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安娜,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看着蜷缩在沙发上痛哭的妻子,心急如焚。三天前,我们刚刚举办了一场让全村人都羡慕的婚礼——我,李诚,一个三十八岁的电子厂组长,竟然娶到了金发碧眼的波兰美女。
"李诚……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我看不懂的痛苦。
"对不起我?你什么意思?安娜,你把话说清楚!"我的声音在发抖,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站起身,踉跄地走向卧室:"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当她从行李箱夹层里拿出那个东西时,我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我叫李诚,今年三十八。
三十八岁,对城里有钱有事业的男人来说,可能正是“一枝花”的年纪。可对我这种在电子厂里耗了快小半辈子的人来说,三十八岁,就像一台运转了太久的旧机器,到处都透着一股子要报废的疲态。
我在南边这座靠着海的工业城市待了快十五年,从一个毛头小子,硬是熬成了一线生产小组的组长。手底下管着十几号人,工资不上不下,说多不多,说少也饿不死。前些年,我咬着牙,把所有积蓄掏出来,又跟亲戚朋友借了一圈,总算在老家县城付了套房子的首付。当时我想得挺美,觉得有了房子,娶媳妇这事儿,总该八九不离十了吧。
可现实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我这人,不高不帅,嘴还笨,跟陌生人说三句话脸就得红。年轻的时候,厂里不是没有过心思活络的姑娘,可那时候我兜比脸还干净,家里我爹身体又不好,常年药罐子不离身,我挣的钱,除了留下自己吃饭的,大部分都得寄回家。姑娘们跟我吃过两顿路边摊,聊过几次天,一看我这情况,基本上就没下文了。谁愿意跟着我这么个前途不明的穷小子耗呢?我懂,所以我不怨。
就这么耽搁来耽搁去,眼瞅着身边的工友一个个娶妻生子,孩子都能在厂区里满地跑了,我还光棍一条。三十岁那年,我成了“大龄青年”;三十五岁那年,我荣升为“困难户”;到了今年三十八,我头上的帽子,已经牢牢地换成了“老大难”。
这顶帽子,平时在工厂里,没人会当面揭开,大家都是成年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可这帽子就像焊在我头上一样,我自己能时时刻刻感觉到它的分量。每天下了班,工友们三五成群地勾肩搭背,吆喝着去夜市摊上喝酒撸串,我总是默默地摆摆手,一个人掉头回宿舍。
不是我不想去,是我去了也不知道该说啥。他们聊的,是老婆今天又唠叨啥了,是孩子上学要交多少钱,是丈母娘又提了什么要求。这些话题,对我来说,比我们生产线上那些精密的电路板还要遥远。我插不进嘴,只能闷头喝酒,听着他们热闹,心里头却跟灌了铅似的,越来越沉。
宿舍是四人间的,住了十几年,人换了好几拨,现在就我一个“老人”了。其他三个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精力旺盛,下了班就在宿舍里放着音乐打游戏,或者跟女朋友视频聊天,腻腻歪歪的。
我插不进去,也融不进去,索性每天都去车间多待一会儿,检查检查设备,或者干脆就在厂区里溜达,直到他们都睡了,我才轻手轻脚地回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我最难熬的。躺在那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上,闻着空气里混杂的汗味和泡面味,孤独就像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把我淹得透不过气。我有时候会摸出一根烟,在阳台上抽。烟雾缭绕里,我看着远处城市的点点灯火,心里就琢磨,难道我李诚这辈子,就真的这么一个人过了?
我爹妈为我的事,愁得头发都快白光了。每次打电话,开头几句还问问工作身体,不出五句,必定绕到我的终身大事上来。
“诚啊,你年纪不小了,不能再挑了。”
“上次你王婶给介绍那个,咋样了?”
“村东头你二柱子哥,孩子都上初中了啊……”
我能说啥?我只能含含糊糊地应着:“快了快了,有消息了。”
其实哪有什么消息。相亲也去过几次,人家姑娘一听我三十好几了还在厂里当工人,房子还在县城,连面都没见着,光听介绍人一说,就直接回绝了。
有那么一两次见了面的,对方坐下来,上下打量我,那眼神,就跟在菜市场挑拣剩下的蔫白菜一样。那种感觉,比干一天活还累,自尊心碎了一地,去了几次后,我也就彻底熄了心思。
今年春节回家,那顶“老大难”的帽子,更是压得我喘不过气。亲戚们聚在一起,明里暗里地拿我开涮。
“李诚出息了,在大城市挣大钱,眼光高,一般的看不上。”
“都快四十了,再高就没人要喽!”
