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年这张脸让我在春日宴上一眼相看中,死活求着爹爹答应这门亲事。
当年这张脸让我在春日宴上一眼相看中,死活求着爹爹答应这门亲事。
婚后三年我终于确认有孕了,假装身体不舒服让夫君给我把脉。
这脸上的长睫毛微微颤着,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脾胃受寒了。"
他突然抬头笑,顺手揉乱我发髻,"让你偷吃冰湃的杨梅。"
1
我捏着绣了一半的梅枝帕子站在廊下,腊月的风刀子似的往脖子里钻。
青杏那丫头非说今儿日头好,硬把我从暖阁里拽出来赏梅,这会儿倒躲厨房偷吃桂花糖去了。
"夫人,您脸色怎么发白?"
洒扫的刘嬷嬷提着扫帚凑过来,"哟,手也冰凉!"
我摆摆手想说没事,突然一阵恶心直冲喉咙,弯腰干呕起来,吓得刘嬷嬷差点把扫帚扔了。
等缓过劲儿,我盯着石阶缝里冒头的雪荠菜发愣——这月信迟了得有半月了吧?
上回这样还是三年前...
"清荷!"熟悉的声音从月亮门传来,宋忠远提着药箱大步走来,官服下摆沾着几点泥渍。
我下意识把帕子往袖里藏,这梅枝花样是照他画的绣的,要是让他看见我绣歪了半边花瓣,准又要笑我。
"大冷天站风口作甚?"
他伸手要摸我额头,我偏头躲开,故意咳嗽两声。
"宋大人今儿倒记得回家了?昨儿不是说太医院要连夜整理御药库册子?"
他手指僵在半空,突然笑起来:"夫人这是怨我呢?"
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东街王婆家的蜜枣,排了半个时辰队。"
纸包递过来时,我闻到他袖口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前天他"值夜"回来,中衣领子上也是这个味道,当时他说是陈院判家熏香沾的。
我捏着蜜枣没吭声,那王婆早两个月就回乡下养老了,这枣子怕是城南柳记的——那儿确实挨着乐坊。
晚膳时我特意让厨房做了醋溜白菜。
往常他总笑我"酸倒牙",今日却跟没看见似的,只顾着扒饭。
我咬着筷子头看他,烛火映得他侧脸格外俊朗。
当年就是这张脸,让我在春日宴上一眼相看中,死活求着爹爹答应这门亲事。
"咳..."我突然捂着心口歪在椅背上。
"怎么了?"他筷子"啪"地掉在桌上。
"头晕得很..."我半眯着眼偷瞄他,"夫君给我把个脉?"
他三指搭上我手腕时,我盯着他睫毛看。
成亲那晚我说他睫毛长得能搁筷子,他笑得把合卺酒都洒了。
现在这睫毛微微颤着,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脾胃受寒了。"
他突然抬头笑,顺手揉乱我发髻,"让你偷吃冰湃的杨梅。"
说着转头吩咐小厮:"去抓副安神汤来,要添三分茯苓。"
我心头猛地一坠。
这安神汤方子我背得比《女诫》还熟,哪味药该添减,太医娘子还能不知道?
茯苓安胎,三分量刚好能掩住脉象。
去年李侍郎家小妾滑胎,就是这手法。
"夫人?"宋忠远伸手在我眼前晃,"想什么呢?"
"想给你绣的梅帕子。"我扯出个笑,"花样找不着了。"
他脸色突然古怪:"那种小事..."
