,看着何进不知所措的样子。
之前所有的疑点,在这一刻,全都串联起来了。
宽阔无人的马路,夜晚稀疏的灯光,那十几套房子的房产证,我一本也没见过。
何静炫耀式的消费,原来是打肿脸充胖子。
老何的吹嘘,张阿姨的热情,都是为了掩盖一个巨大的窟窿。
这个家,早就空了。
只剩下一个华丽的壳。
而我,就是他们看中的,能填补这个窟窿的“优质资源”。
我的北京户口,我的高薪工作,我那套还着贷款但地段优越的房子。
在他们眼里,都是可以变现的资产。
“林未,”老何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生意场上,有起有落,很正常。”
他试图把这件事轻描淡写。
“叔叔,我不懂生意。”我站起身,“我只知道,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是真诚。”
我看向何进。
他的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何进,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他嘴唇动了动,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未未,我……我是爱你的。我只是……怕你知道了会离开我。”
多可笑的理由。
“所以,你就联合你的家人,给我演了这么一出戏?”我气得发抖,“你们是把我当傻子,还是当提款机?”
“我们没有!”张阿姨哭着说,“我们是真心喜欢你。我们只是想,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的,不就是我们的吗?”
你的,不就是我们的吗?
这句话,让我彻底心寒。
“阿姨,我的东西,是我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跟你们,没关系。”
我说完,转身就走。
“林未!”何进追上来,拉住我。
“你别走,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们家是怎么一步步算计我的吗?”我甩开他的手,“何进,我真是看错你了。”
我以为他只是有点虚荣,爱面子。
没想到,他骨子里,是懦弱和自私。
他享受着北京的繁华,却不敢告诉我他家庭的真相。
他把我带回来,不是让我接受他的家人,是让他家人来“验收”我这个未来的“投资品”。
我没有回客房收拾行李。
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直接冲出别墅,在路边打车。
这个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何进追了出来,在车后喊我的名字。
我让司机快开,别停。
从后视镜里,我看到他家的别墅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就像一场荒诞的梦。
我直接去了机场,买了最早一班回北京的机票。
在候机大厅,我收到了何进的微信,一连几十条。
“未未,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爸妈也是为了我好。”
“只要我们结婚了,你的房子加上我的名字,我们就可以拿去抵押贷款,帮家里渡过难关。等我们家缓过来了,钱肯定会还你的。”
看到最后一句,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图穷匕见了。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我的房子。
我那套在北京三环内,我用尽所有积蓄付了首付,每个月用大半工资去还贷的,我的安身立命之所。
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可以随时拿去填窟窿的工具。
我没有回复。
我把他,和他一家人,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看着窗外那片蓝得不真实的天。
我想起了那个标题。
去了趟内蒙古东胜,真心建议:不要随便去东胜。
现在,我可以把后半句补上了。
除非,你知道你要面对的,可能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家庭漩涡。
除非,你知道你要嫁的那个人,他所谓的“爱你”,背后附加了多少沉重的、你根本无力承担的价码。
除非,你知道在那个看似豪爽奔放的地方,也存在着一种精明到骨子里的算计。
他们算计的,是你的价值,你的未来,你的一切。
回到北京,我病了一场。
高烧,说胡话。
梦里全是东胜那栋空旷的别墅,和何家人一张张虚伪的脸。
闺蜜来照顾我,听我断断续续讲完,气得直骂。
“这家人是吸血鬼吗?太可怕了!”