我二叔家的堂弟,比我小五岁,他儿子都能满地跑着放炮了。那天喝酒,他拍着我的肩膀,大着舌头说:“哥,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老实了。现在女人都精明得很,你得会哄啊。实在不行,找个二婚的也行啊,好歹是个家嘛。”
他这话,像根针一样,一下子就扎到我心里最痛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火气,“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摔,吼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整个屋子瞬间就安静了。我爹气得嘴唇直哆嗦,我妈在一旁偷偷抹眼泪。那一刻,我看着满屋子亲戚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心里又憋屈又后悔,可就是拉不下脸道歉。我一个人冲出屋子,在村口的雪地里站了半宿。
那晚的冷风,吹得我骨头缝都疼。我突然觉得特别没劲,我这么拼死拼活地干,省吃俭用,图个啥呢?到头来,连个家都没有,还成了全村的笑话。
就在我对生活快要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厂里宣布了一个消息:为了产业升级,公司从欧洲引进了一条全新的智能生产线。
因为我技术过硬,又老实肯干,被厂里指派为第一批技术骨干,担任新线的生产小组长。为此,我还得去市里参加半个月的封闭培训。
这对我来说,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转机。起码在工作上,我还有点价值。我收拾了行李,去市里参加培训。那半个月,我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把那些复杂的电路图和操作参数记得滚瓜烂熟。
我当时想,别的指望不上了,就把这份工作干好吧,至少还能给我爹妈挣点养老钱。
我怎么也想不到,就是这条新的生产线,像一根看不见的线,会把我的人生,牵向一个我做梦都无法想象的方向。
02从市里培训回来,新生产线已经安装调试得差不多了。厂里为了让我们尽快上手,还特地从波兰请来了一批技术支持人员,据说就是生产这套设备那家公司的。
这群老外一来,整个厂子都热闹了不少。他们金发碧眼的,个子又高,走在厂区里特别扎眼。我们这些干了十几年的老工人,平时哪见过这阵仗,都偷偷地看,在背后小声议论。
他们跟我们这些流水线工人不在一个区域工作,但吃饭的时候,总能在食堂碰见。食堂里,他们叽里呱啦地说着我们听不懂的鸟语,笑得很大声,吃饭用叉子,喝汤直接端起碗,跟我们这边埋头扒饭的工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在这群显眼的老外里,有一个女人,格外不同。
她就是安娜。
我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一个中午。那天食堂人特别多,我端着餐盘找了半天,才在角落里找到一个位置。一抬头,就看见她坐在我对面不远的地方。
她跟其他波兰同事不一样,没跟他们坐在一起,而是独自一人。她很高,即便是坐着,也比周围的姑娘高出一截。皮肤白得不像话,不是那种苍白,是像牛奶里透着粉色,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她脸上,好像能发光。一头金色的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露出一截天鹅般修长的脖子。
她很漂亮,是一种我以前只在电影里见过的漂亮。但吸引我的,不是她的漂亮,是她身上的那股劲儿。她穿着和我们一模一样的蓝色工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两截白得晃眼的小臂。可这身在我们身上显得又土又邋遢的工服,穿在她身上,却硬是穿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她面前的餐盘里,东西少得可怜。一个馒头,一碗免费的紫菜汤,还有一小份不知道是什么的素菜。她吃得很慢,很安静,用筷子笨拙地戳着餐盘里的米饭,一粒一粒地往嘴里送。那神情,有点专注,又有点寂寥。
我心里犯起了嘀咕。波兰不是发达国家吗?怎么这姑娘吃得比我还省?我们厂里最困难的学徒工,午饭也得打个荤菜吧。
从那天起,我下意识地开始在食堂里寻找她的身影。我发现,她每天都差不多是这样,总是一个人,吃得也很简单。她不怎么笑,大部分时间都是面无表情,但偶尔,看到食堂电视里播放的搞笑节目,她的嘴角会微微翘一下,蓝色的眼睛里会闪过一丝光亮,就像平静的湖面被风吹起的一圈涟漪。
我跟工友打听过,他们都说,那个波兰妞叫安娜,是技术员,人挺怪的,不合群。
我却觉得,她不是怪,是孤单。那种感觉,我太熟悉了。就像我自己一样,身处在热闹的人群里,却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因为这份熟悉感,我莫名地对她多了一份关注,甚至是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同情。
当然,我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她对我来说,就像天上的月亮,我就是地上的一块石头。我知道我们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国籍、语言、长相……没有一样是般配的。我纯粹就是欣赏,或者说,是她身上的那种孤独感,让同样孤独的我,感到了一丝慰藉。
