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心里“咯噔”一下,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今天这顿饭,从儿媳小雅进门时那过分热情的笑容里,我就品出点不一样的味道。果然,正戏来了。
引子
“爸,妈,我们想把现在住的房子换了。”
饭桌上,儿子林涛夹起一块排骨,小心翼翼地放进我老伴陈秀兰的碗里,话却是对着我们两个人说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今天这顿饭,从儿媳小雅进门时那过分热情的笑容里,我就品出点不一样的味道。果然,正戏来了。
陈秀兰眼皮都没抬,用筷子把那块排骨拨到一边,淡淡地“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主要是为了壮壮,”林涛看了一眼正在埋头扒饭的孙子,声音压低了些,“现在这个小学,您二老也知道,实在一般。我们看中了城东‘翰林苑’的房子,那边对口的是市实验小学,教育质量没得说。”
我呷了口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却烧得更旺了。翰林苑,那地方我听过,房价高得能把人吓个跟头。
儿媳小雅见我们没接话,赶紧放下筷子,笑着补充道:“爸,妈,我们也不是乱花钱。现在这套小的卖了,大概能有两百万,翰林苑那套三居室,总价要三百三十万。首付还差一百来万呢,我们自己攒了二十多万,就是……”
她没再说下去,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和秀兰。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饭桌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响,像一根小锤子,不轻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看了看秀兰,她的脸绷得像一块石头,嘴角紧紧抿着。我知道,她心里那本账已经算得清清楚楚了。我们俩辛苦一辈子,攒下的养老钱,不多不少,正好八十万。
“你们的钱,自己留着。” 陈秀兰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钉子,砸在了桌面上,“我跟你爸这把老骨头,指望不上你们,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林涛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妈,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什么时候说不管你们了?这不是为了孙子好吗?壮壮将来有出息了,不也是您的面子?”
“面子?”秀兰冷笑一声,筷子“啪”地搁在碗上,“面子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药吃?你别跟我说这些虚的。一句话,钱没有。”
小雅的脸色也变了,她勉强挤出一个笑,语气却带了刺:“妈,我们不是啃老。这钱算我们借的,以后肯定还。壮壮是您亲孙子,他的前途,您就一点不关心?”
“我只关心我跟你爸能不能活到看见他有前途的那一天。”秀兰站起身,端起桌上的剩菜,“我吃完了,你们慢用。”
她转身进了厨房,水龙头“哗”地一声被拧开,那水声像是要把所有争吵都冲走。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林涛低着头,一个劲儿地给壮壮夹菜,壮壮却被这气氛吓到了,小声说:“爷爷,我吃饱了。”
我叹了口气,心像被一团乱麻紧紧缠住。这八十万,是我和秀兰的半条命,是我们晚年唯一的依靠和尊严。可那边,是我们的儿子,唯一的儿子,是我们生命的延续。手心手背都是肉,这把刀,要怎么下?
我心里乱糟糟的,只觉得这顿饭吃得五味杂陈。我知道,今天这事儿没完,这只是个开始。我们这个家,平静了几十年的水面,被投下了一块巨石,往后,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第1章 清晨的账本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身边的陈秀兰已经不在,我披上衣服走到客厅,看见她正戴着老花镜,坐在小马扎上,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光,手里拿着个小本子,用笔一下一下地划着。
那本子我认得,是她跟了我几十年的习惯,一本小小的密码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家里每一笔开销,每一笔存款。她攥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还没睡醒呢,看什么呢?”我走过去,想给她倒杯温水。
她头也不抬,声音有些沙哑:“我看看我们的家底,看看到底够不够给人家换大别墅。”话里带着一股子气,显然昨晚的事还没过去。
我把水杯递到她手里,在她身边坐下。“秀兰,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林涛毕竟是咱们儿子,小雅说话是直了点,但也是为了孩子。”
“为了孩子?”她“哼”了一声,把本子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为了孩子就能掏空爹妈的棺材本?林卫国,你别总当老好人。咱们这八十万,是怎么一分一分攒下来的,你忘了?”