话没说完,门外小厮喊"院判大人急召",他急匆匆走了,连官帽都忘了拿。
我拎起他落在椅背上的外袍,袖口那点茉莉香粉明晃晃的。
青杏凑过来嘀咕:"姑爷最近衣裳熏香倒别致。"
我抓起蜜枣塞她嘴里:"就你话多。"
夜里我躺在帐中装睡,听见宋忠远蹑手蹑脚进来。
他手指轻轻碰了碰我脸颊,叹的气比窗外北风还冷。
等鼾声响起,我睁眼盯着帐顶绣的百子图——这是我们成亲时他亲手选的。
三更梆子响时,我摸黑爬起来,从妆奁底层翻出个小布包。
里头是三年前小产时没喝完的药渣,当时他说是保胎药。
烛火下我比对着今日的安神汤方子,指甲在"红花"二字上掐出月牙印。
"夫人起夜?"青杏揉着眼睛掀帘子,我赶紧把纸塞进袖中:"馋枣子吃撑了。"
"您最近胃口是怪。"小丫头打着哈欠,"前儿见肉就吐,今儿倒啃了半罐酸梅。"
我心头突地一跳。
次日趁宋忠远当值,我裹着斗篷溜去西城。
回春堂的孙婆婆给我把完脉,老脸笑成菊花:"娘子这是喜脉啊!足有两月了。"
回家路上我在糖铺前愣神,突然被人撞了下。
抬头看见个戴帷帽的女子匆匆钻进轿子,风吹起纱帘一角,露出半张和我七八分像的脸。
轿帘落下时,我瞧见她腕上闪过一抹翠色——那水头,像极了宋家传给长媳的翡翠镯子。
"夫人!"青杏气喘吁吁追来,"可算找着您了!姑爷让人捎话说今儿值夜..."
我盯着轿子消失的方向,突然笑出声:"你回去告诉厨房,晚膳做荷叶粉蒸肉。"
小丫头瞪圆眼睛:"您不是嫌腻?"
"突然就想吃了。"我摸着小腹往家走,雪地里脚印一深一浅。
三年前我信他说的"白头之约",如今倒要看看,这出戏他能演到几时。
2
青杏端着那碗安神汤进来时,我正倚在窗边绣花,针脚故意歪歪扭扭,活像三岁孩童的涂鸦。
"夫人,药好了。"她小心翼翼地将碗放在桌上,眼神飘忽,手指绞着衣角。
我瞥了她一眼,故意捏着鼻子皱眉:"这药味儿怎么比往日冲?"
"姑爷说...说添了味新药引。"青杏结结巴巴,额角沁出细汗。
我端起碗作势要喝,余光扫到门外人影一晃——是宋忠远身边的小厮福安,鬼鬼祟祟地贴着门缝偷看。
我心中冷笑,仰头假装吞咽,实则将药汁全倒进了袖中暗袋。
这招还是跟爹爹学的,他常说太医院里腌臜事多,防人之心不可无。
"苦死了!"我咂咂嘴,把空碗重重一放,"去给我拿些蜜饯来。"
青杏前脚刚走,我就听见福安蹑手蹑脚离开的脚步声。
我迅速从袖中取出暗袋,将药汁倒进早已备好的瓷瓶里。
这药汤颜色暗红,闻着有股刺鼻的腥气,绝非寻常安神汤。
次日一早,我故意在宋忠远面前揉着太阳穴装虚弱:"夫君这药好生厉害,睡得我头昏脑涨。"
他正在系官服腰带,闻言手指一颤,玉带扣"叮"地掉在地上:"夫人多休息,今日我值夜,不必等我。"
我垂眸掩住眼底的冷意:"夫君辛苦。"
等他的轿子出了巷口,我立刻唤来青杏:"跟着姑爷,看他究竟去哪儿'值夜'。"
小丫头吓得直摆手:"这、这不合规矩..."
我往她手里塞了块碎银子:"你不是一直想要东街那对珍珠耳坠?"
青杏咽了咽口水,一跺脚:"奴婢这就去!"
我在府中坐立难安,索性去药房找爹爹旧部陈太医。
他验完那药汤,脸色骤变:"娘子,这哪是安神汤?分明是加了红花的落胎药!"
