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客》丨记录唐人街一个普通华人家庭的 22 年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09-23 00:38 3

摘要:21世纪初,摄影系研究生托马斯·霍尔顿(Thomas Holton)在唐人街闲逛,拍摄街头照片时,却觉得拍出的作品“流于表面”——与任何游客拍的照片并无二致。某次散步时,他抬头望去,目光落在沿街公寓楼的小窗户上,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正想去的地方——在玻璃的另一边,

“史蒂文的步入式衣橱”,2014年。摄影:托马斯·霍尔顿

Picturing a Chinatown Family Across Twenty-two Years

20多年前,林家人邀请摄影师托马斯·霍尔顿到家中共进晚餐。从那以后,他便成了这个家庭的一份子。

21世纪初,摄影系研究生托马斯·霍尔顿(Thomas Holton)在唐人街闲逛,拍摄街头照片时,却觉得拍出的作品“流于表面”——与任何游客拍的照片并无二致。某次散步时,他抬头望去,目光落在沿街公寓楼的小窗户上,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正想去的地方——在玻璃的另一边,在紧闭的门后,记录下那些把这片街区当作家园的人的真实日常生活。他当天拍摄的一张照片后来成了他第一本书的封面,这张照片恰好体现了霍尔顿对这些通往私人世界的“门槛”的好奇:一扇门上涂着层层红色油漆,纹理粗糙,还标着“15号”公寓的门牌号。

《在屋顶玩耍》,2004年。

霍尔顿渴望找到一个“切入点”,这既是出于职业需求,也有个人情感因素。他出生在危地马拉,父亲是美国人(同样是摄影师),母亲是中国人。他在曼哈顿长大,祖父母住在唐人街,但他在曼哈顿下东区的这片区域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于是,他开始奔走,希望能与这里的居民建立联系。霍尔顿四处寻找愿意带他上门探访的住房权益倡导者,后来找到了“大学社区服务中心”(University Settlement)——这是一个为居住在该街区的移民提供帮助的组织。一天下午,霍尔顿跟着一位住房权益倡导者走访了几户人家,期间拍摄宣传照片,既是为这个非营利组织提供帮助,也是为这些家庭留下影像。后来他回到这些家庭送洗好的照片时,却发现大多数家庭都不愿与他交流。最后,他只好把许多照片从紧闭的门缝下塞进去。

《前门》,2005年。

但有一个例外——林家人。林家的女主人雪莉·林(Shirley Lam)不仅打开了他们廉租公寓的门,还邀请霍尔顿留下来吃晚饭。一段长久的缘分就此展开:此后每周,霍尔顿都会去探访林家五口人——当时还是家庭主妇的雪莉、从事保险理赔员工作的史蒂文(Steven),以及他们的三个孩子:迈克尔(Michael)、富兰克林(Franklin)和辛迪(Cindy)。霍尔顿会帮忙接孩子放学、照看小孩、做家务,还会继续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吃晚饭。他很快成了这个家庭中不可或缺的一员,手里拿着相机,得以见证日常生活的热闹与烟火气。就这样,《拉德洛街的林家》(The Lams of Ludlow Street)摄影项目拉开了序幕,如今这个项目已持续22年,并且还在继续。

《护照照片》,2003年。

霍尔顿最初跟随“大学社区服务中心”探访时拍摄的那张照片是黑白的,标题为《护照照片》。林家的三个孩子站在公共区域的椅子上,各自举着自己的护照照片,凝视着镜头。三个孩子中,只有当时年仅两岁的小女儿辛迪露出了笑容。透过公寓敞开的前门,可以看到楼里的楼梯间,空旷而冷清;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林家公寓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孩子们的右上方挂着全家人的衣服;他们身后堆着一箱箱物品,这正印证了纽约生活的一个真理:每一寸空间都不能浪费。这张照片也反映出霍尔顿当时的“局限性”——拍摄地点就在公寓门口,孩子们对这个陌生人和他的相机充满了警惕。

《洗澡时间》,2004年。

随着时间推移,霍尔顿拍摄的照片变成了全彩色。由于林家人与霍尔顿相处得越来越自在,他们渐渐对相机“视而不见”。如今,我们得以从各个角度窥见他们的生活:相邻的床上铺着橙色、粉色、黄色和绿色的床单;雪莉和史蒂文的结婚照挂在墙上,笑容温和;窗户上、浴帘杆上都挂着衣架。有一张私密的照片,拍的是三个孩子在泡泡浴缸里玩耍,旁边雪莉在水槽边洗碗——头顶的浴球和肥皂泛着鲜艳的色彩。霍尔顿告诉我,他从未为了构图而刻意摆放任何物品,但拍摄完成后,他有时会调整照片的色彩和饱和度。“色彩本身就是信息,”他说,“有了色彩,你突然就能清晰地看到那块肥皂了。”

《七人晚餐》,2011年。

在林家,空间的局促反而成了一种“美”的来源。比如有一张照片,悬挂的衣物为用餐的家人构成了一面柔软而多彩的背景墙,五个人坐在餐桌旁微笑——桌上摆了六套餐具,其中一套是为“隐形”的霍尔顿准备的。如今已二十多岁的辛迪说,她已经记不清没有霍尔顿拍照的日子了。他的纪实风格极具代入感:很快,我们就会像霍尔顿一样,仿佛成为林家的一员,看着他们悠闲度日、吃饭、看电视。

