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妈,这个月的钱我转过去了,是最后一个月了啊。”我对着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
引子
“妈,这个月的钱我转过去了,是最后一个月了啊。”我对着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
厨房里,丈夫林涛正把刚炖好的鱼汤盛出来,白色的热气混着鲜味,袅袅地飘过来。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指向晚上七点整。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周五傍晚,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吃顿饭。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母亲拔高的声音:“什么叫最后一个月?陈静,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捏着手机,指节有些发白。
“妈,小阳毕业了,工作也找好了。我供他读完四年大学,又供了三年研究生,整整七年,仁至义尽了。他现在能自己挣钱了。”
“挣钱?他那点工资够干什么的?你弟还没结婚呢!”母亲的声音像一把锥子,隔着听筒扎进我的耳朵。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阳台,晚风吹在脸上有点凉。楼下小花园里,孩子们在追逐打闹,笑声清脆。可我的心,却像被一块湿抹布捂住了,透不过气。
“结婚是他自己的事,妈。我也有自己的家要顾。”
“你的家?陈静你别忘了,要不是你爸妈当年勒紧裤腰带供你读师范,你能有今天?现在轮到你弟了,你就想甩手不管了?我告诉你,没门!”
我心里一阵发酸。七年了,我以为我终于卸下了担子。原来在他们眼里,这个担子是要挑一辈子的。我不是姐姐,我像是一棵摇钱树,他们觉得摇一摇,就该掉下钱来。
“妈,我每个月给他两千,坚持了七年。我自己的孩子上兴趣班都没这么舍得。现在他工作了,我真的管不了了。”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
“管不了?我看你就是嫁了人,忘了本!你弟说了,他看中了一套房子,人家姑娘说了,没房子免谈。首付还差二十万,你这个当姐姐的,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打光棍?”
二十万。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响。
我攥紧了窗台的冰凉栏杆,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没有钱。”
“你没有?你和林涛两个人都是老师,工资那么高,怎么会没有钱!你不就是不想掏吗?陈静,我算是看透你了,你就是个白眼狼!”
“妈!”我忍不住喊了出来,“您讲点道理好不好!”
“我跟你没什么道理好讲!要么你拿钱,要么我就上你家来!我还要去你学校问问,他们是怎么教出你这么个没良心的老师的!”
电话“啪”地一声挂了。
我握着手机,站在阳台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晚风吹得更猛了,把我的头发吹得乱七八g糟。林涛走过来,轻轻把一件外套披在我身上。
“怎么了?”他问。
我摇摇头,说不出话。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一滴,两滴,砸在冰凉的栏杆上。
七年的付出,换来的不是一句感谢,而是一个更大的窟窿,和一个“白眼狼”的骂名。我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没有一盏,能照亮我心里的那片黑暗。我知道,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一场风暴,就要来了。
第一章 山雨欲来
第二天是周六,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备课的时候,对着电脑屏幕,脑子里却全是母亲那句“上你家来”。林涛看我坐立不安,把一杯泡好的胖大海推到我面前。
“别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声音不大,却很稳。
我喝了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心里稍稍安定了些。林涛就是这样,话不多,但总能在我最乱的时候,给我一根主心骨。
我心想,或许是母亲在气头上说的狠话,她不至于真的闹到我单位去。毕竟,我也是个有头有脸的老师,她总要顾及我的面子。
可我忘了,在弟弟的婚事面前,我的面子一文不值。
下午三点,门铃响了。不是快递员那种短促的一声,而是长长地、不耐烦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催命。
我和林涛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奈。
我走过去,从猫眼里往外看。母亲那张写满风霜和怒气的脸,几乎贴在了门上。她旁边,站着一个比她高一头的年轻人,低着头,不停地刷着手机。是我弟弟,陈阳。
我打开门,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
“妈,小阳,你们怎么来了?”