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笑得格外灿烂:"陈叔,这事您别声张。"
回府时天色已晚,青杏还没回来。
我正要去寻,却见小丫头慌慌张张冲进来,发髻都跑散了:"夫人!姑爷他、他..."
"喘匀了气再说。"我递给她一杯茶。
青杏灌下茶水平复呼吸,突然"哇"地哭出来。
"姑爷根本没去太医院!他在城南有处宅子,里头住着个和夫人长得七分像的女子!我亲眼看见他们、他们..."
我拍着她的背,声音平静得自己都害怕:"看见什么了?"
"姑爷抱着那女子亲嘴,还摸她肚子说'咱们的孩子定是麟儿'..."
青杏抽抽搭搭,"我给了巷口卖炊饼的老头几个铜钱打听,那女子叫柳燕眉,是醉仙楼的乐伎,半年前被姑爷赎出来的。"
我胸口像被重锤击中,耳边嗡嗡作响。
难怪宋忠远总说值夜,难怪他袖口总有茉莉香——柳燕眉最爱用的就是茉莉头油。
"夫人?"青杏怯生生地扯我袖子,"您脸色好吓人..."
我深吸一口气:"去厨房说我要吃酒酿圆子,多加桂花。"
当夜我辗转难眠,三更时分突然腹痛如绞。
我咬牙撑着想唤人,却听见院门轻响。
透过窗缝,我看见宋忠远扶着个女子蹑手蹑脚往书房去——那女子戴着帷帽,身量与我相仿。
我强忍腹痛跟上去,听见书房里传来柳燕眉娇滴滴的声音:"远哥,大夫说胎象稳了,咱们什么时候..."
"再等等。"宋忠远声音温柔得刺耳,"等她喝了那药..."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门。
烛光下,柳燕眉惊惶抬头,那张与我相似的脸涂着艳丽的胭脂。
更扎眼的是她腕上那只翡翠镯子。
那是我过门时婆婆亲手给我戴上的传家宝,上月宋忠远说拿去重新镶嵌,原来...
"夫、夫人?"宋忠远脸色煞白,下意识挡在柳燕眉身前。
我盯着柳燕眉微微隆起的小腹,突然笑了:"夫君不是说值夜?这位是...病人?"
柳燕眉突然捂住肚子"哎哟"一声,宋忠远立刻慌了。
"燕眉只是诊出喜脉太过欢喜,我请她来开安胎方子..."
我缓步上前,一把扣住柳燕眉的手腕。
她脉搏滑利如珠,确实是喜脉,看脉象至少四个月了——比我的孩子还大两个月。
"看来夫君的脾胃失调会传染?"
我松开手,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手指,"都传到外室肚子里去了。"
宋忠远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柳燕眉却突然挺直腰杆。
"沈姐姐,远哥心里从来只有我。当年要不是我家道中落..."
"燕眉!"宋忠远厉声喝止。
我腹痛越发剧烈,却笑得越发灿烂。
"好一对璧人。不过柳姑娘,你可知我夫君最讨厌茉莉香?他书房熏的都是沉水香。"
柳燕眉表情一僵,宋忠远眼神闪烁。
我转身往外走,听见宋忠远追来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明日回门,夫君别忘了准备礼物。"
回到卧房,我再也撑不住,蜷缩在床上冷汗涔涔。
青杏哭着要请大夫,我死死攥住她的手。
"去...去告诉我爹,就说...他女婿开的安胎药...劲头太大..."
眼前发黑前,我恍惚想起三年前初见宋忠远的场景。
那日春雨绵绵,他撑着油纸伞对我说:"沈姑娘,我这一生只愿与你一人白头。"
原来白头之约,不过是场笑话。
3
我躺在娘家的雕花拔步床上,盯着帐顶的百蝶穿花纹发呆。
爹爹刚给我灌下一碗安胎药,苦得我舌根发麻。
"闺女啊,"爹爹把药碗重重一放,白胡子气得直翘。
"早跟你说那小子心术不正!当年他考太医院时,我就瞧出他眼神飘忽..."
