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林舒,怀孕七个月了。我扶着酸胀的腰,把两大袋子菜放到厨房门口,沉得我胳膊都麻了。袋子里的冬瓜滚出来,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引子
“菜都买回来了?”
婆婆张翠兰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催促。
我叫林舒,怀孕七个月了。我扶着酸胀的腰,把两大袋子菜放到厨房门口,沉得我胳膊都麻了。袋子里的冬瓜滚出来,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声音惊动了婆婆。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趿拉着拖鞋走过来,眉头拧成个疙瘩。
“怎么这么不小心。”她嘴里埋怨着,眼睛却瞟向我手里的另一张纸。
那是一张菜单,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菜名。足足十二道菜,打头的就是一道“八宝葫芦鸭”。这道菜工序复杂,从鸭子去骨到填料缝合,没三四个小时下不来。
“妈,明天就咱们一家人,还有小姨他们,用不着做这么多吧?”我试探着问。
我觉得自己喘气都有些费劲。肚子像个沉甸甸的西瓜,坠得我只想躺着。
婆婆把那张菜单从我手里抽走,在眼前晃了晃。
“什么叫用不着?你小姨一家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建斌他表弟还带了对象,第一次上门,能马虎吗?”她说话的调门高了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的身体……”
“身体怎么了?哪个女人不生孩子?我们那会儿,挺着肚子还得下地干活呢。现在就让你在厨房里动动手,就娇贵成这样了?”
她的话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我心上。
我低头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里面是她的亲孙子。我觉得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深吸一口气,想起了丈夫王建斌出门前对我的承诺。他说他会跟妈说好,不让我累着。可是现在,他人呢?
婆婆没注意到我的情绪,她自顾自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红布包,在我面前打开。里面是一只成色很好的玉镯子,绿得发亮。
“喏,这是我给你肚子里的孩子准备的。等他出来了,是个大胖小子,妈就把这个传给他。”她说着,又把镯子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回兜里。
这镯子,我见过好几次了。每次她有事要我做,又觉得理亏的时候,就会拿出来晃一晃。像一根挂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看得见,吃不着。
我的心彻底凉了下去。
我不是贪图她的镯子,我只是看清了,在她心里,我的身体,她未出世的孙子,都比不上她那个所谓的“面子”。
就在这时,我听见她在厨房阳台那边,压低了声音打电话。
“姐,你放心,都安排好了。我这儿媳,手艺好着呢,保准给你整一桌最地道的……”
安排好了?原来这根本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场早就计划好的鸿门宴。而我,就是那个被推上灶台的厨子。
肚子里的宝宝好像感受到了我的情绪,用力地踹了我一脚。
这一脚,像是踹醒了我。
我不能再忍了。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孩子。
我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婆婆挂了电话,转过身来。
她的脸上还带着那种炫耀的得意。
“妈。”我开口,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干嘛?”她不耐烦地应了一声。
“这顿饭,我做不了。”
第一章 婆媳间的暗流
张翠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好像没听清我的话,往前凑了一步,追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这顿饭我做不了。”我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比刚才更坚定。
厨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作响的声音。那声音一下一下,敲得人心慌。
婆婆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她那双平时总带着挑剔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像是不认识我一样。
“林舒,你再说一遍?”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了火气。
“妈,我怀孕七个月了,医生说要多休息。这十二道菜,特别是那个八宝葫芦鸭,我站一天都做不完。”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不是顶撞。
“医生说?哪个医生说的?我看你就是懒!”她一拍大腿,嗓门立刻拔高了八度。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的心思。不就是不想伺候我们老的吗?我告诉你,我们老王家的媳妇,就没有不下厨房的规矩!”
