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兵败那日,我被死死按在城楼上,被迫看着我的夫君,被处以最残酷的凌迟。
我们曾是世人眼中最恩爱的夫妻,我与我的将军。
直到那场宫宴,新帝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一切都被碾碎。
我被他用权势强行掠入深宫,夫君因此受尽折辱,最终愤而起兵。
兵败那日,我被死死按在城楼上,被迫看着我的夫君,被处以最残酷的凌迟。
血雾弥漫中,无人察觉,我的唇角,正缓缓勾起一抹淬了毒的笑。
……
寝殿的门刚被我推开一道缝,一道淬着冰碴的质问便砸了过来:“野到哪里去了?”
殿内只燃着一盏孤灯,光影昏昧。陆臻,当今的天子,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榻边沿,脸庞隐在暗处,像一头伺机而动的野兽。
我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将手里的物件飞快藏入袖中。
然而,下一瞬,一只铁钳般的大手便扼住了我的喉咙,将我整个人狠狠地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伊窈!你已是朕的女人,竟还敢对吴禄那个废物念念不忘!”
窒息感瞬间袭来,他的力道大得仿佛要将我的脖颈生生捏碎。
不等我挣扎,陆臻猛地将我掼在地上,一件东西随即砸在了我的脸上,带着主人的怒火。
我垂眸一看,那是我熬夜为吴禄赶制的香囊。
陆臻的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你当朕是瞎子吗?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给吴禄绣什么劳什子鸳鸯!”
他俯下身,一把撕开了我的衣襟,藏在袖中的干桂花簌簌落下。陆臻的靴子毫不留情地碾了上去,将那些寄托着我“思念”的桂花,踩成了齑粉。
既然他已看穿,我索性不再伪装,用尽全力抬起头,冷冷地迎上他的目光:“陛下既如此容不下我们,不如赐我们一死。否则,吴禄在世一日,臣妾便会念着他一日。”
“你以为朕不敢?!”陆臻一把揪住我的长发,迫使我狼狈地仰视他,眼神凶狠得要将我吞噬。
他一字一顿地警告完,便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殿门重重关上的那一刻,我脸上所有的愤怒与不甘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死水般的漠然与一抹算计得逞的笑意。
我的视线落在地上那个被踩得破烂不堪的香囊上。
真好,没有枉费我故意将它藏得那般显眼。
陆臻啊陆臻,你发现得,可比我预想中还要快呢。
2
第二日,我取来清水,在微寒的空气中,一遍遍地清洗那个脏污的香囊。
贴身的小宫女织锦急得快要哭出来:“娘娘,您快别洗了,这要是再让陛下瞧见……”
我心中冷笑。
我怕的,就是他瞧不见。
果不其然,织锦这个眼线,当真是尽职尽责。
晚膳还未摆上桌,陆臻就来了。
与昨日的暴怒不同,他此刻的脸上挂着一丝阴冷的笑,那双眸子里翻涌着令人心悸的狠戾。
“宣,骁武将军吴禄。”
他吐出这几个字,我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直到他一步步逼近,猛地再次撕开我的衣衫,将我粗暴地扔到床上。
一门之隔,吴禄那熟悉又压抑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微臣参见陛下。”
我瞬间明白了陆臻的意图,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身体不住地向床榻深处退去,口中发出真正惊恐的哀求:
“不要……求你……不要……”
陆臻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种残忍的、扭曲的得意。
他俯身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不是要绣鸳鸯交颈吗?”
“那便让你的好夫君在外面听清楚了,此刻与你抵死缠绵的,究竟是谁!”
无论我如何反抗,都挣脱不开他力量的绝对压制。屈辱的泪水划过鬓角,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我的倔强,无疑是火上浇油。
陆臻的动作愈发粗暴,在我的无声抵抗中,折腾了整整一夜。
也让吴禄,在殿外的风雪里,跪了整整一夜。
翌日,织锦得了陆臻的授意,特意向我描述吴禄的惨状:“娘娘,昨夜那雪下得能埋住人,吴将军在外面跪了一宿,今儿一早是被人抬回去的,听说……一双膝盖怕是废了。”
我望向窗外,积雪已有半尺之厚。
我早就看准了这几日天象阴沉,必有大雪。
特意挑这个时机激怒陆臻,我也算是煞费苦心。
只是……
仅仅是废了一双膝盖吗?
