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坝洒加油后，一长溜车队直接沿河边新辟的土路，驶上我工兵 舟桥部队临时架设的浮桥，于22日下午6点28分渡过红河。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出国，没有护照，没有签证，也没作任何停留。

作者：李建申

头回出国 居然无需护照

在坝洒加油后，一长溜车队直接沿河边新辟的土路，驶上我工兵 舟桥部队临时架设的浮桥，于22日下午6点28分渡过红河。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出国，没有护照，没有签证，也没作任何停留。

跨过红河浮桥。

过了红河，进入战区。越南的房舍与云南土坯房不同，大多是 木质结构，边境有一些房子修得很漂亮，翠绿的墙、暗红的瓦、落地 百叶门窗，估计是边防团或边防检查站的驻地。只是刚刚经过战火 摧残，墙面弹坑累累、千疮百孔，房屋瓦砾遍地、残缺不全，可见之前 的战斗异常激烈。

我先头部队已向前推进，越南老百姓也全都撤 走，只有鸡鸭牛狗满街乱窜。不时还能见到路边横躺的越兵尸体， 有的已经腐烂，散发着阵阵恶臭。天渐渐暗了下来，除了我们，四周 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过境第一夜，我们将如何度过?

命令下来，今晚就在公路宿营，“就寝”于汽车上。夜晚天气甚 寒，凉意逼人，尽管是南方，但时值2月，日夜温差很大，白天太阳下 有近30度，夜晚只有2度。从屏边出发时未带大衣，此时人被冻得 瑟瑟发抖，睡意全无。由于灯火管制，不能抽烟，又不得大声喧哗， 只能围着车子跑步转圈以增加热量。有人戏谑：这儿的天，中午怕中暑，要吃人丹，晚上怕着凉，要吃感冒片。

半夜里，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这晚的口令是“围剿大白马”, 可一个同事下车解手，回来遇哨兵问口令，他一时心慌语塞，答不上 来，竟说：“哥们儿，对不起，忘了!”

这一夜，至多只睡了一个多小时，其余时间则似睡似醒，就这样 熬过去了。

2 月 2 3 日 星期五 阴

早晨7点30分出发，公路上都是军车，这是13军及各师后指 (后方指挥部)和我边防、民兵部队的车辆，目前局势较为平静。几 天前这里还是敌占区，曾发生过激烈战斗，13军39师一个加强营 死伤六七十人，兄弟部队为我们打通道路，保证了这一地区的安全。

但这一带还有一些散兵和暗堡，不时向公路上打冷枪，我边防部队 正在搜山。

师宣传队女兵已撤到后指去了。晚上每人下发了1个背囊，内 有1个吊床、1床毛毯、1双防竹钉的铁板底胶鞋和1块塑料雨布， 据说，南方丛林作战拥有这套行装，就基本能对付野外生存了。

这里8点钟天才黑下来。对面山上的炮兵阵地又一次发起攻 击，加农炮、榴弹炮、火箭炮一齐发射，火光冲天，震耳欲聋，这气氛 和场景无比壮观，令人亢奋。据说，今天的炮击，炸掉了敌316A 师 的一个营，可我们也有损失：38师一辆弹药车被敌人击中，接连引 起油车、弹药车爆炸，共损毁30多辆军车。

2 月 2 4 日 星期六 阴

清晨，又发起炮击，炮阵地已向前转移，说明整个部队向纵深推 进了。四周山林中不时传来枪声，我边防部队继续清剿。13军39师 还占领了一个导弹发射场，缴获19枚苏制萨姆导弹和4个发射架。

12点20分传来消息，敌345师已基本被消灭，该师残部发出求 救信号，柑塘地区余敌还需一天就能全歼。敌316A 师也已后撤， 我39师与敌345师脱离接触，转去阻击316A 师，并与该师前卫团 交火，粉碎了敌人12次进攻，以致对方拉走了5车尸体。

