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世家与寒门争斗不休,寒门略占上风,这一消息一出,更是振奋寒门学子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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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条斯理给杜如山递了一杯茶:「岳父大人屈尊降贵深夜来访,那区区一个李恕竟让堂堂丞相乱了阵脚?」
杜如山着急的推开茶杯怒道:「你不是说三年前那些证据已经全部销毁,怎的突然冒出来个李恕!」
三年前科举,寒门出身的我被陛下钦点为探花郎。
世家与寒门争斗不休,寒门略占上风,这一消息一出,更是振奋寒门学子士气。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而同时也有一封密信送往相府,内容是我考取功名那一篇策论乃窃取同窗李岸之作,当晚杜如山连人带信秘密送往我处。
当时杜如山意味不明的看着我,等着我做选择。
刚考取功名寒门出身的我,如果此时投靠世家,将大大打压寒门士气。
而且投靠杜如山,相当于我在朝堂有了依仗,更关键的是,杜如山手里有我的把柄!
李岸被人五花大绑着仍然不屈服:「我呸,狼狈为奸的小人!程安,你愧对恩师,愧对同窗!愧对天下寒门学子!」
我掏出匕首往李岸胸口一刺,温热的血溅了我漠然的脸一脸,我用行动告诉了杜如山我的选择。
杜如山满意的拍着我的肩膀:「良禽择木而栖,探花郎做了正确的选择。」
「看到你总觉得熟悉,像一位故人。但这股狠劲,又像我。」
「不错,不错。」
我投诚的第一件事便是收拾好石门决堤案残局,为世家扫清绊脚石。
杜如山从此将我视为心腹。
他说我阴狠聪明,像他,他也将最宠爱的女儿杜清嫁给了我为妻。
我成了杜如山最好用的一把刀;刀越来越锋利,而持刀的人却越来越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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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杜如山再三保证,证据已经全然销毁,他才微微放心,再三叮嘱我,一定要随时跟进。
「别忘了,是老夫推举的你,你才能在短短三年内,从一个小小主簿,到如今的大理寺少卿。」
「我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管如何,不能留后患!」
杜如山恼怒的拂袖而去。
随着越来越多的寒门学子入仕,寒门与世家的争斗越来越激烈。
也有更多的人怀疑当初的石门水堤决堤绝非偶然,李恕告御状无疑是掀开那重重迷雾的一条线。
石门水堤决堤时,陛下刚登基不过两年,处处被世家掣肘,钱、人全都仰仗世家。
石门太守柳守初秘密上奏,称其夫人已经研究出水稻亩产增产方法,初春时可在石门九洲推广,届时水稻亩产将翻上三番。
如若成功,寒门将有与世家谈判的筹码,科举改制也指日可待。
消息终归未能瞒住,世家将柳家视为心腹大患,重金威逼利诱,均被柳守初严词拒绝。
柳守初称,他不管寒门世家如何争斗,他忠的是君,为的是天下黎明百姓。
陛下顶住层层压力,初春时石门九洲将将种下稻苗,却传来连夜暴雨石门水堤堤坝决堤的消息,九洲五万万百姓受灾,几万亩稻田全部被毁。
水稻亩产推广不得已搁置,朝廷全力救助受灾百姓。
那一年科举也因灾情过重取消,直至两年后重新举行。
而我,就是重新科考的初冬,一举中的,被陛下钦点为探花郎。
「程卿才情过人,也生的冰肌雪肤,是探花郎的最佳人选。」
我跪在金銮殿听上方的人缓缓发话。
「夫君,深夜小心受凉。」
杜清给我披了件披风打断了我的回忆。
「夫君如今打算如何?」
杜清目光沉沉的望着我。
「一切按计划行事。李恕终于出现了,该收网了。」
杜清,小名不悔,看名字便知晓不悔,不悔,不曾后悔,不曾悔恨。
杜清是在十二岁才被寻回来的相府千金,听闻杜如山的心上人伤心远走之时,已经怀有骨肉。
多年后,杜如山懊悔得知真相,佳人已逝,唯留不悔。