母亲一把推开我,径直往客厅走,那只老旧的拉杆箱轮子在木地板上滚过,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是在控诉。
她环视了一圈我们家,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墙上挂着我们一家三口去植物园的合影,女儿笑得像朵太阳花。
“哼,你这日子倒是过得舒坦。”母亲把箱子往墙角一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我。
陈阳跟在她身后,换了鞋,怯生生地喊了声:“姐,姐夫。”
林涛点点头,给他倒了杯水。
我看着弟弟,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运动服,脚上的名牌球鞋白得晃眼。我每个月给他的两千块钱,看来都花在了这些行头上。
我心里那点仅存的愧疚,瞬间烟消云散。他已经二十五岁了,是个成年人,却还像个没断奶的孩子,躲在母亲身后,连头都不敢抬。
“妈,您来之前怎么不打个电话?”我问。
“打电话?打电话好让你把门锁上,不认我这个妈是吧?”母亲的嗓门又提了上来。
我闭上嘴,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错。沉默是唯一的应对方式。
林涛端着水杯走过来,放在母亲面前的茶几上。“妈,您坐了那么久的车,先喝口水,歇歇脚。”
母亲看都没看他一眼,把头扭向一边。她一直不太喜欢林涛,觉得他家是本地的,没出什么大力,就娶了我这个“能干”的媳D妇,是占了便宜。
客厅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敲在我的心上。
终于,母亲开口了,目标直指我。“陈静,我今天来,就问你一句话,那二十万,你到底给不给?”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妈,我没有。”
“你放屁!”她猛地一拍沙发扶手,站了起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学校去年发了年终奖,一人好几万!你当老师这么多年,存的钱呢?”
我心里一阵悲凉。她对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却从来没问过我一句,工作累不累,带毕业班压力大不大。她关心的,只有我的钱包。
这就是我的家人。他们把我当成一个可以无限透支的账户。如今,这个账户要注销了,他们便气急败坏地找上门来,要榨干最后一滴。
“妈,那笔钱,我们买了理财,是定期的,取不出来。”我只能撒谎,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借口。
“取不出来就想办法!去借!去贷款!你弟弟结婚是天大的事,你这个当姐姐的,就该出这个力!”她的话说得理直气壮,仿佛天经地义。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陌生。眼前这个满脸皱纹、双眼浑浊的女人,真的是那个曾经会给我掖被角的母亲吗?
第二章 往事如刺
晚饭是林涛做的。四菜一汤,有鱼有肉,他特意多放了点辣椒,照顾母亲和弟弟的口味。
饭桌上,没人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和母亲刻意弄出的咀嚼声。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女儿放学回来,看到外婆和舅舅,高兴地扑过去。母亲的脸上总算挤出了一丝笑容,摸了摸外孙女的头,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外婆,您这次要住多久呀?”女儿天真地问。
母亲瞥了我一眼,说:“那要看你妈妈了。你妈妈要是孝顺,外婆明天就走。她要是不孝顺,外婆就在这儿不走了。”
女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密密麻麻。她就这么当着孩子的面,给我上眼药。
吃完饭,林涛陪女儿在房间里做作业。我收拾碗筷,母亲跟进了厨房。
她关上厨房门,压低了声音:“陈静,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把钱都给你婆家了?”
我洗碗的手一顿,水花溅到了脸上,冰凉。
“妈,您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婆婆去年生病住院,肯定花了不少钱吧?你是不是拿我们的钱去填他们家的窟窿了?”她凑过来,眼睛里满是猜忌。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我婆婆生病,林涛家自己有积蓄,根本没用我们一分钱。可在她眼里,我所有的钱,都该是“我们”的,是属于她和她儿子的。
“妈,那是我婆婆,也是我妈。林涛的爸妈,对我比您对我还好。”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果然,母亲的脸瞬间就垮了。“好啊,陈静,你现在是翅膀硬了,开始嫌弃我这个亲妈了!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她开始数落我的“罪状”,从我上大学时多花了两百块钱买了一件呢子大衣,到我工作后没有第一时间把工资卡交给她。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被她翻来覆去地讲,每一件都证明了我的“自私”和“不孝”。
我默默地洗着碗,水声掩盖了我的叹息。我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七年前。那年我刚工作两年,攒了三万块钱,准备和林涛付个小房子的首付。
结果陈阳考上了大学,学费和生活费成了大问题。那天晚上,母亲也是这样,坐在我租的房子的床边,一边哭一边说:“小静啊,家里就指望你了。你弟要是没书读,这辈子就毁了。你帮帮他,以后他出息了,肯定会报答你的。”
我心软了。我把那张存着三万块钱的银行卡,交到了母亲手里。
我以为这只是暂时的。可没想到,这一帮,就是七年。从学费到生活费,从他买电脑到他谈恋爱,每一笔开销,都少不了我。
我放弃了进修的机会,因为要省钱。我不敢买贵的衣服,化妆品只用最基础的。我和林涛结婚,没有像样的婚礼,只是两家人简单吃了顿饭。