这可远远不够啊。
毕竟当年,陆楷死的时候,是被碾碎了浑身上下,每一寸骨头啊。
3
这把火,烧得还不够旺。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改常态,变得前所未有的温顺。
陆臻最爱看我穿一身浅紫色罗裙,配上素色的流苏。我知道,他迷恋那种外表柔美如蒲柳,骨子里却带着坚韧的女子,他享受那种亲手折断傲骨的征服感。
毕竟,我与他的初见,就是这样一场精心设计的戏码。
所有人都以为,我是被他强夺入宫的臣妻,是受害者。
可无人知晓,从在御花园中低头嗅花的那一惊鸿一瞥,到宫宴上被迫献技时的从容温婉,再到被他诱入空室时的宁死不屈……我的一颦一笑,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他的心尖上。
我让他看得见,却得不到。在反复的拉扯与推拒中,他终于被欲望吞噬了理智,不顾君臣情谊,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我掳入宫中。
而我,则继续扮演着对吴禄“情深不悔”的角色,以此为利刃,一次次刺向他敏感的自尊,借他的手,去折磨吴禄。
显然,之前的小打小闹,已经无法满足我了。
我必须让他们之间的裂痕,变成无法弥补的鸿沟。
陆臻难得见我对他和颜悦色,龙心大悦,一连数日都宿在我的宫中。我甚至亲自下厨,为他制作他最偏爱的点心。
他这种生于王座之上的人,总是自负地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会轻易为他的权势和恩宠倾倒。见我态度转变,他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我终于动了心。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十几天。直到那日,我算准时机,偷偷命人给宫外的吴禄送去治腿的伤药。
然后,我坐在窗边,看似无意地对织锦感叹:
“只要我顺从陛下一些,能让吴将军的日子好过一点,那我做什么,也都值得了。”
织锦的脸色,瞬间煞白。
陆臻还沉浸在我已爱上他的美梦里。
若是让他知道,我这十数日的温柔缱绻,都只是为了另一个男人,他会如何?
他这十几天有多得意,此刻就会有多愤怒。
被欺骗、被戏耍的嫉妒与狂怒,足以烧毁他最后一点理智。
果不其然,很快便传来了陆臻在御书房雷霆大怒,并急召吴禄进宫的消息。
我在宫中静静等待着那场我亲手掀起的狂风暴雨。
我在等吴禄的噩耗。我不指望这一次就能要了他的命,但至少也要让他伤筋动骨。
可左等右等,却再无后续。
怎么回事?不该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啊?
派去打探消息的宫女终于回来了,神色古怪:“娘娘,宣永伯进宫了,不知向陛下进献了何物,陛下便让他把吴将军领走了。”
宣永伯。
我扶住桌角,一股怒气直冲头顶。
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吴禄的亲舅舅,一只早已告老还乡的老狐狸!当年,正是他为吴禄出谋划策,助他背叛陆楷,投靠陆臻,才有了那场弥天大祸。
他嗅觉如此灵敏,竟在这个关头赶了回来!
有他这个清醒的老狐狸在旁,事情变得棘手了。
直到晚上,我才明白宣永伯献上的,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套用精铁打造的,冰冷沉重的锁链。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富有四海,哪个女人不是您的婢妾?”
这是宣永伯的原话,无耻到了极点,竟是为了给吴禄脱罪,全然不顾人伦纲常。
他献上锁链,更是意有所指:
“陛下,人已在宫中,以您的英明神武,还怕驯服不了一介女流吗?”
寥寥数语,便将所有的矛盾都推到了我的身上,反而把吴禄摘了个干净。
这只老狐狸,着实是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当那冰冷的铁链锁住我的脚踝时,我明白,我被将了一军。
我必须想办法,破了这个死局。
4
被囚禁在殿内的那些日子,昏昏沉沉间,我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是滔天的洪水。
那年我尚未及笄,绝望地坐在即将被吞没的屋顶上。浑黄的洪流中,裹挟着断裂的树木和挣扎的活人。
我是家中人人不齿的私生女,是嫡母的眼中钉。洪水来时,她故意将我遗忘,甚至命人用大锁锁住了门,要借这场天灾,了结我这个让她蒙羞的存在。
就在我以为必死无疑时,陆楷出现了。
他乘着一艘小小的木舟,一身浅色缎袍早已被泥水浸透,却丝毫不减风华。他就那样穿越了死亡与洪流,成了我唯一的光。
“别怕。”
他向我伸出手,我永远也忘不了他掌心的温度。我落入他温暖的怀中,那是我一生中感受过的,最安稳的力量。
可小舟没行多远,便被一道急流掀翻。危急关头,陆楷用尽全力将我推上一棵歪脖子树,自己则死死抱住树干,任由冰冷的洪水浸泡着。
我惊魂未定,狼狈地趴在树上,他却还有心情打趣我:“小姑娘别怕,我抱着这树,它倒不了。”
直到被救回府衙,我才从众人惊慌的口中得知,他竟是当朝的二皇子。
何等尊贵的身份,却肯为了一介草民,亲身犯险。
我并不是他救下的第一个人,却是那个差点让他丧命的人。因此,我那为官的父亲不问缘由,上来就给了我一记耳光,怒斥我身份卑贱,险些害死皇子。
是陆楷,恰好走进来,替我解了围。
他只淡淡一句:“本王倒是不知,伊大人家中,何时清贫到只剩下一位孤女了?”