有一次,我吃完饭没急着走,坐在那儿抽烟。我看见我们车间一个有名的刺头,叫赵四,平时就喜欢占小便宜,嘴巴不干净。他端着餐盘,故意坐到了安娜的对面。
赵四嬉皮笑脸地,用那种半生不熟的蹩脚中文夹杂着手势,跟安娜比划着什么。我离得远,听不清,但看他那挤眉弄眼的样子,就知道没说什么好话。
安娜显然听不懂,但她能感觉到那种不怀好意的轻浮。她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厌恶和警惕。她没理赵四,端起自己的餐盘,默默地走开了。
赵四看着她的背影,还跟旁边的同伴得意地吹嘘着什么,引来一阵哄笑。
那一刻,我手里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我特别想冲过去,把赵四那张得意的脸揍一顿。可我的脚就像在地上生了根,动弹不得。
我有什么资格?我又凭什么?我连跟她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最终,我只能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把那股火气连同烟雾一起,憋屈地咽回了肚子里。
事后,我有点懊恼自己的懦弱。但同时,这个小插曲也让我对安娜的印象更深了。我觉得她像一朵开在泥地里的白莲花,周围是那么嘈杂和不堪,她却始终保持着自己的那份干净和距离。
我开始期待每天中午的食堂时间,那成了我枯燥生活中唯一的一点亮色。我只是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安静地吃饭,看着她偶尔流露出的寂寞,心里就会泛起一阵阵涟漪。我告诉自己,李诚,别做白日梦了,看看就行了,这就够了。
我以为,我们的故事,就会止步于这种遥远的、无声的凝望。直到那个下雨的夜晚,老天爷像是跟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亲手把月亮,推到了我这块石头的面前。
03那天轮到我上夜班,凌晨下班的时候,天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厂房的铁皮屋顶上,噼里啪啦地响,像是要把天给砸个窟窿。
我没带伞,想着反正宿舍不远,就顶着工作服往外冲。可刚跑到厂门口,那雨势大得像是有人用脸盆往下泼水,几秒钟就把我浇了个透心凉。我浑身哆嗦着,只好躲进厂门口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饭馆里。
这家小饭馆,是我这种单身汉的深夜食堂。老板是个实在的中年人,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分量足,味道好,能慰藉所有夜班后的疲惫。
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正呼噜呼噜地吃着面,饭馆的门帘一掀,一个人撑着伞走了进来。雨太大了,她收伞的时候显得有些狼狈,雨水顺着她的头发和衣角往下滴。当她抬起头的那一刻,我嘴里的面差点没喷出来。
是安娜。
她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我,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局促地冲我点了点头。我赶紧把嘴里的面咽下去,也冲她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她走到柜台前,对着墙上挂的菜单,一脸茫然。菜单上只有中文,没有图片。老板探着头,用他那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问:“姑娘,吃点啥?”
安娜指了指菜单,又指了指自己的嘴,用生硬的中文说:“这个……吃……”
老板更懵了,比划着问:“面?还是饭?”
安娜摇摇头,又点点头,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无助。
我看着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那个叫赵四的刺头又浮现了出来。一股热血猛地冲上我的头顶,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从兜里掏出我那个用了好几年的旧手机,打开翻译软件,颤抖着打下了一行字。
我走到她身边,把手机递到她面前。屏幕上显示着:“你需要帮助吗?”
她看到那行字,眼睛瞬间就亮了,就像黑夜里突然点亮的灯塔。她惊喜地看着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自豪感。我帮她在菜单上指着牛肉面,用翻译软件告诉她“这个很好吃,热的”。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面端上来后,她学着我的样子,笨拙地拿起筷子。我把桌上的醋和辣椒递给她,她每样都小心翼翼地加了一点。热气腾腾的面,很快就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那个夜晚,我们就坐在那家简陋的小饭馆里,靠着一部反应迟钝的旧手机,聊了很久很久。
我知道了她叫安娜,今年二十八岁。她说她很喜欢中国的安静,觉得这里的人都很勤劳,不像她家乡那边,很多人都无所事事。我告诉她我叫李诚,在这里工作了十几年。
我们聊了很多。她对我的一切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李诚,”翻译软件里显示出她的问题,“你的工作,小组长,是不是很厉害?管很多人?”