"爹,"我撑着坐起来,"我要看宋忠远经手的太医院账本。"
老头子一愣,随即拍腿大笑:"这才像我沈家的闺女!青杏,去书房把西墙第三个暗格里的匣子拿来。"
青杏抱来的檀木匣子落满灰尘。
我翻开泛黄的账册,手指在"永昌十年冬"那页停住——那正是我小产的日子。
账上记着"麝香二两,用于配制安宫丸",可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宋忠远说给我用的是最温和的艾叶保胎汤。
"爹,这麝香..."
"那批药材是宋忠远亲自验收的。"
爹爹冷笑,"后来查库发现少了三两,他还咬定是库房潮湿挥发。"
我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继续往后翻,近半年的账目更是离谱——"百年山参十支"的报价够买座宅院,"雪莲五朵"的价钱能在江南置地。
每笔虚账后面都跟着个小墨点,像是怕自己忘记似的。
"这墨点..."我喃喃自语。
爹爹凑过来一看,突然变了脸色:"是回春堂的暗记!那家药铺专做假账..."
正说着,表兄陆景明风风火火闯进来,官服下摆还沾着泥点子。
"清荷,你让我查的事有眉目了!宋忠远那外室最近在打听稳婆,看样子..."
他瞥见我隆起的肚子,硬生生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我"啪"地合上账本:"表哥,借你刑部的官威用用。"
三日后,城南茶楼来了位豪商,包下整层雅间说要收购名贵药材。
我躲在屏风后,看着表哥扮的商贾把宋忠远哄得眉开眼笑。
"陈员外放心,"宋忠远压低声音,"太医院的雪莲要多少有多少,只是这价钱..."
表哥捋着假胡子大笑:"价钱好说!只要货真,每两我多加这个数。"
他比了个手势,宋忠远眼睛都亮了。
"三日后,还是这儿。"
宋忠远起身时袖中掉出封信,他慌忙捡起,却不知我早让青杏在茶里下了巴豆,就等他如厕时偷看。
信纸上的字迹刺得我眼睛生疼。
"燕眉吾爱:已安排妥当,待那蠢妇饮下落胎药,我便以无子为由休妻。若非清荷眉眼似燕眉,我怎会娶这蠢妇?"
最后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恶心得很。
"王八蛋!"青杏气得直跺脚,"姑爷竟敢..."
"嘘——"我示意她噤声,"好戏才刚开始。"
转眼到了交易那日。
我挺着肚子坐在衙门后堂,听着前头传来的动静。
宋忠远正得意洋洋地展示"御赐雪莲",突然哗啦啦冲进一队衙役。
"宋太医好大的胆子!"表哥一嗓子吼得房梁都在震,"敢拿萝卜须冒充御药?"
我捏着帕子偷笑。
那哪是什么萝卜须,是我让爹爹特制的黄连粉团子,泡水就化——够宋忠远喝一壶的。
外头乱作一团时,师爷慌慌张张跑进来:"夫人,门口有个孕妇闹着要见宋大人,说、说是来讨名分的..."
我理了理衣襟站起身:"让她进来。"
柳燕眉挺着肚子冲进公堂时,钗环都跑歪了。
看见被按在地上的宋忠远,她尖叫一声扑过去:"远哥!他们凭什么抓你?"
宋忠远脸都绿了:"你来干什么!"
"不是说好今日接我过门吗?"柳燕眉哭得梨花带雨,"我连嫁衣都..."
"啪!"我一巴掌拍在惊堂木上,满堂寂静。
表哥憋着笑递上状纸,我清了清嗓子:"犯人宋忠远,贪污太医院药材款项,以次充好,证据确凿。按大周律..."
"清荷!"宋忠远突然挣脱衙役,扑通跪在我面前,"我是一时糊涂!看在夫妻情分上..."