便让我那趋炎附势的父亲,面红耳赤,再不敢言。
他爱民如子,性情宽仁,却从不愚善。他只需稍加探查,便能猜出我被困的内情。那些日子,因着他的庇护,我在家中的境遇好了许多。
回京的前一晚,我鼓起勇气,在他的门外等他。
我跪下向他行了大礼,许下重诺:“殿下救命之恩,伊窈无以为报。他日殿下若有差遣,必万死不辞。”
我当时字字铿锵,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就是这样一位光风霁月的贤王,最终,却被自己的亲弟弟和最信任的部将联手背叛,暗算惨死。
陆臻,那个内心早已被嫉妒扭曲成鬼的男人,勾结手握兵权的吴禄,在老皇帝病重时封锁消息,罗织罪名,将陆楷截杀。
我的恩人,那个汤城打马而过的矜贵公子,死的那日,被剥皮抽筋,每一块骨头,都被生生碾碎。
死后,竟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未能留下。
得知噩耗的那一刻,我将自己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整整三日。
当最后一寸烛泪燃尽,我推开门,迎着刺目的阳光。
地下的亡魂无法安息。
那么地上的活人,谁也别想安生。
从黑暗中走出来的那个人,誓要用仇人的血,来祭奠他的在天之灵。
5
梦醒了,我向陆臻“妥协”了。
当然,是带着几分被逼无奈的冷清与疏离。这种恰到好处的抗拒,是维持他那可悲征服欲的最佳手段。
也正是靠着这征服欲,我很快成了六宫之中,风头无两的宠妃。
午后,我屏退左右,躺在床上,才敢展开今日收到的密信。看到上面“一切顺利”的字样,我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懈。
陆楷一生仁善,受他恩惠的,又何止我一人?他生前播撒下的善因,在今日,终于为我织成了一张复仇的网。
宫内宫外,我早已布下棋子。
第一步,便是从吴禄那可怜的自尊心下手。我命人在宫外散播谣言,说他骁武将军也不过是个贪图富贵、献妻求荣的小人。
对于吴禄那种被人捧惯了的世家子弟,这种流言,比刀子还伤人。
只有反复践踏他的尊严,才能让他时时刻刻不忘夺妻之恨。
当然,光是如此,还不够。
我还需要一个能替我在陆臻面前“说话”的人。
我盯上了陆臻身边新提拔起来的小太监,卫瀚。
陆臻得位不正,疑心极重,他信不过宫里的那些老人,反而对这个机灵的新人颇为亲近。
拉拢天子近侍,是行一步险棋。但但凡能在御前伺候的,都是人精,懂得审时度势。我如今圣眷正浓,前些日子皇后又恰好因我迁怒于他,当众训斥过他。他若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投靠我,才是他最好的出路。
几日后,卫瀚奉命来我宫中送赏赐。
临走时,我叫住了他。
屏退旁人后,我抓了一把金瓜子,递到他面前,唇边含着一丝浅笑:“卫公公,皇后娘娘说你不知体统,本宫倒觉得,你是个难得的伶俐人。”
卫瀚躬着身子,却没有伸手去接。
我心中一沉,难道是我看错了人?
就在我心神不定之时,他却用一种极为恭谨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让我瞬间血液凝固的话。
“娘娘可知,曾经的二王爷?”