我有点不好意思,打字回复:“不厉害,就是个干活的头儿,每天在车间里待着,又累又脏。”
她却回复道:“不,我觉得很厉害。靠自己的双手工作,很了不起。”
看到这句话,我的心莫名地一热。从来没有人这么跟我说过话。
她又问:“你们的机器,是不是很复杂?我看到那些电路板,头都大了。”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这可是我的专业领域。我开始滔滔不-绝地跟她“讲”起我们生产线的流程,从上料到焊接,再到测试封装。虽然是通过冰冷的翻译软件,但我能从她专注的眼神里,看到一种我从未在别人眼中看到过的东西——崇拜。
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一个来自发达国家的“技术员”,竟然会崇拜我这么一个普通的中国工人。我的虚荣心,在那一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觉得自己这三十八年,没白活。
那晚,雨停的时候,天都快亮了。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我送她回她们的专家宿舍。一路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但气氛却一点也不尴尬。
从那天以后,我的生活就像一部黑白电影,突然被涂上了色彩。
我开始主动约她。我用省吃俭用攒下的钱,请她去市里吃了顿像样的西餐,结果她吃得索然无味,反而对我宿舍楼下五块钱一碗的酸辣粉赞不绝口。我带她去逛夜市,她对那些闪闪发光的小饰品、套圈打气球的游戏充满了好奇。我花十块钱给她套了个毛绒兔子,她抱着那只兔子,笑得像个孩子。
我发现,她根本不是我想象中那种娇贵的“洋娃娃”。她能吃路边摊,能跟我一起挤摇摇晃晃的公交车,能坐在马路牙子上喝一块钱一袋的汽水。她单纯得像一张白纸,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好看的月牙。
04我的工友们看到我和安娜走在一起,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们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调侃,再到最后的羡慕。赵四再见到我的时候,都得客客气气地喊一声“诚哥”。
我整个人都变了。我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把留了多年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把发黄的白衬衫换成了新的。我走路都开始挺直腰板了,跟人说话也不再脸红。我那颗因为自卑而尘封了多年的心,在安娜单纯的笑容里,一点点地融化,变得柔软而滚烫。
相处了几个月,我爹妈的电话又来了,催婚的调子一次比一次高。挂了电话,我看着手机里我和安娜的合影,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那天晚上,我约安娜在工厂附近的小公园散步。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在手机上把那句话打出来又删掉,删掉了又打出来,反复了十几次。
最终,我一咬牙,把手机递给了她。
屏幕上写着:“安娜,你愿意……嫁给我,留在中国吗?”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心里像揣了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的。我甚至做好了被她嘲笑的准备,我一个又老又穷的工人,凭什么让人家一个年轻漂亮的外国姑娘嫁给你?
时间仿佛静止了。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她已经走了,我才听到一声轻轻的抽泣。
我猛地抬起头,看到安娜正看着我,眼眶红红的,大颗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掉。
我一下子慌了,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刚想道歉。她却突然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我。
她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用带着哭腔的、不甚标准的中文,一字一顿地说:“我……愿意。”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又在翻译软件上打了一行字:“李诚,我在这里没有亲人,你让我感觉到了……家的温暖和安全感。”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被天上掉下来的巨大馅饼给砸中了。我抱着她,在公园里又哭又笑,像个傻子。我,李诚,三十八岁,终于要有家了!
我欣喜若狂,立刻请了假,带着安娜回了趟老家。我爹妈看着这个活生生的“洋媳妇”,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半天都合不拢。村里的人都跑来看热闹,把我家围得水泄不通。我爹那张因为常年操劳而布满褶子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走路都带风。
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05办跨国婚姻的手续,比我想象中要麻烦得多。各种证明、公证,跑了好几个部门,花了不少时间。但我和安娜都很有耐心,对我来说,这是通往幸福的最后一道坎;对她来说,我看着她每次填表时认真的样子,觉得她也是真心想跟我过日子。
婚礼就在我老家办的。我把这几年攒下的积蓄都拿了出来,又找亲戚凑了点,按照我们这儿最隆重的习俗,办得风风光光。院子里摆了二十多桌流水席,请了全村的人。震耳欲聋的鞭炮从村头一直放到村尾,我爹妈脸上的笑容,比那鞭炮纸还要红。
安娜的家人一个都没来。她说,办手续太复杂,而且路太远了,来回不方便。我完全能够理解,心里还有点过意不去,觉得委屈了她。我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加倍对她好,让她在这里,比在自己家还幸福。
婚礼那天,安娜穿着我特地为她定做的红色中式礼服,金色的头发盘了起来,插着凤钗流苏。当她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整个院子都安静了。我看着她,感觉自己像在做梦。这个美得不像话的女人,从今天起,就是我李诚的媳妇了。
以前那些拿我开涮的亲戚,全都换了一副嘴脸,围着我,一个劲儿地给我敬酒,夸我“有本事”、“有能耐”、“给老李家长脸了”。
我二叔家的堂弟,更是端着酒杯,满脸通红地对我说:“哥,我以前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你是我亲哥,我佩服你!”