“我早就跟你说,凤凰男不能找,你还不信。”
“尤其是那种从小地方出来,家里突然暴富过一阵子的,最要命。他们的观念还停留在过去,又被金钱腐蚀过,觉得什么都能用钱解决,什么都能拿来交易。”
我烧得迷迷糊糊,心里却很清楚。
闺蜜说的对。
何进的问题,不是穷。
是穷过,又富过,现在又面临返贫的恐惧。
这种恐惧,让他和他的一家人,都变得扭曲了。
他们拼命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而我,就是他们眼里的那根稻草。
病好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中介,把我那套房子的信息,从中介网站上撤了下来。
之前何进一直催我,说我们快结婚了,可以把房子卖了,换一套更大的。
现在想来,他早就开始布局了。
幸好,我一直拖着。
我舍不得。
那是我在北京唯一的根。
处理完这些,我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仗,劫后余生。
生活重新回到正轨。
上班,下班,挤地铁,吃外卖。
偶尔,我还是会想起何进。
想起我们在一起的两年。
他对我,也不是完全没有真情。
他会记得我的生理期,给我准备红糖水。
会在我加班的深夜,开车来接我。
会在我生病的时候,笨手笨脚地给我熬粥。
可这些温暖的细节,在东胜那三天,被冲击得粉碎。
一个人对你的好,如果是建立在谎言和算计之上,那这种好,就像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吃下去,会要命的。
大概过了半年,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是何静打来的。
她的声音,不再是当初那种高高在上,而是充满了疲惫。
“林未,我知道我没资格给你打电话。”
“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我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我们家……破产了。”
“银行的贷款还不上,别墅被收走了,我爸因为非法集资,被抓了。”
“我妈受不了刺激,中风了,现在半身不遂。”
“何进……他回了东胜,在一家小公司上班,一个月三千块钱。”
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连“活该”两个字都懒得想。
“他到处借钱,想给他爸活动关系,被人骗了好多钱。”
“前几天,他喝多了,给我打电话,一直在哭,说对不起你。”
“他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
何静在电话那头,也哭了。
“林未,我以前看不起你,我觉得你一个外地女孩,凭什么能嫁到我们家。”
“现在我明白了,是我们家,配不上你。”
挂了电话,我在阳台上站了很久。
北京的夜晚,灯火辉煌,车流不息。
每个人都在为了生活,拼命奔波。
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曾经以为,爱情可以战胜一切。
后来才发现,能战胜一切的,只有我们自己。
东胜那趟旅行,像是我人生中的一个“压力测试”。
它测试出了我识人的能力,测试出了我面对危机的底线,也测试出了我及时止损的勇气。
我没有成为那个被拖下水的“圣母”。
我很庆幸。
后来,我再也没有听到过何进一家的消息。
他们就像一颗流星,划过我的生命,留下一道刺眼的伤痕,然后迅速陨落。
而我,还在我的轨道上,继续前行。
我依然相信爱情。
但我不再相信,爱情可以脱离现实而存在。
门当户对,有时候,指的不是家产,而是三观。
是一个人面对世界的态度,和处理问题的方式。
现在,如果你问我,还要不要去东胜?
我可能会笑一笑,告诉你。
去啊,怎么不去。
去看看那里的蓝天,看看那里宽阔的马路,看看那些空置的高楼。
去看看一个被资源和欲望催生出的城市,在潮起潮落后,留下了什么。
更重要的是,去看看你自己。
看看在巨大的利益和诱惑面前,你是否还能保持清醒。
看看在复杂的家庭关系和人性博弈中,你是否还能守住自己的底线。
东胜,就像一面镜子。
它照出了别人的不堪,也照见了我的坚强。
所以,不要随便去东胜。
除非,你已经做好了,去认识一个更真实的自己,和一个更复杂的世界的准备。
那趟旅程之后,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真正从那段感情的阴影里走出来。
我换了工作,薪水涨了不少,房贷的压力也小了一些。
我开始健身,学着做饭,把自己的小家布置得温馨又舒服。
我发现,一个人的生活,也可以很精彩。
安全感,终究是自己给自己的。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就像在沙滩上盖房子,一个浪头过来,就什么都没了。
我妈看我一直单着,有点着急,开始给我安排相亲。
我没拒绝。
见一见,没什么不好。
就当是开阔眼界,多认识几个人。
相亲对象里,有各种各样的人。
有程序员,三句话不离代码和期权。
有公务员,言谈举止四平八稳,对未来规划得清清楚楚。
也有创业公司的老板,口气很大,但眼神里藏着焦虑。
我跟他们吃饭,聊天,但都没有后续。
不是他们不好。
是我心里那道坎,还没完全过去。
我对亲密关系,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戒备。
我会下意识地去分析对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他是不是在伪装?