我手一抖,满掌握不住的金瓜子,噼里啪啦地滚落一地。
卫瀚缓缓弯下腰,将散落的金瓜子一粒粒捡起,恭敬地放回桌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娘娘这样沉不住气,可成不了大事。”
他脸上露出几分严肃,“娘娘不必刻意拉拢我,在娘娘入宫前,与宫外传递消息的,是我。”
从卫瀚的口中,我听到了陆楷的另一个故事。
京畿镇上纨绔子弟狗仗人势,欺男霸女。
卫瀚的妹妹被强掳,上陈冤情,他的父母却险些被衙门的差人打死。
走投无路时,卫瀚听闻陆楷贤名,上京拦住了他的车驾。
陆楷雷霆手段,处死了那纨绔子弟,流放了尸位素餐的官员。
救治了卫父卫母,带回了他妹妹。
还给了一大笔钱让他们安身立命。
可官员的袒护不是没道理的。
那纨绔,是吴家族中子弟。
卫瀚一直觉得,吴禄投靠陆臻,也与这件事有些关联。
为陆楷鸣冤的多为民间百姓,宫中却没有眼线。
卫瀚投桃报李,狠心自宫,进入宫中。
处处谨小慎微,混到陆臻身边。
只为了给宫外传递消息,伺机为陆楷报仇。
我听完只剩嗟叹。
文武百官,满口仁义道德,钻营逢迎,蝇营狗苟。
可这平民百姓,却有恩必报,一往无前。
虽为布衣之怒,却依然可流血二人,天下缟素。
5
三月春猎。
作为盛宠的嫔妃,我理所当然陪同前去。
狩猎声起,吴禄一马当先。
作为能征善战的将军,在武艺上自不必说。
红棕色的烈马被他驯得服帖,拉弓如满月,箭箭无虚发。
吴禄是当真有些能耐的,在猎场上的表现颇为不俗。
一只想要拼死护住幼崽的母鹿冲出来撞向众人,触及底线的疯狂吓了大家一跳。
吴禄不慌不忙,弯弓搭箭,双腿一夹控制住马,连放三箭。
母鹿倒了下来。
他慢条斯理又抽出一箭,刺穿了跑动尚不平稳的小鹿。
众人一片喝彩。
我的心却更加冷下来。
无情无义,毫无人性。
其杀戮本性,无论对人还是对动物,都是一样。
我盯了太久,引起了陆臻的不满。
“窈窈,你在看什么?”
我将眼底的恨意尽数收回,故意掩饰般地低下头来:
“没什么。”
陆臻目光阴沉,若有所思。
那天晚上,我几乎被折腾到死在帐里。
我紧紧咬牙,自己所受的苦,尚不及陆楷死时所受的万分之一。
只要能为他复仇,就算搭上我这条命又如何?
春猎第二日,陆臻没让吴禄上场。
我知道陆臻又起了疑心。
可这样当然不够,我还需要再添一把火。
今日的我格外乖觉,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吴禄。
可我知道,吴禄还在动不动瞟我。
狩猎过半,我称身体不适,要先回去休息。
没多久,吴禄果然追了上来。
“窈娘!”
吴禄跑过来抓住了我的手。
我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将手抽了出来。
吴禄被我的眼神伤到了,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
“窈娘,你……”
我语气中满是嘲讽:
“吴大人请回吧。”
“什么海誓山盟生生世世,我也不过是吴大人苟求富贵的垫脚石罢了。”
“听闻吴大人步步高升,恭喜恭喜。”
吴禄出身世家大族,从小就金尊玉贵。
这样的人有两个特质,第一是自尊心极强,受不得一点轻蔑和看不起。
第二是缺少争夺权力和富贵的手段。
又或者说,他们对权力和富贵司空见惯,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天生贵人,反而不会挖空心思地往上爬。
如果他是贫苦出身,渴求富贵,说不定会愿意顺水推舟,把我献给皇帝邀功。
可他出身大族,地位已经够高,再往上爬,就不是我一个女人能左右的了。
这个时候,我对他的看不起和嘲讽,就会成为他心头的一根刺。
哦,当然,不只是我。
最近京城被我肆意传播的那些谣言,都是一根根钉在他心上的钉子。
吴禄脸上满是痛苦:
“窈娘,你听我说。”
“我没有,我发誓我从未想用你换荣华富贵。”
我看着他,拿捏着恰到好处的痛苦与愤怒:
“宣永伯说了什么,你真当我不知道吗?!”
吴禄摇头,又拉住我:
“窈娘,他说的并非我意。”
我“恰好”从袖子里掉出了一块石佩。
吴禄低头,捡起了石佩,眼眶微红:
“窈娘,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
“你不爱我,怎么还会留着这个!”