我喝得晕晕乎乎,感觉自己像是飘在云端。我这三十八年,从来没有这么风光过,从来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我看着身边巧笑倩兮的安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的人生,圆满了。
闹洞房的时候,我的那帮工友和村里的年轻人玩得很疯。各种稀奇古怪的游戏,吵吵嚷嚷的,把我们的新房挤得水泄不通。安娜显然没见过这种阵仗,但她很配合,始终带着微笑,尽管她的中文还很蹩脚,但大家说什么,她都努力地去听,去参与。
可是,闹着闹着,我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我发现安娜虽然在笑,但那笑容有点僵硬,没有了平时那种发自内心的灿烂。她的眼神深处,藏着一丝我读不懂的疲惫和紧张。尤其是在人多嘈杂的时候,她会下意识地往我身后躲,好几次,我感觉到她抓住我胳膊的手,在微微发抖,手心冰凉一片。
我以为她是累了,毕竟从早上天不亮就开始化妆准备,折腾了一整天。又或者,她是被我们这儿这种粗犷的闹洞房方式给吓到了。我心里一阵心疼,赶紧护住她,跟大伙儿打着哈哈:“行了行了,各位兄弟,看我面子,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媳妇儿远道而来,累坏了,让她早点休息。”
众人看我下了“逐客令”,也就嬉笑着散了。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我关上门,转身看着坐在床边的安娜。她低着头,正在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累坏了吧?”我走过去,挨着她坐下,心疼地把她揽进怀里。
她顺从地靠在我的肩膀上,点了点头,轻声说:“人……好多。”
“是啊,我们这儿就这样,图个热闹。”我笑着解释,“以后就好了,以后就我们两个人,安天南地北的,我陪着你。”
她在我怀里,没再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深了。我当时完全沉浸在巨大的幸福里,只当她是新嫁娘的娇羞和旅途的疲惫,完全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我怎么也想不到,她那份被我误解为“紧张”和“疲惫”的情绪,其实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东西。而我,这个自以为是的“护花使者”,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
06新婚的头两天,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像神仙的日子。
按照老家的规矩,新媳妇头三天不用干活。我每天就带着安娜,在村子周围闲逛。我指着田埂上的老黄牛,教她中文“牛”;指着院子里咯咯叫的老母鸡,教她“鸡”。她学得很认真,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阳光下,她的笑声像银铃一样,传出老远。
村里的人见了我们,都热情地打招呼,喊她“诚子媳妇”。她虽然听不太懂,但也礼貌地冲人家微笑点头。我走在村里,腰杆挺得笔直,感觉脚下都生风。
晚上,我们就腻在我们的新房里。我给她讲我小时候的糗事,讲工厂里的趣闻。她就静静地听着,虽然大部分时候需要借助翻译软件,但她总是听得津津有味。她也给我讲她在波兰的故事,她说她家乡有很多森林和湖泊,冬天会下很大的雪。
我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香味,觉得这一切都那么不真实。我李诚,一个快四十岁的光棍,竟然真的娶到了一个仙女一样的老婆。我常常会在半夜醒来,看到身边熟睡的她,然后偷偷地掐自己一下,确定这不是一场梦。
我觉得,我之前三十八年吃的所有的苦,受的所有委屈,都是为了攒够运气,遇见她。
然而,这种幸福,在第三天早上,戛然而止。
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我习惯性地地往旁边摸了一把,却摸了个空。
我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睁开眼。身边是空的,床铺的另一半已经凉了。我一下子坐了起来,心脏没来由地狂跳起来。
“安娜?”我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我赶紧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冲出卧室。客厅里没人,厨房里也没人。我心里越来越慌,正想去院子里找,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客厅沙发的一角。
她在那儿。
她一个人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天还没大亮,清晨灰白色的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她身上,显得她那么单薄,那么无助。我听不到哭声,但能看到她的双肩在一抽一抽地剧烈颤抖。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了,疼得我喘不过气。
“安娜!你怎么了?”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还是我妈说你什么了?”
我急得语无伦次,脑子里一片混乱。是啊,除了我妈,还能有谁?是不是嫌她起晚了?还是嫌她不会干活?我妈那个人,刀子嘴豆腐心,但有时候说话确实不中听。
安娜听到我的声音,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她缓缓抬起头,那张漂亮的脸上,布满了泪痕,眼睛又红又肿,像是哭了一整夜。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挣扎,还有一种我完全看不懂的……绝望。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不是我妈?那是怎么了?你告诉我啊!谁欺负你了?你别吓我啊!”我急得快疯了,伸手想把她抱进怀里。
我的手刚碰到她的胳膊,她就像触电一样,猛地往后一缩,避开了我的触碰。
这个动作,像一把冰锥,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前两天,她还像小猫一样腻在我怀里,怎么突然间……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无数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涌了上来。骗婚?她后悔了?她在这里待不下去了,想家了?还是……她在波兰,其实有别人?
我不敢再想下去,我看着眼前这个我深爱的女人,第一次觉得她如此陌生。
“安娜,你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句话啊!”我几乎是在哀求她。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再次汹涌而出。她抬起手,似乎想擦掉眼泪,却又无力地垂下。
我们就这么对视着,时间仿佛凝固了。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她压抑的、心碎的抽泣声。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她永远不会再开口说话了。
她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那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颤抖得不成样子,却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她说:“李诚……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07“对不起我?”
我愣在原地,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不明白。我们新婚燕尔,甜甜蜜蜜,为什么要对不起我?