杜清被记在正妻名下,成为了杜如山最宠爱的女儿,杜如山把对心上人的愧疚全部补偿在了这个女儿身上。
可笑的是,这番深情,却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寻错。
他更不知,我程安,才是那不悔。
3
在杜如山身边蛰伏两年,我隐约知晓他的担忧。
柳守初的夫人有一本手札,里面记录了稻田亩产增产方法。
更有当初石门决堤关键证据,和现在关押在天牢的嫌犯赵泉口供形成闭环,便可定他和杜家的罪。
杜家是世家之首,扳倒杜家可狠狠挫伤世家锐气。
杜如山一直怀疑当初烧毁的手札原本还留着,烧毁的仅仅是拓本。
石门水堤决堤后,杜如山派去的人先斩后奏,迅速定案,
柳守初一门八十一口深夜被「义士」灭门,柳家被烧毁。
杜如山又偶然得知,那本手札原件存在柳守初好友李家,杜如山又火急火燎派人灭了李家的口。
杜如山已经杀红了眼,要誓死捍卫世家荣耀,当初不惜牺牲心上人也要联姻,为了让自己的选择变得更正确,他不惜一切代价。
消息传回京时,陛下红着眼眶咬牙屈辱接受。
世家和陛下都明白,这是杜如山给陛下的一个警告。
这次是柳守初和李家,下次,就不知道是谁了。
此次听说李家李恕带来了手札原件的消息,也难怪杜如山会沉不住气。
事情沸腾了几日,在天下百姓和群臣的请命下,陛下下旨重新彻查石门水堤决堤案件,我作为大理寺少卿,是主审官之一。
在重兵把守的天牢里,嫌犯赵泉阴鸷的盯着我,他知道我是杜如山的人。
第一日严刑拷打,那赵泉也是一个狠人,咬紧牙关硬是一个字没说。
第二日、第三日继续用刑。
第三日赵泉咬死石门决堤就是那太守柳守初偷工减料所致,他不过是义士之一,和天下义士愤而杀之。
死死攀咬住柳守初这一招确实高明,我们都知是杜如山授意灭门柳家。
可没有明面证据,也不能直接掀开那一层遮羞布直指柳如山。
要扳倒屹立百年的杜家,须思维缜密证据闭环。
这是一个阳谋,老奸巨猾的杜如山原来早有对策,在第三日授意赵泉如此。
看守的人均是陛下亲自挑选信任之人,杜如山还是能将消息传递进来,可见陛下这些年举步维艰。
杜清着急的原地转圈,生怕计划落空。
如今赵泉攀咬柳守初,那李恕纵然带来手札,也是无用之功。
我拍拍她的手让她不必忧心。
第四日我带着杜清进天牢,在赵泉面前慢条斯理喝茶闲聊至深夜。
赵泉阴狠道:「程安,你这个叛徒!」
临走时请太医院院正亲自来天牢为其救治,同时将所有看守之人换了一遍,增派了人手保护。
赵泉冷笑:「我可什么都没说。」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是什么都没说,但杜如山觉得你说了就行。」
我们大幅换人,增派人手保护,请太医救治,就是为了传递一个讯息,赵泉吐露了关键信息。
赵泉脸色大变,想通关键之处,痛骂我是小人,到底是何居心。
4
是何居心?
当初我阿娘远走漠北,最后定居在天水庄。
在我一岁时,阿娘终于被一派真诚的夫子阿爹打动,两人喜结连理。
阿爹视我为亲子,女则女诫是不读的,教我四书五经策论谋略。
邻居家阿婶笑我只是女儿身,没得学这些大道理干甚。
阿爹笑答,女子也可顶半边天。
阿娘说我们岁安绝不是那困于后宅之人。
是的,我原叫程岁安,岁岁平安,是阿爹与阿娘对我的美好希冀。
在我五岁那年,天水庄被人一夕之间屠戮,官府上报朝廷说是边关山贼作乱,杀害无辜百姓。
可邻居阿婶将我死死护在身下时,我听到来人说「杜如山真狠啊,得不到的明月就让她陨落。」
我将阿爹阿娘葬在了一起,一把火将天水庄全都烧毁,身后熊熊大火印出的是我复仇的心。
从此,我便以男儿身示人,也只有一个目的,复仇。
五岁的我,四处流落,啃过树皮,也与野狗争过食,在青楼跑过腿,也在酒楼倒过潲水。
走走停停三年,尝尽人间苦楚,看遍世间冷暖,到了石门。
我晕倒在了柳家门口,柳夫人心疼我失怙将我养在柳家,我与柳如意相伴长大。
柳如意天真善良,在柳家千骄万宠但不骄矜。
柳夫人看透我心中阴郁,在农忙之时,带我和柳如意一起去田郊插秧、收割。
堂堂太守夫人和太守千金,与农户一同耕作。
柳如意更是全年在田郊,与柳夫人研究出来了水稻增产的方法。
每一个日升月落,我在伏案苦读,柳如意风风火火在田郊地头。
也有农户心疼如意太守千金,日日耕作。
柳守初道,如意不止是柳家的女儿,更是百姓的女儿。
在柳家的日子,我心中阴郁冲散不少。
我想或许考取功名后,也可以像柳守初一般,护一方安宁,还百姓清和。
