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82年出生的台湾明星林依晨，还在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由于母亲独自抚养她和弟弟，没钱就用信用卡应急的持续操作之下，债务很快就达到了百万之巨。

1982年出生的台湾明星林依晨，还在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由于母亲独自抚养她和弟弟，没钱就用信用卡应急的持续操作之下，债务很快就达到了百万之巨。

到了千禧年，林依晨为了3万元的奖金，参加了电视台举办的“美少女选拔赛”。没想到的是，居然一下拿到了冠军，从此踏入了演艺圈。

之后就是天龙人的剧本了，她出演的几部电视剧接连大火。有了明星光环，在接下来的五六年还完了家庭债务。

就在林依晨走向人生巅峰的那些年，与她家庭状况相同开局的普通人却没有这么走运，能够发一笔大财还上债务。在2006年前后，台湾每天都能在新闻上看到数起自杀的案例。而这些人身上，大多都有一个标签：

卡奴。

“卡奴”是台湾民众发明的一个词，指的是因为过度使用信用卡与现金卡，当债务累计到一定程度，只有疲于以卡养卡偿付利息，成为这些卡片的奴隶。

当时整个台湾经济人口约1200万人，其中有70万人无法偿还卡片上的负债。也就是说，已经工作的每100个人当中，就有6人是卡奴。

大量卡奴没有了还款能力，银行坏账增加、经济增速下滑、社会治安恶化等等接踵而至。一系列社会的问题，给台湾造成了严重创伤，一些影响甚至延续至今。这次事件，台湾称之为：

“双卡风暴”。

大家好，一年多前，我做过两期其他国家和地区关于消费金融的内容。当时说接下来会讲讲我们台湾地区2005年的双卡风暴。如今借着相关话题讨论热度，我来填上这个一年多前挖的坑。

整个东亚文化圈看着虽然有较大差异，但实际上政策执行、发展路径、社会氛围上都有很多的相似之处。

虽然每个地方的政府还有学者，都会强调别人是半殖民地，没有自主性等等条件限制，遇到问题没办法解决，而由于自己政策先进性、制度优越性等等原因，绝对不会走别人走过的弯路。

可事实是一般来说一些大的趋势，如果别人身上发生过，那么之后大概率也会在自己身上再次重演。

就像台湾的双卡风暴，与韩国香港卡债危机的进程轨迹，不能说一模一样，也可以说基本一致。之前我写过2003年的韩国香港卡债危机，而台湾的这一段的历史，很多内容把以前的东西拿来修改下地名基本就可以直接用了。

为了本篇内容的完整性，有的话我还是要再讲一遍。

毕竟，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

一、探索中的台湾银行

台湾的经济发展轨迹，与韩国高度契合，两者都是在80年代前后进入的发展快车道。

那时候的金融业被视为经济的制高点，被当局牢牢把控，民营资本被禁止进入。金融机构之间没有竞争，银行业重心主要放在抵押贷款相关业务上，就是所谓的“高级当铺”。

信用卡业务于1974年引进后，银行却一直执行刷卡金额不能超出银行现有存款的制度，这个阶段的信用卡实际上更像是签账卡，并没有预支消费的功能。加之两蒋时期一直都提倡节约，强调任性消费是不道德行为。蒋经国执政时期提出的八项政治与社会革新内容，第一条就是“要节约，不浪费。国民都应杜绝奢靡，培养社会善良风气”。

所以信用卡引进了十多年，银行不重视，民众普遍也没兴趣。

这种情况直到80年代末开始悄然改变。

李登辉主政之后，迅速开始放松信用卡管制——1989年，台湾开始允许不存款即可刷卡，信用卡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信用卡；1992年，允许通过信用卡预借现金，也就是和后来的现金卡一样，具备了直接借取现金的功能。

消费金融法律上面的问题，基本都解决了。

1990，日本股市楼市沫相继破灭，台湾股市随着也崩溃了。台股加权指数由一季度的11294点开始跳水，到第四季度只剩下3759点，再这样下去就要开始喜闻乐见的3000点保卫战了。而房地产也同样受到影响，经历了80年代暴涨近10倍的辉煌后，开始进入了有价无市的漫长阴跌状态。