“你……你什么意思?”我的声音也在发抖,“安娜,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我试图抓住她的手,想给她一点力量,也给我自己一点力量。可她只是哭着摇头,把手缩了回去,整个人往沙发角落里缩得更紧了。
“是不是……是不是你后悔了?”我小心翼翼地猜测,心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你要是觉得我们这儿日子苦,不习惯,没关系,我……我以后拼命挣钱,我带你去城里住,我给你买你喜欢的东西……”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更汹S涌的眼泪打断了。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那种悲伤,不像是后悔,更像是一种巨大的、无法承受的负罪感。
我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安娜!”我加重了语气,几乎是吼了出来,“你看着我!你必须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也许是我的吼声起了作用,也许是她也知道,这件事,再也瞒不下去了。
她终于停止了哭泣,只是眼泪还在不停地往下流。她从极度的悲伤中抬起头,用那双红肿的眼睛看着我。那眼神,变得陌生而冷静,像是突然卸下了所有伪装,换了一个人。
“李诚,”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但异常清晰,“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她站起身,踉踉跄跄地朝我们的卧室走去。我像个木偶一样,僵硬地跟在她身后。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我知道,那个我最害怕的答案,马上就要揭晓了。
她走到她的行李箱前,那个她从波兰带来的、看起来很普通的箱子。她熟练地打开箱子,在夹层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看起来非常精致的、金属外壳的口红。
我愣住了,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解释,只是当着我的面,把那支“口红”的盖子拧开。
里面没有口红膏体,而是一个闪着微弱蓝光的、微型的USB接口。
我看着那个小小的接口,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安娜举着那个东西,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李诚,我的名字,我的身份,我的职业……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假的。”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炸了。
“我不是什么厂里的技术员,”她继续说着,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像是在背诵一段与她无关的文字,“我是一名商业间谍。我受雇于你们工厂的欧洲竞争对手。我来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窃取你们那条新生产线的核心技术。”
商业间谍?
这四个字,像四颗子弹,瞬间击穿了我的耳膜,击碎了我的理智。我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一个荒诞到极点的噩梦。
我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可是没有。她的脸,像戴上了一张冰冷的面具,那双我曾深爱着的蓝色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一种我看不懂的痛苦。
她像是没有看到我脸上血色褪尽的惊恐,继续用那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向我复盘了整个过程。
“在来中国之前,我的雇主给了我一份名单,上面是所有能接触到新生产线核心技术的人。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对名单上的每一个人,都进行了详细的背景调查。”
“最后,我选中了你,李诚。”
“你,三十八岁,大龄未婚,在工厂工作超过十年,技术过硬,被任命为新线的小组长,拥有相关权限。最重要的一点是,你的背景非常简单,情感经历一片空白,为人老实,极度渴望家庭。你是最完美的‘目标’。”
她每说一句,我的心就被凌迟一刀。
“所以……”我的嘴唇哆嗦着,几乎发不出声音,“我们第一次见面……”
“是我设计的。”她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我,“我知道你每天下夜班都会去那家小饭馆吃面。那天的雨,那场狼狈的偶遇,全都是我计划好的。”
“那……你在食堂……”
“那是我在观察你。观察你的性格,你的习惯,确认你是不是像资料里说的那样,是个可以轻易攻破的老实人。”
“你对我工作的好奇……”
“是为了套取生产线的技术细节和管理上的漏洞。你说得越多,我掌握的信息就越多。”
“你……嫁给我……”我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感觉心脏已经被撕裂了。
“是计划的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她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颤抖,“只有成为你的妻子,我才能获得你百分之百的信任,才能名正言顺地进入你的家,接触到你可能会带回来的、没有任何防备的工作资料。”
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身后的墙上。冰冷的墙壁,也比不上我此刻心里的寒冷。
原来,我引以为傲的跨国婚姻,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我小心翼翼付出的全部真心,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利用。
我憧憬的所有美好未来,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为我量身定做的陷阱。
我不是她的丈夫,我甚至不是她的爱人。
我只是一把钥匙。
一把让她用来打开那扇存放着商业机密大门的、愚蠢的、可笑的钥匙。
“那……什么时候?”我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昨天晚上,”她说,“你睡得很熟。你前几天为了准备婚礼报告,把一些生产流程的资料带回了家,就放在客厅的电脑里。我用这个……”她晃了晃手里的那个USB设备,“……花了十分钟,复制了所有东西。”
昨天晚上。
就在我抱着她,幸福地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的时候。
她,却在我的家里,用着我的电脑,背叛了我的一切。
我这三十八年的人生,我那可怜的、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一点点自尊,在这一刻,被她亲手碾得粉碎。
我成了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08巨大的屈辱和被背叛的痛苦,像海啸一样,瞬间将我吞没。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愤怒。
“为什么?”我冲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肩膀,用尽全身力气摇晃着她,“为什么是我?全厂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的力气大得吓人,她的身体像狂风中的一片叶子,在我手中摇晃。可她没有反抗,只是任由我发泄着,眼泪再次决堤。
“因为……因为你是个好人……”她哭着,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好人……才最好骗。”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我。
是啊,因为我是个好人。因为我老实,因为我单纯,因为我好骗。所以,我就活该被选中,被利用,被当成一个用完就可以丢掉的工具吗?
