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梁兴初,高个,长脸,浓眉下一双眼睛不大,却动不动就瞪得老大。最惹眼的是那张大嘴,上颚门齿前突,张不张口,都显一口大牙,早在红军长征时就得名"梁大牙"。
1、一身伤疤打上来
梁兴初,高个,长脸,浓眉下一双眼睛不大,却动不动就瞪得老大。最惹眼的是那张大嘴,上颚门齿前突,张不张口,都显一口大牙,早在红军长征时就得名"梁大牙"。
从山东到东北,好多人不知道梁兴初这个大号,倒晓得打铁的、铁打的"梁大牙"-﹣包括战场上的那些对手。
1912年出生,1930年参军,家乡江西省吉安县陂头街,千余户人家都姓梁。梁家祠堂叫永慕堂,红4军总部曾设在永慕堂。
小镇青山绿水好风光,那也只能是富人的目光。梁兴初的父亲是个篾匠,苦劳苦作,供他读了3年书,一病不起。这个家要塌天了,12岁的少年就成了顶梁柱,去到一家铁匠铺。五六斤重的大锤,一抡就是几个小时,直到3年后红军来了。
通红的炉火,铁锤砸在铁砧上的响亮,火星四溅中挥汗如雨。比那把大锤高不了多少的稚嫩身材,比风箱还沉重的喘息,脖子、太阳穴鼓突的青筋,好像随时可能爆裂开来。火星子溅在脸上,溅在赤裸、黝黑的瘦巴巴的肩背胳膊上。汗水甩进炉火里,在被锤打得通红的铁活上哧啦哧啦地溅起轻烟。
在后来打仗、不打仗的日子,在行军也能睡着的梦里,那个少年铁匠的影像,应不会不在梁兴初的脑幕上映现。那稍显的驼背,就是那时留下的印记,也锤炼了强韧的筋骨和打铁的性格。
从通常被称为战士的士兵,到班长、排长、连长、营长、团长,红军时期的梁兴初一步一个台阶,都是军事主官。
1932年冬,在第四次反"围剿"中,梁兴初荣获"模范连长"称号,并被授予红星奖章。
红星奖章是红军时期一种非常高的荣誉,获得者少之又少,只是今天我们已经说不出他这枚奖章的具体来历了。
之后不久,在于都河附近的一次遭遇战中,红一军团2师5团9连连长梁兴初,率连猛打猛冲,将敌击溃,并顺势抢占制高点。激战中,一颗子弹从左腮打入,从头上穿出。毫无疑问,这是致命伤,可他仍在呼喊着指挥战斗。没人说得清这是一种什么力量,这是个什么特殊材料制成的人。血从头上、腮上流着,随着喊叫声从口中喷溅着,血人似的。直至打退敌人的第七次、也是最后一次进攻,才不支倒地,昏死过去。
官兵都说:咱们连长是铁打的。
铁打的也不行了,棺材都做好了,就放在后方医院的院子里。第三天夜里,有人听他喊饿了,要吃饭,大呼叫说诈尸了。医生跑来一看,也吓了一跳。
个把月就出院了,他说谢谢医生,救我一命。
医生说:不是我救的,是你这人真是铁打的呀。
枪伤,刀伤,手榴弹、炮弹、炸弹炸的,从头到脚,梁兴初身上伤痕累累,坑坑洼洼。
仅红军时期负伤7次。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梁兴初和像他一样的开国将军,那时没这话。他们中的许多人,是为了解决肚子问题投身革命的,用枪杆子去揍那个不平的世界。
2、报纸,多多益善
梁兴初参加的第一次战斗,是攻打吉安县城,之后则参加或指挥了所在连营团从江西到陕北的所有战斗。
其间不可忽略的一笔,是长征途中为毛泽东获取"精神食粮"。
1935年9月,红一军团攻下腊子口后,挺进到甘肃岷县,军团直属侦察连长梁兴初,奉命率连去哈达铺侦察敌情、筹集粮食。
军团首长交代完了,毛泽东开口了:我还有个特殊任务,搞些"精神食粮"回来,就是国民党的报纸,多多益善,要近期的。
毛泽东表情严肃,强调两遍"要近期的"。
当晚掌灯时分,只有一条小街的哈达铺小镇,来了一队中央军,为首的是佩戴中校军衔的梁兴初。镇长、镇党部书记和保安队长等等,赶紧迎接,赶紧遵命派人筹办粮草。国民党驻县城鲁大昌师的一个少校副官,刚从省城回来路过这里,也过来拜访。
镇公所里,梁兴初见负责控制保安队的副连长回来了,微微一笑,起身道:告诉各位,我们是共产党,就是你们常说的"共匪",但绝不是你们说的那个样子,请不要害怕。
屋子里的敌人,大眼瞪小眼,全傻眼了。
去邮局搞"精神食粮"的指导员,垂头丧气回来了。只找到几张已经发黄的报纸,都看不清猴年马月了。
别说这甘南小镇,就是那岷县县城,也实在太偏远、闭塞了。也就难怪那位少校副官去趟省城,也要不辞辛苦地带回一些报纸了。
少校副官显然见过"世面",也挺乖巧,乘机赶紧现,表示愿意将报纸"献给贵军"。
用旧年画包裹着的一捆报纸,有《大公报》、《山西日报》,都是个把月前的,其中有这样两条消息:一是7月下旬,陕甘红军打破国民党军队"围剿",使陕甘根据地连成一片;二是徐海东率领的红25军,北上与刘志丹的陕北红军会师。
毛泽东喜出望外,称之为把刘志丹根据地"抓"回来了。
毛泽东兴奋地高声道:同志们,陕北有刘志丹的红军,有现成的根据地,咱们北上抗日,到陕北去!