他家里是什么情况?
他接近我,有没有别的目的?
这种状态,让我很累。
闺蜜说我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你得放松点,林未,不是所有男人都跟何进一样。”
我知道。
可信任这种东西,一旦碎了,就很难再拼起来。
直到我遇到了周辰。
他是我新公司的同事,做技术的,一个很安静的男人。
我们是在一次团建上熟悉的。
那天玩真心话大冒险,我输了,被罚讲一件最糗的事。
我想了半天,讲了自己刚来北京时,因为不认识路,在地铁站里迷路,急得大哭的事。
大家都笑了。
只有周辰,很认真地听着,末了,递给我一杯温水。
“其实,我也哭过。”他轻声说。
后来,我们慢慢熟了。
他会给我带自己做的便当,味道很好。
会在我加班的时候,默默陪着我,等我一起下班。
他从不问我过去的事,也从不吹嘘自己的未来。
他只是用行动,一点一点地,温暖我那颗冰冷的心。
我们在一起,是水到渠成的事。
他向我表白那天,是在景山公园的山顶上。
我们看着脚下的故宫和北京城。
他说,“林未,我知道你心里有故事。我不想去打探,我只想告诉你,以后,你的故事里,可以有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清澈,坦诚。
我哭了。
不是伤心,是释放。
我告诉了他,我和何进的事。
从北京的相识,到东胜的幻灭。
我毫无保留。
我说,“周辰,我现在一无所有,还背着一身房贷。而且,我可能很难再毫无保留地去相信一个人。”
他听完,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抱住我。
“你不是一无所有,你有我。”
“房子,我们一起还。信任,我慢慢给你。”
那一刻,我知道,我得救了。
和周辰的家人见面,是在半年后。
他家也在北京,普通的工薪家庭。
他爸妈都是退休教师,温和,有礼。
我们约在一家家常菜馆。
没有满桌的硬菜,没有关于收入的盘问,没有那些虚头巴脑的炫耀。
他妈妈拉着我的手,说,“小林,我们家没什么大富大贵,周辰这孩子,就是踏实肯干。以后,你们俩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他爸爸说,“年轻人,别怕吃苦。在北京不容易,你们相互扶持,我们老两口,不给你们添乱。”
那顿饭,我吃得很安心。
我看到了一个正常的,健康的家庭,应该有的样子。
爱,是尊重,是扶持,是平淡日子里的相濡以沫。
而不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和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
我和周辰的婚礼,办得很简单。
没有豪华的车队,没有盛大的排场。
我们只是请了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在一个小餐厅里,吃了一顿饭。
婚礼上,我看着周辰,突然想起了东胜。
我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去东胜,或者,我被何进一家的假象蒙蔽,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子?
大概率,是房子被抵押,自己被套牢,每天活在还债的焦虑和无尽的争吵里。
然后,在某一天,随着那个家庭的彻底崩塌,我也被摔得粉身碎骨。
我感到一阵后怕。
人生的很多选择,一步错,步步错。
幸好,我在悬崖边上,刹住了车。
婚后的生活,很平淡,也很幸福。
我们一起还房贷,一起逛超市,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偶尔,我们也会吵架。
为了一件衣服谁洗,为了一道菜的咸淡。
但我们从不冷战。
我们会把问题摊开来,说清楚,然后和好。
周辰让我明白,好的感情,不是没有矛盾,而是在矛盾发生时,两个人都有解决问题的意愿和能力。
去年,我们回了一趟我的老家。
那是一个南方的小城,安逸,闲适。
我带着周辰,去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吃我最爱吃的小吃。
我爸妈看着周辰,满脸的欢喜。
我爸私下跟我说,“这个女婿,找对了。人实在,对你好,这就够了。”
我妈说,“过日子,就是要找个知冷知热的人。”
我点点头,眼眶有点湿。
是啊,这就够了。
从老家回北京的高铁上,我刷手机,看到一条关于鄂尔多斯的新闻。
说那里的经济正在转型,发展旅游,发展高新产业,正在慢慢走出低谷。
新闻的配图里,有蓝天,白云,还有成群的牛羊。
很美。
周辰凑过来看了一眼,“这是哪儿?挺漂亮的,以后我们去旅游?”