一切都在石门水堤决堤之后变了。
昨夜还在叮嘱我天凉加衣的柳姨,衣衫不整的倒在枯井旁边。
管家李伯护着柳家幼子一起血溅当场,柳伯父倒在书桌前,面前是未写完的水稻增产的法子,还没来得及呈报。
我像当初邻居阿婶一般在暗格里死死护着柳如意,眼眶盈血。
一夕之间,我仿佛回到了原点。
杜如山两次都没能取我性命,却杀了我两次。
所以,纵然他是我亲父,我们之间血海深仇。
我们不管是寒门与世家的博弈,还是陛下与世家的争斗。
那天之后,我们的人生只剩查清真相为柳家翻案,为百姓讨个公道。
既然是上位者的争斗,无辜百姓成为可有可无的筹码,那我们就走上高位,把这规则撕破。
我与如意兵分两路,她去认亲,而我寒窗苦读。
陛下为寒门学子广开便门,可直接参加科举不用再经过层层考试,各凭本事。
科举改制终于进了一小步,代价是柳李两家满门性命和九洲五万万百姓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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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秘密向陛下禀报,下一步只等今夜赵泉死里逃生,指控杜如山,再结合李恕带来的手札。
便可为柳家翻案,水稻增产法子也可重见天日。
年轻的帝王一脸锐气,这次定能狠狠压制一番世家,既给他喘息的机会,也给寒门一个崛起的机会。
帝王之术,讲究的是一个均衡。
而我,终于可以为天水庄和石门水堤案的无辜人员还一个公道。
曙光就在眼前。
可,让我们没想到的是,赵泉真的死了。
我和杜清半夜被挟持进了杜府暗室。
杜清看见杜如山时迅速反应过来,佯装不知:「不知父亲半夜将我和夫君挟持所为何事?」
杜如山冷笑一声,剑指杜清:「贱 人,区区一个太守之女,竟敢冒充本相的女儿!」
杜清脸色一白,与我悄悄交换眼神,迅速垂下眼眸思考对策。
杜清,便是那柳如意。
在杜如山对我阿娘的愧疚和思念之情到达顶峰时,我将我的玉佩交给柳如意让她上门认亲。
她凭借自身聪慧,利用杜如山对我阿娘的眷恋和愧疚,在相府站稳了脚跟,让杜如山相信了自己便是他的亲生女儿。
如今,一切真相似乎要被撕破了。
杜如山转而上下打量我,冷笑道:「你倒是有几分本相的风范,难怪总觉得你有股熟悉感。」
又轻微点头略带满意:「像我,不愧是我的女儿。」
我不诧异杜如山知晓真相,棋局到了末尾,本也就不用刻意去隐瞒,我当初假意投诚就是因为石门决堤案。
「只可惜,棋差一着。」
「程安,你很懂得拿捏人心。那晚弄出那么大动静就是为了让本相误以为那赵泉吐露了消息,你再派杀手去杀赵泉,让赵泉误以为是本相派的人。你们救下他后,赵泉为保性命,自然就会吐露真相。」
「本相便将计就计,派杀手直接杀了他。不悔,你还是不如阿爹。」杜如山假惺惺道。
「刀再锋利,持刀人也知道,刀下一步要挥向哪里。」
我暗自咬碎了牙,眼眸喷火。
得知真相,柳如意失神跌坐在地,喃喃自语:「败了,败了。」
「阿爹,阿娘,阿弟,是如意无能,未能亲手血刃仇人。」
我深吸一口气:「愿赌服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不曾想杜如山眼眸里升起欣赏,我知道杜如山既满意我的心性,又憎恨我不为他尽忠。
他惋惜道:「可惜你是女儿身,不然我杜家这诺大家业,合该你继承。」
「你知道阿娘为什么会嫁给我阿爹么?」
「我阿爹从不会因为阿娘是女儿身而轻视她的学识、见解和想法。他们一同夜谈心事,一同探讨寒门出路,一同教书育人。」
「而你,当初为了杜家放弃了出身寒门的她,也不曾真正见过我阿娘的灵魂。」
「有你这样的生父,是我程岁安的耻辱。」
「不要叫我不悔,我阿娘不悔的是遇见我阿爹,不是你这权倾朝野的杜相。」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戳到了杜如山的软肋,他竟也不再理会我们拂袖而去,脚步踉跄,背影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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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柳如意一同关押在暗室,迅速想应对之法。