我怎么会忘。那是我退休金,她的养老金,还有我们省吃俭用,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从牙缝里抠出来的。每一笔钱,都带着我们生活的印记,像老树的年轮,刻着风霜。
【内心独白】我心里堵得慌。我当然心疼这笔钱,这不仅是钱,是我们后半辈子的底气。可林涛那为难的样子,又像根刺扎在我心里。我这个当爹的,一辈子没给他什么好的条件,现在他有求于我,我却要袖手旁观吗?这种无力感,比穷困本身更让人难受。
“我知道,我知道。”我叹了口气,“可话又说回来,咱们这钱,不就是为了孩子们吗?将来我们两眼一闭,不也都是他们的?”
“那不一样!”秀兰激动起来,声音也高了八度,“我们活着的时候,这钱攥在自己手里,那是我们的尊严!给了他们,以后我们生病住院,伸手问他们要钱,你看他们媳妇的脸色?我可见多了!我们厂里的老张,就是把房子钱都给了儿子,自己得了重病,儿媳妇天天摔摔打打,说他是无底洞。我陈秀兰,死也不要过那种日子!”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像是在为她的话做着注解。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她花白的头发上镀了一层金边,也照见了她眼角的泪光。
我知道,她说的老张,是她以前一个车间的工友,这事对她刺激很大。她这人,一辈子要强,最怕的就是求人,哪怕是自己儿子。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我拿起来一看,是小雅发来的微信,一长串的文字。
“爸,昨晚是我冲动了,您别往心里去。我跟林涛商量了,我们也不是逼您二老。只是壮壮上学这事太重要了,关系到孩子一辈子。我们看的那个‘翰林苑’,旁边就是市里最好的医院,以后您二老看病也方便。我们换大房子,也是想接您二老过去一起住,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多好啊。您再劝劝我妈,她最听您的话了。”
看着这条信息,我眉头拧成了川字。这丫头,软硬兼施,连我们养老看病都想到了,话说得滴水不漏。
【内心独出】小雅这孩子,聪明是真聪明,可这聪明里头,总让我觉得有点不舒服。她说得都对,都是为了我们好,可我怎么就觉得,这像一张早就织好的网,就等着我们老两口往里钻呢?我们想要的,不过是安稳,他们想要的,却是未来。这中间,隔着一代人的鸿沟。
我把手机揣回兜里,没敢让秀兰看见。
她站起身,把小本子锁进床头柜的抽屉里,动作像是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卫国,这事你别掺和。林涛要是再提,你就让他直接来找我。我倒要看看,他这个当儿子的,是不是真能为了房子,把他亲妈逼死。”
她说完,就进了厨房,乒乒乓乓地开始做早饭。我知道,这是她的脾气,心里越有事,手上的动静就越大。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空,心里却是一片灰暗。一边是老伴的决绝,一边是儿子的期盼,我被夹在中间,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这日子,怕是才刚刚开始难熬。
第2章 各自的算盘
周末,我借口想孙子了,一个人去了林涛家。
一进门,小雅就热情地迎上来,给我拿拖鞋,又端茶倒水。“爸,您来啦!快坐,壮壮在屋里玩积木呢,刚还念叨您呢。”
林涛的房子不大,两室一厅,壮壮的玩具和书本堆得到处都是,确实显得有些拥挤。我心里想着,年轻人想换个大点的房子,也情有可原。
壮壮从房间里跑出来,扑到我怀里,奶声奶气地喊:“爷爷!”我抱着他,心一下子就软了。这可是我们老林家唯一的根啊。
小雅陪着我聊了会儿天,状似无意地把几份印刷精美的楼书放在茶几上,正好是“翰林苑”的户型图。“爸,您看,这个户型多好,南北通透,还有个大阳台,以后您和我妈过来住,养养花,晒晒太阳,多舒服。”
我拿起楼书翻了翻,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这房子是好,可每一平米,都是用我们老两口的血汗钱堆出来的。
【内心独出】看着小雅那充满期待的眼神,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能说什么?说你们别想了,那钱你妈看得比命都重?还是说,爸支持你们,我回去做你妈的工作?我说不出口。我这个教了一辈子历史的老师,讲过无数英雄豪杰的抉择,可轮到自己,却连句囫囵话都说不明白了。
林涛从房间里出来,给我使了个眼色,把我拉到阳台上。
他递给我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根,深深吸了一口,才开口:“爸,我妈那边,还是不同意?”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唉,”他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我妈那脾气,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爸,您得帮我。这不仅仅是为了壮壮上学。我在公司也到了瓶颈期,我们部门领导就住翰林苑,住得近了,以后多走动,对我的发展也有好处。这房子,是投资,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更上一层楼啊。”