这些年,我活得像一个陀螺,被一根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不停地转,不敢停下来。我以为弟弟毕业了,我的人生就能重启。没想到,等待我的,是更沉重的枷锁。
“姐,”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陈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一个苹果,慢慢地啃着。
“妈也是着急,你别跟她置气。”他说。
我看着他,这个我用血汗供出来的弟弟。他长得很高,眉眼间有几分父亲的影子,但那份懦弱和依赖,却和母亲如出一辙。
“小阳,你毕业了,是大人了。你想要什么,应该靠自己去争取,而不是躲在妈身后,逼着我给你。”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
他低下头,啃苹果的动作停住了。“姐,我也想靠自己。可是房价太高了,我那点工资,连月供都还不起。小雅她……她等不了我那么久。”
小雅,就是他那个没房子就不结婚的女朋友。
我心里冷笑一声。他想的,从来都不是如何靠自己,而是如何从我这里拿到“启动资金”。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我擦干手,从他身边走过,“我累了,想去休息了。”
我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话。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早就没有道理可讲了。剩下的,只有一笔永远也算不清的糊涂账。
第三章 裂痕渐深
母亲在我们家住了下来。
她没有再大吵大闹,而是换了一种方式,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方式。
她会在我备课的时候,在我旁边唉声叹气,念念叨叨地说村里谁家的儿子结婚,女方陪嫁了多少东西。
她会在林涛下班回来时,指着电视里的新闻说:“看看,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多大,没爹妈帮衬,连个家都安不了。”
她甚至开始“关心”我的工作,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我这个当老师的,要是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管,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整个家,变成了一个高压锅。我和林涛,就是锅里被慢慢炖煮的食物,一点点被榨干水分和耐心。
我试着和陈阳沟通。那天我把他叫到阳台上,想和他好好谈谈。
“小阳,你未来的路,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我问。
他靠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眼神有些迷茫。“我……我也不知道。先结了婚再说吧。”
“结婚之后呢?房贷谁来还?孩子谁来养?你不能总指望着别人。”
他似乎被我的话刺痛了,转过头来,语气里带着一丝烦躁:“姐,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啰嗦?我当然知道要靠自己,可我现在不是没那个能力吗?你先帮我把眼前这关过了,以后我肯定会还你的。”
“以后是多久?十年?二十年?”我追问。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最后不耐烦地摆摆手:“哎呀,反正我记着就是了!姐,你就说你帮不帮吧,给个痛快话。”
我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样子,心彻底凉了。他不是没有能力,他是根本没有想过要靠自己。他的人生规划里,我就是那个负责兜底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说:“我不会帮你出首付的。一分钱都不会。”
他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转身就走进了屋里。
那天晚上,我听见他在房间里和母亲说话,声音不大,但我听得清清楚楚。
“妈,我姐她就是铁了心了,一分钱都不给。我看她就是被姐夫给洗脑了,一心向着他们林家。”
“我就知道是那个林涛在背后搞鬼!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姐吃软不吃硬,我得想个别的法子。”
我躺在床上,背对着林涛,眼泪无声地滑落。我最亲的两个人,在隔壁房间里,商量着怎么对付我。我的心,像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第二天,我接到了我们学校教导主任的电话。
“陈老师啊,你家里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主任的语气很委婉。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主任,怎么了?”
“是这样,今天上午,你母亲找到学校来了……”
接下来的话,我几乎听不清了。我的脑子嗡嗡作响,像是有一群蜜蜂在里面筑巢。
陈静的母亲,王秀兰,此刻正坐在学校的接待室里,对着一脸错愕的教导主任抹眼泪。她刻意穿了一件打了补丁的旧衣服,头发也乱蓬蓬的,看上去既可怜又无助。
“主任啊,我不是来闹事的。我就是想请你们评评理。”她从一个布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一些数字。
“这是我女儿陈静,从参加工作开始,给家里寄的钱。每一笔,我都记着呢。我们家穷,她弟弟上学,全靠她。我们都记着她的好。”
教导主任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可现在,她弟弟要结婚了,就差个首付钱。她就不管了。主任您说,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姐姐?她现在是国家老师了,有文化了,就看不起我们这些乡下人了。她不管她弟弟,就是要逼死我们娘俩啊!”