《交谈》,2005年。

这个摄影项目也成了对某个特定“时空”的见证。拉德洛街的那套公寓——位于一栋有百年历史的廉租楼五层,面积约350平方英尺(约32.5平方米),两室格局——堪称这个家庭“不可或缺的一员”。这栋楼可以通往屋顶,天气好的时候,林家人会在屋顶玩耍、晾衣服。雪莉的母亲大约在1980年租下了这套公寓;1996年,雪莉搬到街区的另一处居住,史蒂文则住在这里。2004年的一张照片拍的是林家人在屋顶晾晒的一排衣物,背景中是曼哈顿下城的天际线——当时,这里还没有建起一座座崭新的豪华高楼。

《晾衣服》,2004年。

霍尔顿与这个家庭的联系早已超出了公寓的范围:2004年,他曾陪同林家人前往中国香港和内地;2007年霍尔顿结婚时,辛迪还担任了他的花童。但和所有亲密关系一样,他们之间也经历过变化与裂痕。尽管托马斯仍会去探望林家,但在史蒂文和雪莉的婚姻出现问题、最终破裂的五年里,他停止了拍摄——他意识到这个家庭需要私人空间。2008年,邻居家发生火灾,烧毁了林家的一部分房屋,这让这个家庭的困境雪上加霜。经济压力迫使雪莉接受培训,成为一名居家护理护士,之后她搬到了附近亨利街(Henry Street)一栋廉租楼里,与她的新病人客户同住——一位百岁华裔老人(孩子们叫她“奶奶”)和她80岁的儿子博(Bo)。辛迪经常在那里过夜,而史蒂文和两个儿子则留在拉德洛街的公寓。

《晚餐间隙》,2011年。

当这个家庭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常态后,霍尔顿重新开始拍摄。这段时间的照片色调更暗:明亮的色彩被阴影取代,家庭成员的神情也明显带着紧张。每个人单独出现的画面变多了,或者通过窗帘、门框、阴影与其他人分隔开来。随着时间推移,项目的拍摄场景也从拉德洛街的公寓向外延伸:孩子们陆续上了大学;史蒂文有了自己的住处,先是在新泽西州,后来又搬到了布朗克斯区;雪莉与她的客户关系愈发亲密,这些客户也成了她的“家人”。

这个摄影项目和林家人都无法逃脱现实世界的无常:2020年疫情爆发后,过了好几个月,霍尔顿才得以再次与林家人见面并拍摄。此时,“奶奶”和博已经去世,雪莉也回到了拉德洛街的家中。尽管头顶依然挂着熟悉的衣架和衣物,充满了生活的嘈杂感,但公寓却变得几乎认不出来了:房间里出现了屏幕和电脑,家具的摆放方式也变了——目的是为成年的孩子们创造一点私人空间。这座城市也在发生变化:林家居住的公寓楼正在翻新,原来住在那里的大多数华裔家庭都被支付更高租金的住户取代。2021年,雪莉努力争取保留“奶奶”和博的那套公寓(她已得到两人的许可,继承这套房子),甚至将此事诉诸住房法庭。有一张极具冲击力的照片:她站在亨利街廉租楼的楼梯上,身姿挺拔,身穿红白蓝三色、带有星条图案的衣服,手里拿着一个橙子——橙子在中国文化中是吉祥的象征。最终雪莉在住房法庭的诉讼中败诉。另一张照片里,我们看到她回到了拉德洛街公寓的双层床上,一边听着博生前留下的语音留言,一边对着手机露出怅然若失的微笑。

《卧室》,2005年。

7月,我在曼哈顿下东区的摄影俱乐部“BAXTER ST”见到了霍尔顿,还有史蒂文和辛迪。当时,《拉德洛街的林家》摄影展正在这里举办,一直持续到8月中旬。霍尔顿说,这个项目最重要的意义,就是记录纽约的真实生活——在距离新潮酒吧仅几个街区的地方,人们经历着怎样的“起起落落”。“这才是更真实的纽约。”他告诉我。他还强调了这个项目的“普遍性”:林家是“居住在纽约市的美国家庭,只是恰好是华裔而已”。史蒂文也认同这一观点:“我们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家庭,不是人们刻板印象中那种能出医生、律师的移民家庭。我们不是那样的。我们只是一个普通家庭,在这里生活,而像我们这样的家庭还有很多。”

《上大学前一个月》,2018年。

对史蒂文来说,他与霍尔顿的关系始终建立在“信任”之上:他和雪莉一直是开朗的人,愿意接纳别人走进自己的生活。霍尔顿说,他把与林家的合作视为一个“终身项目”。他告诉我,只要林家“还愿意为他开门”,他就会一直拍下去。离开画廊时,霍尔顿与林家人之间的亲密互动让我深受触动:他们自然地开玩笑、分享回忆,聊天结束后又轻松地临时约好接下来的安排——大家一致决定去吃面条。在霍尔顿的《拉德洛街的林家》系列作品中,他捕捉到了无数瞬间,而其中最永恒、也最能体现纽约本质的,或许是这样一个事实:在这座城市里,许多陌生人偶然相遇,跨过那道“门槛”,最终成了一家人。

来源:再建巴别塔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