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慧梅发觉袁时中叛变，十分气愤，坚决不肯相从，后来，为了保全自己和闯营，以待时机，她改变态度，用吃喝玩乐，麻痹别人对她的戒心，用温柔体贴的夫妻之情打动袁时中，换取信任。过了几个月，闯王腾出手，派兵来处置袁时中，在这紧急关头，慧梅机智灵活，临危不乱，把守寨的兵权巧

慧梅之死

【简介】慧梅发觉袁时中叛变，十分气愤，坚决不肯相从，后来，为了保全自己和闯营，以待时机，她改变态度，用吃喝玩乐，麻痹别人对她的戒心，用温柔体贴的夫妻之情打动袁时中，换取信任。过了几个月，闯王腾出手，派兵来处置袁时中，在这紧急关头，慧梅机智灵活，临危不乱，把守寨的兵权巧妙地夺到手中，大义灭亲，拒绝战败逃回的袁时中进寨，为最终消灭袁时中、刘玉尺等创造了条件，替闯营立一大功。可是，正在大家欢呼胜利的时候，这位身经百战、智勇双全的巾帼英雄，却毅然自尽了！人们都为她痛哭，为她惋惜。

袁时中叛逃时，李岩的旧日管家范德臣正在杞县圉镇，奉命将汤夫人的棺木迁出祠堂，他目睹小袁营人马匆忙南奔，听说是奉闯王之命截杀从豫南来救开封的官军，觉得这事大有蹊跷，便火速赶回，向李岩报告。

断定必是袁时中叛变

李岩一听，脸色严重。他知道近日虽有官军北来之说，但尚不知何时来，闯王也没有命令小袁营去截杀官军，断定必是袁时中叛变，所以亲自连夜去报闯王。

约摸半夜时分，李岩赶到老营，先到中军吴汝义处。李自成睡觉十分机警，有事叫他总是猛睁双眼，霍地坐起，现在他听说吴中军有要事求见，不知发生了什么急事，赶快趿着鞋走出帐外。

吴汝义忙向他禀报小袁营从杞县逃走的事。李自成脸色一变，愤怒地小声说：“他妈的，竟有此事！请林泉在大帐等候。你快请牛先生，宋军师，捷轩，一功、补之，大将军速来议事。”

吴汝义走后，李自成回到寝帐，告诉高桂英小袁营逃走了，随即穿好衣服向大帐走去。高夫人蓦然一惊，喉头感到堵塞，追在背后问道：“慧梅还活着么？”

李岩向自成刚读完范德臣带回的消息，邵时信派来报信的亲兵也到了，只见他撕破夹袄一角，取出邵时信的字条，呈给闯王。

自成接过一看，上面写道：“小袁称奉闯王之命，往南堵御官军，匆忙拔营。谨此叩禀。”他熟悉邵时信的笔迹，字虽潦草，也认出是时信亲笔。

李岩也不说话，等候牛、宋和刘宗敏等到来。

闯王问了些小袁营拔营时的情况后，使命送信人下去休息。他气得脸色铁青，在大帐中走来走去。

自从破了洛阳后，高夫人就竭力避免干预军中大事。可是今夜是处理袁时中叛变的事，关系着慧梅的死活，她不能不来，希望商量的结果既能严惩袁时中，又能救回慧梅。

等了一会，除李过因路远尚未赶到，其他人都来了，纷纷议论如何追剿袁时中。李自成却一言不发，他心里盘算，现在正要用全力围攻开封，忽然分兵追击袁时中，必然会减弱围攻开封的兵力。

同时他还想到，倘若逼得过急，袁时中带着三万人马投降了正在豫南的丁启睿或杨文岳，岂不为害更大？因此，他不想马上动武。

这时李过走进大帐，看一眼宋献策和牛金星说：“当日袁时中投顺请求结亲，我就觉着有鬼，结果由军师们出主意，硬把慧梅嫁给了他。如今光想着后悔药难吃无用，要快追，杀他个片甲不留。”

牛、宋神情十分尴尬，闯王怕高夫人也说出不好听的话，两次望她。高夫人懂得闯王的眼色，不曾接着抱怨牛、宋，只是深深地叹气，用袖头揩去两行热泪。

曹操在心中笑话，却不得不说道：“过去的不用提啦，兵贵神速，因围开封分不出人马来，命我的曹营去追如何？”自成答道：“家鸡打得堂前转，野鸡不打一翅飞。雉是活的，飞就让它飞吧。”

大家听了都觉突然，不知是何用意，刘宗敏平日易怒，今天却一直冷静地想问题。他觉得牛、宋是军师，不能因一时虑事有误而多加责备，便问自成：“大帅，这件小事由我处置可以么？”

自成问他如何处置。宗敏说：“我想请补之带一万五千马步军，追去狠狠教训袁时中一顿，使他大伤元气，但不必逼得过紧，免得他对慧梅下毒手，过早地投降官军。你看，这样办行么？”

自成问大家有何意见。曹操首先称赞捷轩不愧是大将之才，忙中不乱。牛、宋主张多带银子，以便阵前赏赐倒回来的将士。还要带大帅的手谕给袁时中，劝他速偕慧梅来归，将待他恩情如初。