此身不死,此心不灭,不到最后一刻我们两都不会放弃。
我想破了天都没想出好的应对之法,柳如意称干脆直接把杜如山毒死,一了百了。
她说她不怕,用她的性命换柳如山也值了。
三天后终于有人将我们救了出来。
偏僻的宫殿里,陛下侍卫打扮与我们会面,他告诉我们李恕也死了,所以才这么容易将我和柳如意救了出来。
到如今,局面真真就是死局。
他给了我和柳如意新的身份文牒和一大笔银钱,让我们从此隐姓埋名,远离朝堂。
「是朕对不住柳家,对不住大家的谋划。」
「这一次是我们败了,朕终究是斗不过他们。」
「就这样吧。」
与前几日意气风发的帝王不同,此刻的他灰心至极,准备认命,做世家的傀儡就做世家的傀儡吧。
我知道赵泉和李恕双死,我们两年布局全都付诸流水。
陛下突然心灰意冷很正常,但我想,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我在斟酌着该如何措辞说服陛下时,跪着的柳如意一个箭步冲上去,给了陛下一巴掌。
轻轻的一耳光,震惊了所有人。
侍卫迅速反应过来,将柳如意架在刀下。
「陛下息怒,如意,如意她只是......」
我被柳如意这一耳光扇懵了,瞠目结舌,想拉着柳如意一同求饶。
谁曾想柳如意死活不跪,一脸决然:「我柳如意只跪明君。」
「如今我柳家上下只剩我一人,我活着就是为了柳家翻案。如今,既然翻不了案,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当初是陛下称要为我柳家翻案,要我们为天下寒门学子挣一条出路,为天下百姓谋一条生路。」
「我与岁安在杜如山身边如履薄冰蛰伏两年,三次,三次岁安差点死在那些阴谋中。」
如意哽咽的看了我一眼,又深吸一口气。
「如今,就算是死局,陛下您!也不能认输!」
「既然我们走下去是死路,不走也是死路,不如拼上一拼。」
柳伯父在世时常说柳如意哪里都好,就是太莽撞了些。
我也没想过柳如意竟如此莽撞,一时呆住了。
但此刻我又庆幸,如意她依然还有一颗赤子之心和豁出去的勇气。
而不是像我一般,走一步要看三步。
沉默半天,我突然道:「如今,未必是死局。」
因为一开始便是死局,如今,是死局又如何。
「当初我曾秘密见过李恕一次,知道手札原件藏在了石门。」
「我听他说,里面还写了......。」
我侧身在陛下耳边道,不经意看了柳如意一眼
柳如意立马会意,语气振奋有力掷地有声:「那我们连夜启程回石门!拿到手札便可顺藤摸瓜,将那罪人绳之以法了!」
门外有人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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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之行出奇的顺利,直到我和柳如意在柳家废墟挖出陈年手札,一波又一波的刺杀接踵而至。
我与柳如意兵分两路回京,回京之行尤为艰难,东躲西藏,护卫死的死伤的伤。
紧赶慢赶半月,终于要进京。
深夜我们在京郊破庙汇合,看着伤痕累累的对方。
我们对视一笑,笑这一切真的要结束了,笑不知道我们是否能活过今晚。
柳如意和我一齐躺在草垛上看星空。
「那时候刚见你,我可讨厌你了。年纪不大,老气横秋,只会闷头苦读,谁也不理。」
「我向阿娘告状,阿娘心疼的说,你这是吃了太多苦了。让我好好待你」
「不瞒你说,阿娘说了之后,我就想那我以后嫁给你,这样你就又有阿爹阿娘了,不是,不是一个人了。」柳如意些微哽咽。
「难怪那时候你三天两头往我身边凑,又送我绣了鸭子的手绢,又送我汗巾。」
「那是鸳鸯!」柳如意气急败坏,「所以后来我知道你是女儿身的时候,我可生气了!又很伤心,原来生得那么好看的男子竟然是女扮男装。」
「不过啊,你瞧命运多神奇,最后我还是嫁给了你,和你做了两年假夫妻。」
我沉默良久:「所以,如意,命运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答复的。如果不够满意,那肯定就不是最终结局。」
我两沉浸在以往,想回到过去。
良久,我叹了一口气。
「对不住啊,如意,是我害得你没了家。」