她开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数落着我的种种不是。什么早上起得晚了,什么菜买得贵了,什么地拖得不干净了。
这些平时她挂在嘴边的唠叨,此刻都成了我“不孝”的罪证。
我的心像被泡在凉水里的抹布,又冷又沉。我不想吵架,尤其是在这种身体不适的时候。我觉得每一次争吵,都在消耗我本就不多的力气。
我想,建斌怎么还不回来?他要是回来了,也许还能帮我说两句话。我太天真了,每次都指望他,可他就像个夹心饼干里的馅儿,被两边挤得变了形,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妈,我不是懒,也不是不想做。我们可以去饭店订一桌,或者我做几道简单的家常菜,其他的让建斌来帮忙。您看行吗?”我还在做最后的努力,试图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
“去饭店?你知道那得花多少钱吗?你挣钱不容易,建斌挣钱也不容易,家里的钱就这么让你糟蹋了?”她立刻找到了新的攻击点。
“让建斌帮忙?他一个大男人,天天在外面累死累活的,回来还要进厨房闻油烟味?林舒啊林舒,我真是没想到,你这么不懂事!”
她的话说得又快又急,像一把机关枪,突突地往外扫射。
我闭上了嘴。
我明白了,说什么都没用。在她心里,已经给我定好罪了。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就在这时,门开了。
王建斌回来了。他左手提着一个工具箱,右手拎着一袋水果,脸上还带着下班后的疲惫。
“妈,小舒,我回来了。”他一边换鞋一边说。
一看到他,婆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迎了上去,拉着他的胳膊就开始哭诉。
“建斌啊,你可算回来了!你快来评评理!你媳妇,她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建斌一脸茫然,看看他妈,又看看我。
我靠在厨房门框上,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倒要看看,这个承诺要保护我的男人,这次会怎么做。
第二章 丈夫的和稀泥
王建斌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脸为难地走到我们中间。
“妈,怎么了这是?有话好好说。”他先是安抚地拍了拍张翠兰的后背。
张翠兰一看儿子向着自己,告状告得更起劲了。她把那张菜单拍在建斌胸口,添油加醋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在她嘴里,我成了一个好吃懒做,不敬长辈,意图搅黄家庭聚会的恶媳妇。
建斌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他转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责备。
“小舒,妈说的……是真的吗?”
我的心沉了下去。他没有先问我累不累,身体怎么样,而是先质疑我。
“是真的。”我点点头,声音有些发哑,“我确实说我做不了这顿饭。”
“你怎么能这么跟妈说话呢?妈也是为了家里好,为了我俩有面子。”建斌的语气里带着失望。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我想,这就是男人。在他们眼里,母亲永远是辛苦操劳的,妻子就该是通情达理的。他们看不见母亲言语里的刻薄,也看不见妻子身体里的疲惫。
“王建斌,”我连名带姓地叫他,“你出门前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你会跟妈说好,不让我操劳。结果呢?你妈把菜单拍我脸上的时候,你在哪儿?”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
“我……我这不是在单位忙吗?我也不知道妈会……”
“你不知道?你跟她生活了三十多年,你不知道她是什么性格?她最好面子,喜欢在亲戚面前摆谱,这些你都不知道?”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钉进他的心里。
张翠兰一看儿子被我说得还不了嘴,立刻又不干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还敢教训起我儿子来了?王建斌,你看看,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她指着我的鼻子,手指头几乎要戳到我脸上。
“妈!您少说两句!”建斌终于冲他妈喊了一句。
然后,他又转过头来,放软了语气对我说:“小舒,我知道你辛苦。这样,你少做两个菜,我回来帮你打下手,行不行?小姨他们难得来,咱们不能让人家看笑话。”
他还在和稀泥。
他根本没想过解决问题,只想息事宁人。
我觉得累了,是从心底里生出的那种疲惫。我不想再跟他们争辩下去。
“随便吧。”我转身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我躺在床上,能清晰地听到客厅里他们母子俩的对话。
“你看她那个样子,给你甩脸子呢!儿子,这种媳妇不能惯着!”
“妈,小舒她怀着孩子,情绪不稳定,您多担待点。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帮她。”
“你帮?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怕老婆怕成这样!”