高夫人越说越激动，突然转向宋献策：“军师啊，这亲事是你们怂恿成的，你们要救慧梅的命！”说毕，起身便走。牛、宋脸上热辣辣的，忙站起来送行。

自成问李岩有何高见。他说：“我想，以夫人名义给慧梅一信，说明只要她在，时中不降朝廷，一切好说。这信必须被时中看见，让他琢磨得失利害。”闯王命金星代他写手谕，李岩代高夫人写信。

慧梅看出小袁营背叛

慧梅在离开杞县的第二天，就已看出小袁营背叛，便对袁时中忿怒地说：“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死。你死，是闯王要派兵处置你；我死，是因为你要杀我。你不杀我，我不会跟着你叛闯王！”

袁时中苦苦劝她一起走，慧梅坚决不从，让四百名亲军摆好了拼命的架势。在一瞬间，袁时中曾想杀掉慧梅，但稍一转念，仍觉不忍，他既爱慧梅，又想孩子，所以决定不发脾气。

僵持了片刻，他又对慧梅说：“我是不忍心杀你的，只是劝你一起走。因闯王听信了闲言，要动手杀我，我才逃走的。这只是暂时离开，等闯王明白过来，我自然还会回到他的旗下，替他尽忠效力。”

慧梅流泪说：“你若肯回到闯王麾下，我愿百依百顺服侍你到老。夫人每次问我，我都为你挣面子，说你忠心保闯王打天下，现在你却叛变了，叫我活着还有什么脸去见人，去见将士？”

袁时中考虑到手下的人都主张他采取强迫手段，便说：“你生是我袁家的人，死是我袁家的鬼，今天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慧梅道：“你背叛了闯王，就是不忠不义，我宁死也不跟你走。”

袁时中气得咬牙切齿，把脚一踩走了。立刻，在“小闯营”周围，又增加了袁时中的几百名精兵。邵时信和吕二婶感到这样僵持着不行，便劝慧梅随袁时中走一段再说。

慧梅回帐，觉得目前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同邵时信又商量了一阵，叫他去见袁时中，答应随小袁营往颍州一带去，但提出要袁时中保证对她的亲军供应从丰，留下重回闯王麾下的余地等条件。

袁时中满口答应，认为慧梅已有一半回心转意。这事告一段落，忽得细作报，说百姓风传闯王即将派大军追来。他十分惊疑，当即下令全营赶快收拾启程。

从此以后，“小闯营”被袁时中的精兵紧紧包围着，不敢离开自己的驻地，袁时中也不敢随便到慧梅的帐中去。慧梅和她的四百多名亲兵日夜盼望闯王的追兵到来。

再说李过率领的队伍，赶到睢州城，追上了小袁营。时近黄昏，小袁营已占据了有利地势，李过只好隔河扎营，以待次日查清地势再进攻。

当夜，李过派人把闯王劝谕和高夫人给慧梅的家书送到小袁营，谁知等到半夜，没有回音，连下书的两名弟兄也遭到了扣留。

天明后，李过不管小袁营有三万之众，率领八千骑兵过了河，先向小袁营将士宣布大帅德意，号召重回闯旗下有赏。两军一接，小袁营纷纷溃散，有不少人倒戈回到闯王旗下。

袁时中只剩下一万步兵和一千骑兵，裹胁着慧梅的四百多名男女亲军向亳州逃去。李过本来要继续追赶，因接到闯王命他火速班师的手谕，就回朱仙镇了。

在朱仙镇，义军取得了空前的大胜。可是第三次攻打开封又没得手，官军放水淹没了全城。李自成在失望之余，将人马开到宝丰、郏县一带，休息整顿。

到了十月中旬，细作禀报，袁时中又回到了杞县圉镇，积草屯粮，并派人向新任河南巡抚王汉、新任巡按苏京请求招安。李自成因忙于对付来到河南的孙传庭，只好把袁时中的问题暂放一边。

十一月上旬，闯、曹两营合力在郏县打败了孙传庭，士气大振，解决袁时中的问题是时候了。牛、宋明白，如果慧梅死去，对他们在闯营的处境很不利，所以建议只要袁时中回来，既往不咎。

闯王老营中有位新投顺的秀才刘忠文，与袁时中的军师刘玉尺相识，自成便派他带着宋献策的亲笔信，前往劝说袁时中重回旗下。高夫人命刘秀才带去许多吃食和五百两银子，嘱他必见慧梅。

刘忠文到了小袁营，袁时中和刘玉尺故意出寨远迎。为着怕闯王派人来劝降的消息影响军心，他们没让客人进寨，安置在距南门二里的大庙殷勤款待。

客人讲明来意，袁时中与刘玉尺口口声声说他们逃离闯营是出于万不得已，如今深自悔恨，愿意重回闯王旗下，但又说出种种敷衍的理由，意在拖延时间。

当刘忠文说奉高夫人嘱咐要亲见慧梅时，刘玉尺代袁时中答道：“我们太太偶患微恙不便相见。夫人所赐各物，都已拜收。我家袁将军也备薄礼，聊表孝心，请仁兄带回，代呈大元帅与夫人。”

刘秀才带着袁时中的复信返回

刘秀才被款待了三天，未得一句囫囵话，只好带着袁时中的复信返回。自成见复信中说恨不飞回请罪，只因部下怕回去性命不保，请求稍缓时日，慢慢劝说将士等等。他断定这是缓兵之计。

当晚，自成召集文武商议，有的主张立即派兵去打，免得袁时中过了黄河；有的说再派刘秀才去一次，如其仍用缓兵之计，再用兵剿灭不晚。自成担心稍迟则袁时中投降了朝廷，一时沉吟不语。