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害了柳家一门的终究是我生父。
柳如意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原以为你是个脑子清白的。别犯轴,你是你,他是他。」
柳如意将手札塞在我怀里,身后杀气重重,她灿然一笑将我推走:「走!按计划行事!」
在京郊驿站外我被杀手追上重重围住,我抹了一把脸上,不知道是汗渍还是血污,咬牙死死护住怀里的手札。
熊熊火焰将黑夜照亮的像是白日。
杀手整齐的让出一条路,杜如山怡然踱步走来,带着胜券在握的笑。
「你还是输了,不悔。交出手札,我会代表杜家不计前嫌接纳你。」
「我会说服家族,让你来成为下一任家主。」
我冷哼:「这时候怎么不惋惜我是女儿身了?」
杜如山傲然道:「杜家这一辈小子加起来都不如你。女儿身又如何?为父就为你开了这女子当家的先例!」
「我可没有你这样的父亲,为了一己私利,罔顾人命,置石门九洲五万万百姓于不顾。」
杜如山似乎被我噎住:「这一点你真的挺像你阿娘,阿蛮天真善良,你也是,但有时天真的可笑。」
「是,是我授意炸毁的石门水堤,再将罪过推给柳守初,那又如何?为了世家荣耀,苦一苦百姓又如何?」
「乖女儿,你将手札交给为父,这件事就让我们翻篇。」
「为父和杜家将是你在朝堂最大的依仗。有杜家助力,你想为天下寒门学子开一条路易如反掌。」
杜如山轻声诱哄,步步逼近,我只得咬牙将手札递过去。
杜如山如释重负,连忙来回翻看脸色大变,怒问:「怎么会是空白?」
当然是空白的,因为,从一开始,所有的证据均已被销毁。
杜如山灭了柳李两家,无人再敢冒头。
当初我明面上是收拾残局,实际上是收集证据,却发现没有了,什么都没了。
于是我们布局谋划两年,我们,其实本就一无所有。
杜如山老谋深算,疑心深重。
我赌的也不过是他这一颗疑心和他所背负的世家荣耀。
一身狼狈浑身血污的我,擦了擦嘴角,转身对着驿站紧闭的大门高声朗问。
「陛下,各位大人,京郊百姓,大家听到杜相亲口承认的事实了吧。」
在杜如山震惊的眼神中,驿站大门缓缓打开,驿站前厅挤满了人。
为首的是陛下,后面是群臣,还有京郊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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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杜如山一同被关押在了大狱。
「你这点可不像为父,宁可我负天下人,不愿天下人负我。」
「不悔,你瞧瞧,你为天下百姓牺牲了多少?最后却换来女子不得入仕,你犯得是欺君之罪要将你打入了天牢。」杜如山在隔壁冷笑嘲讽。
我在床边闭目养神,不为所动。
杜如山认罪的那夜,除了有高呼要陛下还柳家和石门百姓一个公道的声音。
还有人直指我女扮男装参加科举入朝为官,冒天下之大不韪,犯了欺君之罪,要将我一同治罪。
陛下不得已缓兵之计,先将我一同押入天牢。
如今朝中吵得不可开交,一派称我功过相抵,致仕便可;一派称女子从未入朝堂,如此惊世骇俗之举,必须严加惩罚,欺君之罪不可轻放。
这时候,突然就不分世家和寒门了,焦点不在柳家翻案和九洲百姓安宁上,而是在疯狂排挤女子。
他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是怕女子走入朝堂像他们一样身居高位,掌控资源不再做金丝雀笼中鸟仰人鼻息,还是怕无论是学识、品性还是修养、能力,男子竟比不过千百年来困在后院的女子。
毕竟为官那两年,同期男子均比不上我,所以即便我火速升至大理寺少卿,朝中置喙的人也极少。
想到这里我讽刺一笑。
朝中和民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争议,轻则让我辞官回乡留我一条性命,重则要我被严加惩罚,纵然有功,但罪责更大。
事件的高潮在民间有传闻我当初那篇策论乃窃取同窗李岸之作。
他们终于立稳了正义的脚跟,无底线的攻讦、谩骂。
「女子果真上不得台面。」
「我就说区区一介女子,怎会有如此才情!」
「还请陛下严加惩罚那程岁安,她纵然有功,但科举舞弊,欺瞒陛下和天下百姓,罪不可赦!」
......