企业扩张意愿减弱，民众也失去了贷款买房的热情。银行最大的两个金主摆烂，他们开始面临了一个问题：

钱贷不出去了。

加之台湾从1992年开始放开对于民营银行的设立，大量新兴银行开始出现，本来就生存困难的银行业，面临了更加内卷的竞争环境。

这时候，加大纯信用的消费金融业务，就成了挽救银行还有经济的救市之举。

不过，台湾申请信用卡最初审核还是很严格，收入资产情况、信用调查、填写表格等等一通操作下来，审查内容还有耗费时间和相亲也差不多了。

可就是这样，也难以阻止台湾老百姓对于办卡的热情。毕竟有了一张能够凭空变出钱来的卡片，这种体验是以前完全没有的。在全台湾银行的努力之下，到了1996年，台湾人民信用卡持卡量，终于超过了1000万的大关。

尴尬的是，当时的台湾老百姓，普遍还有勤俭节约的传统，借钱消费者少之又少。大多数人办理信用卡还有现金卡，不过就是为了赶时髦，或者就是白嫖一些银行办卡赠送的礼品。银行很难通过这1000多万张卡片，吃到持有人太多利息。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降临，台湾凭借充足的外汇储备，还有之前限制过多廉价热钱进入的政策，没有让国外做空机构找到太多机会，本币也没有出现港币韩元一样的大跳水。

1998年香港经济下降5.3%，韩国下降6.2%，而台湾省的经济却增长了4.2%，增速位居世界各国家和地区第五位。

不过正如《无间道2》中倪永孝说的那样：

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

对外稳健的货币政策，让台湾躲过了亚洲金融危机。对内信贷政策积累的问题，却迎来了一次集中爆发。

之前台湾的支柱传统制造业企业，在经济高速发展且监管缺失的年代，早已习惯了高杠杆运作。在经济不景气，公司盈利下降的90年代，又学会了财务造假、掏空上市公司等等骚操作。

到了1998年，终于爆发了本土性的企业集团连环违约事件。就在这一年，台湾地区先后有20家大型民营企业集团出现财务危机和恶性贷款违约事件。

受累于1998年的企业违约风潮，台湾地区当年看上去还不错的4.7%GDP增长率，实际上远低于年初预期的6.2%，创下历年新低；累计工业生产增加值仅4%，低于1997年的7.86%；对外贸易更是出现了同比89%的大衰退。

这轮企业违约潮影响最大的还是银行业，台湾省各家银行喜提5000亿新台币的坏账损失惨重。加之幸存的企业不愿贷款，还愿意贷款的企业，银行也不敢轻易借钱给他们。

钱比90年代初更难贷出去了，银行必须寻找新的出路。

二、救市的丹药——信用卡与现金卡

当时台湾万泰银行董事长许胜发，为了拓展银行新的业务，去了东亚老大哥日本考察，学习先进技术。

之前讲日本消费金融发展史的视频中介绍过，1998年前后，正是日本最大高利贷龙头企业武富士的巅峰时期。1998年上市后，其创始人武井保雄更是力压孙正义，成为了日本这个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首富。草根野路子都能如此成功，放贷正规军的日本银行也不甘示弱，相继推出小额信贷业务，希望分得一杯羹。

许胜发日本之行，不仅看到了武富士的成功，还看到了日本有不少银行，也是通过小额信贷业务获利的。而这时候的台湾银行，还没有相关的业务。于是他决定将这种创新金融模式引入台湾。

当时的台湾政府，头疼于不知道该如何刺激低迷的经济，于是对于各种金融创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万泰银行踩中了风口，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1999年，万泰银行率先推出了具有借款功能的“乔治玛丽”(George&Mary)现金卡”。

这款产品不同于信用卡，需要真实的消费才能刷卡使用。乔治玛丽卡申请后，可以直接在ATM机上取出现金。

同年，台湾各大电视台都在插播一条广告：

一名想要成为高端人士的年轻小伙，在某个高级酒吧提升自己的品味。这时候，他发现周围的成功人士，都在讨论一位叫“乔治玛丽“的善良慷慨大富豪，。靓仔称”乔治玛丽帮我订了一部新车“，靓女称”我这次出国玩也是乔治玛丽出的钱“，商务人士称”乔治玛丽帮我付了房子的头期款“，老板娘说”这家店的租金也是乔治玛丽付的“。