这时，高夫人来了，她问李岩：“林泉，前天我告诉红娘子一件事，她对你说了么？”李岩答道：“我昨天就差人奔往李家寨，那里距圉镇不过五里，两寨均有散族人居住，夫人尊谕一定可以办到。”

再说袁时中那里，送走刘秀才当天，他同谋士们密议决定，派刘静逸去见新任河南巡抚王汉，请求招抚，用船将小袁营渡过黄河。同时，加紧征粮草，操练人马，修筑堡垒，准备对付闯营派兵来打。

过了几天，刘静逸回来说，王汉答应受降，但必须献上一颗闯王重要文武的首级，以证明真心投降。这使袁时中感到为难，大家想来想去，觉得唯一办法是请慧梅给闯王写信，继续行缓兵之计。

袁时中担心慧梅不肯。刘玉尺脸上露出满有把握的神气道：“邵时信是太太身边摇鹅毛扇的人，他是小商贩出身，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近来我常给他点小恩小惠，他就上了钓鱼钩啦！”

时中一听这话，就差人请来邵时信，客气地问：“前几天宋军师差人给我下书，邵哥你可听说了么？”进帐前时信本有些提心吊胆，听了问话倒镇定了，答道：“这是大事，打算怎么回信？”

“对真人不说假话，我劝说将士已磨薄了两片嘴唇，可是他们怕回去性命难保。为了说通我的将士，需要在圉镇再停留些日子，我怕闯王不明白我的诚心，等待不及。邵哥，你有何高见？”

邵时信完全听出这是圈套，但他决不点破，答道：“这好办，姑爷何不立刻亲自去向闯王请罪？闯王历来宽宏大量，必然待如已往，既是部将，又是快婿，小袁营将士见此情形，一切疑虑自会消散。”

时中讲了许多他不能去的理由，要时信请慧梅给闯王写信。时信说：“常言道：刀割不断夫妻恩情。她尽管生你的气，心中何尝不盼你再回到闯王旗下？只要你诚心求她，她定会答应。”

袁时中知道时信不敢挑起这个担子，决意自己去求慧梅，但要时信先去美言几句。时信边走边说：“那当然，我断不会打破锣，那样不但对袁将军夫妻不好，对小人，就是对我自己也不好。”

慧梅自从出嫁以来，处事成熟了很多。她虽然外貌仍像一朵正在开放的玫瑰，使袁时中每次见到她都不禁心荡神摇。但在精神深处，变化可大啦，也学会了用几副面孔对人，把要紧话藏在心里。

起初，她故意折磨自己，希望早死。后经吕二婶和时信婉言劝说，她改变了想法，注意保重身体。她向时中要来两个厨娘和一个会弹唱的女子，经常设宴请慧剑等姊妹吃饭，听弹唱，只是决不喝酒。

在歌舞消愁的同时，她督促“小闯营”将士用心操练，自己也每日练习骑马射箭，保持着百步穿杨的过硬功夫。

有时兴致来了，慧梅还跟着歌伎学习舞蹈。袁时中和刘玉尺对慧梅的变化十分满意，他们想着她毕竟是女流之辈，天生的弱点是贪图享受，将来生下孩子，更不会再想回闯营了。

慧梅有了变化之后，袁时中对她温存体贴，“小闯营”的给养格外从优供应。他常嬉皮涎脸地要宿在慧梅帐中，慧梅说：“你还是去金凤那里吧。等我生过孩子，你回到闯王旗下，我们会恩爱不离的。”

虽然表面上慧梅讲究吃喝，流连歌舞，心里却深深苦闷。还在七月份，她就暗中托个老尼姑，将一封给高夫人的信缝进鞋底，送往开封城外，谁知至今仍无回音。

这事她连邵时信都瞒过了。因慧梅知道时中原想杀害时信的，后又百般拉拢他，使她生了疑心。时信也怕慧梅疑心，随时悄悄向慧梅禀报袁时中拉拢他的事，有一次还将刘玉尺送的银子交给慧梅。

为了表明心迹，时信说：“我必须多知道小袁营的动静，随时禀报姑娘知道，才同刘玉尺拉拉扯扯，姑娘若是对我有疑心，从今天起我就不再同他们来往。”慧梅说：“他们心术太坏，我怕你上当。”

经过这次谈话，慧梅对时信的怀疑减少了，但有些事仍不敢和盘托出。对吕二婶、慧剑等，怕她们嘴不牢，也不能什么话都说。她只好夜间醒来，把各种事情思前想后，想到伤心处，不免哭起来。

近来圉镇风声很紧，前天时信来说，他打听到闯王曾派一位姓刘的秀才来劝袁时中，时中怕动摇军心，便封锁消息，写了封回信打发刘秀才走了。慧梅一听恍然明白：果然闯王要派兵来了。

为了使袁时中听她的劝告，她表现得十分温柔体贴。有好几次她顾不得害羞，把丈夫的手放在肚皮上，让他感到胎儿在蠕动；同时劝丈夫要为胎儿着想，为他们夫妻着想，回头求闯王饶恕。

怒目相向

可是袁时中总是叹息说：“已经晚了，与其白白送上门被杀掉，不如这样走下去。”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她想责问丈夫。有一次，袁时中动了火气，对她恶语辱骂，她本能地霍地跳起，怒目相向。