我慢慢从袖中掏出那封信:"宋大人说的情分,是指这个?"
衙役接过信大声宣读,满堂哗然。
柳燕眉听到"眉眼燕眉"时,突然疯了似的撕打宋忠远:"你骗我!你明明说是因为爱我..."
最精彩的是陈太医突然站出来:"大人,下官还要告宋忠远谋害皇嗣!他给沈娘子下的落胎药,用的是太医院供给后宫的药方!"
这下连表哥都惊了——我事先可没安排这出。
宋忠远面如死灰,突然指着我肚子喊:"她根本没怀孕!这是诬告!"
"谁说的?"爹爹拎着药箱走进来,"我闺女这胎都四个月了,脉象稳当着呢。"
宋忠远彻底傻了。
我摸着肚子轻笑:"多亏夫君那碗'安神汤',我才能顺藤摸瓜找到这么多证据。"
"毒妇!"宋忠远突然暴起,被衙役死死按住,"你算计我!"
我蹲下身与他平视,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声音说:"比起你算计我小产,这算什么?"
退堂时,柳燕眉还在哭嚎:"大人明鉴!我也是被这负心汉骗了..."
表哥一挥手:"押下去!"转头冲我挤眼睛,"表妹,这案子判得可还满意?"
我望着被拖走的宋忠远,突然想起成亲那日他掀开盖头时说的话:"此生定不负卿。"
如今看来,倒也不算食言——他确实让我见识了,什么叫"负"得彻彻底底。
4
公堂上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我正慢条斯理地剥着蜜橘。
柳燕眉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大理寺卿面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大人!民女要揭发宋忠远!"她哭得妆都花了,从怀里掏出本小册子。
"他逼我堕过两次胎,就因为是女娃..."
我手一抖,橘子瓣掉在裙子上。
宋忠远那张俊脸瞬间扭曲得像恶鬼:"毒妇!你胡说什么!"
"去年腊月初八,"柳燕眉浑身发抖,"你说'女儿没用',硬灌我喝红花汤...还有今年三月..."
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一道疤,"我不肯喝药,你就用簪子扎我..."
堂外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
我捏着橘子皮的手直发冷——原来我那个没出世的孩子,不是他害的第一个。
大理寺卿重重拍响惊堂木:"柳氏,你可知作伪证是何罪?"
"民女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柳燕眉砰砰磕头,"这本密账是他每次贪污后记的,就藏在床板夹层里..."
她突然扭头看我,"沈姐姐,那对翡翠耳坠也是赃物买的,我...我戴过两回就还回去了..."
我差点笑出声。
这时候倒记得叫我姐姐了?
宋忠远突然暴起要扑过去,被衙役死死按在地上,官帽都滚到了我脚边。
"清荷!"他挣扎着朝我伸手,"这毒妇污蔑我!"
我没搭理他,转头问柳燕眉:"那对耳坠什么款式?"
“金丝缠枝的,背面刻着'永昌十三年春'..."柳燕眉答得飞快。
我心头一震——那是我嫁妆里的东西,去年莫名丢失的,宋忠远还说怕是野猫叼走了。
大理寺卿翻着密账,脸色越来越黑:"宋忠远,这上面记载的'雪莲三两,实收银二百两',可是你亲笔所写?"
宋忠远瘫在地上,活像条离水的鱼。
我慢悠悠从袖中掏出张纸:"大人,这是回春堂孙大夫的诊断书,妾身确实有孕四月有余。"
堂外顿时炸开了锅。
宋忠远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不可能!那碗药..."
"多亏夫君那碗安神汤,"我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不然妾身怎会起疑心查账呢?"
"毒妇!"宋忠远突然嘶吼起来,"你算计我!"
我爹突然从旁听席站起来,官袍袖子甩得呼呼响:"算计?你当我太医令不识堕胎药?那汤里早换成巴豆了!"
老头子气得胡子直翘,"要不是我闺女拦着,老夫早往你饭里下砒霜了!"