我猛地松开手,她因为失去支撑,踉跄着跌坐在地上。
我看着她,这个我曾经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女人,此刻,我只想毁了她。
“我要去报警!”我红着眼睛,指着她嘶吼道,“我要去告诉厂里,你是个间谍!是个骗子!我要让你去坐牢!让你把牢底坐穿!”
我说着,转身就要往外冲。
“来不及了。”
她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像一条绳索,瞬间绊住了我的脚。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她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擦干眼泪,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属于间谍的冷静。
“李诚,你以为事情就这么简单吗?”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在今天早上,我收到了上级的指令。”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冷冰冰的、我看不懂的文字。但最下面有一行小字,似乎是某种倒计时。
“指令是:数据已确认,立即撤离,清除所有痕迹。”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一步步向我走来,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这意味着,我很快就会从这个世界上‘蒸发’。而你们工厂,在发现价值上亿的核心技术被窃取后,会立刻展开内部调查。到那个时候,你,李诚……”
她指着我的鼻子,一字一顿地说:“你这个在新婚之夜,妻子就神秘失踪的、唯一能全面接触到所有核心技术的小组长,将会是他们唯一的、最完美的、永远也洗不清嫌疑的……替罪羊。”
我呆住了。
“他们会查到你所有的银行流水,发现你为了办这场‘风光’的婚礼,借了一大笔钱。他们会认为,你是为了钱,出卖了公司机密,然后你的‘外国妻子’,也就是你的同伙,卷款潜逃了。”
“等待你的,是什么?开除,背负上亿元的巨额索赔,甚至是以‘间谍罪’或者‘窃取商业秘密罪’被起诉。你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她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了我的面前。
我浑身发冷,手脚冰凉。我这才意识到,我根本不是一个单纯的受害者。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我已经成了她的“共犯”,被她牢牢地绑在了这条即将沉没的贼船上。
我没有选择。我根本没有选择。
“我……”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愤怒、屈辱、恐惧……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把我撕裂。
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安娜的眼神再次软了下来。她走到我面前,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李诚,”她仰着头,泪流满面地看着我,“对不起……我从没想过要把你拉下水。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处理好一切,悄无声息地离开……”
“但是,我失控了。”她哭着说,“我没想过……我没想过你对我这么好。你那么笨,那么老实,毫无保留地把一颗心掏给我……我是一个间谍,我受过的训练是不能有感情,可我……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真的爱上你了。”
“我之所以崩溃,之所以告诉你一切,就是因为我下不了手。我做不到在享受了你全部的温柔之后,再亲手把你推向地狱。”
她跪着爬到我脚边,抓着我的裤腿,哀求道:“李诚,你相信我最后一次。我去自首,我去跟警察说清楚一切,所有的事情都由我一个人来扛。你是无辜的,你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你就能洗清嫌疑了。”
自首?
我看着跪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的她。这个女人,欺骗了我,利用了我,毁了我的人生。可现在,她却要用她自己的未来,来换我的清白。
我的心,乱成了一锅粥。
报警,亲手把这个我曾经深爱过的女人送进监狱?我做得到吗?
让她去自首,然后我心安理得地脱身,踩着她的尸骨,继续我那“清白”的人生?我能心安吗?