二人各握剑柄，看来就要夫妻厮杀，但她立即插剑入鞘，无可奈何地哭道：“你是我的丈夫，尽管你狼心狗肺，宁叫你杀我，我不动手杀你！”袁时中叹息一声，踏着沉重的脚步走了。

慧梅正在苦恼，邵时信赶来告她说：闯王就要派兵来圉镇了，姑爷十分惊慌，要来请姑娘给闯王写信，请求宽恕。慧梅听了心中一喜，忙问道：“他可是真心？”时信摇摇头：“是缓兵之计。”

慧梅心中猛然一凉，又问：“邵哥，我怎么办？”时信道：“我不能在此久留。你们是夫妻，那头又是闯王和夫人，请姑娘自己斟酌吧。”说完回头就出去了。慧梅长叹一声：“天啊，我怎么办呢？”

片刻之后，时中来了，说他不愿与闯王兵戎相见，所以请慧梅给闯王写封信，劝闯王不要派兵前来。慧梅要他重回闯王旗下，他说：“男人的事你不懂，打天下的不是心狠手辣不行，闯王是不会宽恕我的。”

“你既然不相信闯王，我写信更没有用了。倒不如放我去向闯王和高夫人求情，他们确无害你之意，我再回来，陪你前去请罪，你看如何？”袁时中笑笑：“你一回去，好比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慧梅说：“听说女人家怀的若是女孩，母亲颜色发暗；若是男孩，母亲的颜色特别好看。我的颜色格外鲜艳，一定是个男孩，这是你袁家的骨血，我怎能不回来呢？”袁时中蛮横地说：“我决不放你离开。”

“那你派刘玉尺去怎样？”袁时中说他离了刘军师就像没了魂一样，并嬉皮笑脸地恳求慧梅念及他们是同枕共被的好夫妻。慧梅马上接住：“在对待闯王的事情上，你我是同床异梦。”

“若是你被消灭，我也活不下去，胎儿也跟着死了。可是刘玉尺他们会另找主子，官人难道还不明白吗？”慧梅放声大哭，袁时中知道她已决心不写，跺脚而去。

一天下午，袁时中从慧梅处回来，正与刘玉尺，朱成矩，刘静逸密议，忽然有人禀报，说刘忠文二次前来，已到寨外。刘玉尺眉头一皱道：“我有主意了。”

他拉着袁时中到屋外，小声说出意见。袁时中起初很犹豫，经刘玉尺又说一遍，他忽然坚定地说：“好吧，就这样办。一不做，二不休！”

两人重回屋内。朱成矩问他们想出了什么主意，刘玉尺道：“先不用问，快去关帝庙款待客人。”朱成矩和刘静逸大不高兴，但也不愿再问，随着去迎刘忠文。

客人被迎进大庙，掏出宋献策的信。时中看到信上称刘忠文深受闯王重用，已授予总赞画之职，他跟玉尺交换了一个眼色，除了表示祝贺外，还说希望他多在闯王面前说些好话，小袁营将不胜感戴。

过了一会，酒摆上。刘忠文说：“闯王为人，豁达大度，只要诸位真心悔悟，我敢担保大帅决不会追究前事，必将转祸为福。”袁时中唯唯点头，感激闯王宽容厚爱，说他将在数日内面见闯王请罪。

正谈得十分欢洽，刘玉尺却用脚尖连连碰袁时中，又用眼色催他。袁时中站起来说：“我敬刘先生一杯，一则表示感激，二则祝贺刘先生步步高升。”

干完杯，刘忠文刚要坐下，忽然来了两个兵士，不由分说，将他绑了起来。刘忠文大惊，问道：“袁将军！袁将军！此是何故？”

袁时中冷冷笑道：“今天很对不起你，要借先生的首级，送往黄河北岸。”刘忠文大骂：“你们这群豺狼，数日之内必被闯王斩尽杀绝！”袁时中当即吩咐将刘忠文推出斩首。

袁时中对刘静逸道

片刻之后，兵士把刘忠文的头提了进来。袁时中对刘静逸道：“你将这个首级和宋献策的信，火速呈给巡抚，请巡抚大人渡船接我全军过河。”刘静逸马上说：“我此刻就去准备，今夜便行。”

刘静逸走后，朱成矩深深地叹了口气。像这样的大事，刘玉尺事前不同他商量，他心中十分不快。袁、刘也不再说什么，匆匆吃罢晚饭，返寨重新商议应变准备。

邵时信当时就打听到了这件事，赶快来告诉慧梅。慧梅听后非常惊慌，流泪道：“一方是闯王，另一方是我丈夫。不久双方交战，我不是死于乱军之中，便是万般无奈，只好自尽。”

时信劝慰了几句，就匆匆去男兵首领王大牛处，秘密地将情况告诉了大牛，要他提防刘玉尺对小闯营下毒手。接着又去告诉女兵首领慧剑。

慧剑一听，担心袁时中亲自带兵来消灭小闯营，便去问慧梅怎么办。慧梅一面痛哭一面说：“公是公，私是私，私不压公。不管你怎么办，我不会怨你。”

慧剑觉得还不明确，又问如果今夜他们先动手怎么办。慧梅答道：“今夜任何人不许进入小闯营，有敢进入者，我们的箭刀剑无情，对袁姑爷也不例外。”慧剑说：“有姐姐这句话，我就有主意了。”

