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城南旧巷的清晨,从一壶水开始。老井的石壁挂满苔痕,轱辘吱呀作响,把第一桶水提上地面。
城南旧巷的清晨,从一壶水开始。老井的石壁挂满苔痕,轱辘吱呀作响,把第一桶水提上地面。
我舀一瓢入壶,生火,火苗舔着壶底,像替时间点燃一支细香。
茶是去年的炒青,纸包已泛黄,打开却仍有松烟味,像把整座山雾揉进掌心。
水近沸,投茶,叶片在壶里翻身,发出轻微“沙沙”声,仿佛替尚未醒透的街巷,先写一首序曲。
第一道出汤,色浅黄,入口微苦,像把昨夜的残梦含在嘴里,轻轻一咽,苦味先落,回甘随后,像远处钟楼敲了六下,把新的一天缓缓推开。
我把茶汤倒进粗瓷杯,放在门槛,看行人路过:卖豆腐的三轮车、背书包的小童、提鸟笼的老人……
蒸汽在晨光里升腾,像给他们披上一层柔纱,脚步不觉慢了半拍。
原来,心中有茶,日子亦可被慢慢泡软,不再棱角分明。
午后,城市最锋利的时刻。报表、电话、会议,像三把刀同时削来,心被切成越来越薄的片。
我逃去楼顶,那里有一方被雨水遗忘的小池,几株野薄荷沿砖缝疯长。
电炉极小,水声却大,像替天空补回一场雨。
茶选陈年六堡,茶砖紧实,撬下一块,颜色如旧木,带着地窖的凉。
第一冲,水一注,陈香猛地腾起,像有人推开地窖木门,阳光照进来,浮尘起舞。
茶汤入口,先是药香,继而转为枣甜,像走在深巷,忽闻远处糖炒栗子的焦香,胃与心同时被安抚。
三冲之后,汤色仍浓,却愈发软滑,像被时间反复咀嚼的往事,苦已化渣,只剩糯糯的甜。
我抬头,云被风吹成薄片,像茶汤表面那层金圈,轻轻晃动。
此刻,报表里的红线、电话里的催促、会议里的争执,统统沉淀成壶底的褐影,不再作声。
原来,心中有茶,再锋利的时刻,也能被熬成一口绵长的糯香。
暮春,车站。母亲执意送我,手里提着帆布包,里头装着半斤手炒青。
她昨日上山,今日下锅,火侯掌握得刚好,条索紧结,白毫显露。
汽笛响起,我上车,她站在月台,身影被风吹成一张薄纸。
车窗掠过稻田、屋舍、山脊,像幻灯片一张张翻面。
我取出搪瓷杯,去车厢接头处接水,投茶,水不算烫,却足以唤醒。
叶片在杯中舒展,像把整座山雾折叠进行李。
第一口,苦味先至,像母亲挥别的手,悬在半空;第二口,甜味泛起,像她把围裙擦向我嘴角,温柔而坚定。
茶汤渐凉,苦味渐隐,回甘悠长,像月台尽头,她仍站着,不肯离去的目光。
我把茶汤喝到无色,才把车窗拉开一条缝,让风带着山雾进来,像把母亲的叹息轻轻接住。
原来,心中有茶,离别亦可被冲成回甘,把远行的脚,一寸寸,绑在故乡的泥土。
如今,鬓边已见星点白,孩子长大,父母老去,时间像被拉长的橡皮筋,回弹时带着微微的疼。
我搬回乡下,老屋三间,瓦片漏雨,却漏得刚好,雨声落在搪瓷盆,像天然伴奏。
春采龙井,夏摘苦丁,秋藏桂花,冬晒普洱。水用山泉水,柴用松木屑,火用时间和耐心。
每日寅时起火,水初沸,先浇壶,再温杯,像给老友掸尘。其余都是多余。
愿你在每一个被时间追赶的日子,都能想起:不必惊天动地,只需一盏茶,把心安放在当下,把岁月泡成可饮的温柔。
心中有茶,浮生不燥,岁月自此无恙。
来源:金鱼涂涂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