陆臻继位之后,为了地位稳固,把大臣清洗了一通。
一些高位大臣锒铛入狱,而一些小官却陡然升迁。
我父亲就是其中的一员。
他从地方小官突然成为了京官,虽品级不高,但我们举家都入了京。
也就从那时起,我开始蓄意接近吴禄。
我买通了吴禄的贴身仆人,一点点地打听他的喜好。
从头到脚,都设计成他喜欢的样子。
吴禄果然渐渐上钩。
后来他出征,我便常写信给他。
忍着恶心,字字句句都编出对他的思念和挂牵。
那次回来,吴禄送给我一个石头磨出的佩件。
“塞外无玉,每次想你,我都会雕琢这块石头。”
所以说起来,这块石头算是我们的定情之物。
吴禄见了它,当然以为我还对他情根深种。
我低下头,露出脆弱的脖颈。
眼泪滴滴落下:
“当日你说,会一生一世护着我,可现在呢?”
我抬着泪眼看他,“我曾以为,你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没想到,你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
吴禄心疼地抱住我:
“窈娘,对不起。”
他咬咬牙,眼神坚定,“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我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氛围拿捏到位时,我把石佩放进了他的手心。
“君若不离,妾必不弃。”
“吴禄,我等你。”
6
我目送吴禄离开。
一回头,竟赫然撞到皇后!
她就站在帐篷后,不知偷听了多久。
眼中愤怒又夹杂着几分抓到我的得意。
我心下一惊,行礼道: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伊窈,你胆敢秽乱宫闱!”
我露出几分惊慌: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皇后冷笑一声:“你与吴禄的话,本宫听得清清楚楚,你还有什么可说?”
我看了看皇后空荡荡的身后,冷静道:
“无话可说。”
皇后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现在你就跟我去见皇上!”
我挣脱开,放低声音在她耳边道:
“可是皇后娘娘,你信不信到了皇上面前,他还是会信我?”
皇后被我激怒了,全无仪态地拉着我就冲到了陆臻面前。
“陛下,伊妃秽乱宫闱,竟与外臣在陛下的眼皮底下私会,被臣妾抓个正着,还请陛下严惩!”
陆臻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这是陆臻的雷区,不管是真是假,皇后这种出告显然讨不到半点好。
反观我,却神色淡淡,落落大方:
“皇后娘娘这是一计不成,反而来给臣妾泼脏水吗?”
皇后将我和吴禄的话描述了七七八八,又指天发誓:
“臣妾所说,句句属实。”
她描述得如此详细,陆臻将冷厉的目光投向了我。
我缓缓跪下:
“陛下,臣妾冤枉。”
“臣妾刚刚,确实是去见了吴将军。”
“不过,不是一个人去的,而是和皇后娘娘一起。”
皇后猛然回头:
“你胡说什么?!”
我继续道:
“皇后娘娘一心想撮合我与吴将军,借着春猎机会,故意促成我们见面。”
皇后瞪大了眼睛:“你一派胡言!”
我毫不退让:“那皇后娘娘如何解释,在我离席之后,你也立刻离开?”
“因为这是你与我约定好的,为了保密,你还没有让下人跟随。”
皇后被我的颠倒黑白气坏了:
“我不让他们跟着,是怕人多脚步杂乱,打草惊蛇!”
“是打草惊蛇还是走漏风声,娘娘比我更清楚。”
我恭敬行礼,“陛下,其实早在半月以前,皇后娘娘就召见过我,她说,可以帮我假死脱身,与吴将军……再续前缘。”
皇后目光一闪。
说谎的最高境界就在于,要把话说得半真半假。
皇后与陆臻结发十载,是有些真心的。
她当然不希望我这个宠妃破坏他们的感情,曾召见我,提出合作。
可惜她猜错了,我既不爱吴禄,也不爱陆臻。
所谓的情爱,不过是挑拨他们的利器,复仇的工具罢了。
眼下被我提起,她当然心虚。
这下,辩白的人成了她:
“陛下,她在胡言!”
陆臻手指轻敲,似在思量。
我们俩各执一词,却又都没有足够的证据。
这时,卫瀚开了口:
“敢问伊娘娘,皇后娘娘召见您那日,可是此月初三?”
