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陈老太坐在窗前，望着楼下院子里嬉戏的孩子们。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数了数，这是她独居的第十七个年头。

陈老太坐在窗前，望着楼下院子里嬉戏的孩子们。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数了数，这是她独居的第十七个年头。

信箱里又来了催缴物业费的单子，她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从抽屉里取出老花镜。数字不小，对她这样仅靠微薄退休金生活的老人来说，每一笔支出都需要精打细算。她叹了口气，从铁盒里数出几张钞票，整齐地叠好放在桌角，等明天去物业办公室缴纳。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是邻居小李夫妇下班回来了。陈老太下意识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将散落的白发拢到耳后。脚步声渐近，又在隔壁门前停住，钥匙转动，关门声响起。陈老太的手缓缓垂下，终究没人来敲她的门。

她记得年轻时不是这样的。那时她是厂里的技术骨干，车间的姑娘们围着她转，家里的门槛几乎被媒人踏破。可她选择了单身，不是因为没人要，而是没遇到那个让她心甘情愿放弃自由的人。岁月倏忽而过，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成了别人口中的“老姑娘”，然后是“单身老太”。

厨房的水龙头又漏水了，滴滴答答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陈老太拿了个盆接着，计算着又要在水费上多支出多少。她不是不会修，年轻时在机械厂，什么设备没摆弄过？只是如今手脚不再灵便，爬高蹲低都成了难题。

第二天清晨，陈老太照例六点起床，梳洗整齐，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即使已经没人注意她的发型。她换上那件洗得发白但熨烫平整的蓝色外套，准备去菜市场买今天的菜。

“陈阿姨，您慢点！”菜贩小赵远远看见她，赶忙搬来一张凳子。陈老太微笑着摆摆手，坚持站着挑选了几根黄瓜和一只西红柿。她付钱时小心地从钱包里取出刚好数额的零钱，避免让小赵找零的麻烦。

回去的路上，她遇见了以前厂里的同事老刘。老刘由女儿搀着，已经认不出她来。陈老太却清楚地记得，当年老刘还追求过她，被她婉拒后很快娶了别的姑娘。如今他儿孙满堂，却得了阿尔兹海默症，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所以人生啊，说不准哪种选择更好。”陈老太喃喃自语。

那天下午，社区工作人员小周来敲门，说是要登记独居老人信息。陈老太客气地请她进来，倒上一杯热茶。

“阿姨，您一个人住有什么困难吗？需要社区提供什么帮助？”小周问道，眼睛扫过陈老太简朴但整洁的屋子。

“没什么困难，都好。”陈老太笑着说，手不自觉地整理了一下衣角。

小周注意到接水的盆子，“您的水龙头坏了？我帮您看看。”不等陈老太拒绝，她已经走进了厨房。陈老太跟过去，看见小周几下就拧紧了松动的接口，滴水停止了。

“谢谢你了，小姑娘。”

“阿姨，您以后有这种事就直接打电话到社区，我们派人来修。”小周说着，在登记表上做了标记，“您真的不需要别的帮助？比如每天送餐上门？或者每周派人来帮忙打扫卫生？”

陈老太摇摇头，“我能行。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送走小周，陈老太坐在椅子上，许久没有动弹。夕阳西下，房间渐渐暗下来。她没有开灯，在昏暗中听着自己的呼吸声。

曾经有一次，她差点向社区求助。那是在去年冬天，她得了重感冒，发烧到几乎起不来床。她躺在床上想，要是就这么死了，恐怕要等尸体发臭才会被人发现。那一刻，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但她最终自己挣扎着起来烧水吃药，熬了过来。

第二天，她就去配了一副应急呼叫铃挂在脖子上，尽管从未用过。

周末早晨，陈老太突然发现阳台上的茉莉开花了。她欣喜地俯身去闻，却一阵头晕，扶住栏杆才没摔倒。这不是第一次了，近来的头晕越来越频繁。

她心里明白，应该去医院看看，但又害怕检查出什么大病。存款有限，经不起大病折腾；若是要麻烦旁人，更非她所愿。

最终她还是去了医院，一个人挂号，一个人候诊，一个人做检查。

“血压很高，需要定期服药。”医生说，“子女呢？怎么没人陪您来？”

“他们忙。”陈老太脱口而出，旋即为自己这小小的虚荣脸红。她哪来的子女？

取药时，看着收费单上的数字，她心里揪了一下。这笔支出不在她的预算内，但她还是平静地付了钱。

从医院回来的公交车上，一位年轻人给她让座。陈老太道谢后坐下，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这座城市变化真大，好多地方她都不认得了。就像这个世界，早已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世界。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年轻时在厂里加班，同事们笑着说：“陈姐，这么拼干嘛？找个好人家嫁了不就得了？”她只是笑，不说话。梦里阳光明媚，车间机器的轰鸣声像是另一种寂静。

第二天醒来，头晕好些了。她按时吃了药，开始整理房间。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旧木箱，里面装着年轻时的照片和信件。她拂去灰尘，一张张翻看。

有一张是她三十岁生日时拍的，短发齐耳，眼神明亮，身后是厂里的机床。那时她刚被评为厂里的技术标兵，意气风发。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献给永不妥协的自己。”

陈老太抚摸着那行字，眼眶突然湿润了。

她想起上个月社区组织重阳节活动，请独居老人聚餐。她本不想去，但小周特意来请了三次，只好答应。餐桌上，大家抱怨子女不来看望，抱怨身体这里疼那里痛，抱怨物价上涨退休金不够花。只有陈老太安静地吃着饭，不时点头微笑。

饭后有小游戏，赢了有奖品。陈老太意外地猜对了所有谜语，赢得一桶食用油和一袋大米。大家鼓掌祝贺，她鞠躬致谢，举止优雅如登台表演。

那一刻，她维持了自己的体面。

下午，陈老太突然想喝红豆汤。她慢慢洗着红豆，浸泡，开小火慢炖。厨房里弥漫着甜香，她坐在厨房门口的小凳子上，看着锅里的气泡一个个升起又破裂。

门铃响了，很少会有人按她的门铃。陈老太疑惑地去开门，发现是小周和两个陌生人。

“阿姨，这位是电视台的记者，想采访我们社区的独居老人生活状况，我记得您一个人住很多年了，能分享一下您的故事吗？”小周解释道。

陈老太愣了一下，随即微笑：“请进。”

记者进门后惊讶于房间的整洁和阳台上的花草。陈老太沏了茶，端出自制的小饼干招待客人。

“阿姨，您一个人生活觉得孤独吗？”记者问。

陈老太想了想，说：“习惯就好。看看书，养养花，时间就过去了。”

“有什么话想对大家在电视上说吗？”

陈老太沉默片刻，挺直了背：“我希望所有独居的老人都能被善待，但更希望我们都能保持自己的尊严。孤独不可怕，失去体面才可怕。”

记者走后，陈老太继续熬她的红豆汤。汤熬好了，她盛了一碗，坐在窗前慢慢喝。阳光照在她身上，温暖而明亮。

她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女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体面。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保持体面。”

陈老太喝完最后一口汤，轻轻擦擦嘴角。

是的，她这一生，爱过，痛过，选择过，放弃过，但从没有失去过体面。即使现在，她依然保持着清晨梳洗整齐的习惯，依然坚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依然不向外人诉苦抱怨。

窗外，夕阳西下，天边泛起橘红色的霞光。陈老太站起身，慢慢整理好衣襟，将银发梳理整齐。

即使无人欣赏，也要活得体面。这是她对自己的承诺，也是她坚守一生的尊严。

来源：黑青瘦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