他的话像一把小锤子,敲打着我的认知。在我们这代人看来,房子是家,是根。在他们看来,房子是资产,是通往上流社会的敲门砖。
我沉默了半晌,才说:“涛子,不是爸不帮你。你妈那边的顾虑,你也得理解。那八十万,是我们的命根子。万一我们有个三长两短,那点钱就是我们的救命钱。”
“爸,我难道会不管你们吗?”林涛有些急了,“等我们缓过来了,那钱肯定第一时间还给你们。再说了,新房子离医院近,你们真要有什么事,我们照顾起来也方便啊。”
他描绘的未来很美好,可我心里总是不踏实。这就像一场赌博,赌注是我们老两口的晚年,赌的是他们小两口的承诺和良心。可人心这东西,最是经不起考验。
下午我准备回家时,林涛偷偷塞给我一个信封。“爸,这里面是两万块钱,您和我妈先拿着买点好吃的。这事儿,您多费心。”
我捏着那个厚厚的信封,手心直冒汗。我推了回去:“你的钱自己留着,家里不缺这个。”
从他们家出来,我的心情更加沉重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借钱换房了,这里面掺杂了太多的东西:孙子的前途,儿子的事业,儿媳的期望,还有我们老两口对未来的恐惧。
【视角切换:第三人称】
林卫国走后,林涛和小雅关上了门。
“怎么样?爸怎么说?”小雅急切地问。
林涛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还能怎么说,还是老一套,说妈那边不同意,怕以后养老没保障。”
“我就知道!”小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气不打一处来,“你爸就是个和事佬,指望不上。你妈就是个老顽固,眼里只有钱,亲孙子的前途都不顾了。”
“你小点声!”林涛瞪了她一眼,“那是我妈!”
“是你妈怎么了?你妈就能耽误我们一辈子?林涛我跟你说,这房子要是换不成,壮壮上不了实验小学,以后有你后悔的!到时候同学聚会,人家孩子上的都是名校,就你家孩子在菜场小学,你看你脸往哪儿搁!”
“那能怎么办?总不能去抢吧?”林涛也火了,“我妈那脾气你不知道?把她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小雅冷笑一声,拿起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着。“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从下周开始,壮壮的周末兴趣班,我都报在城东那边。我们就说没时间送回来,看他们想不想孙子!”
林涛愣住了,看着妻子脸上那志在必得的表情,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内心独白】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秋风吹在脸上,有些凉。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两边的人拉扯着,身不由己。我既想满足儿孙的愿望,又害怕伤害老伴的心。我一辈子都想把一碗水端平,可现在才发现,家里的这碗水,底下全是漩涡,根本就端不平。
第3章 一碗水端不平
我回到家,一推开门,就看见陈秀兰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去哪儿了?”她冷冷地问。
“去……去公园走了走。”我心虚地撒了个谎,换着鞋,不敢看她的眼睛。
“是吗?我还以为你去城东看大房子去了呢?”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林涛刚打过电话,说这个周末壮壮不回来了,要在城东上兴趣班。”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小雅这丫头,动作真快。这是在跟我们示威啊。
“上兴趣班是好事,为了孩子好嘛。”我干巴巴地解释道。
“为了孩子好?”秀兰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林卫国,你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们打的什么算盘,你当我不知道?你今天是不是去他们家了?他们又跟你说什么了?”
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像连珠炮一样。我知道这事瞒不住,只好承认了。
“他们就是想让我们过去看看,没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秀兰气得笑了起来,“没别的意思,林涛会特意打电话来告诉我,壮壮不回来了?这是在逼我们!逼我们拿钱!你呢?你这个当爹的,是不是又心软了?是不是又答应他们什么了?”