当小伙疑惑的问出“谁是乔治玛丽“时，BGM停止，所有人都用看山炮的眼神盯着他。

随后谜底揭晓，乔治玛丽就是万泰银行发行的现金卡，能”让你爱现就现，把梦兑现“。

画面接着来到一个婚礼现场，一个新郎激动地说：“我老婆，乔治玛丽帮我追的”。

多年以后，大陆人民也有了消费贷、首付贷、经营贷、彩礼贷。

而乔治玛丽现金卡，一张卡就能包含了所有功能，并且在一个短短几十秒的广告中充分展示。可见那时候台湾的传播学已经遥遥领先。

至于现在我们网贷公司拍出的诸如“升舱的钱我来出”广告，不知道是不是抄袭了宝岛人民20多年前的创意……

值得一提的是，“乔治玛丽“是”借钱免利“的谐音。可我们知道，银行经营的底层逻辑，就是吃息差。他吸储有成本，吃得还要比你好，不收利息是不可能的。为了避免误会，说他虚假宣传，广告贴心的给出了解释：

当日借还不计息。

我们知道，信用卡账单未按时全额还款时，未偿还部分就会产生循环利息。不过信用卡一般都有一定的免息期，以国内银行为例，最长免息期为65天。很多信用卡用户刷卡后，都会在免息期内全额还款，银行并不能收到他们的利息，等于是银行的钱被用户白用了。

所以银行信用卡业务的盈利指标，除了要看信用卡贷款总额外，还要看其中循环信用余额，后者占比越高，说明银行潜在付息贷款越多，也就越能赚钱。香港的卡债危机爆发之前，信用卡循环信用比例，常年维持在55%的高位。我国招行的循环信用比例在前些年，也就20%出头。也就是说，银行通过信用卡放出去的贷款，只有20%左右能收到利息。

考虑到几乎没人吃饱没事做当天借当天还，所以现金卡如果按照信用卡的规则来看，循环信用比例则是：

100%。

之前也讲过，从风险的角度考虑，纯信用贷的利率，必然是抵押贷款的数倍。这意味着，银行通过现金卡放出去的每一分钱，几乎每天都能从中收取和信用卡一样，甚至更高的利息。

政府看来，消费贷是刺激经济的神油；从银行的角度看，个人信用贷是银行盈利的大力丸；而银行的广告又告诉民众，信用卡还有现金卡，是吊丝逆袭的仙丹。

台湾纪录片《卡来啦》提到：

如果说信用卡是救命仙丹，那第一个受益者，一定是创造它的“炼丹者”银行。

事实确实如此，第一个炼丹者万泰银行，头一年还亏损30亿台币在ICU抢救，当年服下这颗九转还魂丹后，马上就盈利50亿台币开始在KTV蹦迪了。

三、 群魔乱舞监管缺位，疯狂办卡的年代

由于办理容易，使用方便，外加万泰斥巨资持续的广告轰炸洗脑宣传，还有每个月在办卡用户中抽取幸运儿送百万台币大奖的设置。乔治玛丽现金卡迅速受到台湾人民热捧，在出现的一年时间，发行量就超过了70万张。万泰业绩飙升，股票在接下来的两年也狂涨八倍。

万泰银行成为了行业最靓的仔，其他银行也不甘落后，一窝蜂开始了金融创新。

合作金库推出「Combo卡」，主打信用卡現金卡两卡合一；第一银行推出「Somebody增资卡」还有「Lady First现金卡」，以青春活力形象主推年轻人；华南银行推出「国民旅游卡」，主要面对公教人员市场；土地银行最为直接，推出的叫「春娇志明现金卡」，甚至连卡片设计都有模仿乔治玛丽卡的嫌疑。

竞争者多了，大家也就开始卷起来了。

首先大家开始不断降低申请门槛，扩大用户基数。

不同于往常的信用卡办理，需要资产证明、信用流水等等手续。办理现金卡，只用提供工作证明，甚至只用自己申明有稳定收入即可申领。到了最后，甚至下到高中生，上到75岁老人，也能办理，几乎做到了只要是人且能呼吸就能办卡。