举世闻名的长征,当时称之为"转移"。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了,中央苏区待不下去了,准备转移到湘西,与二、六军团会师。之后不断改变计划,先是决定到川黔边,以遵义为中心建立新的根据地。遵义会议后,又决定到川西北去,到川西去,到甘南去。这时,已经历时11个月,行程两万余里,战斗、非战斗减员三分之二以上。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长征的目的地,红军的落脚点,到底在哪里?仍是个凶险的未知数。毛泽东和党中央,也不知道陕北有刘志丹的红军和根据地。
没人说,如果不是梁兴初率连获取的"精神食粮",长征就不止两万五千里,党和红军可能遭遇不测,一部中国现代史就可能改写。但是,我们经历的历史,有时就是在这种貌似不经意的偶然中缀连起来的,并一直通连到今天。
而梁兴初戎马一生,战争年代经意或不经意间,经常站到战斗、战役乃至改变历史进程的关节点上,并不辱使命,则是确定无疑的了。
3、"兔子吃鸡"
1938年秋,115师685团改编为苏鲁豫支队(支队长彭明治、政委吴法宪),梁兴初也由副团长而副支队长兼4大队大队长,随后东进苏鲁边的微山湖西部。
又一个秋天,梁兴初从前线回到湖西根据地,刚进驻地,在家留守的支队政治部主任兼大队政委王凤鸣一声令下,几个人上前扭住梁兴初,下了他的枪。
一身征尘的梁兴初,以为是开玩笑,笑着说:娘卖 x 的,闹么闹,老子这身子骨都乏得透透的了。
王凤鸣厉声道:谁跟你开玩笑?你是"托匪"。
"托匪"即"托派",原是苏联共产党内以托洛茨基为首的一个派别,苏共30年代曾开展大规模"肃托"斗争,许多人被杀害。中共"肃托",据说是1937年11月王明、康生从苏联回到延安后开始的,将其与锄奸相提并论,滥杀无辜,波及全党。
湖西"肃托",始作俑者是湖边地委组织部长王须仁。他怀疑湖西干部学校教员魏定远是"托派",严刑逼供,就有了第一批"托派"名单。再逼再供,如此反复,上至区委,下到县委、支部,"托派"越抓越多,同时大开杀戒。
王凤鸣支持王须仁"肃托",这股妖风迅速刮到部队,4大队营连干部也一个个被投进监狱。
梁兴初的罪名,是勾结徐州日寇,企图围歼4大队。
压杠子,上老虎凳,灌辣椒水,把人吊起来用鞭子抽。几十年后,梁兴初说最难以忍受的是电刑。那种摇把子电话机一摇起来,电流针扎般刺遍全身,雷劈火烧似的,头痛如裂,心如箭穿。
自"肃托"后,4大队每天都要转换宿营地。湖西出了这么多"托匪",特别是抓了梁兴初这等级别的"托匪",敌人能不报复吗?当然更得提高警惕了。夜幕下,部队悄没声地在村头集合,只有这时官兵才能见到他们的大队长,被剪绑着双手,从关押处带出来。铁打的汉子,弓背偻身,已经被折磨得没了模样。
电台、译电员是王凤鸣掌管,梁兴初一直带兵打仗,怎么可能与徐州的鬼子勾结?4大队营连干部,大都是经历了长征的红军,怎么会通敌叛国?国难当头,大敌当前,共产党本来就这么点力量,再自己抓杀自己人,怎么得了呀?
