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秋秋，我考上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没有我预想中的激动。

引子

周明凯的电话打来时，我正在给一件旗袍锁最后一个盘扣。

丝光棉的面料在指尖滑过，带着特有的凉意。

“喂，明凯。”我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手上的活没停。

“秋秋，我考上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没有我预想中的激动。

我的心跳了一下，手里的针差点扎进肉里。

“真的？太好了！”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店里几个正在挑布料的客人都朝我看来。

我冲她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压低声音说：“你等着，我今晚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秋秋，今晚我们出去吃吧。在‘静园’，我订好位置了。”

静园？

我心里咯噔一下。

那地方我知道，人均消费是我半个月的工资。

我们在一起五年，从大学到现在，一碗牛肉面加两个蛋都是奢侈。

他怎么会突然要去那里？

“不用那么破费吧，我……”

“就这么定了，六点，我等你。”他打断我的话，语气里有种不容商量的坚决。

挂了电话，我看着手里快完工的旗袍，心里那点喜悦，被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冲淡了。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从今天开始，要不一样了。

下午五点半，我提前收了店，换上衣柜里最贵的一条裙子。

那还是去年过年，我咬牙买的，三百多块，就为了跟他回家见父母时穿得体面点。

镜子里的人，面色有些苍白，但眼睛里还带着光。

我对自己笑了笑，告诉自己别多想。

这是大喜的日子，他奋斗了三年，终于上岸了，该为他高兴。

到了静园，报上周明凯的名字，服务员领我到一个靠窗的位置。

他已经到了。

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白衬衫，手腕上那块表，我从没见过。

最显眼的，是他脖子上那条深蓝色的领带，面料泛着高级的光泽。

我认识那个牌子，在商场一楼的橱窗里见过，标价四位数。

我捏了捏自己的裙角，突然觉得有些局促。

“来了。”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躲闪。

“嗯，你什么时候到的？这身衣服真精神。”我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

他没接话，只是把菜单推了过来。

“你点吧，喜欢吃什么点什么。”

我翻开菜单，上面的价格让我心惊肉跳。

随便一个凉菜，都够我们吃一星期的面条了。

“还是你点吧，我不知道什么好吃。”我把菜单推了回去。

他点了几个菜，都是我不认识的名字。

等待上菜的时候，我们之间是长久的沉默。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像是在给我的耐心倒计时。

我受不了这种安静，主动开口：“你考上的那个单位，怎么样？领导好不好相处？”

“挺好的，直属领导姓王，很器重我。”他喝了口茶，眼睛看着窗外。

“那就好，你这么努力，肯定会做出成绩的。”我说。

他又沉默了。

我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重，像一团湿棉花，堵得我喘不过气。

我想，也许他只是太累了，考公这几年，他确实没睡过一个好觉。

菜上来了，精致得像艺术品。

我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周明凯也没怎么动筷子，他喝了很多茶。

终于，一顿饭在压抑的气氛里吃完了。

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结了账，然后从旁边拿过一个牛皮纸袋，推到我面前。

“秋秋，这个你拿着。”

“这是什么？”我问。

“里面是五万块钱。”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终于正眼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我看不懂的疲惫和决绝。

“我们分手吧。”

他说得那么轻，却像一个炸雷在我耳边响起。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在一张一合。

“秋秋，对不起。我进了单位才发现，我以前的想法太天真了。光有能力是不够的，很多事情，不是我努力就能改变的。”

“这跟你和我分手，有什么关系？”我的声音在发抖。

“王局的女儿，她……她很喜欢我。我们在一起了。”

“王局？”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就是你说的那个很器重你的领导？”

他点了点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突然就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

我这五年，起早贪黑，一天打两份工，供他吃穿，让他安心备考。

我把自己的青春和血汗，都缝进了他未来的前程里。

结果，他前脚刚踏上那条路，后脚就把我踹开了。

“那这钱算什么？”我指着那个牛皮纸袋，声音冷得像冰，“是给我的补偿，还是我这五年青春的买断费？”

“秋秋，你别这样。我只是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好一点。”

“过得好一点？”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周明凯，你是不是觉得，有了这五万块钱，你就能心安理得了？你就能抹掉我们这五年了？”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拿起桌上的那杯凉透了的茶，泼在了他的脸上。