前指决定，11军95团归属我师指挥，明确我师任务是歼敌 316A 师，占领黄连山省沙巴县。到那里走小路约50公里，要求一 天半赶到，具体作战方案还未定。

实际走完这50公里，我师足足花了5天时间，付出了400多人 的生命，这是我在越南最难忘的经历。

接近敌区 作战方案确定

2月25日 星期日 小雨

吃过早饭，护送两名八一电影制片厂的摄影师去446团前指所 在的北瓜地。

一路听八一厂的人说，整个云南边境集结有12个师 (11军、13军、14军的9个师，加我们师和云南省军区2个独立师)、 4个边防团、8个炮兵团、2万多辆汽车。

据他们透露：这场战争原 本要大打，准备派两个军，即我们军和54军在西线担任大穿插，从 云南西双版纳出境，沿老挝著名的“胡志明小道”(抗美援越时期的 重要物资供给线)迂回到北纬17度线附近，于原先南北越南分界的 “蜂腰”地段，截住敌人退兵，与我南进大军形成合围之势。

我想，如 果实施这套方案，那我两个军8万余人很有可能被越军反包围，来 个南北夹击，其伤亡代价也就可想而知了。不过，此方案后来未执 行，改打一场“有限战争”,所以这两位八一厂摄影师从西双版纳赶 过来，同我们会合。

师政治部拟定一条口号：“打好出国第一仗，歼灭316A,为祖国争光!”

师长下达动员令：全局不止一个师，一定要树立必胜信念， 打好攻坚战。

政治部领导要求：打起来后工作艰苦，要组织民兵担 架队抢运伤员、烈士，绝不讲价钱，绝不叫苦，坚决完成任务。

2月26日 星期一 小雨转阴

上午从孟山出发，乘汽车行进三四公里，步行拐上了一条小路。 一进小路就见到了不久前我13军38师被炸的汽车残骸。据说，这 是由越军特工指挥，用4枚导弹击中了弹药车，引起油车等连续爆炸，损失了近40辆卡车和弹药。只见有的车子被烧成一堆骨架，有 的被炸得满是洞眼，吊车正在搬运，准备拉回国内，不在越南留下 残 骸 。

战斗打响 大雨不期而至

2月27日 星期二 阴转小雨

中午12点，战役正式开始。13军39师于1224高地打开通路， 我师随即沿公路前进。师指挥所转移到达果一带，我们也从小山包 后面的棚子里搬出，转移到前方大山背后的一处死角，这里能避开 敌人的炮弹袭击。因昨天挖洞脱衣着凉，晚上吃了点药，今天感觉 好了些，但又开始拉肚子了。

战斗虽然打响，但前方团里来电：敌情不明，进展缓慢。

晚间听英国广播公司广播，说邓小平宣布此次反击时间，不会 长于1962年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那次是33天，这次已打了整整 11天了。中国要求谈判，可越南说，只有中国撤军他才肯谈。

2 月 2 8 日 星期三 大雨

一夜酣睡，醒来时大雨不期而至，浇得防空壕湿漉漉的，人近乎 泡在水里，不能再待了(这防空壕也叫“猫儿洞”,是在背靠敌人的方 向，利用山坡的斜角，开挖一个约1立方米大小的洞穴，遇到敌人炮 击或下雨，可供两个人躲避。

你想啊，我这一米八八的大高个，蜷缩 在这小小空间里，边上还要再挤一个人，那是什么味道?可也没办 法，只有咬牙坚持)。

这讨厌的雨不但影响我们宿营，更是影响部队 推进。如遭敌人包围袭击，我们撤退也不方便。无奈又重新挖了几个小时，再造一个“猫耳洞”,才总算安顿下来，今晚有个歇息之 处 了 。

下午4点，重炮又开始猛轰敌人阵地，446团继续沿公路向沙 巴推进，已有20多人伤亡；447团继续穿插敌后，进行堵截，伤亡10 多 人 。

战场上的“猫耳洞”。

3 月 1 日 星期四 阴转中雨

上午雨停，部队整装待发。

早晨，由于政治部炊事班的灶头被雨打湿，没来得及开饭，只得 空着肚子等车。而政治部分配的车又相当拥挤，无奈转移到司令部 的车上，一直等到11点多钟才出发。途经高炮营2连时，见到周景 旺(原师宣传队排长，战前下连队任副指导员),问他要了一杯米饭， 填了填肚子。