“我没有!”我急忙辩解,“我什么都没答应!”
“你就是个软骨头!”她指着我,手都在发抖,“一辈子都是这样!在学校评职称,你让给别人,说人家比你困难。在家里,儿子说几句好话,你就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他们!你什么时候能为我们自己想想?为我想想?”
她的话像一把尖刀,戳中了我心里最隐秘的痛处。是的,我一辈子都习惯了退让和妥协。我总觉得,家和万事兴,吃点亏没什么。可现在看来,我的退让,在秀兰眼里,就是软弱。
【内心独出】我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里又愧又痛。我们做了几十年夫妻,我一直以为她懂我,知道我不是软弱,只是想让这个家少些纷争。可原来,她心里积了这么多的怨气。我这个丈夫,这个父亲,是不是真的做得很失败?我以为的平衡,其实只是我一个人的自我安慰。
那天的争吵,是我们结婚几十年来最激烈的一次。最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晚饭都没出来吃。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桌上早已冰凉的饭菜,心里一片茫然。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家里陷入了冷战。我和秀兰几乎不说话,她每天早出晚归,去跟她的那些老姐妹们跳广场舞,打牌,好像要把所有的精力都发泄在外面。
而我,则像是被这个家抛弃了。
周五下午,林涛又打来电话,语气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爸,这个周末壮壮还是不回去了,兴趣班老师说他有天赋,要加课。”
我握着电话,半天说不出话来。我知道,这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他们用孙子当武器,一点一点地消磨我们的意志。
挂了电话,我看着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上,我们一家三口,抱着刚满月的壮壮,笑得那么开心。可现在,这张照片看起来,却充满了讽刺。
【内心独出】心像被泡在又酸又涩的苦水里。我开始怀疑,我们坚持的到底对不对?或许,我们真的太固执,太自私了?为了那点可怜的安全感,就真的要牺牲孙子的未来,甚至可能毁掉我们和儿子之间的感情吗?可是,如果连这点安全感都没有了,我们的晚年,又该何去何从?
周末,家里冷冷清清。我实在待不住,就去了我以前任教的学校。学校正在搞建设,到处都是脚手架。我找到了我的老搭档,教导主任老王。
我们在学校的凉亭里坐下,我把家里的事跟他说了。
老王听完,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老林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事,不在钱,在心。孩子们觉得我们老思想,我们觉得他们太功利。其实啊,谁都没错,就是站的角度不一样。”
他给我讲了他自己的故事。他儿子结婚时,他也是把积蓄都拿了出来。结果儿媳妇投资失败,钱全赔了进去。现在老两口看病吃药,都得看儿媳妇的脸色。
“不是说孩子不孝顺,”老王说,“是他们也有自己的压力。你把底牌都交出去了,就等于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了别人手里。这世上,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老王的话,让我心里更加沉重。
傍晚,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刚打开门,就听到秀兰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很激动。
“……不行,绝对不行!这是我们的底线!他要是再逼我,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她“啪”地挂了电话,一回头,看见了我。我们四目相对,她的眼里满是愤怒和失望。
我知道,电话是林涛打来的。他们的攻势,又升级了。这个家,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第4章 无声的硝烟
那通电话之后,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我和秀兰之间,仿佛隔了一堵无形的墙。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她不再跟我抱怨广场舞的哪个姐妹又买了新衣服,我也不再跟她讲社区里发生的趣闻。沉默,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交流方式。
她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外面,有时候很晚才回来,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气。我知道,她是心里苦,想找朋友们倾诉。而我,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我曾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历史老师,退休后,社区大学还请我去讲课。我翻出以前的备课本,那上面有我用各种颜服色的笔做的标记,每一个标记背后,都是一个生动的历史故事。我开始重新整理这些资料,准备一个新的课题——《从家风家训看历史变迁》。
我把全部心神都投入进去,只有在那些故纸堆里,我才能暂时忘记现实中的烦恼。这小小的书房,成了我的避难所。我 meticulously地查阅资料,一笔一划地写着讲稿,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备课的夜晚。这是一种久违的专注,一种源于内心的平静。这是我的价值,我的尊严,不依附于任何人。
【内心独出】我写着古代先贤如何修身齐家,笔尖却在微微颤抖。我教了一辈子书,育人无数,却处理不好自己的家事。我跟学生们讲“舍生取义”,讲“忠孝两全”,可轮到自己,却发现忠于对老伴的承诺和满足儿子的孝道,成了一个无法两全的难题。这种无力感,比任何历史悲剧都更让我感到悲哀。
一个星期三的下午,我正在书房里看书,手机响了,是林涛打来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和沙哑。
“爸……”他叫了一声,就没了下文,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涛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爸,”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小雅……小雅说,要是这个月底房子的事定不下来,她就带着壮壮回娘家。她说,她不想让壮壮跟着我们过这种没盼头的日子。”
“什么?”我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里的书“啪”地掉在地上。
回娘家?这不就是要分居,要离婚的前兆吗?