“周明凯，你记住，是我李曼秋不要你了。”

我转身就走，没有拿那袋钱。

走出餐厅大门，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抖。

我走得很快，不敢回头。

我怕一回头，这五年积攒的所有坚强，都会瞬间崩塌。

第一章 一碗凉透的馄饨

回到我们租住的那个小单间，屋里一片漆黑。

我摸索着打开灯，刺眼的光让我瞬间流下泪来。

房间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头。

墙上还贴着他写的“逢考必过”的字条。

书桌上，堆满了他看过的复习资料，每一本的页脚都卷了起来。

我走过去，看到桌角压着一张纸。

是我前几天去庙里为他求的平安符。

现在看来，真是个笑话。

厨房的灶上，还温着一锅我下午包好的荠菜猪肉馄饨。

是我亲手剁的馅，亲手擀的皮。

我想着他考上了，回来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现在，锅里的水已经凉透了。

馄ota的馄饨，也已经泡得发白，软烂成一团，就像我此刻的心。

我关了火，把整锅馄饨都倒进了垃圾桶。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膝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五年的时间，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

我记得他刚毕业找不到工作时的颓废。

是我告诉他，没关系，我养你，你慢慢来。

我记得他第一次考公失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是我在门外陪着他，一遍遍地说，失败一次算什么，我们还年轻，可以再来。

我记得我为了省钱给他买蛋白粉补身体，自己连续一个月只吃清水煮面条。

我记得我在服装厂加班到深夜，回家的路上被大雨淋透，发着高烧，第二天还要爬起来去给他送饭。

那些苦日子，我从来没觉得苦。

因为我总觉得，我们是有未来的。

我想，等他考上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们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小家，不用再搬来搬去。

我们可以生一个可爱的孩子，我给他做漂亮的小衣服。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我想的。

他的未来里，早就没有了我。

内心独白：

我想，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是我不够漂亮，还是我不够温柔？可我明明已经付出了我的全部。我像一只勤劳的蚂蚁，一点一点为我们俩的未来搬运着食物，可他却一把火烧了我们的巢，然后住进了别人为他建好的宫殿。我恨他，可我更恨我自己，恨我这五年的天真和愚蠢。

哭累了，我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我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装完了。

衣柜里，还挂着几件我给他买的衣服。

最贵的一件，是他去面试时穿的西装，花了我一个月的工资。

我把它取下来，用剪刀，一刀一刀，剪成了碎片。

就像我们之间，被他亲手剪断的感情。

收拾到书桌时，我看到他的手机忘在了桌上。

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的预览。

“明凯，我爸说下周安排我们两家人见个面，你准备一下。”

发信人的头像是个笑得很甜的女孩。

备注是：晶晶。

原来，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而我，这个正牌女友，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多么可笑。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电话。

屏幕上跳动着“妈”这个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喂，秋秋啊，吃饭了吗？”妈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吃了。”我的声音沙哑。

“怎么了？声音不对劲，感冒了？”

“没有，妈，就是有点累。”

“你别太累了，也让明凯多心疼心疼你。对了，他考试结果出来没？”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那个她一直当成准女婿的男人，已经不要我了。

“妈，我……我过几天回家一趟。”

“怎么了？跟明凯吵架了？”妈妈的语气紧张起来。

“没有。就是想你们了。”

我匆匆挂了电话，我怕再说下去，我的伪装就会被戳破。

我把他的手机放在桌上，拉着我的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我五年青春和梦想的小屋。

然后，我关上灯，带上门，没有一丝留恋。

这里，再也不是我的家了。

第二章 针尖上的尊严

我拖着行李箱回了家。

爸妈看到我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你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了？出什么事了？”妈妈拉着我的手，眼圈都红了。

我再也忍不住，扑进她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们。

爸爸听完，气得把手里的茶杯都摔了。

“混账东西！我们秋秋哪里配不上他了！”

妈妈抱着我，一边拍我的背，一边掉眼泪。

“不哭了，咱不哭了。为了那种男人，不值得。回家了，有爸妈在呢。”

那一晚，我睡在自己从小睡到大的小床上，闻着被子上阳光的味道，心里第一次有了安稳的感觉。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我告诉爸妈，我想把镇上奶奶留下来的那个临街的小铺面重新开起来，做我的裁缝铺。