杜如山在隔壁牢狱,出言嘲讽:「不悔,你将为父拉下马,为父自然也留给了你这份大礼。」
「你寒不寒心?你为了寒门出生入死,现在那些寒门全都噤声。」
「不过因为你是个女子,便全都噤声。你当初要是听为父的,你是女子为父也能让你堂堂正正以女子之身入仕。」
「现在不止看不到你那两年刀口舔血,甚至要你以死谢罪。」
「可笑,可笑。」
可笑么?不,我程岁安九死不悔。
有些人或许长命百岁活到老,但一生庸碌无为,后面的日子不过是一日又一日的重复。
死么,不可怕的,可以早点见到阿爹阿娘。
在三方会审那一日,我戴着镣铐跪在殿中听我的一条条罪责。
「一罪女扮男装,参加科举,有违祖制。」
「二罪科举舞弊,欺瞒陛下,其罪当诛。」
「三罪杜家血脉,罪恶滔天,应当连坐。」
「咚!」
「咚!」
「咚!」
三声登闻鼓,穿透耳膜,直击人心。
是柳如意,李岸,还有,京中贵女,带着石门九洲百姓,从登门鼓跪到了京中西门,乌泱泱的跪了五里地。
9
当初我故意偏了一寸,李岸纵然经历万分万分凶险还是活了下来。
金銮殿上,李岸跪的笔直称述当年真相。
「当初,程少卿故意让我去杜相面前检举,为的就是让杜相以为自己拿住了她的把柄,博取信任。」
李岸话音刚落,便有言官纠正:「她乃一介女子!不配入朝为官,已被剥夺官官身,一介庶民!」
李岸不为所动:「实则,那篇策论针砭时弊,一语中的,文采斐然,草民惭愧,自问写不出如此之作。」
「草民有幸与程少卿同窗数载,三更睡五更起,程少卿不止天赋过人,更是勤勉有加。草民身为男子也对她钦佩不已。」
柳如意气愤不已,李岸陈述完,声音昂扬洪亮,掷地有声:「臣女此来,是带来京中贵女与九洲万万百姓的......」
柳如意还未说完,便被刚才的言官打断:
「再多人为这女子脱罪也改变不了事实!荒谬,我朝从未有过如此惊世骇俗之举动!还请陛下严惩。」
上首陛下眼里不耐,柳如意气得直接反驳:「我朝有律法规定,敲登闻鼓者,上达天听,直述陈情。大人公正严明,如此阻碍,有违律法,依我看,大人该是这受罚的第一人。」
「臣女此来,并非为那程岁安脱罪!」
「臣女,请陛下赐程岁安死罪。」
殿外京中贵女异口同声:「请陛下赐程岁安死罪,赐我等死罪。」
那日,柳如意舌战群儒,在金銮殿上杀红了眼。
她说我但凡是一名男子,立下如此功劳,该加官进爵,封王拜相。
但仅仅因为我是女子,便要问罪于我。
看来是身为女子便是原罪,既然大家对女子如此仇恨,不如就直接治罪。
京中贵女不是受鼓动一时兴起,当初我与柳如意救下一位被夫君家暴女子,意识到女子之艰难,于是暗中救助了不少女子。
那西街寿安堂医术最好的大夫,其实是刑部侍郎家的小女儿。
那行尾巷最受欢迎的胭脂水粉铺子东家是京兆尹庶女,那京中最好酒楼一菜难求的厨子是刚刚出言讽刺言官的嫡长女。
在刚刚春闱中大放异彩的头名是神威将军幼女......
柳如意称:「程岁安竟然是女儿身,怎么能如此博闻强识,能力过人,怎能压住了这金銮殿上的各位大人的风采。故请陛下赐程岁安死罪。」
殿外一众女子:「我等身为女儿身,请陛下赐我等死罪。」
那日,寒门子弟联名上书,京中贵女以性命紧逼,九洲百姓跪了整整一日。
柳如意一张利嘴舌战群儒,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10
《昭国志》有云:昭和五年,昭和帝令,女可商贾入仕,科举举匿名书。
女子可经商入仕,科举实行匿名制,为广大寒门学子广开便门。
同年,有女名如意,乃前九州太守之女,蕙质兰心,聪慧过人,有勇有谋,册封皇后,封号淑慧。
淑慧皇后一生致力于研究水稻增产,心系天下百姓,后被世人与昭和帝尊称「双贤」
有女,程岁安,翻案有功封为丞相,至此,昭国出现第一位女丞相,而后女子涌入朝堂和各行各业。
(全文完)
来源:一品姑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