满堂哄笑。
宋忠远脸色由白转青,活像生吞了只癞蛤蟆。
柳燕眉突然又补一刀:"大人!他还偷太医院的犀角粉卖给黑市!就藏在..."
"闭嘴!"宋忠远额头青筋暴起,"当初要不是你在醉仙楼勾引我..."
"放屁!"柳燕眉一改娇弱模样,叉腰骂起来。
"是谁天天去听曲儿,说家里黄脸婆不懂风情?"
她突然从袖中抖出件杏红肚兜,"这上头还绣着你写的酸诗呢!"
衙役憋着笑把肚兜呈上去。
我瞄了一眼——好家伙,"鸳鸯交颈"四个字绣得歪歪扭扭,倒是宋忠远的字迹。
这品味,难怪当年给我写情诗总被爹爹笑话。
大理寺卿揉着太阳穴:"肃静!柳氏,你既参与销赃..."
"民女愿意退赃!"
柳燕眉跪得笔直,"那些首饰都在他书房暗格里!对了,他枕头里还缝着张地契,是拿太医院的银子买的..."
宋忠远彻底疯了,挣扎着要扑过去掐她。
我轻咳一声:"大人,既然案情明了..."
"且慢!"宋忠远突然阴森森笑起来,"沈清荷,你以为赢了?"
他转头对大理寺卿说,"下官要告她沈家勾结药商!那陈员外分明是..."
"哦?"表哥突然扯掉假胡子走进来,"宋太医是说本官假扮药商引你上钩?"
他亮出刑部腰牌,"这可是皇上亲批的查案手谕。"
宋忠远彻底瘫软在地。
我蹲下身,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声音。
"忘了告诉你,上个月我爹升任太医院院使,专管御药稽查。"
他嘴唇哆嗦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孩子...孩子真是我的?"
"你说呢?"我故意摸着肚子笑,"反正生下来姓沈。"
退堂时,柳燕眉追上来扯我袖子:"沈姐姐,我..."
"打住。"我甩开她的手,"你那点小心思留着跟衙役说吧。"
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我补了句,"不过你揭发有功,我会让表哥从轻发落。"
走到衙门口,青杏憋不住问:"夫人,那柳燕眉说的堕胎..."
"半真半假吧。"我望着阴沉的天色,"她锁骨下的疤是旧伤,我早查过。"
小丫头瞪圆眼睛,我戳她脑门,"记住,狗咬狗的时候,看戏就行。"
马车经过醉仙楼时,里头正唱着《负心郎》。
我掀开车帘,看见伙计把宋忠远的诗稿当废纸扔出来,纷纷扬扬撒了一地。
"夫人,回府吗?"青杏小声问。
"去回春堂。"我放下帘子,"该给小家伙抓点安胎药了。"
车轮碾过那些诗稿时,我忽然想起去年生辰,宋忠远在纸上写"愿得一心人"。
如今看来,他确实得了——只不过,是副黑心肠。
5
刑部大牢的甬道比往年更阴冷,青杏提着食盒跟在我身后,靴子踩在干草上沙沙响。
狱卒老赵见了我直搓手:"沈夫人,这天儿您还亲自来..."
"最后一程了。"我递过一块碎银子,"劳烦赵叔通融。"
老赵掂了掂银子,突然压低声音。
"那柳氏昨儿夜里撞墙了,没死成,满嘴胡话说什么'孩子不是宋大人的'..."
我脚步顿了顿,继续往里走。
关押死囚的丙字号牢房泛着霉味,宋忠远蜷在角落,曾经俊朗的脸如今瘦得脱了形。
听见脚步声,他猛地抬头,镣铐哗啦作响。
"清荷?"他扑到栅栏前,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皇上...批了?"