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浸湿了枕头。
我不是情绪不稳定,我只是失望透顶。这个家,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笼子,而我最信任的那个男人,亲手把笼子的门给锁上了。
夜里,建斌悄悄地爬上床,从背后抱住我。
“小舒,别生气了。我妈就是那个脾气,刀子嘴豆腐心。她也是为了我们好。”他笨拙地安慰我。
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叹了口气,说:“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妈本来答应我了,不让你累着。可是今天下午,小姨给她打电话,说表弟那个对象家里条件特别好,小姨想在我们家面前显摆一下。我妈这人好强,一听就受不了了,非要压他们一头,这才……”
原来如此。
我心里冷笑。所以,我就成了他们婆媳、姑嫂之间攀比的工具。我的辛苦,我的健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张翠兰的面子不能丢。
“建斌,”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明天那顿饭,你们自己想办法吧。我身体不舒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第三章 无声的反击
第二天一早,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起来准备早饭。
我就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建斌叫了我两次,我只说头晕,不舒服。
他没法子,只好自己去厨房,叮叮当当地弄了点简单的早饭。
张翠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故意把拖鞋踩得很响,嘴里还不停地嘟囔。
“有些人啊,就是会装。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起不来床了。”
“也不知道是真金贵,还是心里有鬼。”
我听着,心里毫无波澜。我已经决定了,今天这场戏,我不奉陪。
建斌端着一碗粥和两个鸡蛋走进卧室。
“小舒,起来吃点东西吧。”他把碗放在床头柜上。
“我没胃口。”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你多少吃一点,对孩子好。”他还在劝。
“王建斌,你现在知道关心孩子了?昨天我跟你说我累,让我做十二道菜的时候,你怎么不关心孩子?”我忍不住怼了他一句。
他没话说了,默默地站在床边。
过了一会儿,他说:“那你再躺会儿吧。饭菜的事,我来想办法。”
他出去了。我听到他在给饭店打电话,一个一个地问。有的饭店说今天预订满了,有的说送过来菜就凉了。
张翠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订什么饭店!花那个冤枉钱!家里什么没有?让她起来做!”
“妈!小舒真的不舒服!”建斌的语气也有些不耐烦了。
客厅里又是一阵争吵。
我躺在床上,摸着自己的肚子。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孤军奋战的士兵,四面楚歌。
我想,我不能就这么被动地挨打。我要为自己,为孩子,争取一个喘息的空间。
上午十点多,门铃响了。
是住在对门的李婶。李婶是个热心肠,也是个大喇叭,我们这栋楼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她第一个知道。
婆婆开了门,李婶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翠兰啊,干嘛呢?我怎么听你家叮叮当当的,今天有客啊?”
“是啊,我妹妹一家要来。这不,正准备呢。”婆婆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炫耀。
“哎呦,那你可得好好露一手啊。我可听说了,你家儿媳妇以前是饭店的大厨,那手艺,啧啧。”李婶一脸羡慕。
我心里一动。大厨?我只是个西点师,主要做蛋糕和甜品,什么时候成大厨了?
婆婆立刻接话:“可不是嘛!我们家林舒,那是什么菜都会做。今天我让她给做个拿手的八宝葫芦鸭,给她小姨尝尝鲜。”
她的话音刚落,李婶就“哎呀”了一声。
“翠兰,你可真行!我昨天下午在楼下倒垃圾,听见你打电话,不就是跟你妹妹吹牛,说你儿媳妇是特级厨师,特意请假回来给她做接风宴吗?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原来是真的啊!”