王秀兰说着,开始嚎啕大哭。哭声引来了几个路过的老师,都在门口探头探脑。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知道,学校是最重名声的地方。她要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知道陈静“不孝”,用舆论的压力,逼我就范。
她算准了,我为了保住这份体面的工作,一定会妥协。
第四章 四面楚歌
我赶到学校的时候,母亲已经被教导主任劝走了。
接待室里,还残留着她离开时的一地狼藉。几位同事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和同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教导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关上门,叹了口气。
“陈老师,我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是……影响不好。你母亲这么一闹,现在全校都知道了。你还是……尽快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吧。”
我低着头,脸上一阵阵发烫,像是被人当众扇了几个耳光。
我是一名高级教师,是学生们眼中的榜样。我一直用最高的标准要求自己,维护着教师这份职业的尊严。可现在,我所有的体面,都被我母亲撕得粉碎。
我心里充满了愤怒和屈辱。她怎么可以这样?她怎么可以为了钱,把我的尊严踩在脚下?
那天下午的课,我上得心不在焉。学生的提问,我差点答不上来。我看到他们交头接耳,似乎也在议论着什么。
我心想,完了。我苦心经营的一切,我的事业,我的声誉,可能都要被这场家庭闹剧给毁了。
晚上回到家,我第一次对林涛发了火。
“你为什么不拦着她?你明知道她会去学校闹,为什么不看住她?”我把包重重地摔在沙发上。
林涛正在给阳台上的兰花浇水,他转过身,眉头紧锁。“我拦了。我早上送孩子上学前,特意跟她说,有事好商量,别去学校。可我一走,她就跟着出门了。我总不能把她锁在家里吧?”
我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头,感觉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那现在怎么办?全校都知道了,我以后还怎么在学生面前抬头?”
林涛走过来,蹲在我面前,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很温暖,很有力。
“小静,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够多了。这件事,我们不能再退让了。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这是他第一次,对这件事表明如此强硬的态度。
我看着他,眼泪又涌了上来。“可是,她是我妈……”
“是,她是你妈。但她不能用母爱来绑架你的一生。”林涛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明天,我和你一起回趟家,把话说清楚。”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请问是陈静女士吗?我是xx小额贷款公司的。你母亲王秀兰女士,三年前在我们公司贷了一笔五万元的款,用作你弟弟陈阳的创业基金。当时,你是担保人。现在这笔贷款已经逾期三个月了,本息加起来,一共是六万三千块。我们联系不上你母亲,只能找你了。”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又一颗炸雷。
担保人?我什么时候成了担保人?
我突然想起三年前,母亲确实说过,陈阳想和同学合伙开个小店,需要一笔钱。当时我手里没钱,就拒绝了。母亲为此和我大吵一架,后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以为她放弃了。没想到,她竟然背着我,用我的名义去借了高利贷!
我的手开始发抖,手机几乎要握不住。
“不可能!我没有签过任何担保合同!”
“合同上有你的身份证复印件和签名。你要是不信,可以来我们公司核对。陈女士,我提醒你,如果一周之内还不还款,我们就要走法律程序了。到时候,对你这个当老师的,影响可不好啊。”
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瘫在沙发上,浑身冰冷,像是掉进了冰窟窿。
原来,她们早就给我挖好了一个大坑。那个所谓的“创业基金”,恐怕早就被陈阳挥霍一空了。现在,他们又想用同样的方式,逼我拿出二十万给他们买房。
我终于明白了。在他们眼里,我不是女儿,不是姐姐,我只是一个工具,一个可以随时取钱、随时背锅的工具。
第五章 最后的稻草
那笔六万三千块的贷款,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二天一早,我没有去上班,而是请了假,直接去了那家小额贷款公司。林涛不放心,陪我一起。
公司的经理拿出了一份合同。我看到担保人那一栏,赫然签着我的名字。那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可我知道,那不是我签的。身份证复印件,是我当年办户口时留在家里那张。
我浑身发冷。我的母亲,为了钱,竟然伪造我的签名,把我推进了火坑。
经理看我脸色不对,皮笑肉不笑地说:“陈女士,白纸黑字,赖不掉的。你看,这钱是打到你弟弟陈阳卡上的,有转账记录。”
我看着那串冰冷的数字,心如死灰。
从贷款公司出来,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林涛握着我的手,说:“别怕,有我呢。钱我们先还上,不能影响你的工作。但是,这件事,必须有个了断。”
回到家,母亲和陈阳正坐在客厅看电视,嗑着瓜子。看到我们回来,母亲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把那份贷款合同的复印件,用力地摔在茶几上。
“妈!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母亲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她看了一眼合同,脸色瞬间变了,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什么怎么回事?不就是借了点钱给你弟做生意吗?做生意有赔有赚,很正常。”她轻描淡写地说。
“借钱?你伪造我的签名去借高利贷,叫借钱?妈,你这是犯法的,你知道吗!”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陈阳也慌了,站起来,躲到母亲身后,小声说:“姐,你别生气,我……我当时也是没办法。”
“没办法?你没办法就可以把我推出去当挡箭牌?那笔钱呢?五万块钱,你做什么生意了?”我死死地盯着他。
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母亲护犊心切,立刻挡在前面:“你问那么多干什么!钱已经花了!你现在是老师,有钱,这点钱对你来说算什么?你就当是帮扶你弟弟了!”