梁兴初要求与王凤鸣面谈。跟敌人没法讲理,跟自己人还有什么讲不清的呢?这个打铁的,还真有点不服这个劲儿。
唯一一次见面,是转换宿营地时的不期而遇。梁兴初正色道:老王,咱们不能忘了在江西打" AB 团"的教训,不能搞逼供信,不能随便杀人,杀人要向支队和师首长请示报告。
未等梁兴初讲完,王凤鸣就喝斥押解的士兵:把这个"托匪"带走。
又冷冷地扔出一句:死到临头,你还嘴硬?
娘卖 x 的!老子拎着脑袋打鬼子,倒把自己打成了什么"托匪",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你小子是缺心眼,还是瞎了眼?
梁兴初能骂人,他的部下,少有没被他骂过的。那个时代不骂人的不多。只是这"梁大牙"骂得明白,骂得痛快,骂得舒服,骂完就完,没小鞋大帽子。有时也骂得人想跟他对骂,过后再一想,又恨不得再让他骂一顿。
可现在,他可是牙根痒痒得真骂了﹣﹣那又能怎样呢?
在一次次转移途中,在一个个成了牢房的民房里,心灵和肉体都遍体鳞伤的梁兴初,终于明白了。当一股什么妖风袭来时,根本就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就是铁打铜铸的,也只有引颈受戮又受辱。
他早已想好、并唯一可行的,就是被绑赴刑场时,要尽力戳·穿王凤鸣一伙滥杀无辜的罪行。
梁兴初第一次见识日本鬼子,是在平型关的十里长沟,那时他是685团3营营长。战斗打响,他拖过一挺机枪猛扫。冲锋号响,他操起一支上着刺刀的步枪冲下山去。战斗结束,累得浑身散了架似的,晃晃悠悠就瘫那儿了。小通信员见营长躺在死人堆里,浑身是血,以为"光荣"了,哭起来。梁兴初坐起来:号什么号,老子一块皮都没破。
身上伤疤摞伤疤,眉头皱都不皱一下,九死一生还是铁打的。没想到这回却要死在自己人手里,无论被自己人杀死是什么滋味儿,他能甘心吗?能不"娘卖 x "的把这帮东西骂个痛快吗?
就在这时,115师政委罗荣桓急如星火地赶来湖西了。
猛然见到老首长,梁兴初愣了一下,随即扑上去抱住罗荣桓,双腿一软,跪了下去:罗政委呀,你再晚来一步,就见不到你了!
福将。
梁兴初参军时,正赶上打" AB 团",经常抓人、杀人。有的刚从战场上下来,打仗那么勇敢,来人就给抓走了,就没影了。
什么"黑皮团"、"黑屁团"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
梁兴初倒是认识些中国字,更多的人是斗大字不识一个,那" A "呀" B "的,简直就是天书。
这回,官兵则把"托洛茨基"弄成了"兔子吃鸡"-﹣这兔子还能吃鸡吗?
真就吃了,而且吃得鲜血淋漓。
湖西"肃托",不到3个月抓600余人,杀300余人,许多人脱离队伍,或是跑去别的队伍。
4、节骨眼上的胜仗
1946年5月,四平保卫战失利后,共产党人就在闯到关东后的第一个春天,步入了严酷的冬天。
在南满,民主联军被挤压到临江、濛江(今靖宇)、长白、抚松,4个濒临朝鲜的巴掌大的小县。
拉法、新站战斗,就在这种节骨眼上打响了。
吉林中部蛟河县的小镇拉法,是拉吉(林)、拉图(们)、拉(哈尔)滨三条铁路线的枢纽。6月4日,梁兴初率1师越过老爷岭退入蛟河。国民党71军占领吉林市后,88师263团和264团1个营,随即跟进占领新站、拉法等地。
看准两坨远离主力的敌人,梁兴初咬钢嚼铁一声打。
电报总部,林彪同意,并决定由梁兴初统一指挥1、2师作战。
7日晚,两支精干小部队利用夜色掩护,悄然摸上拉法东西两侧制高点。敌人毫无防备,一个突袭,将其拿下。轻重机枪火力居高临下,向小镇敌人倾泻,部队随之发起攻击。激战一夜,将守敌1个营全部歼灭。
新站打僵了。
拉法敌人也很顽强,但地形不利,兵力也少,又被打了个冷不防。新站就不同了,天上还有飞机助战。8日下午,先来7架空投弹药、粮食,9日又来5架狂轰滥炸。3团攻击受阻,1团占领镇东北角后被顶住。5团突入镇内,伤亡很大,不能前进,由2团接守阵地。敌人不断实施反击,双方胶着厮杀。
国民党闯关东部队,都是精锐,开头却被当成"土顽"。像盘山县沙岭战斗,3纵、4纵和1个炮团,围打新6军新22师1个团,另有1个旅打援,兵力、火力绝对优势。在关内谁没打过"土顽"呀?炮弹放出去,手榴弹投出去,再一个冲锋,不就结束战斗了吗?一打,不对了。这美械装备的火力,小鬼子根本没法比,那炮打得比小鬼子还准,有的专在你头上米把远爆炸。沙岭没打下来,伤亡一大堆,就传说新1军、新6军的兵都是大学生。
71军虽然比不上国民党军五大主力中的新1军、新6军,但也带着远征军的傲气,没把东北民主联军部队放在眼里。弹药不缺,援军将至,士气不减。而攻击部队3个团的番号,四平保卫战伤亡很大,每个团只有千把人,兵力优势并不大多少。
这仗还能不能打了?