李婶这番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我和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建斌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是这样。
昨天那个电话,那个“都安排好了”,原来是这么安排的。她为了在自己妹妹面前吹牛,就把我推了出去。
我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
我拿起手机,给我的产检医生发了一条信息,问了几个关于孕晚期高危症状的问题。然后,我换好衣服,走了出去。
客厅里,婆婆和李婶还在聊天。建斌在厨房里,正对着一只鸭子发愁。
看到我出来,三个人都愣住了。
“我要出去一趟。”我平静地说。
“你去哪儿?饭还没做呢!”婆婆立刻质问。
“我去医院。”我晃了晃手机,上面是我和医生的聊天记录。“我感觉不太好,医生让我过去检查一下。”
说完,我没再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出了家门。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连空气都是自由的。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第四章 意外的宴席
我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很热闹了。
小姨一家人到了。小姨夫、表弟,还有一个打扮得很时髦的年轻女孩,应该就是表弟的对象。
客厅里,张翠兰正满面红光地招呼着客人,把茶几上摆满的各种水果零食往他们面前推。
“快吃,快吃,都别客气,跟到自己家一样。”
小姨嗓门很大,笑声爽朗:“姐,你这就太见外了。哎,我外甥媳妇呢?不是说今天她亲自下厨,让我们尝尝她的手艺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看了过来。
张翠兰的脸色瞬间有些不自然。她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哦,她……她身体有点不舒服,刚从医院回来。”她含糊地解释。
我没有理会这些探寻的目光,径直走到建斌身边。他正焦头烂额地在厨房门口打电话,看样子是在催外卖。
“怎么样了?”我轻声问。
“订了,城南那家最有名的‘福满楼’,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到。”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我点点头,心里有了数。
我走进厨房,里面一片狼藉。菜洗了一半,肉切得乱七八糟,那只准备做八宝葫芦鸭的鸭子,孤零零地躺在案板上。
我挽起袖子,没有去碰那些复杂的菜。我挑了几样新鲜的蔬菜,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豆腐和一些虾仁。我给自己炖了一锅清淡的冬瓜虾仁汤,又清炒了两个素菜。
这些都是简单省事的菜,前后不过半个小时。
等我把汤和两个小菜端上桌的时候,客厅里的气氛已经有些微妙了。小姨一家人脸上的期待,已经变成了客套的等待。
“姐,这都快一点了,还没好啊?我们早上为了留肚子,可都没怎么吃东西呢。”小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抱怨。
张翠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只能尴尬地笑着:“快了,快了,再等等。”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建斌如蒙大赦,赶紧跑去开门。是“福满楼”的外卖员,提着好几个大保温箱。
建斌和我一起,把外卖盒子一个个打开,摆在餐桌上。
红烧肘子、清蒸鲈鱼、辣子鸡丁……最后,一个精致的白瓷盘里,盛着一只形态饱满、色泽油亮的八宝葫芦鸭。
满满当当一大桌子菜,香气扑鼻,看起来确实很丰盛。
小姨的眼睛都亮了。
“哎呀,姐,你这太破费了!这福满楼的菜可不便宜啊!”
张翠兰的脸色却难看到了极点。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刀子一样。
我知道,她觉得我让她在亲戚面前丢了脸。她吹出去的牛,被这桌外卖戳破了。
“都坐吧,吃饭了。”建斌招呼着大家。
所有人都落座了,只有张翠兰还站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我不吃!”她突然喊了一声,指着满桌的菜,“我让你们做饭,你们就给我叫这些东西来糊弄人?王建斌,林舒,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小姨一家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表弟那个对象,更是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预料到她会发作,但我没想到她会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闹得这么难看。
她这是,连最后一丝体面都不要了。
第五章 真相的录音
“妈,您别生气,先坐下吃饭。”建斌拉着张翠兰的胳膊,想让她坐下。
“我不坐!我没脸坐!”张翠兰一把甩开他的手,指着我的鼻子骂道,“都是你!你这个丧门星!自从你进了我们家的门,我们家就没一天安生日子!我让你做顿饭,你就给我整这些幺蛾子!你是存心想让我死在亲戚面前是不是!”
她的话越说越难听,不堪入耳。
小姨也站起来打圆场:“姐,你这是干什么呀?小舒怀着孩子,不方便动手,叫外卖也挺好的嘛。你看这菜,多丰盛啊。”
“好什么好!她就是懒!就是不想伺候我!”张翠翠兰根本听不进劝。
我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表演。等她骂得差不多了,嗓子都哑了,我才慢慢地从包里拿出手机。
我按下了播放键。
手机里,传来一个温和而严肃的男声。
“……从检查结果来看,孕妇有轻微的妊娠高血压症状。血压偏高,还有点蛋白尿。这段时间一定要注意休息,绝对不能劳累,特别是不能长时间站立。情绪上也要保持平稳,不能激动。这要是不注意,很容易发展成重度子痫前期,那对大人和孩子都是非常危险的……”
这是我上午去医院时,特意录下的医生嘱咐。
录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回响,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张翠兰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她的脸,像调色盘一样,变幻着各种颜色。
我关掉录音,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妈,这就是我今天去医院的结果。医生说,我不能累着,不能激动。您要是真的心疼您的孙子,就不该逼我站上三四个小时,去做一道八宝葫芦鸭。”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见。
然后,我转向小姨,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
“小姨,真对不起。我知道您想尝尝我做的菜。但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允许。我听妈说,您最喜欢吃福满楼的这道八宝葫芦鸭,所以我特意订了他们家最正宗的。这顿饭算我请客,就当是给您和表弟他们接风了。希望您别嫌弃。”
我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既解释了为什么不能做饭,又给了小姨足够的面子。
小姨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她连忙说:“哎呦,看你这孩子说的。身体要紧,孩子要紧!是我们来得不是时候,给你添麻烦了。这菜,我们吃着高兴着呢!”