我略一思量:
“正是。”
卫瀚跪下来,朝陆臻道:
“那日奴才奉陛下命给皇后娘娘送进贡的东珠,可宫中门窗紧闭,所有的下人都在外面。”
“皇后娘娘宫中的掌事姑姑见了我也有几分慌张,只让我留下东西,连通传都没有。”
“当时奴才便有些诧异,如今想来,怕是皇后娘娘正在与伊娘娘密谈。”
陆臻目光锐利:
“你送东珠这件事,朕有印象。”
我继续道:
“见我当日不允,皇后娘娘就想借着春猎的机会,让吴将军劝我。”
“没想到我会顺水推舟,彻底与吴将军一刀两断。”
“皇后娘娘恼怒,我没想到,她竟这样反咬我一口!”
皇后气疯了:
“你在颠倒黑白!谁不知道你跟吴禄夫妻情深,一心想跟他破镜重圆,你……”
“皇后!”
陆臻怒道。
皇后顿时噤声,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
“臣妾失言。”
陆臻抢夺臣妻是真,可他想堵住悠悠之口也是真。
他自我麻痹,严令禁止任何人提起。
皇后却非要往他心窝子上扎,他怎能不恼?
我乘胜追击:
“臣妾今日见吴将军,就是将定情之物彻底归还,陛下若是不信,大可去搜吴将军的身,那块石佩,臣妾已还给他,从此一刀两断。”
石佩这个定情信物,陆臻是知道的。
他数次想逼我丢掉,我却拼死护下,为此挨了不少折磨。
如今见我竟然主动归还,他也有了几分动容。
我不怕他去查问吴禄。
吴禄又不是傻的,这种时候,当然不会硬碰硬。
陆臻盯我许久,终于缓缓开口:
“皇后妄言善妒,失中宫之德,禁足三月,以观后效。”
皇后离开之后,陆臻从上面走了下来。
他居高临下,捏住了我的脸,眼中满是冷意。
我知他并不全然信我。
“你一向对吴禄情意深切,为何突然转了性子?”
我抬起头,握住他的手,目光灼灼:
“因为臣妾,有了陛下的骨肉。”
7
陆臻大喜。
我被升为贵妃,摄六宫事,风头一时无两。
吴禄得知此事,竟失了分寸,想闯入宫中见我。
吴禄这样的行为,无疑挑战了皇权。
我曾故意向织锦感慨,说当年看中吴禄,是见他凯旋回朝,风头无两。
织锦自然把我的感慨一字不落地告诉了陆臻。
卫瀚得了我的授意,故意进言:
“吴将军风姿卓然,当日在猎场,在场的女眷都在看他。”
“可再怎么样,都比不过陛下龙章凤表,若是他露出了为人臣子低微的一面,娘娘自然就能想明白了。”
陆臻果然没让我失望。
为了让吴禄狼狈低微,也顺带敲打他。
陆臻下旨,罚他从宫门起,一步一跪三叩,一直跪到大殿。
宫门外百姓如织,宫内宫女太监频频路过。
众目睽睽之下,吴禄一步一跪。
又低微,又狼狈。
我站在台阶上,远远见他的尊严都被碾在地上。
我知道,他要到极限了。
我等他忍无可忍的一天。
宣永伯这个老狐狸,宫中自有眼线。
我将计就计,给他的眼线漏了消息。
说陆臻有意削了吴家的兵权。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宣永伯谨小慎微,想借此韬光养晦,可也不能容忍,吴家就这样被削弱。
有孕三月时,陆臻带我去京郊的寺里祈福。
陆臻怕我劳累,安排僧弥带我去厢房休息。
吴禄不出所料地等在那里。
他的目光在我的肚子上逡巡,最终艰难开口道:
“窈娘,我不怪你,到时候我会杀了这个孽种,你还是我吴禄的妻子。”
我歪歪头,故作天真:
“吴禄,你要杀了自己的孩子吗?”
吴禄满脸震惊:
“你说什么?”
我压低声音:
“即使我每日束腹,陛下还是起了疑心。”
“禄郎,你要救救我们的孩子。”
“你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陆疏一身破旧的袈裟,推门而入,语气不无嘲讽。
他是陆臻唯一幸存的兄弟。
老皇帝病重时,陆疏以祈福为由,剃度出家,宣布永不涉红尘中事。
他是有些智谋在身上的,怕是在那时就嗅到陆臻勾连夺位又无计可施,选择了出家这种保命方式。
因此,我料定他是可以合作的对象。
可一开始,他对我却并不信任。
“我皇兄救过的人多了,你一个小官家的私生女,何苦要搭上婚姻与性命蹚这浑水?”
他八卦地凑过来,“你该不会,跟我皇兄有什么私情吧?”