打?要能很快结束战斗,伤亡再大也值得。否则,敌援到了,即便能够脱身,新站也将变成小四平。
不打?几百人白伤亡了,前功尽弃,灰心丧气地撤退。
这仗算是打到节骨眼上了。有人觉得不能打,趁早撤吧。
"打铁的"咬钢嚼铁就是一个字:"打!"
笔者采访到的1师老人说,梁兴初可不是脑瓜子一热,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他有办法,说打就能打下来。
当晚调整部署,将6团调到攻击、打援位置上,其余全力攻击。这一锤子打响了。
拉法,新站一战,歼敌4个营,毙伤俘敌团长以下1800余人。
关键不在于歼敌多少,以及保障了拉滨铁路畅通等等。辽沈战役中的辽西会战,枪炮声平息后,宣传队的女兵喊一嗓子,身边也能聚拢一堆俘虏。至于四野南下过江后,许多秋风扫落叶般的顺风仗,怎么打怎么有理,那仗谁都能打。
之前的秀水河子战斗,歼敌也是4个营,人数还少300余。所以著名,因为那是对全美械装备敌人的第一个歼灭战。而拉法、新站之战的不同凡响,在于这是共产党在东北处于全面劣势时的一次逆风仗,其对敌我双方军心士气的影响,自不待言。后面将写到,打铁的"梁大牙",常打这种节骨眼上的胜仗。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逆风取胜,才见名将风采。
正在兴头上的国民党,战略方针是"南攻北守,先南后北",即先吃掉南满的对手,再夺取北满。共产党的战法,是你在南满动手,北满部队就南下松花江揍你,劁猪割耳朵,让你两头遭罪。这就是扭转了东北战局的"三下江南、四保临江"战役。
一下江南最漂亮的战斗,是张麻子沟伏击战。
松花江南岸小镇其塔木,是国民党防守吉林、长春的重要外围据点。林彪的战术,是屡试不爽、使对手吃尽苦头的围点打援。1纵3师围打其塔木,诱敌出援,1纵主力和2纵、6纵及几个独立师、炮兵团,则分别在九台、德惠、吉林援敌来路张网等上了。
大雪飘飘,天地皆白,1纵副司令员兼1师师长梁兴初,带领部下看地形。
张麻子沟距其塔木10余公里,南至九台30余公里,一条公路从沟底穿过。四周为起伏山地,东侧有座百余米高馒头形双顶山,离公路只有1公里左右,正好发扬火力。
这等地形地物,如何排兵布阵,以及打响后的情形,以梁兴初的目光,已经一目了然了。问题是敌人到底来不来呀?
公路旁电线杆子下,几个侦查员正在窃听敌人电话。也巧了,梁兴初刚接过话筒,就听见九台敌团长要其塔木守军营长"镇静",他会亲自率队增援,明天中午就能赶到。
当晚,梁兴初又向九台方向派出侦察,以防敌人有变。
同时三令五申,各级干部到连队去,采取各种措施防止冻伤。
这是1947年1月6日,眼看就是"冻掉下巴"的腊七腊八,零下四十来度,滴水成冰。这时睡在热炕头上,也是要裹紧被子的,何况趴冰卧雪地设伏了。实际情况是,一下江南,参战部队两昼夜即冻伤8000余人。而张麻子沟打得那么干脆、利落,重要原因之一,是没有因冻伤造成的非战斗减员。
拉法、新站战斗,抓住战机,转身迎头痛击,最要紧的是敢打必胜的决心、信心。同样为节骨眼上的胜仗的张麻子沟伏击战,更多的则是谋略、智慧、严谨,胆大心细。不是事无巨细,而是关节点上的认真、精细,一丝不苟。
来送死的是新1军新38师113团(欠一个营),附山炮、装甲车各1个排,另有两个保安中队。前面说过,新1军是国民党军五大主力之一,新38师则是主力中的主力,113团又是主力中的头牌,一路上气势汹汹。前面8辆装甲车,见到可疑地形,就是一通轰击。结果,一个没剩,全部被歼。
5、"宁当鸡头,不做牛尾"
1947年8月,6纵副司令员兼16师师长梁兴初,奉命来到东北民主联军总部。进屋,敬礼,报告:林总、罗政委,我来了。
罗荣桓点头示意,让他坐下,问道:早饭吃得怎样?