建斌也终于挺直了腰杆。他站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对着他妈说:“妈,您听到了吗?小舒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她劳累。您要是还想抱孙子,就别再闹了。您的面子,难道比您的亲孙子还重要吗?”
这是建斌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坚定地站在我这边。
张翠兰被我们夫妻俩一唱一和,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站在那里,嘴唇哆嗦着,脸色惨白。
就在这尴尬的时刻,一件更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
张翠兰因为情绪激动,身子一晃,手里的包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口红、钥匙、钱包……还有一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
那只镯子。
表弟的对象,那个时髦的女孩,离得最近。她下意识地弯腰帮忙去捡。
当她捡起那只镯子时,“咦”了一声。
“阿姨,您这镯子……跟我妈那只好像啊。”
小姨也凑过去看,拿在手里掂了掂,又对着光照了照,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姐,”她看着张翠兰,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可思议,“这不是你去年在潘家园淘的那个高仿货吗?你跟我说买来戴着玩的。你那只传家的真镯子,不是早就给我家闺女当嫁妆了吗?”
第六章 破碎的体面
小姨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客厅里炸开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张翠兰的脸,瞬间血色尽失,白得像一张纸。她想去抢夺那只镯子,但手伸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她最大的秘密,她用来维系自己虚荣心的最后一块遮羞布,就这样被当众扯了下来。
原来,那只她口口声声说要传给孙子的传家宝,根本就是个赝品。真正的宝贝,她早就给了自己的外甥女,用来给自己撑场面了。
而我,她那个被她用假镯子画饼充饥的儿媳妇,此刻就站在这里,看着她所有的体面和尊严,碎了一地。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小姨夫是个老实人,赶紧打圆场:“哎呀,吃饭,吃饭。菜都要凉了。”
他拉着小姨坐下,又给表弟使了个眼色。一家人低着头,默默地开始吃饭,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建斌看着他母亲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复杂。有心疼,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失望。
他扶着张翠兰,想让她坐下。
“妈,先吃饭吧。”
张翠兰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发出了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
这顿饭,最终在一种诡异的沉默中结束了。
小姨一家人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临走前,小姨拉着我的手,小声说:“小舒,别往心里去。你姐……她就是苦了一辈子,好强了一辈子。”
送走客人,家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一桌子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还在冒着热气。而家里的空气,却冷得像冰窖。
建斌默默地收拾着桌子,把剩菜一个个装进保鲜盒。
我走到婆婆身边,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她抬起头,眼睛红肿,头发也乱了。她不再是那个气势汹汹、颐指气使的婆婆,只是一个被戳穿了谎言的、脆弱的老人。
她没有接水杯,只是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妈,”我先开了口,语气很平静,“我没有想让您难堪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您,一家人过日子,靠的不是那些虚假的‘面子’,而是实实在在的关心和体谅。”
“我不在乎您的镯子是真是假,我只希望您能真的把我当成一家人。我怀孕,您关心我的身体,这比您给我一座金山都强。建斌工作累,您让他好好休息,这比您给他准备一桌满汉全席都暖心。”
“咱们家不富裕,但也不穷。我们踏踏实实过日子,健健康康在一起,这就是别人羡慕不来的福气。您说呢?”