我笑了,“好啊。”
我没有告诉他,这个地方,我曾经去过。
也没有告诉他,这个地方,曾经是我的一场噩梦。
都过去了。
那些人,那些事,都已经翻篇了。
现在的我,有能力把那段经历,当成一个普通的,可以去旅游的目的地。
而不是一个心理上的禁区。
这就是成长吧。
把曾经的伤口,活成了自己的勋章。
前几天,公司派我去外地出差。
巧的是,中转的机场,就是鄂尔多斯伊金霍洛机场。
我有三个小时的转机时间。
我鬼使神差地,走出了机场。
外面依然是那个样子。
天很蓝,风很大。
我打了一辆车,对司机说,“师傅,就在附近随便转转吧。”
司机是个本地人,很健谈。
“姑娘,来旅游啊?还是来办事?”
“路过,随便看看。”
“哦,我们这儿现在不行喽,前些年多火啊,煤老板遍地走,路虎揽胜满街跑。”
“现在呢?”我问。
“现在?哼,”司机冷笑一声,“楼还是那些楼,路还是那些路,就是人啊,都变了。当年多风光的人,现在可能就在哪个工地上搬砖呢。欠一屁股债,老婆孩子都跑了的,多的是。”
他叹了口气,“都是命啊。”
车子经过一片别墅区。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就是何进家原来住的那个小区。
门口的保安换了人,看起来无精打采。
我让司机在门口停了一下。
我看到了那栋别墅。
外墙的颜色有些斑驳,院子里的草也长得乱七-八糟。
二楼的一个窗户,玻璃碎了,用一块塑料布胡乱地挡着。
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我不知道何进一家,现在在哪里。
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
但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每个人的命运,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
他们选择了虚荣,选择了欺骗,选择了把家人当成工具。
最终,也被自己的选择反噬。
而我,选择了真诚,选择了独立,选择了及时止损。
所以,我才能坐在这里,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车子重新启动,离开了那个小区。
我回头看了一眼。
夕阳下,那片曾经象征着财富和地位的别墅区,像一座巨大的坟场。
埋葬了无数人的欲望和梦想。
回到机场,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
我在候机大厅的咖啡店,点了一杯咖啡。
旁边一桌,坐着两个年轻女孩,听口音,也是外地来的。
一个女孩兴奋地说,“我男朋友家就在这儿,他说他家有好多房子,让我过来就不用上班了。”
另一个女孩满脸羡慕,“那你可真好命。”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很苦。
我想走过去,告诉那个女孩。
告诉她,不要轻易相信男人的承诺。
告诉她,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告诉她,一个家庭的真相,往往隐藏在那些光鲜亮丽的表象之下。
但我最终还是没有去。
路,是自己走的。
跟头,也要自己摔。
有些道理,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刻骨铭心。
就像当年的我。
飞机再次起飞,把我带离这片土地。
这一次,我的心里,没有恨,没有怨,也没有恐惧。
只有一片释然。
东胜,再见了。
何进,再也不见。
我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要和我的爱人,手牵着手,踏踏实实地,走好每一步。
去创造属于我们自己的,真实的,温暖的,冒着热气的生活。
那才是,真正值得追求的,人间烟火。
来源:等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