慧剑去后，慧梅穿好绵甲，在屋里走来走去，有时在床边坐一坐，有时到院中听听，捱到天明，平安无事，才和衣上床去睡。

第二天，圉镇情势紧张起来，每个寨门对进来的人盘查很严。袁时中的人马继续向寨内运送粮草，同时把更多的砖头，石块，石灰罐等守城东西搬上寨楼。

慧梅听到这些情况，将邵时信找来，问他：“你看袁将爷会对我们下手么？”时信说：“这很难说。只要他对姑娘还有夫妻之情，刘玉尺就不敢多上烂药。”

时信走后，有个尼姑求见。慧梅问她从何处来的，她说从李家寨来。慧梅觉得蹊跷，小声问她来此何事。尼姑低声道：“李公子昨天派人暗回李家寨，命我今日无论如何面见太太，传高夫人的一句口谕。”

慧梅忙问高夫人有何吩咐。尼姑说高夫人很想念她，要她不要急躁，等待派人接她回去。慧梅疑心是袁时中派来试她心思的，忽然问道：“你到底是谁？休来诓我！”

尼姑说她原是汤夫人的丫头，名彩云。夫人自尽后，她到妙通庵为尼，所以李公子派人回来，嘱她办好此事。慧梅曾听红娘子说过此事，疑团顿消。

她要多给尼姑银子，尼姑说不必，出门时被他们查出来会生疑心，进来时说是化缘的，不拿些东西也说不过去。慧梅点了点头，给了她一点碎银和粗粮。尼姑说句：“愿菩萨保佑。”退了出去。

听了高夫人的话，慧梅决定不再同袁时中顶撞，要想法保全自己和小闯营，等待局势变化。一天，邵时信来见慧梅，说他得到探报，李过的人马已经出动，双方要是打起仗来，怎样应付这两难的局面。

慧梅忽然生了疑心，沉吟一会，反问道：“闯王那边，我不能背叛。袁将爷又是我的丈夫，‘夫为妻纲’，你说我该如何办？”时信说他没有想好主意，只好见机行事。

慧梅有一肚子话不敢说出，可又十分激动，眼泪成串儿落下。时信明白她对自己仍有疑心，说道：“请姑娘放心，生死关头，我不会做对不起姑娘的事。”

时信刚走，袁时中来了。他见慧梅有泪痕，忙问为何伤心。慧梅说：“我们已经是一双同命鸟，如今的情况，叫我怎能不伤心啊？”

时中听了这话，心中满意。他觉得慧梅打仗是有经验的，只要夫妻同心，就不会有多大凶险。万一敌不住，就退回圉镇，那李过不能久留，只要守上两个月就无事了。他要慧梅说说这想法对不对。

慧梅知他不可能回心转意，就顺水推舟道：“想守住圉镇，你在城外打仗，一看局势不妙，就得赶快退回；否则全军覆没，只身回来，想守也守不住了。”

时中忙说：“我们毕竟是恩爱夫妻，你这么为我着想，我非常感激。”慧梅说：“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腹中你的一点骨血，不能让孩子没有父亲，倘若你被杀，我马上自尽。”说到这里，她哭了起来。

袁时中忙问如何守法

袁时中十分感动，忙问如何守法。慧梅说出她的主意，并提出要找个能与时中共生死患难的人主持守寨，决定前和她商量。袁时中感到慧梅在这患难关头毕竟有夫妻恩情，满心高兴地走了。

机警的邵时信赶紧来问，要慧梅想法保全自己和小闯营。慧梅问他如何保全。他低头不语，沉默好久才说：“常言道‘疏不间亲’，姑娘的心意难说，所以不敢随便吐出，我的话合不合姑娘的意？”

慧梅将下嘴唇咬了一阵，突然道：“倘若时中留下堂弟袁时泰执掌守寨兵权，他同刘玉尺断不容小闯营存在，我怎么办？邵哥，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疏不间亲’的话，真好似用刀割我的心！”

时信叹口气道：“姑娘把心思说出，我就敢讲话了。听说他们决定叫时泰主持守寨，刘玉尺协助。等会儿姑爷来与你商量，你千万要说出同他的夫妻之情，让他把守寨的兵权交到你手里。”

慧梅说怕办不到。时信分析袁时中想靠她助一臂之力，要慧梅不可错过时机，定要把守寨兵权夺到手，并要时中带刘玉尺出战。慧梅说声：“我明白。”叫他再去打听消息。

这时军情十分紧急，袁时中又来到慧梅处，告诉她他们已商量好了，由时泰主持守寨。慧梅一脸怒气：“真要这样，你就完了。我经过的战争比时泰走过的路还多，守寨的事为何不交给我呢？”

时中说因为她是从闯营来的，将领们不会放心，所以叫堂弟主持守寨，还留下朱成矩作参谋。慧梅一撅嘴：“闯王很可能另派一支骑兵，突然来到寨外，用大炮云梯急攻，那时时泰能沉着指挥吗？”

“万一稍微指挥不当，等你退回圉镇时，恐怕已换上闯字旗了。至于朱成矩，不过喝了点墨汁儿，也不懂打仗。要守寨，就得把兵权交给我，包你到时候平安退回寨内，我再将兵权还给你。”

