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只有不断被外界肯定，才能慢慢撕开亲情带来的沉重束缚，真正相信自己没错。

现在，泉城的海风温柔地拂过脸颊，像在抚平旧伤。

以前的事，从来不是我的问题。

或许我一直清楚这点，可面对母亲，总会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够好。

只有不断被外界肯定，才能慢慢撕开亲情带来的沉重束缚，真正相信自己没错。

其实我什么都没做错。

我笑着看向眼前的女人：「姐，路上遇见你，真高兴。」

她有点不好意思，翻出旅游时买的纪念小娃娃，硬塞进我手里。

「我没孩子，看到你这样的小姑娘，就像亲妹妹一样。这个送你，祝你一路顺心。」

那天黄昏，阳光洒满海面，我们一直走到沙滩尽头。

脚踩在细沙上，所有烦心事都被吹散了。

临别前，她提议我们一起拍张照。

我有点拘谨，在镜头前放不开。

她却一直鼓励我，说我好看，说我很酷，说我很勇敢。

她的真心让我动容，最终留下了一张眼神闪亮的照片。

分开时，她感慨地说：「今天是大年初一，特别的日子，我要把咱俩的故事发网上，让姐妹们都知道这段缘分。」

9

我回到酒店时，已经晚上十点了。

手机里的家庭群还在疯狂刷屏。

一堆亲戚在群里不停发红包。

突然二舅妈冒出来：

【秀芬，你都抢了十几个了，也发一个呗！】

她今晚手气确实旺，连抢几十个，金额加起来快上千了。

立刻有人起哄：

【秀芬肯定攒着大红包呢，她往年都发得最豪。】

刚才还在不停刷【谢谢老板】讨彩头的妈妈，瞬间沉默了。

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四叔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

转了个刚爆火的短视频进来。

【秀芬现在人在泉市玩呢，顾不上回消息。】

群里人点开视频，看完直接炸了。

【哇，原来秀芬在外头度假啊，日子过得真滋润。】

这视频才发四小时，点赞已经逼近十万。

标题很朴素：【大年初一，泉市，和小丫头。】

里面有吃的、景点打卡，还有七八张我入镜的照片。

拍摄水平很一般，根本谈不上专业，但评论区最高赞却戳中人心。

【天哪，这就是妈妈眼里的女儿吧，活得真鲜活。】

【小姐姐长相不算惊艳，但在镜头里特别自然，像阳光下的水一样通透。】

【被爱的人，怎么拍都好看。】

【完全能想象到那个妈妈有多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白天大姐的账号突然爆火。

视频里她几乎没露正脸，家里人却误以为是我妈发的。

家族群瞬间刷屏：【秀芬真有福，女儿这么出息。】

【泉市玩得爽吗？秀芬别忘了给我们带伴手礼啊。】

大家有点纳闷，我妈一直没回消息。

只有表姐小心翼翼地发了一句：【照片里那侧脸，好像不是秀芬姨吧？】

话刚发出去又立刻撤回，像是怕说错什么。

紧接着，七八条六十几秒的语音接连弹出。

我妈撕心裂肺的哭喊通过手机传进群里。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当初真该听你们的，把她打掉算了！要不是因为她，我早改嫁过好日子了，那几个追我的老板你们都见过的……

我根本就没去泉市！她在外头认别人当妈啊！现在本事大了，嫌我丢人，大年初一卷走我的钱自己出去玩，还叫别人妈！当年她读书我啃馒头省吃俭用，二十年没买过一件新衣服，我真是白活了啊……」

我妈在群里发了一张图。

一把美工刀架在手腕上。

刀片被血染红。

「我真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说完这句话。

她在群里彻底没了动静。

我对这一切完全不知情。

直到手机被亲戚的电话打爆。

10

二叔上来就冲我吼。

「你还叫别人妈？安宜，你真是白眼狼！除了亲妈，谁会真对你好？外人知道了不得笑话你，全家都跟着丢脸！」

我从他骂的话里，才理清了除夕那场视频闹剧的来龙去脉。

「你妈都这样了你还不回来？良心让狗吃了？小时候多懂事，现在全被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带坏了！早该听我的，早点嫁人收彩礼！」