“她……她怎么能这样?这是在威胁我们啊!”我气得浑身发抖。
“爸,她也是被逼急了。她同事的孩子,都上最好的学校,学各种才艺。她压力也大。”林涛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爸,您再跟我妈说说吧,就当我求您了。这个家,不能散啊!”
挂了电话,我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小雅竟然用家庭的完整来做要挟。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这是在用刀子,一刀一刀地割我们全家人的心。
晚上,秀兰回来了。我把这件事跟她说了。
我原以为她会暴跳如雷,可她没有。她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平静,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
“离就离吧。”她淡淡地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壮壮是我们林家的孙子,她带不走。”
我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秀兰,你……你说什么胡话?他们要是真离了,壮壮怎么办?孩子是无辜的啊!”
“那我们就不无辜了吗?”她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我们辛辛苦苦一辈子,到老了,连保命的钱都守不住,还要被儿媳妇指着鼻子威胁。林卫国,我受够了!我累了!”
她说完,就走进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内心独出】那一刻,我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我意识到,秀兰不是在说气话。她是真的心灰意冷了。这场家庭战争,已经把她心里最后一丝温情都磨没了。我害怕了,我真的害怕了。我怕失去的不仅仅是那八十万,而是这个我用一生去维系的家。
第二天,我发现床头柜的抽屉有被翻动过的痕迹。我心里一动,打开了那个上了锁的抽屉。秀兰记账的那个小本子还在,但在本子下面,压着几张宣传单。
我拿起来一看,瞳孔瞬间收缩。
那是一家高级养老院的宣传彩页,上面印着环境优美的花园,窗明几净的房间,还有笑得一脸慈祥的老人。价格那一栏,是一个我不敢看的数字。
我的手开始发抖,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原来,她早就开始为我们做最坏的打算了。她想的,已经不是如何守住这个家,而是如何在我们被这个家抛弃之后,有尊严地活下去。
第5章 信任的裂痕
那几张养老院的宣传单,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拿着它们,冲进了卧室。秀兰正在叠衣服,看到我手里的东西,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把宣传单摔在床上,声音因为愤怒和心痛而颤抖,“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不相信林涛?你就打算着,将来我们俩孤零零地去养老院?”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异常平静。“不然呢?林卫国,你告诉我,我们还能指望谁?”
“我们能指望我们自己!能指望儿子!”我几乎是吼了出来。
“指望儿子?”她冷笑一声,放下了手里的衣服。“指望他看着媳妇的脸色,每个月给我们挤出一点生活费?还是指望我们躺在病床上,听着他们为医药费吵架?老张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我去看过她,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吗?”
她顿了顿,眼圈红了。“她说,秀兰,千万别学我。钱在自己手里,才是真孝子。钱给了儿子,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灭了我所有的怒火。我无力地坐在床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可……可小雅要跟林涛离婚啊!家都要散了!”
“那是他们自己的事!”秀兰的声音也激动起来,“是她自己要用离婚来威胁我们,不是我们逼她的!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房子,连婚姻和家庭都不要了,这样的人,我们凭什么要用自己的老本去满足她?”