袁时中问道：“你为何要争兵权呢？难道想出卖我？”慧梅冷笑一声：“这话从何说起？放着我这个会打仗的夫人不用，反用不会打仗的堂弟，岂不糊涂？看来你们是逼我自尽，你说是不是？”

袁时中又用斩钉截铁的口气说：“我手下有的是将领，不能把兵权交给女人！”慧梅听了这话，“嗖”地拔出宝剑。袁时中认为她要动武，也“嗖”地拔出宝剑，冷冷地望着慧梅说：“你敢动手？”

慧梅道：“我怎么会杀你？可怜我命不好，嫁了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丈夫，看待我连个草包兄弟都不如。我何必再活下去？”说着，举剑就往脖子上抹。

慧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哭叫道：“梅姐，你千万不要寻短见！”袁时中见此情形，长吁一口气，顿顿脚：“好吧，就让你主持守寨，你可要对得起我呀！把寨守牢，我如兵败，就回来死守。”

慧梅抽泣着说：“这你不用操心，我跟你生同床死同穴，在你回来前我不会将寨丢失。可是既然让我守寨，必须当众说明。”袁时中当即把众将领叫来，当面作了吩咐。

当日下午，袁时中率领两万多人马去迎敌李过，慧梅将他送出南门。她明白此刻既是生离也是死别，心头交织着恨与爱。正在这时候，胎儿又轻轻蠕动起来，她越发满怀酸痛，几乎要滚出眼泪。

袁时中看到慧梅泪汪汪的样子，又感动又满意，心想：“她毕竟有夫妻之情。”便指着慧梅嘱咐时泰：“从此刻起，她既是你的嫂嫂，又是你的主将，你千万要听她的话。”时泰点头请他放心。

送走袁时中后，慧梅心中虽已有个想法，但也没有拿定狠心。回到驻地，她挥退从人，问邵时信：“明早袁姑爷败了回来，我们该怎么办？”邵时信猜不透慧梅的真实心意，不得要领地回了几句。

慧梅不再多问，吩咐请主要将领来议事。过了一会，人都到齐，慧梅先说道：“袁将爷已经出去打仗，由我主持守寨。立功者我要赏，违令者我要严惩。下面请朱先生说说这寨如何守法。”

朱成矩看到慧梅这副威严的大将模样，暗暗吃惊，欠身道：“太太说的很是，一切兵马都得听太太调遣。”接着他把同袁时中，刘玉尺等商量的话又说了一遍。指出东门，南门和大庙十分重要。

慧梅问大家意见如何，众人都表示赞成朱成矩的主张。慧梅站起道：“诸将听令！”众人一齐肃立，连朱成矩，袁时泰也不敢随便。

慧梅扫了大家一眼说：“南门由我亲自把守。东门由时泰把守，万一你哥绕到那里，你要接他进来，倘若有误，休怪我军法无情。”袁时泰恭敬地说：“请嫂子放心，我一定遵命行事。”

慧梅命朱成矩守大庙

接着，慧梅命朱成矩守大庙。朱成矩暗自高兴，他最怕困守寨中，到时守不住跑不掉，与袁时中同归于尽；如今去守大庙，他就可守可走了。忙应道：“听从太太吩咐，我马上就进驻大庙。”

慧梅又说守寨很辛苦，她要赏赐大家，弟兄每人二两银子，大头目二十两，将领一百两。众人一听，喜出望外。朱成矩忙把总管叫来，命他听从邵时信的吩咐，趁仗尚未打起来，快去分银子。

散会以后，慧梅走进卧房，忽然感到胎动躁动。尽管她恨袁时中背叛了闯王，但一想到如果他被杀了，将来孩子问爸爸是怎么死的，如何回答呢？她心中十分矛盾，拿不定主意，倒在床上大哭起来。

吕二婶与慧剑忙进去劝解。慧梅说当初她不该没有自尽，今日一边是闯王和高夫人，一边是丈夫，这两难的事怎么办呢？吕二婶说：“你是守寨的主将，千斤担子挑在肩上，快不要哭了。”

慧梅撩撩眼泪，显然已经下狠心拿定了主意，传令邵时信，王大牛快准备好人马，她马上要坐镇南寨门。同时她决定将南门的钥匙交给邵时信掌管，只许她的亲军上去，下面由王大牛率二百男兵把守。

邵时信，王大牛走后，慧梅洗去了泪痕，穿上绵甲，外罩黑斗篷，打扮得十分精神。一旦作战，只要斗篷向后一甩，就可以挥剑冲杀。

她来到南门寨楼，见里边已生了木炭火盆。她又视察寨墙，见小袁营的将士正在寒风中瑟缩。她小头吩咐：“眼前还没有打到圉镇，守在墙上无用，都下去躲避风寒吧！”

一听这话，头目们都称赞慧梅通情达理，体谅将士。她又命老营司务带来牛肉白酒。小袁营的将士们喝着白酒，吃着牛肉，十分高兴。

慧梅继续看了一阵，然后回到门楼中，反复想着她所拿定的主意。慧剑见她沉默不语，悄悄地问道：“梅姐，要是姑爷败阵回来，后边有补之大哥的人马，我们怎么办呢？”

慧梅怕过早说出主意，泄露出去会遭到小袁营的毒手，所以瞪了她一眼。慧剑不明白她的心思，又急着问：“倘若补之大哥追来，能向他射箭么？”慧梅慢慢地说：“到时候你听我将令行事。”