其次就是优化用户体验。

既然是个活人就能办卡，再搞一些复杂程序就没必要了。大家的办卡时间，从1个小时，压缩到半个小时，到最后只要5分钟就能办卡。

再次就是广告越来越无节操的去吸引眼球。

之前介绍的乔治玛丽卡是“让你爱现就现，把梦兑现”；台湾2003年的广告流行语金句奖金奖，是第一银行增资卡的“现在的nobody，未来的Somebody”；台新银行推出的“YouBe预备金卡”，广告语是“有YouBe一切好办！”；最离谱的是大众银行的MUCH信用卡，他的广告是一个沉稳大叔教育大家：“借钱不是一个难看的事，借钱是一种高尚的行为，因为你在对自己负责”……

由于MUCH信用卡的广告过于逆天，其抽象程度到了可以和我们某些专家言论相媲美，终于引发了众怒。官方借此开始介入信用卡广告监管，台湾新闻当局禁播了MUCH信用卡广告。

最后就是银行之间为了抢占客户，开始由坐销改为行销，上街疯狂拉客。

随着搞个人贷款的银行越来越多，以前躺着给企业放贷就能赚钱的老B登银行，现在也不得不和新兴的民营银行争抢针对于个人的消费贷款业务。

我在2003年的一篇文章中看到，当时总资产规模仅次于台湾银行的第二大行合作金库，在推出Combo卡后，由总经理曾铭宗亲自督军开展推广办卡业务。

当时合作金库平均每个职员要推42张卡，除了专门负责行销推卡业务部门以外的员工，也被分配了办卡的KPI。

并且公司每周会统计两次，分组排名倒数的分行，总经理会亲自致电加油打气（问责处理）。同时曾铭宗分批将全省182位分行经理，每5人一组约谈喝茶，要求每组业绩最好的一位将成功经验分享给其他经理。

某位分行经理抱怨，以前坐在有空调的办公室接客就行，现在要让我们出去拉客，自己身心造成了很大伤害。曾宗铭总经理直接回怼道：

如果你现在要保持安定，那么以后你要走出去都没机会了。

这段描述，让我想起了之前房地产公司搞全民营销，一层层压业绩的阵式。看来所有的领导管理逻辑都是相通的。

东亚卷王圈总能创造奇迹，在这些银行从业者的努力之下，台湾省和韩国香港一样，在让老百姓办卡这件事上，仅用了5年时间，就走完了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几十年的路，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超英赶美。

台湾省1996年持卡数还只有1000万张；经过乔治玛丽现金卡调教后，2000年变成了1830万张；3年后的2003年，整个银行业下场忽悠民众办卡的努力下，台湾省的持卡量翻了一倍，达到了3600万张；到了双卡风暴的前夕2004年，这个数字来到了4580万。

而4580万这个巅峰，至今仍然无法触及。

从每经济人口人均持卡量来看，台湾于2004年达到了3.6的巅峰，仅次于无论搞什么都更为激进极端的韩国。

四、风暴降临

接下来就是喜闻乐见的剧本了——刚爽了没几年的银行还有用户，马上迎来了清算。

借钱和放贷一时爽，能够一直借钱还有一直放贷就能一直爽。可问题在于，借出去的钱必须收回来才能继续放贷。

而台湾消费金融经过这几年涸泽而渔的可持续发展模式，大量用户还不出钱了。

最主要的是这种情况和韩国还有香港一样，不是坏账率逐步升高，而是突然激增，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2005年的6月和7月，逾期未还金额从138.5亿新台币，激增为182.3亿新台币，单月增幅达31.6%。

双卡风暴正式开始降临。

至于所有人都集中逾期的原因其实很容易理解。

之前发这么多卡片，掌握了刷卡数据的银行，肯定知道用户到底什么情况。

台湾省当时规定利息超过20%为高利贷，而那时候的信用卡与现金卡利息普遍在13%-18%之间，看似合法。不过当时银行通过 “开办金“、”手续费“、”违约金“等名目额外收费，实际放贷利息很容易突破20%大关，等于合法放高利贷。