雨越下越大，坡陡路滑，汽车艰难前行，险象环生。开出没多 久，大家干脆下车步行，这比坐车还快些。

一路同行的还有团里步兵连的战士和民兵，他们可没有车坐，全程步行， 一个个周身被雨打 湿。有一队士兵正在路边休息吃饭，有的拿着圆锹，铲一锹白饭直 接下肚；有的不顾泥水，直挺挺躺在公路上打盹，原本的草绿军装变 成“黄泥制服”,湿湿地贴着肉；有的脱下胶鞋，只见一双脚都被鞋里 的雨水泡白了。

就是他们，忍受着巨大的艰难困苦，咬牙坚持着，他 们还要前进，还要杀敌，甚至还要流血牺牲，我们的战士真伟大!

雨中宿营 前方出了大事

车队来到一个山坳处停下，这就是今天师指挥所的所在地。

下午，大雨还没有停的意思。政治部刘泽民主任指着一片山坡 说，今晚就在这儿宿营。

我一看，哇!山坡一片泥泞，雨水正哗哗地 往下淌，真是“天当屋，地当床，雨当被，泥当褥”,这晚上怎么睡?

考 验野战军野外生存能力的时候到了。好在部队营以上干部几乎都 参加过1962年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有过野外生存和作战的经验。

文化科蔡德富科长带着我们几个，先去山上砍竹子；再在山坡上挖 一条四方形的浅沟，让雨水顺沟流下；然后把竹竿撑在四角，用塑料 布搭起棚子；最后将竹叶铺地，盖上方块雨布， 一人毛毯作褥，一人 毛毯当被，两人就能睡了。

入夜后，雨还在不停地下，在临时搭起的棚子里坚持了一夜，睡 了几小时。这些天几乎天天梦见小戴和骏骏(儿子),简直太想念他 们了。

3 月 2 日 星期五 阴转晴

凌晨3点多，有人悄悄地摸到我们住地，焦急地问：“师长在哪里?师长在哪里?”

我们都被惊醒，问：“出了什么事?”

来人说：“出大 事啦!一个团完啦!”

是446团吗?它可是主攻部队呀，昨晚不是说 只有2营的两个连遭伏击吗?怎么成一个团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 师长手里就剩一个445团，再遇损失，就无兵可调了。逼急了，我们 师机关都得上。447团已经穿插到位，正等待正面部队快速抵近， 来个两路夹攻呢!

天亮了，天气终于放晴。清晨，刘广桐副军长和康虎振师长没 吃早饭就上446团前指去了。

战斗已进行了两天半，进展缓慢。根 据军委要求，今天18时前必须拿下沙巴县城，估计尽快打下沙巴的 目的，是为了结束战斗同越南谈判。

据说广西方向已停止前进了， 东线目前中越双方伤亡比例是0.8:10,而我们是1:1。这里山高 林密、路窄坡陡，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我们在低处，他们在高 处，这仗很不好打呐!

我们准备不惜一切代价打下沙巴，完成这项艰巨任务。除446 团外，坦克营的10多辆坦克、95团、445团一个营都调上去了，弹药 车也一辆辆地往前开。

446团的战斗是3月1日凌晨2点25分打响的。

2营由5连 打头阵，在接近4号桥时与4连、2炮连、2营部等进了敌人的伏击 圈。

越军用高射机枪平射，截住我退路，然后从桥头正面、公路右 侧、河沟左侧等三个方向向公路扫射，密集的子弹射向2营，又是伸 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连队瞬时被越军的伏击打散。

经过两夜一天的 冒雨战斗，大量伤员被抬了下来，据说牺牲了几十人，还有大批士兵 利用附近的丛林作掩护，继续同越军战斗。

刘副军长、康师长当即决定：组织反击!

来源：大肥肥文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