我说完,把水杯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然后转身回了房间。
我需要休息,也需要给她留一个独自消化的空间。
那天晚上,建斌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很久。
我没有去打扰他。我知道,他今天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他需要时间,去重新认识他的母亲,也重新思考他自己在这个家里的角色。
夜深了,我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感觉他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抱我,只是在我身边躺下,轻轻地叹了口气。
黑暗中,我听到他说:“小舒,对不起。以后,我会学着做一个好丈夫。”
第七章 一碗面的温度
第二天,家里的气氛依旧沉闷。
婆婆一整天都待在自己房间里,没怎么出来。午饭也是建斌热了昨天的剩菜,我们俩简单吃了点。
我没有去打扰她。我知道,有些心结,需要她自己慢慢解开。
下午,我接到我工作的那家甜品店老板的电话。店里接了一个大订单,是一款工艺很复杂的翻糖蛋糕,几个新来的学徒都搞不定,问我能不能去指导一下。
我本来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出去透透气也好。而且,我的工作,是我在这个家里找到自我价值和尊严的地方。
我跟建斌说了一声,他很支持。
“去吧,路上小心点。别站太久,累了就歇着。”他叮嘱道。
我到店里的时候,几个小学徒正围着一个蛋糕胚愁眉苦脸。
我笑着走过去,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先让他们说说自己的想法和遇到的困难。然后我才拿起工具,一边示范,一边给他们讲解要点。
“做翻糖,最重要的是耐心和细心。你看这个花瓣的边缘,要用指尖轻轻地压薄,才能做出那种轻盈的质感。”
“调色的时候,色素一定要一滴一滴地加。颜色宁可浅了再补,深了就没法改了。”
我沉浸在自己熟悉的工作里,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糖皮在我手里变成精致的花朵和蕾丝,我心里有一种踏实的成就感。
这份工作,收入不算很高,但它让我觉得,我林舒,不仅仅是谁的妻子,谁的儿媳,我还是一个能靠自己手艺吃饭的匠人。这份尊严,谁也拿不走。
等我忙完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一进门,我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是手擀面的味道。
我走进厨房,看到婆婆正在案板前,一下一下地擀着面。她的动作有些迟缓,但很熟练。建斌在一旁,笨手笨脚地切着西红柿。
看到我回来,建斌立刻迎上来,接过我手里的包。
“回来了?累不累?”
婆婆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躲闪。
“我……我看你中午没怎么吃东西,就……就给你做碗面条。”她小声说,声音还有些沙哑。
我心里一暖。
婆婆别的手艺一般,但唯独这手擀面,做得是一绝。面条筋道,汤头鲜美。以前我加班回来晚了,她偶尔也会给我下一碗。
这是她表达关心的方式,笨拙,却很实在。
“妈,我来帮你烧水吧。”我笑着说。
“不用不用,你快去坐着。你站了一下午了,快歇歇。”她连忙摆手。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就坐在餐桌前,一人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手擀面。
没有山珍海味,也没有客套寒暄。
婆婆一边吃,一边偷偷地看我。
“小舒啊,”她终于开了口,“昨天……是妈不对。妈糊涂,爱面子,差点……差点害了你和孩子。”
“妈,都过去了。”我夹了一筷子面条,心里五味杂陈。
“那镯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那真的,是早就给你小姨家了。我就是……就是怕你们看不起我,觉得我偏心。”
“妈,您想给谁,是您的自由。我们不会因为这个就看不起您。”建斌在一旁说,“以后,咱家不搞那些虚的了。踏踏实实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婆婆点点头,眼圈红了。她低下头,大口地吃着面,像是在掩饰自己的情绪。
我看着她花白的头发,心里那点怨气,也渐渐散了。
她不是一个完美的婆婆,她有虚荣,有偏心,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但此刻,她也是一个愿意承认错误,努力想要弥补的母亲。
这就够了。
家,不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吗?有争吵,有误会,但只要心还在一起,一碗热汤,一碗面条,就能把所有的隔阂都融化掉。
我摸着肚子,感觉宝宝又在动了。
这一次,是温柔的,一下,又一下。
像是在说,他也喜欢这碗面的温度。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