这场争吵,最终还是不欢而散。我们之间的信任,已经出现了巨大的裂痕。她觉得我不理解她的恐惧,我觉得她太过于悲观和决绝。
【视角切换:第三人称】
在城市的另一端,林涛和小雅的家里,也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你到底跟你爸说了没有?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小雅把一个抱枕狠狠地扔在沙发上。
林涛疲惫地捏着眉心:“我说了。我爸也为难。我妈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认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改变不了?我看是你根本没用心去说!”小雅的声音尖锐起来,“林涛,我算是看透了,在你心里,你妈永远是第一位的!我跟壮壮,都得靠后站!”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林涛也火了,“我怎么没用心了?我天天夹在你们中间,我都快烦死了!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体谅一下我爸妈?他们年纪大了,手里没钱,没有安全感!”
“我体谅他们,谁来体谅我?谁来体谅壮壮?”小雅哭了起来,“我不想让我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这有错吗?我为了这个家,天天在外面跑业务,陪客户喝酒,我图什么?不就是想过得好一点吗?你呢?你这个当丈夫的,除了会说‘我妈不容易’,你还会干什么?”
“我告诉你,林涛,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月底之前,这事解决不了,我就带壮壮回我妈家。这日子,我过够了!”
小雅说完,摔门进了房间。林涛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客厅里,痛苦地抱住了头。他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一点点地崩塌。
【内心独出】我一夜没睡。秀兰的话,老王的故事,养老院的宣传单,还有林涛在电话里绝望的声音,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我开始明白,秀兰的恐惧并非空穴来风。她不是不爱儿子,不爱孙子。她只是太害怕了,害怕晚年的凄凉和无助。而我,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却没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反而一味地想用妥协来息事宁人。
第二天早上,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找到秀兰,她的眼睛肿得像核桃,显然也一夜没睡。
“秀兰,”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把林涛和小雅叫回来,我们开个家庭会议。这事,必须当面说清楚。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一起面对。”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讶。或许,她没想到,一向主张“和稀泥”的我,会主动要求“正面冲突”。
她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将会是一场艰难的谈判。我们家的命运,就系在这场谈话上了。
第6章 最后的底牌
周日的下午,林涛和小雅来了。
客厅里的气氛,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冷。小雅的脸绷着,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林涛则是一脸的憔悴,坐在沙发上,头埋得很低。
谁也不先开口,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的心上。
秀兰坐在单人沙发里,面无表情,像一尊雕塑。
我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这个头必须我来开。
我站起身,没有先提房子的事,而是走回卧室,拿出了两样东西。
我把那几张养老院的宣传单,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
林涛和小雅都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我。
然后,我又拿出了一个存折,也放在了茶几上。这个存折,连秀兰都不知道。
“这是什么?”林涛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这是你妈最近一直在看的东西。”我指了指宣传单,然后又指了指存折,“这是我自己的存折,里面有五万块钱。是我退休后,去社区大学讲课,还有给一些杂志写稿,攒下的。我本来想,等我和你妈金婚的时候,带她出去旅游的。”
我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重若千斤。
“涛子,小雅,我知道你们想换房子,是为了壮壮,为了这个家好。”我看着他们,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的妈妈,为什么宁愿看着这个家闹得天翻地覆,也死活不肯松口?”