我嘲讽地看着他:“堂堂六皇子,原来只有男女情爱的格局。”
他被我一下子问愣住了。
可还是不同意合作。
直到我由将军夫人的身份被夺到宫中,他才对我有所改观,对我说了实话:
“皇上残杀二皇兄之后,心中不宁,捡了他几块碎骨去佛寺超度,我买通僧人,偷了出来,虽然不能立碑,但起码可以有所凭吊。”
只是还是时常对我阴阳怪气而已。
比如此刻。
我懒得理他,想了想又怼他一句:
“看到没,只有我生的孩子才能确定是我的。”
他又被我噎回去了。
安静了半晌,他只好转移话题:
“你要的止血和保命的药备好了,你要干什么?”
我眨眨眼:
“有用。”
用处就在于,我的马车刚出寺门不远,就一阵打滑,带着我跌入了山谷。
寺中极力救治,也没有保住孩子。
马车轮上被涂了厚厚的油脂。
没审多久,幕后主使就指向了皇后。
陆疏端着药盘,满脸都是怒意:
“你疯了吗?搞不好就一尸两命!”
我虚弱地躺在榻上:
“所以让你提前备药啊。”
“无论是谁的孩子,我都不想生下来。”
“况且,皇后必须扳倒。如果陆臻死了,皇后代行大权,对我们不利。”
“更何况,”我看向他,“你应该不希望我生下一个孩子吧。”
陆疏没有正面回答我,反问道:
“皇后无子,以你今时之宠爱,若是生下皇子,必为太子。”
“做太后不好吗?”
我笑笑:
“陆疏,我还是那句话,我的唯一目的,就是为陆楷复仇。”
“荣华富贵,名节贞操,我都可以不要。”
“你答应我的事,要做到。”
8
皇后被幽闭了。
没有直接扳倒她,我有些失望。
其实她与我无冤无仇,可偏偏却把一颗心都挂在陆臻身上。
为了大局,我只能选择扳倒她。
愧疚之余,又觉得有几分悲哀。
她与陆臻少年结发,可还是比不过新宠的挑拨离间。
孩子没了,可吴禄的谋反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则“尽职尽责”地向他泄露情报。
兵临城下,吴禄和陆臻这一对阴谋家,终于站在了对立的两面。
能一起死掉最好。
若是不能,我随时准备给另一个人补一刀。
可我没想到,吴禄那支致命的毒箭射来时,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的皇后替陆臻生生挡下。
吴禄兵败被抓,宣永伯趁乱逃走。
而皇后,则当场毒发身亡。
我看着陆臻抱着皇后,垂下了眼。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要是一生能有一个如此真心待他的,该有多幸运。
陆臻把这笔账都算在了吴禄头上。
党羽全部诛九族,吴禄本人则凌迟处死。
还命人将我带到了行刑台。
吴禄满身伤痕,狼狈地跪在地上。
陆臻用力捏着我的腰,露出一个嗜血的笑:
“行刑。”
千刀万剐,凌迟之刑。
吴禄由痛骂到哀求,再到后来,因为失血过多,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臻笑得恐怖,反而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他又扭过头来,想要看我的恐惧。
可是他失望了。
我神色冷静,仿佛置身事外。
说实话,我是第一次见这样血腥恐怖的场景。
可是在梦中,我已经无数次地见过陆楷死时的惨状。
眼下见此场景,我不觉恐怖,可却也没有想象中的快意。
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可真正到来的时候,我却发现。
就算流血千里,离开的人,也回不来了。
我捏着手中的信笺,心乱如麻。
宫外的人被抓了几个,这封冒死送进来的信,反复提醒我要万事小心。
陆臻怕是起了疑心了。
皇后为救他而死后,陆臻待我就大不如前了。
他本来对我就是一时的征服欲,得到之后就没那么上头了。
而皇后为他而死,到底还是使他想起了昔日结发夫妻的恩爱,我与皇后那些勾心斗角,在他心中也渐渐明晰。
我就像是话本里的恶毒女配,贤良真爱的女主死了,男主总会来一段追悔莫及的痛苦。
他怎么看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不能杀死他为陆楷复仇。
被抓进刑房的人死了一个又一个。
他们都是出身低微的布衣庶民,却每个人都守着为陆楷复仇的决心。
只字未吐。
我知道我瞒不了太久,从小厨房顺了一把匕首。
食盒里装着糕点,我去了陆臻的书房。
被卫瀚拦在了门口。
“伊窈!你要做什么!”