“帮扶?我帮扶了他七年还不够吗?现在还要我来填这个无底洞?妈,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女儿?”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我没你这个女儿!”母亲也激动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就供你读了那么多书!读到最后,连亲妈亲弟都不认了!”
我们俩的争吵声,像两把尖刀,在小小的客厅里来回冲撞。
林涛一直沉默着,此刻,他走上前,把我拉到他身后。
他看着我母亲,眼神平静却坚定。“妈,小静这些年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您心里有数。她不是不认亲人,是你们太让她寒心了。”
他转向陈阳,语气变得严厉:“陈阳,你二十五了,是个男人。一个男人,应该用自己的肩膀扛起责任,而不是总想着依赖别人,甚至去坑害自己的亲姐姐。你这样做,对得起她吗?”
陈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低下了头。
母亲却不依不饶:“你算老几?这是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嘴!”
“他不是外人!他是我丈夫,是我最亲的人!”我冲着母亲喊道。
那一刻,我所有的委屈、愤怒、失望,都爆发了出来。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我曾经用尽全力去爱、去付出的亲人,突然觉得无比的疲惫和陌生。
我擦干眼泪,拿起我的包,对林涛说:“我们走。”
“你去哪?”母亲厉声问。
我没有回头,拉着林涛走到门口,换上鞋。
“这个家,我暂时不想回了。”
我打开门,外面的冷风灌了进来,吹在脸上,很疼,却也让我清醒了许多。我需要离开,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好好想一想,我以后的人生,到底该怎么走。
第六章 镜花水月
我和林涛暂时住到了我一个同事家。她正好出差了,房子空着。
搬出来的第一个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陌生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乱成一团。母亲的咒骂,弟弟的懦弱,同事异样的眼光,贷款公司的催款电话……像一部失控的电影,在我脑海里循环播放。
我心里有个声音在问我:陈静,你做错了吗?
另一个声音却在回答:你没错。你只是想过自己的人生。
黑暗中,林涛握住了我的手。“睡不着?”
“嗯。”
“别想了。先把贷款还了,然后专心准备你的公开课。工作才是你的底气。”
他的话像一盏灯,照亮了我心里的迷雾。是的,我还有我的工作,我的学生。那是我价值的体现,是我在被家庭的漩涡拖拽时,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我负责的毕业班,正处在关键时期。我要准备一堂市级的公开课,这对我评职称至关重要。
我把自己埋在备课材料和学生作业里,暂时忘记了家里的烦心事。当我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几十双求知若渴的眼睛时,我才感觉自己是真实存在的,是有价值的。我不是谁的姐姐,谁的女儿,我就是陈静,一名人民教师。
这期间,林涛把我们所有的积蓄都取了出来,还清了那笔贷款。他还抽空回了趟家,想和母亲、弟弟再谈谈。
林涛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
“妈走了,回老家了。陈阳一个人在家。”
“她说什么了?”我问。
“她说,就当没养过你这个女儿。以后你的事,她再也不管了。”
我心里一抽,说不出的难受。像是一根线,被“啪”地一声剪断了。疼,但又有一种解脱的轻松。
“陈阳呢?”