一碗豆浆,一碟黄豆,两个馒头。到你总部来,也不给点"六"吃。梁兴初的江西口音,把"肉"说成"六"。
罗荣桓笑笑,把谈话引入正题:独1师和独3师,都是359旅的老底子,不能老当独立师。我们想再加上东满独立师,组建第10纵队,让你去当副司令员,把10纵带成能打硬仗、恶仗的一流部队。
梁兴初问:这是组织决定,还是征求意见?
罗荣桓说:听听你的意见。
梁兴初直通通地道:我不去。让我去,就把那个"副"字拿掉。
又道:我是宁当鸡头,不做牛尾。
望着这个"打铁的"背影,罗荣桓道:这个梁兴初就这脾气,让他当1纵副司令员,非要兼1师师长不可,到6纵当副司令员,又要兼16师师长。
一直在踱步的林彪,停住脚步:好钢就该用在刀刃上。
林彪到东北不久,就在闯关东的10万八路军、新四军中,把1师、7旅抓在手里。著名的秀水河子歼灭战,就是指挥1师、7旅打的。
7旅即这时梁兴初兼师长的6纵16师,和1纵1师都是从平型关下来的部队,115师343旅的老底子。在中国共产党武装斗争的各个历史时期,从长白山打到海南岛,屡有上佳表现,从来都是主力中的主力。而梁兴初在山东就是1师师长。从1纵到6纵,虽然一直拖着个"副"字,断不了那条"牛尾",那"鸡头"却是高昂、雄壮,响当当、硬邦邦的。
再看《东北三年解放战争军事资料》中,是怎样评述10纵28师的:
系东北各部队中历史基础最老的部队之一,其中有不少为土地革命及抗日战争时期之骨干成分,连以上干部绝大多数为关内参军之老干部,部队作风甚疲塌,缺乏朝气,保守性大,进步慢,战斗作风被动,战斗力未能充分发挥,其部队历史应列入东北各部队中之主力师,但战斗力还不如一般老部队及进步较快之新部队。
没人说梁兴初到10纵,还会兼这个28师的师长。只是从主力中的主力,调到这个新组建的小兄弟10纵,仍是"牛尾"、"鸡头",我老梁是哪一仗没打好,还是犯了什么错误怎么的?
当然,这极可能是用今人的思维,替代了当年的心理。战争年代,人们所思所想,与和平时期是有差异的,甚至大不同。像有的读者冷丁看到这里,会不会想这不是嫌官小了、要官吗?
唯其如此,才见"打铁的"个性:我就是要当这个"鸡头",我"梁大牙"就能把10纵打成铁、打成钢!
而林彪、罗荣桓原想让他当"牛尾",当然也有他们的考虑。10纵所属3个师的师长,都是老资格。有的红军时期是军、师级干部,有的是有名的"模范师长",那时梁兴初才是连、营干部。改编为八路军时最嫩的,也是团政委,梁兴初只是个营长。不知道10纵司令员原先的人选,是不是3位师长中的某一位,也是不能不考虑资历的。
但是,战争毕竟是最实际的,那就是谁能打谁上。
这是战争的铁律。
作者简介
张正隆,1947年出生,辽宁本溪县草河口镇人。著名军旅作家。1966年高中毕业,1968年赴本溪县小市公社插队务农,1969年应征入伍参加解放军,历任81065部队战士、排长、新闻干事、宣传干事、沈阳军区文化部创作室专业作家。1972年开始发表作品,代表作有长篇军事纪实文学《雪白血红》、《枪杆子1949》、《解放》、《雪冷血热》、《战将》、《战争记忆》。长篇报告文学《血情》获第三届解放军文艺奖及中国报告文学505杯奖,另有十余部长、中、短篇报告文学获军内外省军级以上报刊优秀作品奖。
来源:读书有味聊忘老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