很多用户依靠透支“把梦兑现“，还款时候又通过刷卡拆东墙补西墙。几轮20%累计下来，就成了自己根本还不起的糊涂账了。

不过银行这边普遍认为，现在同行都还在努力给民众发卡贷款，还不起自己家的，就在别家银行新办一张借钱填自己这边的窟窿就是了。自己这么聪明，肯定可以精准踩点，在问题大量爆发之前，取消问题客户授信，成为成功逃顶的幸运儿。

再而就是迫于眼前的业绩压力，还有完成业绩的丰厚奖金，谁提加强审核，收紧授信就是断了大家的财路，做这种事费力不讨好。

再说了，只要卡让人办了，钱贷出去了，当前的数据就是漂亮的。高管乃至员工就能一边拿着奖金一边唱着歌。至于后面劣质客户无法还款，导致银行受到损失，关我们打工的什么事。银行的股东们，则能通过暂时的虚假繁荣推高的股价，想办法分红减持套现。这种事情如同鸦片一样，只要尝过一次，后面只能继续加大计量。就算出事了，也有的是办法提前做好自己的准备，想办法把代价转移给别人。

可问题在于，之前行业的野蛮扩张，银行有太多的钱借给了超出其偿付能力的人。而正是因为各个银行不断放卡授信，这些早已失去还款能力的人，通过多张卡片借新还旧，不仅延迟了债务爆炸的时间，还因为利滚利积累了更多的债务。当他们其中任意一笔贷款逾期，就会导致所有的欠债逾期。

也就是说，因为过度发卡授信，产生了大量的多重债务者。服务于这些多重债务者的任何一家银行收紧授信，就会导致所有银行的贷款逾期。当所有银行发现危险，整体开始收紧授信的时候，这些多重债务者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

在2005年下半年到2006年的上半年间，信用卡违约率较前一年增加80%，现金卡违约率增幅更达三倍之多。统计显示，当时已经有约70万人无法偿还信用卡还有现金卡的债务。如果包括暂时缴款正常，但已濒临付不出钱来的情况，则人数还会更多。

五、风暴后的狼藉

卡奴还不出钱，银行就要亏损，想要活下去，必须要想办法讨债。

讨债这种事刚聊过，要有方法还有背景，是一门技术活。于是大部分都委托给了专业的讨债公司，他们的团队都是台湾地区精选出的飞禽走兽，要账手法纯熟老练，通常采用逐步加码的手段，逼迫卡奴们挤出钱来。

例如前期是发函件，打电话；中期是拜访施压、写大字报；到了后期就开始挂猪头、丢鸡蛋、泼油漆、撒冥币这些下三滥的做法了。

走投无路的卡奴们，要么不顾一切代价搞钱还债，要么只有选择结束自己从而结束这一切。

这一段时间，台湾抢劫、诈骗一类的刑事案件明显增多，亚洲各地一类的犯罪活动，也越来越多的出现台湾人的身影。毕竟在短时间内，无本能够搞到一笔巨款的手段，基本都是写在刑法里的。

胆子比较小不敢对别人狠，那么就只有对自己狠了。

2006年台湾约4400名自杀者，目前这个记录仍未被打破。媒体曾至少报道过5起携子自杀或烧炭连累全家死亡的惨剧。由于烧炭自杀者数量激增，2006年夏，台湾各大超市甚至一度禁止销售烧烤用的木炭。

台湾生命热线的号码是“1995“，谐音要救救我。设立目的是在有自杀倾向的时候，找到该热线倾诉，对其进行最后的劝导。

这一年的生命热线广告中，著名艺术家徐晃告诉大家：

”花钱之前先想一想，负债消费，就是透支人生“。

当卡奴不再是卡奴自己的问题，而是整个社会的不稳定的因素时，台湾当局不得不当话事人紧急颁发《消费者债务谈判机制》，让银行与卡奴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所谓的协商，就是根据卡奴的具体情况，对债务人进行延长还款期限、利息减免等措施，减轻债务人负担，确保他们有一套可执行的债务偿付方案。