我陷入了一个地狱般的抉择。我的人生,在这一刻,被逼到了悬崖的尽头。
就在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天人交战的时候,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是安娜的手机。
她下意识地看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那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并且打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阴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男声,说的是一口流利的中文。
“安娜小姐,你的效率太低了。你的感情用事,会害了我们所有人。”
安娜的身体猛地一颤。
那个男声继续说道:“我提醒你,计划必须按时执行。如果你再不按计划行动,我们不保证你的‘丈夫’李诚先生,下班路上会遇到什么‘意外’。”
赤裸裸的威胁!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盖脸地浇了下来,把我从愤怒和屈辱的火焰中彻底浇醒。我不是什么英雄,我只是一个在厂里干了十几年的普通工人。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死亡”这个词,离我如此之近。
我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最原始的恐惧。
我看着安娜,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哀求。
而安娜,在听到这个威胁后,脸上的悲伤和软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眼神变得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狠厉。那是属于一个专业间谍,在面对绝境时,被激发出的本能。
她知道,犹豫和情感用事,只会把我们两个都彻底毁掉。
她没有跟对方争辩,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果断地挂断了电话,并立刻取下电池板,将手机拆得七零八落。
她抬起头,看着我说:“李诚,对不起,把你卷进来。现在,我们没有时间了,你必须听我的,这是我们唯一能活下去的办法。”
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她告诉我,她不会去自首,因为对方组织心狠手辣,绝不会放过一个可能会泄密的活口。她更不能带我一起逃亡,因为我没有任何反侦察能力,跟着她,只会成为她的累赘,最终两个人都会被抓住。
她看着我,眼神决绝地说:“我来处理。我会执行我的‘B计划’。”
我不知道什么是“B计划”,我只是像个木偶一样,任由她摆布。
她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只有我们前两天买的几个西红柿和一点鸡蛋。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挽起袖子,开始洗菜、切菜、打鸡蛋。
很快,厨房里就传来了油烟的香味。
她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放在了饭桌上。
“吃吧。”她说,“这是我学会的第一道中国菜,也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
我们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谁都没有说话。窗外,天已经大亮,阳光照进屋子,却驱散不了丝毫的寒意。
我拿起筷子,机械地把面往嘴里送。我尝不出任何味道,只觉得那面条,像是砂砾一样,难以下咽。
这顿饭,没有新婚的甜蜜,没有冷战的尴尬,只有一种末日来临前的、死一般的平静。
吃完饭,她默默地收拾了碗筷。然后,她从那个行李箱里,拿出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信封,放在我面前。
“拿着。”她说。
我颤抖着手,打开了信封。
里面有两样东西。
第一样,是一封手写的信。是用她那歪歪扭扭的、像小孩子一样的笔迹写的中文。
信上写着:
“致相关部门:
我叫安娜,来自波兰。我承认,我利用了贵厂工人李诚的感情,欺骗并嫁给了他。我的目的是窃取贵厂的新生产线技术。李诚先生是一个正直忠诚的人,他对我的行为毫不知情。在被他发现我的真实身份后,他愤怒地与我对峙,并试图阻止我。是我,威胁并迷晕了他,才得以逃脱。所有罪责,由我一人承担。他是一个无辜的好人。
——一个骗了你的坏女人,安娜。”
这封信,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割在我的心上。这是她留给我的“护身符”,是她用来洗清我嫌疑的、唯一的铁证。
信封里的第二样东西,是一张没有署名的银行卡。
“这里面有五万欧元。”她的声音很轻,“这不是我任务的报酬,是我当间谍之前,自己存下的所有积蓄。密码是你的生日。拿着它,回你的老家,或者换一个城市,重新开始。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
我看着那张卡,又看着那封信,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我还没来得及说出拒绝的话,她已经站起了身。
她走到我面前,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里,有爱,有愧疚,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永别的决绝。
她突然俯下身,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那个吻,冰凉,又滚烫。
“李诚,你是我黑暗人生里,唯一照进来的一束光。”
“忘了我,好好生活。”
说完,她转过身,没有丝毫的犹豫,大步走向门口。她打开门,没有回头,迅速地消失在楼道的黑暗中,就像她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
我猛地站起来,想去追,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我冲到门口,楼道里空空荡-荡,只剩下清晨的冷风,呼呼地吹进来。
她走了。
带着我们之间所有的甜蜜和谎言,永远地消失在了我的生命里。
……
第二天,我拿着那封信,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走进了厂长办公室。
接下来的事情,就像一场混乱的电影。厂里保卫科、市里的安全部门,一拨又一拨的人来找我问话。我把那封信交了上去,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安娜为我编好的说辞。
因为有信作为铁证,加上我十几年无可挑剔的工作记录和全厂公认的老实人名声,以及安娜的彻底“人间蒸发”,最终,我被官方认定为“被外国间谍利用的无辜受害者”。
我没有丢掉工作,但被调离了所有核心岗位,成了一个仓库的管理员。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我依然是那个在工厂里上班的李诚,每天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但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那张存有五万欧元的银行卡,我没有动,我把它和我爹妈的照片一起,压在了我宿舍床板下的箱子底。
我的那帮工友,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惋ą惜。他们不再拿我的婚事开玩笑,只是偶尔会拍拍我的肩膀,叹口气,说一句“都过去了”。
过去了?过不去了。
有时候,下了班,我还是会习惯性地走到厂门口那家小面馆。坐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靠窗的位置,点一碗牛肉面。
我看着门口的风帘,总会产生一种错觉。
仿佛下一秒,那个风帘就会被掀开,一个金发碧眼、穿着蓝色工服的姑娘会狼狈地走进来,对着菜单一脸茫然。然后,我会鼓起勇气,走上前,递上我的手机,屏幕上写着:
“你需要帮助吗?”
我知道,这一切都不会再发生了。
我,李诚,三十八岁,娶了一个异国女人,拥有了一场梦幻般的婚姻。可这场婚姻,只维持了三天。
她像一场绚烂的烟火,在我的生命里轰然炸开,然后,又迅速地化为灰烬。留给我的,是无尽的黑暗和一辈子的回忆。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不知道她是生是死。
我只知道,我这辈子,可能再也无法像当初爱她那样,去爱上任何人了。
来源:清风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