“能行吗？现在谁还做衣服啊，都买现成的。”爸爸有些担心。

“爸，不一样的。我想做的是手工定制，是独一无二的。”

我把我的想法和计划告诉了他们。

看着我眼睛里重新燃起的光，他们最终还是同意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全身心地投入到裁缝铺的准备中。

选料、设计、装修，每一件事我都亲力亲为。

我把这些年攒下的所有积蓄都投了进去。

我只想做点什么，来填满心里的那个大洞。

忙碌，是最好的疗伤药。

当我拿起剪刀和软尺，当我听到缝纫机哒哒作响的声音，我就觉得，我的世界又重新变得真实起来。

内心独白：

我觉得，我手里的这根针，比任何男人都靠得住。它不会背叛我，不会欺骗我。我给它一分力，它就还我一分成果。每一针，每一线，都缝合着我的过去，也缝制着我的未来。我不需要靠任何人，我靠我自己的手艺，一样能活出个人样来。

裁缝铺开张那天，我请了镇上最好的老师傅，我的师父，刘师傅来剪彩。

刘师傅是我在城里打工时认识的，他看我肯吃苦，有灵气，就把他压箱底的手艺都教给了我。

他看着我的小店，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丫头，记住，手艺人，靠的是手，更是心。你的心正了，手里的活儿才不会歪。”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师父，我记住了。”

小店的生意，比我想象的要好。

镇上的人虽然爱买成衣，但总有些对穿着有特殊要求，或者身材比较特别的人。

我做的衣服，料子好，手工细，价格也公道，慢慢地就有了回头客。

我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白天在店里忙活，晚上回家陪爸妈吃饭，看电视。

我很少再想起周明凯。

我以为，我们就这样，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

城里。

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周明凯正在给局长王海东汇报工作。

他言辞恳切，条理清晰，王海东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周啊，好好干，年轻人有前途。”

“谢谢王局栽培。”周明凯谦卑地躬了躬身。

走出局长办公室，一个年轻的女孩迎了上来，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

“明凯，我爸又夸你了？”

女孩正是王海东的女儿，王晶晶。

“就是正常的工作汇报。”周明凯笑了笑，笑容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走吧，晚上我妈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叫你回家吃饭呢。”

“好。”

周明凯被王晶晶拉着往前走，路过办公区的窗户时，他下意识地朝外看了一眼。

楼下车水马龙，霓虹闪烁。

他想起了那个小小的出租屋，想起了李曼秋在灯下为他缝补衣服的侧影。

那个时候，他觉得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东西。

现在，他每天出入高档餐厅，吃着山珍海味，却再也找不回当初那种踏实的感觉。

他知道，他得到了一些东西，但也永远地失去了一些东西。

第三章 旧照片里的谎言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裁缝铺生意越来越稳定。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正在家里打扫卫生，妈妈拿过来一个旧箱子。

“秋秋，这是你以前的东西，看看还有没有要的，不要就扔了。”

我打开箱子，里面都是我上学时的书本和杂物。

在箱底，我翻出了一个相册。

我拍了拍上面的灰，翻开了第一页。

是我和周明凯的合影。

照片上的我们，笑得那么开心。

他穿着我给他买的白衬衫，搂着我的肩膀，眼睛里都是星星。

我一张一张地翻下去，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是一段回不去的回忆。

翻到最后几页，是我去年去城里看他时拍的。

那时候他正在备考的关键时期，人很憔悴。

我给他拍了一张在书桌前看书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里，他的手机屏幕是亮着的。

我鬼使神差地把照片放大。

屏幕上，是一条微信消息的预览。

发信人的名字被挡住了，只能看到内容：“……下周的聚会，我帮你跟爸爸说，你一定要来啊。”

我的心一沉。

我记得那段时间，他跟我说，他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学习小组，周末都不能见面。

原来，他所谓的学习，就是去参加王晶晶家的聚会。

我再往下翻，看到一张他通过笔试后，我拉着他去庆祝的照片。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T恤，脖子上却空荡荡的。