协商机制执行后，共计协商了22万余件债务，合计金额3200多亿新台币。

不过银行作为强势的债权人，加之政策上与类似办卡KPI的助推，很多时候都是为了协商而协商，并没有完全考虑到债务的实际偿还能力。这导致了很多经过协商的债务人，后续依然还款困难，并出现了二次逾期。

2007年4月，台湾省又颁布了《消费者债务清理条例》。这个条例允许债务人申请更为优惠的债务清理程序。对于完全失去偿付能力的卡奴，还能申请个人破产。成功申请个人破产的债务人，债权人将不得继续追索债务。

后续，台湾省还加强了现金卡信用卡的管理，对于卡片发放、授信额度都有了更为严格的要求。同时还要求各银行之前征信联网，防治多头借贷，减少风险。

随着债务人逐步协商完成，银行坏账计提，这场风暴看上去似乎是平息了。但很多东西并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首先是始作俑者的银行自己也吞了下部分恶果，一些还给自己推向了绝路。

2005年，前10大信用卡发卡银行，除中华银行外坏账计提均超过了发卡收入的30%，台新银行甚至高达55.7%。随着之后的债务协商进行，银行计提的坏账越来越多，一些银行甚至到了破产的程度。从2005 年至 2007 年三年间，台湾的银行倒闭或被并购了10家，商业银行数目从 49家下降至 39 家。

因为乔治玛丽卡赚得盆满钵满的万泰银行，因为持续巨额亏损，不得不四处找钱填窟窿。过程之中，由于股权被稀释，原本把持银行的许家，逐步退出经营。2014年，万泰银行被中华开发金控吞并，改名为凯基商业银行。

其次是进行了债务协商的卡奴们，其影响依然会伴随他们一生。

当初陷入卡债的人，很多本来就是低收入人群。经过利滚利积累的债务减免后，依然需要数年才能偿还。前些年我还看到过新闻，有人60余岁还在开出租车，偿还05年欠下的卡债。

而成功申请了个人破产，也不见得无债一身轻可以重新再来。根据台湾省法律规定，个人破产者的权力有很多的限制，比如不能从事律师、建筑师、会计师等职业，而之前获得的资格证书也会被停止。

这些限制，无疑都会让债务人的经济状况雪上加霜。最主要的是，负债本身，就是让你的选择性更小，并且会导致你的行为会更加短视，从而更难走出沼泽。

六、陷入牢笼中的人生

一般来说，年轻人刚参加工作，在缺少社会毒打，还有攀比与消费主义之风盛行，外加对自己预期收入盲目乐观之下，更容易掉入透支消费的陷阱。

而中年人有了家庭后也不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外加心智逐步成熟，收入稳定后，消费欲望也会逐步下降。

这一点我们每一个人身边应该就有不少例子能够体会。可经历过债务危机之后的国家地区，这种情况可能并不相同。

双卡风暴之后，台湾省的民众对于消费性的透支，有了更好的克制。

首先是金融机构对于办卡有了更为严格的审核，想要借出超出自己承受能力的钱不再容易了。

作为罪魁祸首现金卡，各个银行也开始缩减其发行数量。到了2010年现金卡数量，已由2005年的巅峰期280万张，锐减至10万张。并且其审核力度，授信额度也都不能同日而语。

我找到一个台湾现有现金卡费用的统计，几乎所有银行都对以往的现金卡产品，采用只出不进的方式不再办理新卡了。而当初花了很大代价忽悠民众办理的MUCH现金卡，现在直接取消了现金卡功能。

除了借款更加困难的外部原因，最主要的是民众经历了双卡风暴，心态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台湾媒体现在常常还会谈到当年的双卡风暴，特别是一旦市场出现“金融创新”，他们就会把陈年旧事拿出来举例用来指责质疑。

例如之前台湾因为电商崛起，推出一项先买后付（Buy Now，Pay Later）的业务，实际就是类似于我们网上的分期支付。对此我们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一些台湾人，却把它视为了洪水猛兽。我看到个报道，里面举出了先买后付在监管、利息上面的问题。最后还又鞭尸了一遍当年的乔治玛丽现金卡广告。

