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52年初秋,江山县的群山还笼着薄雾。第24军军长皮定均披着灰色斗篷,独自出营打猎,山路上只有露水打湿靴面的窸窣声。忽然,一阵嘹亮的婴啼穿破林间,他循声而去,在一座废旧小庙前看见用破毯子裹着的女婴——脸上尽是蚊虫叮咬的红点。皮定均弯腰抱起孩子,体温微凉,他下
1952年初秋,江山县的群山还笼着薄雾。第24军军长皮定均披着灰色斗篷,独自出营打猎,山路上只有露水打湿靴面的窸窣声。忽然,一阵嘹亮的婴啼穿破林间,他循声而去,在一座废旧小庙前看见用破毯子裹着的女婴——脸上尽是蚊虫叮咬的红点。皮定均弯腰抱起孩子,体温微凉,他下意识揣进怀里,几步跑向军卫生所。
护士替婴儿洗净、喂奶,皮定均一直守在门口。孩子终于沉沉睡去,他才露出难得的轻松神情。傍晚回到驻地,张烽迎出来,见丈夫怀里抱着孩子,先是一怔,随后忍不住喜笑,“留下吧,正好给咱们小牛当媳妇。”一句半真半戏的调侃,让营房里氛围倏然暖起来。
张烽的玩笑只是一瞬。那年她肺病缠身,家中尚有小牛和小虎两个男孩,一想及体力和条件,神色又黯下去。夫妻商议,当夜便把情况呈报县政府,要求两件事:一是全力查找亲生父母,二是无论找到与否,地方必须拨给孩子应得的抚育救济。皮定均签名之后,加上一句话——“此事不许含糊。”文件递到县里,上上下下立刻紧张起来。几日之后,孩子父母在政府劝导和救济金保障下将女婴领回,这桩意外便算妥帖落定。
若只看这一幕,很难想象这位抱婴的中年军长曾是“皮猛子”。五年前的莱芜战役,他坐在炮火缝隙写下日记:“听到小孩哭声,心有块空地被填上。”那时他三十出头,已在战场摸爬超十年,却没抱过自己的儿女。1946年中原突围,他与怀孕的张烽被迫分开,战史上记录的是一条突围路线,战士们却看见他在夜里盯着昏黄油灯发呆。
他的大儿子皮豫北和二女儿皮桐柏,都在寄养和转移中夭折。噩耗传来,皮定均只是把电报摁在胸口,转身继续布置进攻。谁都明白,他那句“出发”喊得格外嘶哑。到了1948年春,他才在河南老乡院子里见到第三个孩子——皮国宏,小名小牛。抱在手里,他忍不住嫌弃,“除了吃奶就是拉屎”,但那晚他在行军毯上翻来覆去,握着儿子递来的襁褓带睡着。
战事间隙不多,他靠记日记与妻儿对话。纸上写着:“要让小牛活下来。”稚嫩愿望,在枪炮声里难得真切。1951年,小虎在皖西老野战医院出生。张烽产痛中看见丈夫临阵脱逃般冲出产房,等孩子啼哭落地,他才端着冷水进来,讷讷地说:“我身上直抖。”平日指挥万人的将军,怕的竟是生命降临时那声啼哭,可见心弦脆弱至极。
这样的人,会把废庙里的婴儿看作战利品般抱回,也就顺理成章。救下女婴后,第24军旋即赴朝换装待命,时间紧迫,皮定均忙到深夜仍叮嘱随员:若今后再发现弃婴,先抢救再上报,不得推诿。此后在浙赣沿线,他为地方救济站留下数条口粮配额,尚有存根。
小牛终究没有迎娶那位山中女婴。1965年,他已是空军某试训团的年轻飞行员,家里正筹备婚事。同年九月,皮定均率部赴黔调研,回京途中飞机失事,将军与爱子同机遇难。噩耗传回合肥,张烽一声未吭,把儿子未拆封的请柬放进丈夫的遗物箱。
多年后,老战友谈及皮定均,都免不了提那次山间捡婴。有人说那是将军的慈悲,有人说是对失去孩子的补偿心理。究竟哪一种,更像深夜里的他自己,也许只有那些写满硝烟味道的日记能够回答。而那本日记,最后停在1952年9月,扉页只有七个字:孩子无恙,便好。
来源:妙言本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