我没答话,把食盒放在地上。
青杏识趣地退到转角处,靴子声惊起几只老鼠。
"秋后问斩。"我解下狐裘,露出微微隆起的小腹,"今儿腊八,给你带了些吃的。"
他眼睛突然亮得吓人,镣铐哗啦啦响着往前挣:"你心里还有我对不对?我就知道..."
"宋忠远。"我打断他,从食盒上层取出碗还冒着热气的腊八粥。
"你记不记得我们成亲第一年,你值夜回来,我蹲在小厨房给你熬粥?"
他僵住了。
我当然记得,那年他掀开厨房帘子时,我正灰头土脸地扇炉火。
他笑得差点打翻粥碗,说"太医娘子怎么连火都生不好"。
"后来每次腊八,你都说公务忙..."我舀了勺粥递过去,"其实都是陪柳燕眉了吧?"
他喉结滚动,突然抓住我手腕:"清荷,我错了!看在我们孩子的份上..."
"孩子?"我轻笑出声,抽回手,"你配吗?"
食盒下层露出油纸包的一角,宋忠远突然激动起来:"是杏仁糕?你还记得我爱吃..."
"记得。"我慢慢拆开油纸,"去年你说想吃,我挺着大肚子在厨房忙活半天,结果你连看都没看就说太甜。"
糕点香气飘出来,他眼眶竟然红了。
"清荷..."他声音发颤,"你当真爱过我?"
我凝视这张曾经让我魂牵梦萦的脸,忽然觉得可笑。
爱过吗?
当然爱过。
爱到他在太医院值夜,我能盯着更漏数到三更。
爱到他随口夸句帕子花样好,我连夜绣坏十根针。
"爱过。"我抚着肚子,"所以让你死个明白——这孩子姓沈,我招赘的夫君下月上任太医院判。"
宋忠远像被雷劈中般僵住。
我凑近栅栏,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对了,你那个心肝柳燕眉,肚子里根本不是你的种。"
"不可能!"他猛地撞向栅栏,"她明明..."
"醉仙楼的琴师,姓周。"我退后两步,"你每次'值夜'时,他们都在你买的宅子里私会。"
他疯狂摇头,镣铐在脖颈磨出血痕。
我弯腰把杏仁糕推过去:"趁热吃。"
走出牢房时,青杏小声问:"夫人,那糕点..."
"加了料。"我弹掉袖上沾的雪粒,"就那包他当年给我的麝香。"
小丫头倒吸冷气。
外头雪停了,阳光照在刑部门口的石狮子上,明晃晃的刺眼。
一辆青篷马车停在阶下,帘子掀起一角,露出张温润如玉的脸。
"谈完了?"新上任的陆院判伸手扶我上车,指尖还带着药香。
这位表哥的同窗,如今是我未过门的赘婿。
青杏憋到马车拐弯才开口:"夫人,柳燕眉那边..."
"给她二十两,够她回扬州老家。"我靠着软垫闭目养神,"那琴师倒是痴情,大牢外蹲了三宿。"
陆院判突然轻笑:"宋忠远要是知道,他贪污的银子全被柳燕眉拿去养了小白脸..."
"报应。"我闭着眼也笑了。
车轮碾过积雪,咯吱咯吱响得像那年宋忠远踩碎我晒的草药。
三日后问斩,听说宋忠远临刑前突然大笑,喊着"麝香够劲"。
刽子手老李后来跟人嘀咕,说没见过哪个死囚挨刀时还笑得出来的。
开春时我产下一子,爹爹抱着外孙乐得胡子翘老高。
洗三礼上,陆院判当着满堂宾客给孩子戴长命锁,锁上刻着"沈"字明晃晃的。
"夫人。"夜里他替我掖被角时突然问,"那日...你真给宋忠远下了药?"
我逗弄着怀里的婴孩,笑而不答。
窗外一株老梅开得正好,让我想起那年雪地里,宋忠远说我绣的梅帕子像鸡爪子。
如今这双手,终于学会绣出真正的并蒂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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