可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我为了奖励他，用我省下来的钱，给他买了一条银项链。

他说他很喜欢，会一直戴着。

可照片上，没有。

谎言，从那么早就已经开始了。

而我，却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内心独白：

我以前总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是他考上之后才出现的。现在才发现，原来那些裂痕，早就存在了。只是我被爱情蒙住了眼睛，选择视而不见。他一边心安理得地接受着我的付出，一边又在为自己的后路做着铺垫。这世上最伤人的，不是不爱了，而是欺骗。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犹豫的声音。

“喂，是……是曼秋吗？”

“是我，你是？”

“我是张燕啊，你大学同学，还记得吗？”

“张燕？”我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哦哦，记得，你好久没联系我了。”

“是啊，那个……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跟周明凯，是不是还在一起？”

我的心猛地一揪。

“我们……分手了。”

“啊？分手了？”张燕的语气很惊讶，“什么时候的事啊？我前几天还在朋友圈看到他发了婚纱照，我还以为新娘是你呢……”

婚纱照？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他要结婚了？”

“是啊，下个月十八号，就在市里最大的那个酒店。新娘是他们单位领导的女儿，听说可漂亮了。”

挂了电话，我拿着手机，呆坐了很久。

原来，他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愿意留给我。

分手不到半年，他就要结婚了。

我打开那个尘封已久的微信，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

他的朋友圈对我设置了三天可见。

我什么也看不到。

我笑了，笑自己还在期待什么。

我站起来，把那本相册，连同箱子里所有跟他有关的东西，都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

妈妈走过来，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抱住了我。

“妈，我没事。”我说。

“嗯，妈知道。走，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鱼去。”

那天晚上，我吃了很多饭。

我告诉自己，李曼秋，从今天起，你的人生里，再也没有周明凯这个人了。

你要为自己，好好地活。

第四章 剪不断的线头

我以为把东西都扔了，就能彻底和他划清界限。

可我没想到，有些人，就像黏在鞋底的口香糖，你想甩都甩不掉。

那天下午，店里没什么客人，我正在画新的设计图。

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我不认识的号码，但归属地，是周明凯的老家。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是秋秋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是周明凯的妈妈。

“阿姨，您好。”我客气地回应。

“哎，秋秋啊，阿姨对不起你啊。”她一开口，就带着哭腔。

我皱了皱眉，不知道她这是演的哪一出。

“阿姨，您有事就直说吧。”

“那个……明凯他，他下个月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听说了。”我的语气很平淡。

“你……你不怪他吧？他也是没办法啊。那个女孩家里条件好，能帮他。你也知道，我们家就是普通人家，什么都指望不上。他也是为了前途啊。”

我听着她的话，只觉得一阵恶心。

为了前途，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伤害一个爱了他五年的女孩吗？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阿姨，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跟我没关系。我祝他前程似锦。”

“哎，秋秋，你真是个好孩子。阿姨就知道你通情达理。”她好像松了口气，“那个……阿姨还有个不情之请。你跟明凯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家不是给了你三万块钱的彩礼吗？你看……现在你们也分开了，明凯结婚又要花一大笔钱，那个钱，你能不能……”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那三万块钱，当初说是彩礼，可周明凯备考这几年，家里的开销，给他买的营养品，哪一样不是从这里面出的？

早就花得一分不剩了。

现在，他们竟然有脸来跟我要回去？

内心独白：

我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这一家人是淳朴善良的。他们不是穷，是心穷。在他们眼里，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金钱来衡量，包括感情，包括尊严。他们以为给我钱是恩赐，现在要回去也是理所当然。他们从来没把我当成过家人，只当成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的工具。

我气得浑身发抖，但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阿姨，那三万块钱，这几年早就花完了。如果你非要要，可以，你让周明凯把他这五年花我的钱，一笔一笔都还给我，我再把那三万还给你们。”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讪讪地说：“那……那就算了吧。”

然后，她匆匆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心里最后一点对他们的念想，也彻底断了。

这件事，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让我很不舒服。

但生活还要继续。

下午，店里来了一个新的客人。

是个看起来很斯文的男人，三十岁左右，戴着一副金丝眼镜。

他叫陈默，是镇上新来的中学老师。

“老板娘，我想做一套西装，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他说话很客气。

“好的，您有什么要求吗？”

我拿出软尺，开始为他量尺寸。

他很健谈，我们聊起了布料，聊起了设计。

我发现，他很懂这些。

“陈老师，您对服装还挺有研究的。”