慧剑等退下后，王大牛也来问了同样的问题，她作了同样的回答。慧梅怀念往日在高夫人身边生活，想起了那些姐妹，在心中哽咽问道：“慧英，要是你处在我的地位，会不会下狠心呢？”

黄昏时候，下起了鹅毛大雪，不到一顿饭的时间，整个圉镇都蒙上了一层白色。老百姓已逃走了很多，许多青年男子被袁时中强迫加入了他的部队，留下的是老头老太婆，街上冷清清的。

慧梅命一个亲信的头目在南门城楼上坐镇，自己下去看了看把守情形，然后走向女兵们休息的大屋子。想到明天就要同她们永别，她不禁心痛如割，说道：“你们好好休息吧，今夜要饱餐一顿，明天好打仗。”

说完以后，她又向男兵们的院子走去。男兵们已经在大雪中排成双行，等待她训话。她一个一个地看了一遍，吩咐他们快回屋烤火，今夜要吃饱喝足。

回到城楼，慧梅将邵时信叫来，问他在这里有没有交上可以谈私话的朋友。时信说有个姓王的，人蛮忠厚，手下有三百多弟兄。慧梅说：“这时候能让他跟我们走，纵然只有三百人，也很有用。”

邵时信心里明白了，说：“既然这样，我去找他来，姑娘当面吩咐他，一句话比我说十句还顶用。”慧梅小声嘱咐了几句，时信赶快带着二百两银子去了。

慧梅思前想后，越想越痛苦，取出笛子吹了起来。窗外，雪花静静地飘落，鸟儿互相偎依着在窝中。啊，多怕人的寂静！在这大战将临的小镇上，只剩下忽高忽低，忽紧忽慢的笛声。

门楼的另一角，女兵们围着火堆，起初还偶尔有零星的悄声细语和互使眼色。随即没有了，有的低下了头，有的注视着慧梅，一边想着她的不幸，一边听着笛声，个个眼旺中含着热泪。

寨门洞中，男兵们始而感到奇怪，继而侧耳谛听。王大牛巡视回来，知道这是慧梅心中有苦难言，借笛消愁，挥手使亲兵们进寨门洞烤火，他今天要以血战保卫慧梅，为此穿上铁甲，戴上铜盔。

慧梅吹着笛子，心中自问：“如果活下去，将来孩子问爸爸，我说了真话，他会不会恨我？”又想到自己才二十一岁，往后几十年的寡妇生活怎么过？她无法对人说，就借笛声倾诉。

笛声有时如泣如诉

笛声有时如泣如诉，令人肠断心碎；有时慷慨激昂，仿佛她又置身闯王旗下，率领着健妇营冲杀。她越吹越激动，走出门楼在雪地上吹，最后手指冻麻木了，笛声终于停止。

慧梅默默地走回寨门楼，她听到从远处传来的炮声，想着自己将要带着胎儿死去，将要同女兵们永别，永远看不见高夫人，慧英、红娘子和老营的众家姐妹，忽然忍耐不住，泪如泉涌。

慧剑和女兵们一起望着她，为她难过，陪着她落泪，但没有想到她会自尽。悲声劝道：“唉，梅姐，不要太难过了，一打完这一仗，我们可以回到闯营啦。”

二更过后，雪停了。时信请慧梅回到住宅，把那个姓王的头目带来了。那人恭敬地向慧梅行礼，慧梅含笑道：“目前形势紧迫，不必讲礼了，只要你有一颗忠心，比什么都好，你坐下来，我有话问你。”

这个头目表示不愿跟闯营打仗，只是人微言轻，在袁将爷面前说不上话。慧梅说：“目前我是守寨之主，我需要你给我做事，你肯不肯？”那头目说：“我别的没有，倒有一颗忠心。”

慧梅说：“你马上下令将人马调往十字街口，倘若有人在寨中搞鬼，你要守住。”头目问：“难道寨中还会有变？”慧梅点头：“要防万一，没有我的允准，任何人不许通过。”王头目奉命退下。

邵时信将王头目送出，又回来告诉慧梅：据王头目说，袁时中不断派人给北门、西门和朱成矩传机密话，不知是什么诡计。慧梅认为时泰想下手，要他来当面谈谈。时信说：“万一他不来，不是僵了？”

慧梅觉得这话也有道理，不再多说，让时信走了。随后她胡思乱想，心神不宁，但防备袁时泰的突然袭击，她却一刻未忘，还亲自去十字街口察看。

四更时候，朱成矩派人来报，说夜间已在三十里外同李过打了一仗，袁将爷袁时中正往回逃，天将亮时，又报时中离镇只有十里了，慧梅立即传知各大头目速来商议军情。

传话的人一走，她将邵时信、王大牛、慧剑叫来，说出了她的主意。三人大吃一惊，没料到她如此果断，不徇私情；同时又感到这正是他们所想的。三人马上按慧梅的吩咐各自准备去了。

不一会儿，十几个大头目来到，肃静地步入内院上房，他们的亲兵都被挡在二门外。这是慧梅住处的老规矩，他们并未起疑。只有袁时泰推说事忙，分不开身，派他的一个头目来代他参加议事。

邵时信等已在上房等候，慧梅示意大家坐下，头目们感到气氛森严，领教到慧梅的厉害，也看出她的心情不同一般，但仍未起疑，认为处此关头，一个年轻女流，神态异常乃理所当然。