等他骂完，我才轻声说：

「不是的。我妈本来也想让我嫁人的，是我中考考得不错，高中给了她十万当奖学金，跟彩礼一样多，才让我继续上学。」

「后来她嫌学费贵，直接冲进学校，跪在校长办公室求退学费。二叔，您以前不知道，现在我告诉您。」

二叔卡了一下。

「别跟我扯这些，你妈生你养你，你就得还这个恩情。赶紧回来，把钱还给她！」

我顿了顿：「二叔，我没从家里拿钱，是她一直拿我的。去年您还的那笔，搞错了，不是她借您的，是我借的。我一分都没收着。」

他愣住。

「什么？是你借的？你妈说那是她的老本，连出嫁的金戒指都卖了才凑出来的！」

其实二叔跟我们家本来没多熟。

要不是当年我妈借钱给他看病，他根本不会特意打电话来替她出头。

穷人借钱不容易，那两万块让他记了多年人情。

可现在他发现，那根本不是我妈的钱。

「不信您去问外婆。」

「对了，既然我妈已经送医，医生也说没事，那我就不回去了。」

「反正她都说我是不孝女了，我不露面，省得她心烦。我已经请了护工，马上就会去病房照顾她。」

说完，我挂了电话。

11

电话被挂断后，二叔走进了病房。

脸色发白的中年女人急切地问：「安宜说几点到？」

二叔还有点走神，回过神来含糊地说：「快了快了，待会儿就有人来照顾你。对了秀芬，之前跟你借的那两万块钱……」

妈妈摆摆手：「别提这个了，都是小事。虽然我卖了嫁妆，到处凑钱挺难的，但过去的事就不说了，你身体要紧！别跟我客气。等安宜回来，我非得好好说她一顿，这么大个人了，亲戚面前让我这么难堪。」

二叔听着她不停抱怨，有点发愣，随便找个理由就走出了病房。

差点和我表姐撞了个正着。

「小薇，你来了！我记得你跟安宜关系一直不错，我有件事想问问你。」二叔把她拉到一边，「那个，安宜有没有提过，去年是不是借过我两万？」

表姐一听我名字，脸色就冷了下来：「你说这事啊，我知道。她是借了你钱。安宜的钱好借，就是催得特别紧。

去年她借我钱，还没到期就开始天天让阿姨来问。阿姨说安宜不好意思直接催，只能她出面。安宜也是，有事不能自己跟我说吗？」

确认了情况，二叔一脸震惊：「原来真是安宜借我的钱。可秀芬一直说那钱是她借给我的，我钱也还给了她！结果安宜一分都没拿？」

「什么？」表姐也愣住了，「你的意思是，你的钱还给了阿姨，安宜根本不知道？」

表姐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马上掏出手机。

快速翻到聊天记录。

看到对话框里一堆节日祝福，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一直觉得安宜催债太狠，心里挺烦的。她每次发祝福，搞得像我们多要好似的，我都觉得她挺能装。但也许……」