这并不是某个台湾媒体想搞一个大新闻，而是很多普通民众也有这样的担心。

就在前些天，一位台湾朋友催更双卡风暴，也提到了这个，他称：

无卡分期正在走向双卡风暴的后尘。

这位台湾朋友的说法，在我们很多人看来完全是杞人忧天。

我们之前电商平台推广分期业务，你不用填写任何资料，就算去便利店买一瓶两块钱的水，一不小心点到某个几乎看不清的按钮，平台都会帮你垫付分期。而现在只要是个互联网公司，最后流量够了，必然都会搞一个贷款业务……

很多东西就是这样，人教人是很难的，但事教人很容易。特别是让他亲眼看到，甚至自己感受到，那么他才更容易体会其中的道理。

例如同样被消费金融摧残过的日本数据显示，日本20-35岁人群中，约65%没有任何形式的贷款，这个比例在过去十年还在稳步上升。相比之下，中国互联网金融风险专项整治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曾公布的数据显示，中国同年龄段的年轻人中，超过70%有至少一种负债。

如果说台湾人民从此痛定思痛，彻底戒除了透支消费的习惯，那么曾经双卡风暴受过的伤，也算是值得的了。

不过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搜到前几年的一则新闻报道，里面的数据，又说明了问题好像并没有这么简单。

报道的主题，讲的是因为05年双卡风暴中的卡奴迈入中年，让台湾出现了中年卡奴比年轻卡奴多得多的特殊情况。

数据显示，目前使用信用卡循环信用的群体，70%集中在30岁至49岁，而消费欲望最强的20-29岁年轻人，则不到8%。

从金额来看，40-49岁，30-39岁的循环信用余额，为387亿元与327亿元，20-29岁则不到80亿。

年轻人透支消费少，也许就是前面所说的借不到还有不敢借两个原因。而中年人的循环信用使用金额，达到年轻人的接近10倍，则只可能是这些中年人没有还完以前旧的债务，还有就是不断积累新的债务这两个原因。

前面也讲了，双卡风暴后，当时绝大多数没办法偿还债务的卡奴，没有选择个人破产，而是通过协商减缓了债务支付。随着年龄增大，还有经济增速放缓等因素，这些人很容易遭遇收入下降的现实。当时看来能够负担的债务，后续还不上了，又不得不继续展期，同时承担更多利息。最终很容易陷入还来还去只是还利息，本金没有减少的窘境。

还有就是预支消费这个东西和毒品一样，是有成瘾性的。只要尝试过通过借贷提前享乐的生活后，就很难再回到量入为出的日子。这些品尝过双卡风暴之前依靠刷卡满足当下快感的中年人，就算知道这种行为不对，还是会忍不住去当给银行贡献利息的韭菜。

这一类人的处境可以说相当不妙，甚至可以预言他们未来必然陷入老后破产的境遇。

七、塑胶鸦片

在之前讲负债的视频下，飞鱼的大叔提到了王安石的青苗法，让我对这个法令有了新的认识。我印象当中，这是一次“上面政策是好的，下面执行坏了”的变法。

因为那时候农民确实存在需要借贷度过灾荒的情况。国家队出手做普惠金融，对于民众肯定是有益的。最主要的是，青苗法中规定借贷利率仅20%，和现在的信用卡循环信用利息差不多。对比当时动不动就是开年翻倍的民间借贷，简直属于良心得不得了。

初中历史书中告诉我们，新法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下面执行的官员为了完成KPI，对于民众强行摊派借贷，最终导致大量老百姓承担不了利息，家破人亡。

看到飞鱼的大叔评论，我觉得他的说法更为靠谱。因为按照北宋那个时候的财政盈余，全部拿去放贷，分摊到每个人头上也并不会太多。仅是20%的利息，是很难大面积摧毁一个家庭的。

但是大水漫灌之下，没有非借不可需求的人，必然也容易授信借到一笔钱。

在农耕社会，没多少经营性投资，一旦是奢侈消费胡吃海塞把这笔钱用掉后，只有陷入利滚利的陷阱让债务越变越多。

那时候的官员无法承担国有资产流失的罪名，并且在自己有无限自由裁量权的情况下，必然会催债到老百姓卖田卖房卖儿卖女。结果就是流民四起，其中胆子大一点的还会成为宋江方腊田虎王庆。