等大家坐定后，慧梅说：“我们已经战败，闯营人马正在追来，我打算等将爷回来时亲自杀出，接将爷进寨，以后我们就死守圉镇，各位意下如何？”大家纷纷点头。

忽然慧梅脸色一变道：“可是我刚得到消息，寨内军心不稳，我正在密查。你们若是忠心耿耿，就不要害怕，暂时委屈大伙留在这里，等袁将爷回来，自然放你们出去。现在请你们把兵器放下。”

众头目面面相觑，有人打算抗拒，但檐下女兵已经进来，谁也不敢以身试剑锋。邵时信和王大牛起身，把头目们的兵器都收了，他们亲兵的武器也同时在前院被收。

慧梅又说：“军中之事不能不多加小心，光收了兵器还不行，还得委屈大家，暂时绑起来。等将爷回来，立刻松绑。”说着，又将大头目和他们的亲兵都绑了起来。

慧梅厉声命令：“关起来，不许他们乱动！”立刻，这些头目被关进后院一间严实的小屋。慧梅又对邵时信道：“不要亏待他们。我现在上城去了，一切按我的吩咐行事。”

她带着亲兵重新奔上城头。只听见马蹄声，呐喊声由远而近。这时天晴了，远望原野，在白茫茫的雪地中出现了正在奔逃的人马影子。

慧梅心头紧缩，出神凝望，想从败退的人马中找到丈夫。一时未看见，她心头猛然一凉，有点悲哀。但同时她又暗觉宽慰，心中道：“天呀，这样倒干净些，最好不要再同他见面！”

逃回的人马更近了，约有一二千人，冲过了二里外的那座大庙。大庙一带的守军，在朱成矩率领下迎敌追兵，发生混战，追兵暂时受阻。

终于，慧梅发现了袁时中。他正趁着大庙一带混战，向南门奔来。慧梅咬紧牙齿，下狠心忍住心头刺痛。袁时中奔上吊桥，大声呼唤：“快开门！快开门！”

慧梅望着丈夫，一言不答

慧梅望着丈夫，一言不答，脸色苍白。慧剑和女兵们暗中举起弓来，但谁也不敢射箭，等候慧梅下令。袁时中十分焦急，再次大呼：“快开门哪！马上追兵就要到了！”

慧梅高声答道：“我是闯营的人，要对得起闯王，这寨已经归了闯王，不能让你进来。”袁时中大骂，吆喝手下人攻寨。慧梅怕寨中有变，忙说：“我不忍心杀你，可是再不走我要射箭了！”

袁时中料她断不肯向自己射箭，继续恳求道：“好太太，你不要对不起你腹中的胎儿！”慧梅怕这时袁时泰等杀来，毅然道：“官人，请把你的马鞭举起来！”

时中赶快举鞭，突然，鞭子柄中了一箭，飞落地上。他正惊骇，慧梅道：“你我恩情已绝，只有大义灭亲。倘若你不走，就会像鞭子一样！”

恰在这时，刘玉尺率领断后的一千残兵赶到。他知道慧梅变心，便向时中呼喊：“从东门进寨！从东门……”话刚说一半，头部中了慧梅一箭，栽下战马，女兵们随即赶上，将他和士兵们纷纷倒地。

慧梅担心时泰开东门放他哥进寨，命慧剑等向东门杀去。她自己赶到十字街口，率时信等也奔向东门。时泰正要开门，慧梅已经赶到，慧剑也及时杀到，经过一阵混战，将东门夺到手。

袁时中见时泰在混战中被慧剑杀死，东门不能进，便仓皇向北逃去。李过的骑兵追上，将袁时中乱刀砍死。

镇寨内，慧梅吩咐树起陪嫁亲军带来的闯字旗，派人传告西门、北门小袁营的将士：凡愿投降闯王的一律不杀。

然后她回到住宅，准备完成自己早就决定的事。这时有人告称袁姑爷已被杀，张鼐正在南门外等候开门，声称奉高夫人之命将来接她。她问为何不快开南门，慧剑说钥匙在邵大哥处，已派人去拿了。

慧梅挥手命女兵们快去休息，只将吕二婶和慧剑留下。她心中悲痛，进她住的里间屋中像要取什么东西，边走边自言自语地哽咽说：“啊，我的天，竟是他来接我！我多么想见他一面，可是……”

张鼐进了南门，忽见慧剑和四个女兵满脸泪痕迎着他走来。他吃惊地问：“慧梅在哪里？”慧剑道：“慧梅姐自尽了。她自尽前吩咐将白马、宝剑、笛子送还给你，还说请你不要去见她了，免得伤心。”

张鼐问：“她为什么要自尽，你们为什么不劝阻她？”慧剑答道：“她吩咐以后，冷不防抽出短剑自刎了。”张鼐听了进出热泪，不再说话，向慧梅住的地方奔去。

小闯营那边，一片哭声。张鼐看到这情景，心几乎要碎了。吕二婶哭着对他说：“慧梅姑娘昨儿对我说，她是闯王和夫人的不孝女儿，无面目再见他们。可是我没想到她会寻短见，一抹脖子去了。”

张鼐望着慧梅哽咽

张鼐望着慧梅的尸首，哽咽着说：“我们的大军就要去占襄阳，打下江山也快了。可怜你死得太早。你临死又为闯王立一大功，要不然我们攻寨，不知得死伤多少将士，慧梅！我的话你听见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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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谁还不会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