她抬头看向二叔，两人对视一眼：

「她根本不知道我们还了钱！」

12

我妈其实根本没什么大问题。

护工第二天悄悄告诉我。

「就是……」她犹豫着，「秀芬女士说要和您断绝母女关系。」

我说不出那一刻的感受。

好像早就猜到会这样。

反而很平静地回应：「哦，行。那我明天准备文件，让她记得签个字。」

护工挂了电话，我妈脸色发白，情绪却很焦躁。

「她怎么说？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她似乎很确定。

每次她放这种狠话，我最后总会低头。

护工有点尴尬：「女士，安宜说她知道了，会安排人起草《断绝母女关系声明》，到时候请您签字。」

我妈猛地睁大眼。

「什么？」她的声音突然卡住，明显不信，「你再说一遍。」语气已经开始抖。

护工咬了咬牙，又说了一遍：「安宜说，她会准备好《断绝母女关系声明》文件，到时候请您签字确认。」

我妈猛地往后倒进枕头里。

呼吸变快，胸口剧烈起伏。

喃喃自语：「这孩子真是不孝，真是不孝。」

二叔和表姐在旁边不停劝慰。

表姐心里难受，终于忍不住开口：「阿姨，其实安宜对你真的不差。钱从来没少给，您说什么她也听。您有没有想过，您说的话，其实也一直在伤她？」

二叔更直接一点。

「既然觉得她不孝，那以后她也不来了，您不就清净了？」

毕竟是自家人。

他们知道了前因后果，也私下和其他亲戚通了气。

但表面上，大家还是维持着客套。

那年春节，我妈住院。

亲戚们一个个来露个脸，但没人待超过半小时。

寒暄几句就走人。

和从前的热络完全不一样。

反倒是他们聚在走廊，聊我和我妈的事，一边摇头一边感叹。

我妈有次去洗手间听见了，当场气晕过去。

醒来后，她只是呆呆望着窗外。

有时候会看着我的照片掉眼泪，

发现泪滴到照片上，又慌慌张张拿手去擦。

那时我已经回公司上班。

这些事，我一概不知。

我只知道，护工告诉我，她的各项检查都正常。

至于她的心情，已经不在我的责任范围内了。

13

我完全没料到，再见到我妈竟是在我租的房子门口。

三月的海市，冷风刺骨。

门口的女人穿着单薄，衣服明显不合时令，脸被冻得发紫。

她瘦得厉害，一眼就能看出来。

过年时她死活不收我的红包，连拜年红包都发不出来，还穿着去年那件旧外套。

她在亲戚面前撑的那点面子，早就塌了，现在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现在她拎着一袋水果，语气有点小心翼翼。

「安宜啊，你上班累，我给你带了点水果。」

「还有，我炖了只老母鸡，炖了整整八小时，特别费功夫。」

我淡淡地瞥了眼袋子里的砂糖橘。

「我从不吃砂糖橘，你不知道吗？我对这东西过敏。」

说完，我打开房门，直接走了进去。

我偏头问她：「你要进来吗？」

她进屋后，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你……你这房子装修得挺好的？这地段，房租不便宜吧。」

我敷衍地点点头，几分钟后从卧室出来。

我妈愣愣地看着我背上的双肩包。

我面无表情地说：「你想住多久？我去订个酒店，我搬出去住。」

就在那一刻。

我清楚地看到。

她的眼神是怎么一下子慌了，然后迅速暗下去。

像被掐灭的火苗。

而我已经走出了房间。

走廊的灯，随着我离开的脚步，一盏接一盏亮起来。

很久之后，我在社交媒体上刷到一个词：「断亲」。

说起来容易，可血缘这种东西，牵扯太深。

但有些短暂的痛不面对，长期的折磨就会一直缠着你。

但她好像变了个人，再没提过钱不够，也不拿别人家孩子来压我。

反而开始夸我，说话变得小心翼翼，还会问我钱够不够花。

其实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那时候，我已经五年没回过老家过年了。

但每年，我妈都会找到我的出租屋，做一桌菜，塞红包，买新衣服。

她五十岁出头，突然就显老了，白发特别明显，头发几乎全灰了。

嗓音也哑了，是那种中老年人特有的低沉声线。

「安宜，这些都是你以前爱穿的品牌，你看这件，喜不喜欢？」

我终于看向那些衣服，心里却一阵难过——全是十几岁时的风格，和现在职场打扮完全不搭。

几年后，我结婚了，丈夫是同事，他家氛围很好，婆婆也对我特别好。

婆婆不懂我的生活，每年都包厚厚的红包，还坚持给我买金镯子，又担心年轻人嫌土。

当我笑着接过金镯，温柔地对婆婆说：「妈，怎么会呢，您送的东西我都喜欢。」

门外，我妈正拎着年货，准备敲门。

听到屋里的话，她突然鼻子一酸。

这句话，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个小女孩对她说过。

那时不管她带回来的是路边摘的野花，还是打折买的零食，都有个声音甜甜地说：「妈妈给的一切我都喜欢。」

可那时候，她是怎么回应的？

她根本没当回事。

只是一遍遍说：「要不是为了你，我何必这样……」

其实哪有什么「为了你」。

所有的选择，都是她自己的决定。

她终于痛苦地意识到这个一直不敢承认的真相。

既然都是为自己。

走到今天这一步。

本来就是注定的。

来源：葡萄很甜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