我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咬牙道:
“杀了他!”
卫瀚抓住了我的胳膊:
“皇上只是在怀疑你,还没有确定,你现在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我眼中杀意毕现:
“所以要现在杀了他!”
“宣永伯被通缉,他逃不了太久。”
“吴禄已经死了,只要陆臻死了,陆楷的仇就报了。”
我看向卫瀚,“在他查明真相之前,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我的命是陆楷救的,只要能为他报仇,死也值得。”
卫瀚抓住了我的匕首:
“不,还有一个人。”
他看着我,眼神坚定,“我。”
“他身边的内鬼,除了是你,还可以是我。”
“娘娘蕙质兰心,陆臻死后天下若乱,必能力挽狂澜,拥立新皇,追封二王爷。”
“奴才一介阉人,命若草芥,此命不足惜。”
他拱起手,一拜到底,“卫瀚今日拜别娘娘。”
“此生,不再相见。”
9
卫瀚的刺杀还是失败了。
刚刚经历谋反风波,陆臻自然比往日谨慎万分。
但卫瀚却用他的命洗清了我的嫌疑。
皇后已薨,作为宫中品级最高的娘娘,我掌管了后宫。
宣永伯被杀的消息传来时,我正为陆臻磨墨。
说是一个江湖人士,揭了皇榜,追到了逆贼宣永伯,要把人头献上。
陆臻召见了他。
那人络腮胡子,满面凶气。
骇得我都往后退了一步。
陆臻这个变态却总对此有种嗜血的快感,非要当面召见。
我知他是在为皇后复仇。
可斯人已逝,又有何用?
人头匣被打开。
一枚藏在里面的暗镖却直接刺向了他。
我心中一惊。
从宫门到这里,层层检查,他是如何藏住这机关的?
陆臻毫无防备,匆忙闪躲中,脖子被割伤,却没有致命。
刺客向前一步,只见银光微闪,陆臻发出几声惨叫。
吹针之术!
他将绣花针别在衣服里,不知练了多久,方练出此等技艺。
侍卫已经涌了进来。
电光石火间,我拔下簪子狠狠从陆臻的后颈捅了进去。
刺客也愣住了。
然而他只是愣住片刻,四目相对中,他似乎猜出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掐住了我的脖子。
另一只手却握住了那尚插在陆臻脖子里的簪子。
侍卫已经聚在下面。
他恶狠狠地掐住我:
“都别过来,再过来我连她一块儿杀。”
刚刚我的动作太快,侍卫们离得远,并没有看清。
这样一来,在他们眼中,是刺客夺簪子杀了陆臻,又挟持了我。
他要保我一命。
他压低声音,快速道:
“我是必死之人,其他人,能活便活。”
说完此话,他一把推开我,用簪子刺入脖颈自尽。
一股鲜血喷涌而出,血洒殿堂。
直到他死,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为了这个机关研究了多久,又为了报仇练了多久的吹针。
知恩图报之人永不止我一个。
报君当日恩,我们都义无反顾。
尾声
陆臻驾崩,膝下没有嫡子,也没有成年的庶子。
作为唯一的异母弟,陆疏顺理成章地继位。
我本想将陆臻挫骨扬灰,却还是允了他与皇后合葬。
陆疏继位那日,曾问我:
“你还是那三个条件吗?”
“或许你可以要一些别的,比如钱财。”
“也比如……后位。”
我摇了摇头:
“不变。”
我出了宫。
我的三个条件是:
“允我出宫。”
“追封陆楷。”
“还有,做一个正直公允、勤政爱民的明君。”
小山村里山清水秀,百姓安居,怡然自乐。
我想,陆疏实现了他的诺言。
也继承了陆楷的志向。
后记·作者的一点碎碎念
毋庸质疑,这是一篇大女主复仇文。但是我本心更想把它当成一篇群像文,一篇平民百姓前赴后继、知恩图报的英雄群像。
正如鲁迅先生所写的那样:
“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这里出现的许多人物,伊窈、卫瀚、没有姓名的刺客、严刑之下不肯吐口的传信之人,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甚至没有姓名。如果从他们的视角展开,也一定可歌可泣,荡气回肠。所以这里我想写的,绝不是女主一个人,而是一类人,一类即使微不足道,即使渺小,却依然拥有骨气和勇气,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虽为庶民,却有侠骨的儿女群像。
谢谢你看到这里,希望你喜欢。
【全文完】
来源:历史记录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