如果说王安石属于好心办了坏事。那么造成韩国香港03年的卡债危机，05年台湾的双卡风暴，美国08年的次贷危机的金融机构，可能一开始动机就是不纯的。他们都源自一个金融业新兴发展的策略——那就是大量的资金涌向了低收入人群市场，争相借贷给底层的弱势民众。

这并不是出于金融资本家自称的“金融普惠天下，让社会更为美好”，他们仅仅是出于M型社会下的金融M型策略而已。也就是针对于有钱人进行财富管理，而对穷人做掠夺式贷款。

由于富人没必要花有成本的钱用于消费，而穷人没几个子，榨出的油水有限，所以消费贷款理想对象还是以劳动性收入为主，自我感觉未来自己能发财的中产。

当越是贫富分化，中产阶级越是减少的时候，金融资本就只有越是无底线的挖掘下沉市场。可事实是，穷人的收入充满了不确定性。针对于他们的贷款产品，又因为风险设置了合情但不合理的高利率，这足以榨干，他们本来不多的财产，再而彻底摧毁他们的生活。

富人的钱赚不到；中间阶层成为卡奴后，尚可吸血他们的劳动性收入；但穷人被彻摧毁后，依附于整个之上的市场就会随之崩溃。

之前视频中有人评论，家里没钱走投无路借钱是唯一出路，消费不足时，给民众贷款是唯一解法。所以消费贷款不是洪水猛兽，要辩证的看。

关于这种说法，有人已经反驳了。个人应对极端不确定情况需要的是保险和储蓄，而产能过剩的根本问题是财富过度向上集中。日本一位长期关怀多重债务人的律师甚至主张：

贫穷及社会福利不足才是债务问题的真正原因。

无脑给无产阶级追加贷款，只会彻底摧毁他们，并进一步加大贫富差距。

之前评论香港韩国卡债危机的话，这里我再重复一遍：

金融市场运用的资源，大部分也来自社会大众。所以金融行业不能作为纯粹的市场机构，从而不能仅考虑效率，而忽视公平性，罔顾对社会的影响。这就是金融正义的重要性。

有的人肯定会说，，办卡是为了应急，成为卡奴都怪自己，只要控制好度，根本不会出现债务失控的问题。话确实可以这样说，鸦片最早就是止痛药，也是用来应急的。清末时候鸦片合法化了，确实还是有90%的人没有吸食大烟。可不要忘了，也正因为鸦片合法化后，染上毒瘾的人直接翻了数万倍。

当然了，大环境就是这样，我们并不能阻止企业还有银行放贷，法无禁止即可为，更不要说政策支持他们这样做。

但当他们把钱送到你面前，告诉你先放心用，现在利息很低，甚至第一次不要利息的时候，我们要明白一些道理。

一些可以让人爽到飞起价格昂贵的药丸，第一次尝试通常都是免费的。

正是因为金钱有满足人绝大多数欲望的功能，所以只要有透支生命换取金钱的魔法，大量的人也会毫不犹豫的去使用它。就在双卡风暴后，台湾作家夏传位称能信用卡现金卡一类可以透支消费的东西为：

塑胶鸦片。

之前讲过的黄赌毒、过度消费，还有没讲过的游戏充值、主播打赏等等。这些东西都是类似的机制，都是有成瘾性的，只是每个人对它们的抵抗能力不同。要避免落入其中的深渊，最好的方式就是远离不要碰，连尝试的念头都不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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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认为借贷这个东西，特别是消费性借贷这种行为是非常得不偿失的。

很多人认为负债是实现梦想的捷径。特别认为换房子、换车子这种大额支出，依靠负债提前实现是理所当然的，甚至还自我暗示这是一种投资未来的行为。

但事实是这样只是维持了一种看上去光鲜亮丽的表象。他们因为透支了未来，有了债务压力，失去了追求真正梦想的自由。

我从不认为媒体宣传的诸如“某大厂失业员工为还房贷跑外卖日赚800”是励志案例，陷入这种困局，恰恰就是饱食穷民的可悲写照。

在一个不确定性越来越高的世界里，不被债务束缚的人，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毕竟人生最宝贵的，不是物质的拥有，而是选择的自由。

来源：有个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