我把秀兰工友老张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讲她怎么把钱都给了儿子,讲她后来生病,儿媳妇是怎么嫌弃她,讲她最后是怎么在孤独和悔恨中走完最后一程。
“你们的妈妈,害怕了。”我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怕的,不是没钱花。她怕的是,老了,病了,没用了,会失去尊严。她怕自己成为你们的累赘,怕看到你们为她为难的样子。这八十万,对你们来说,是一套大房子的首付。对我们来说,是我们的底线,是我们晚年最后的尊严和体面。”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我沉重的呼吸声。
我看到小雅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她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林涛的头埋得更低了,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秀兰也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拿起那本五万块钱的存折,推到林涛面前。
“这八十万,是我们的命,我们不能动。但是,这五万块钱,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攒下的体己钱。它不多,但这是我能给你们的,全部的支持。不是借,是给。拿着,去给壮壮报最好的兴趣班,或者,当你们新房子的一个添头。”
我顿了顿,看着儿子,一字一句地说:“但是,你们要记住。家,不是用房子的大小来衡量的。家,是理解,是体谅,是每个人都觉得安心的地方。如果为了一个房子,把家给拆了,那就算住进皇宫,心里也是荒的。”
说完这些话,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我坐回沙发上,不再说话。
这是我的底牌,也是我最后的努力。结果如何,就看他们的选择了。
【内心独出】当我说出这一切的时候,我心里反而平静了。我不再纠结,不再摇摆。我守住了对妻子的承诺,也尽到了一个父亲的责任。我把选择权交给了他们,也把我们这个家的未来,交给了他们。无论他们做什么决定,我都无愧于心了。这一刻,我找回了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一家之主的尊严。
第7章 屋檐下的暖阳
我的话音落下后,客厅里是漫长的沉默。
突然,一阵压抑的抽泣声打破了寂静。是小雅。她趴在沙发上,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哭得泣不成声。
林涛抬起头,他的眼睛红得像兔子,布满了血丝。他没有看我,也没有看存折,而是死死地盯着茶几上那几张养老院的宣传单。那上面优美的环境和幸福的老人,此刻在他眼里,却像是一把把尖刀,刺得他体无完完肤。
他慢慢地站起身,走到秀兰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妈……”他只叫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话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秀兰也愣住了,她没想到儿子会有这样的举动。她想去扶他,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眼泪,却早已模糊了她的双眼。
“妈,对不起……是我混蛋,是我不孝……”林涛哽咽着说,“我只想着自己,想着换房子,想着我的事业……我从来没想过您和爸会害怕……我以为你们就是舍不得钱……对不起,妈,真的对不起……”
小雅也哭着走了过来,跪在林涛旁边,拉着秀兰的衣角。“妈,您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逼你们,不该跟林涛闹。我们不要那八十万了,一分都不要。房子我们自己想办法,哪怕小一点,旧一点,我们自己努力。只要……只要您和爸好好的,这个家好好的。”
看着眼前的一幕,我的眼眶也湿润了。
秀兰再也忍不住,她一把抱住儿子和儿媳,三个人哭成了一团。几十年的母子,几年的婆媳,所有的误解、委屈、怨怼,都在这一刻,消融在了泪水里。
我默默地把那本存折收了回来。我知道,他们不会要了。
那天的晚饭,是秀兰亲手做的,四个人,六个菜。饭桌上,没有了之前的剑拔弩张,也没有了刻意的讨好。林涛和小雅不停地给我们老两口夹菜,说着公司里的趣事,讲着壮壮在幼儿园的可爱表现。
秀兰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笑容,像冬日里的暖阳,驱散了笼罩在我们家上空多日的阴霾。
后来,林涛和小雅没有再提换房子的事。他们用自己的积蓄,加上跟朋友借的一些钱,在离实验小学不远的一个老小区,买了一套面积不大但很温馨的二手房。虽然没有翰林苑那么气派,但他们很满足。
搬家那天,我们全家都去帮忙。看着儿子在挥汗如雨地搬着家具,儿媳在细心地擦拭着窗台,我的心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壮壮在新学校适应得很好,性格也开朗了许多。每个周末,他都会被送回来,小小的屋子里,又充满了欢声笑语。
秀-兰把那个记账的小本子收了起来,再也没拿出来过。那八十万存款,还静静地躺在银行里,但它的意义,已经完全不同了。它不再是引发家庭矛盾的导火索,而是我们全家人共同守护的一份安心。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和秀兰坐在阳台的摇椅上,看着楼下嬉戏的孩子们。
“卫国,”她忽然开口,“谢谢你。”
我握住她布满皱纹的手,笑了笑。“我们是夫妻,谢什么。”
【内心独出】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我看着身边相伴了一生的老伴,心里一片宁静。我明白了,家,从来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而是一个讲情的地方。金钱可以构筑一个华丽的壳,但只有理解和爱,才能填满这个壳,让它成为一个真正的家。我们守住的,不仅仅是那八十万,更是我们一家人,在平凡生活中,彼此守护的尊严和温情。这屋檐下的暖阳,来之不易,也因此,更显珍贵。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