他笑了笑：“我父亲以前也是个老裁缝。我从小耳濡目染。”

我一下子就对他有了好感。

接下来的几次沟通，我们聊得很愉快。

他很尊重我的专业，也很欣赏我的手艺。

这让我找回了久违的自信和尊严。

第五章 婚礼那天的雨

周明凯结婚那天，我们镇上下了很大的雨。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窗上，像是在为谁哭泣。

我坐在店里，踩着缝纫机，心里却异常平静。

隔壁的王阿姨跑进来躲雨，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说：

“哎呀，秋秋，你是不知道，今天镇东头老周家那个儿子，结婚的排场有多大！一溜的黑色小轿车，比电视里还气派呢！”

“是吗。”我头也没抬。

“可不是嘛！听说娶了个城里当官的女儿，那新娘子，长得跟仙女似的。”

王阿姨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我的脑海里，只有缝纫机哒哒的声音。

我在赶制陈默的那套西装。

这是我开店以来，接到的最重要的一单。

我一定要做到最好。

雨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暗。

我开了灯，灯光下，针尖反射着细碎的光芒。

我觉得，这光，比任何婚礼的排场，都要明亮。

它照亮了我安身立命的手艺，也照亮了我未来的路。

内心独白：

外面下着大雨，我的心里却是一片晴天。我曾经以为，失去他，我的世界就会崩塌。但现在我才明白，真正能支撑我走下去的，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他选择了他的阳关道，我守着我的独木桥。我们，从此再无瓜葛。这雨，就当是为我洗去过去所有的尘埃吧。

手机在旁边震动了一下。

我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对不起。祝你幸福。”

我看着那几个字，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我只是觉得很可笑。

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想抹掉所有的伤害吗？

一个已经和我无关的人，有什么资格祝我幸福？

我没有回复，直接把那条短信删除了。

然后，我关了手机，继续我的工作。

熨烫，锁边，钉扣子。

每一个步骤，我都做得一丝不苟。

当最后一个扣子钉好，我把整套西装挂起来。

深蓝色的羊毛面料，剪裁得体，线条流畅。

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我满意地笑了。

这是我的作品，是我尊严的证明。

婚礼现场。

周明凯穿着笔挺的西装，胸前戴着新郎的红花，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和王晶晶一起，挨桌给宾客敬酒。

“小周啊，真是青年才俊，一表人才啊！”

“是啊，跟晶晶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恭维声不绝于耳。

周明凯微笑着一一回应，喝下了一杯又一杯的白酒。

酒过三巡，他借口去洗手间，躲到了外面的阳台上。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带着泥土的清新。

他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尼古丁的味道，让他有些眩晕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他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心里却空落落的。

他想起了今天早上，他鬼使神差地给李曼秋发了那条短信。

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回复。

他知道，她不会再回复了。

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孩，已经被他亲手推开了。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地位和前程，可为什么，他一点也感觉不到快乐？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王晶晶发来的微信。

“老公，你去哪了？大家都在找你呢。”

他摁灭了烟头，脸上重新堆起笑容，转身走回了那个热闹的，却不属于他的世界。

第六章 自己的招牌

两年后。

我的裁缝铺，从镇上搬到了市里的一条安静的老街上。

店面不大，但装修得很雅致。

门口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招牌：秋韵高定。

经过两年的努力，我靠着过硬的手艺和口碑，在市里的小圈子里，已经小有名气。

很多注重生活品质的客人，都愿意来我这里定制衣服。

我的生活，忙碌而充实。

我买了房，买了车，把爸妈也接到了市里一起住。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别人生存的女孩了。

我靠自己的双手，给了自己和家人一个安稳的家。

陈默成了我店里的常客，也成了我生活中很好的朋友。

他会给我带他学生画的画，我也会在他生日的时候，送他一条亲手织的围巾。

我们之间，有一种无需言明的默契。

妈妈总是在我耳边念叨：“秋秋啊，陈老师人不错，你可要抓紧啊。”

我总是笑着说：“妈，不急，顺其自然吧。”