“我跟他聊了很久。”林涛叹了口气,“他其实……也不是那么坏。就是从小被我妈惯坏了,没经过事儿。我把贷款合同给他看了,告诉他,如果这事闹大了,你的工作就没了。他好像……被吓到了。”
陈阳的世界,一直很简单。他以为姐姐的钱是源源不断的,他以为母亲出马就能摆平一切。他从没想过,他的索取,会给我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现实,终于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从那天起,陈阳开始给我发微信。
第一天,他发来一张截图,是他把那双名牌球鞋挂在二手网站上卖掉了。
第二天,他发来一张照片,是他晚上在一家烧烤店当服务员。照片里的他,穿着油腻腻的围裙,一脸疲惫。
第三天,他给我转了五百块钱。附言是:姐,这是我还你的第一笔钱。我知道不够,但我会努力的。
我没有回复,也没有收钱。
我不知道他是在演戏,还是真的醒悟了。我被伤得太深,不敢再轻易相信。
又过了几天,林涛的手机上,收到了陈阳发来的一段长长的文字。林涛把手机递给我。
那段文字,写得颠三倒四,却很真诚。
他说,他以前总觉得,我是姐姐,帮他是应该的。我工资高,过得好,就该拉他一把。直到林涛告诉他,那笔贷款可能会让我丢掉工作,他才真的害怕了。他说他从来没想过,我会因为他,失去我最热爱的事业。
他说,我搬走后,那个家突然就空了。他第一次自己交水电费,第一次自己买菜做饭,才发现生活那么不容易。他以前每个月花掉的两千块,原来需要付出那么多的劳动。
最后,他说:姐,对不起。我以前太不是东西了。你不用原谅我,但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靠自己,活得像个人样。
我看着那段文字,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屏幕上,模糊了字迹。
第七章 暖阳微光
我的市级公开课,非常成功。
我讲的是一节古诗词鉴赏课。当我站在台上,分析着“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时,我感觉自己和古人产生了深深的共鸣。是啊,人生就是一场艰难的旅行,我们每个人,都是背着行囊的赶路人。
课后,市里的教研员握着我的手,赞不绝口。他说我的课,不仅有深度,更有温度,能看出我对生活有深刻的感悟。
那一刻,我所有的委屈和疲惫,都烟消云散。我用我的专业,赢回了我的尊严。
公开课结束的那个周末,我决定回家。不是妥协,而是为了做一个了断,开始新的生活。
我回去的时候,家里很干净。看得出来,陈阳用心打扫过。
他看到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脸上是一种混合着愧疚、胆怯和期盼的复杂表情。
“姐,你回来了。”他给我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放在我面前。
我看到他的手,因为在烧烤店端盘子,起了几个燎泡。那个曾经只知道打游戏、刷视频的少年,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妈呢?”我问。
“回老家了。走的时候,哭了。”
我沉默了。我可以想象母亲离开时的心情,失望,愤怒,可能还有一丝不舍。血缘,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剪不断,理还乱。
“姐,”陈阳从房间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我面前,“这里面有三千块钱。是我这个月打工挣的。还有,那套房子,我不买了。我跟小雅说了,如果她愿意等我,我们就一起奋斗。如果她不愿意,那就算了。”
我看着他,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依赖和迷茫,多了一份我从未见过的坚定。
我把银行卡推了回去。
“这钱你自己留着。以后你的路,要自己走。”我顿了顿,继续说,“之前那笔贷款,是我和林涛还的。你不用一次性还给我们,每个月,从你的工资里,拿出一部分,慢慢还。这不是逼你,是想让你记住,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责任,要自己扛。”
陈阳重重地点了点头,眼圈红了。
那天,我们姐弟俩聊了很久,是七年来,第一次真正平等的对话。没有索取,没有抱怨,只有对未来的规划和期许。
傍晚,我和林涛回到我们自己的家。
夕阳的余晖,透过阳台的玻璃窗,洒在地板上,一片温暖的金色。林涛正在给他的兰花浇水,那盆被精心照料的君子兰,抽出了一支新的花葶。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谢谢你。”我说。
“谢我什么?”他转过身,笑着看我。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走出那片泥潭。是他,给了我理智,也给了我温暖。
他握住我的手,我们一起看着窗外的晚霞。天空被染成了绚烂的橘红色,一天的喧嚣,渐渐归于平静。
我知道,家里的那场风暴,并没有完全过去。母亲的心结,还需要时间来解开。我和弟弟的关系,也需要重新建立。未来,依然会有很多困难。
但我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宁。
因为我终于明白,真正的家庭,不是无条件的牺牲和无尽的索取,而是建立在尊重和平等之上的相互扶持。爱,不是绑架,而是给予对方成为更好的人的力量。
我卸下了背负了七年的沉重枷锁,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窗外的天空,那么高,那么远。我的路,也还很长。这一次,我要走得轻松一点,坚定一点。
来源:小南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