对于感情，我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执着。

我明白了，好的感情，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

首先，你要自己成为一块锦。

内心独白：

看着店里挂满的衣服，每一件都像是我的孩子。我用时间和心血，把它们从一块普通的布料，变成了一件有灵魂的作品。这两年，我很少逛街，很少娱乐，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它们。有人说我活得太累了，可我却乐在其中。因为我知道，我在为自己而活。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让我觉得无比心安。

这天下午，店里来了一对看起来很时髦的夫妻。

女人穿着香奈儿的套装，挎着爱马仕的包，脸上画着精致的妆。

男人跟在后面，有些微微发福，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老公，你看，就是这家店！我朋友说她们家的旗袍做得特别好。”女人拉着男人走了进来。

我正站在人台前调整一件刚做好的旗袍，听到声音，我转过身来。

“两位好，随便看看。”

当我看到那个男人的脸时，我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漏跳了一拍。

周明凯。

他比两年前胖了些，也黑了些，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眼角的细纹，已经藏不住了。

他也看到了我，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身边的女人，应该就是他的妻子，王晶晶。

她倒是没注意到我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径直走到橱窗前，指着那件我刚调整好的旗袍。

“哇，这件真好看！是真丝的吧？手工绣的？”

“是的，是双宫真丝，上面的盘扣和绣花，都是纯手工的。”我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恢复了职业的微笑。

我的镇定，似乎让周明凯更加局促。

他站在那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王晶晶拿起旗袍的标价牌看了一眼，夸张地叫了一声。

“这么贵啊？一件衣服要五位数？”

她回头看了一眼周明凯，语气里带着一丝撒娇和炫耀。

“老公，人家想要嘛。”

周明凯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干咳了一声，说：“一件衣服而已，至于吗？”

他的眼神，却一直飘向我这边，带着探究，带着惊讶，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第七章 最好的重逢是再见

王晶晶没理会周明凯的话，她拿着那件旗袍，走到我面前。

“老板娘，这件衣服可以试试吗？”

“当然可以，试衣间在那边。”我指了指角落。

王晶晶拿着衣服进了试衣间。

店里，只剩下我和周明凯。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还是他先开了口。

“你……你在这里开店？”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嗯。”我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身去整理台面上的布料。

我不想和他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这两年，你过得……还好吗？”他又问。

“挺好的，不劳挂心。”我的语气客气又疏离。

他似乎被我的冷淡噎了一下，半天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

“我现在是科长了。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施舍般的高高在上。

我看着那张烫金的名片，觉得无比讽刺。

他大概以为，我还是那个需要他帮助的小裁缝吧。

我没有接。

“不用了，周科长。我一个小老百姓，没什么事能麻烦到您。”

我的话，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就在这时，试衣间的门开了。

王晶晶穿着那件旗袍走了出来。

不得不说，她身材很好，旗袍穿在她身上，很显气质。

“老公，好看吗？”她在周明凯面前转了一圈。

“好看。”周明凯的回答有些敷衍，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我身上。

王晶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走到周明凯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带着一丝宣示主权的意味，看向我。

“老板娘，你好像认识我先生？”

周明凯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我看到他的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我抬起头，迎上王晶晶探究的目光，又看了一眼身边紧张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的周明凯。

我突然就笑了。

发自内心的，云淡风轻的笑了。

内心独白：

我笑他，到了今天，还在害怕。害怕他现在拥有的一切，会因为我的出现而产生裂痕。我也笑我自己，我曾经以为，再见到他，我会恨，会怨，会不甘。可真的到了这一刻，我心里竟然只剩下平静。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原来，时间真的是最好的解药，它让我放下了仇恨，也让我找到了自己。

我对王晶晶摇了摇头，笑容温和而坦然。

“不认识。不过看先生的气质，一定事业有成。”

听到我的回答，周明凯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他看我的眼神，更加复杂了。

有愧疚，有感激，还有一丝……失落。

王晶晶满意地笑了，她从包里拿出卡。

“那就要这件了。帮我包起来吧。”

“好的。”

我接过卡，熟练地打包。

整个过程，我没有再看周明凯一眼。

他们走后，店里又恢复了安静。

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来，洒在那些五彩的丝线上，很温暖。

我拿起桌上的剪刀，继续裁剪一块新的布料。

剪刀开合的声音，清脆，利落。

我知道，我和我的过去，已经彻底被剪断了。

最好的重逢，不是久别重逢，而是再也不见。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