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妈，今天又是香辣虾配红烧排骨？您这是要把儿子养胖啊！＂丈夫李明辉笑呵呵地坐下，我的面前却只有一盘清炒小白菜。
一碗青菜的领悟
＂老妈，今天又是香辣虾配红烧排骨？您这是要把儿子养胖啊！＂丈夫李明辉笑呵呵地坐下，我的面前却只有一盘清炒小白菜。
那是1998年初春，我刚嫁到李家不到半年。
窗外杨柳轻拂，小区里的梧桐树刚抽出嫩芽，远处的广播站里传来《走进新时代》的歌声。
我是个地道的北方姑娘，从小爱吃大鱼大肉，可婆婆张桂兰却总是在我面前摆一盘青菜，而给儿子和自己准备丰盛菜肴。
＂媳妇，多吃点青菜，对身体好。＂婆婆每次都是这一句，眼神却不与我对视，手里攥着那条已经洗得发白的老式碎花围裙角。
我夹了一筷子小白菜，清淡得几乎没有味道，连盐都很少。
＂妈，您这菜也太素了，一点油星都没有。＂我皱着眉头小声嘟囔。
婆婆只是摇摇头：＂年轻人嘴馋，等老了就知道素食的好处了。＂
我心里暗暗委屈：是嫌我吃得多？还是嫌我胖？还是觉得我这个媳妇不配吃好的？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家楼上的王婶听了我的叹息，放下手中的蒲扇，摇着头说：＂这婆媳关系啊，天生就是一道坎，哪家都有这事，你这是遇上了＇亲疏有别＇啊。＂
＂当家的就不管管？＂王婶一针见血地问。
我苦笑着摇头：＂他一回家就坐在沙发上听收音机里的体育频道，哪管这些家长里短。＂
我们家住在单位分的楼房里，七十多平方的两居室，装修简单，但在当时也算是不错的条件了。
婚前我还在服装厂上班，每天在嘈杂的缝纫机声中度过八小时，晚上回家看看《渴望》，憧憬着美好的婚姻生活。
可现在，我每天面对的是一盘青菜和一个不苟言笑的婆婆。
那天晚上，我尝试着跟明辉沟通：＂家里的饭菜为什么老给我吃素的？＂
明辉正在擦拭他那台珍爱的卡西欧计算器，头也不抬地说：＂我妈就那样，别放心上。＂
＂这怎么能不放心上？＂我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
＂行了行了，吵什么吵，隔壁邻居还以为我们家怎么了呢！＂明辉不耐烦地摆摆手。
我望着窗外，路灯下一对对散步的夫妻有说有笑，心头涌上一股酸楚。
厂里的王姐听了我的抱怨，一边整理着刚分到的新制服，一边叹口气说：＂你这是遇上了区别对待啊，乡下人讲究＇亲生的才亲＇，你得想法子。＂
＂什么法子？＂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呗，＂王姐挤挤眼睛，＂她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她，让你男人看清楚是谁不对。＂
我心里憋着一股劲儿。
星期天，我早早起床去菜市场，买了好几斤肉，花了整整一上午，做了一桌北方菜，有红烧肉、糖醋里脊、大盘鸡，样样荤腥，独独没给婆婆准备她爱吃的清蒸鱼。
婆婆回来看到一桌菜，愣了一下，默默地扒着碗里的米饭，一言不发。
明辉倒是吃得高兴，连声称赞：＂老婆手艺越来越好了！＂
我心里却没底，偷眼看婆婆，只见她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默默地收拾碗筷去了厨房。
晚上，我故意将那台老式＂熊猫＂牌电视音量开得很大，播着热闹的《综艺大观》，知道婆婆向来睡得早，她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老习惯。
果然，不一会儿，婆婆系着褪了色的睡衣从房间出来：＂秀兰啊，能不能小点声？＂
＂哦，不好意思啊，妈，我忘了您睡得早。＂我装作歉意地说，却没有真的调低音量。
明辉从报纸后面抬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自己起身把电视声音调小了。
我瞪了他一眼，他装作没看见，继续看他的《参考消息》。
日子一天天过去，家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我每天下班回来，都能看到婆婆在厨房里忙活，灶台上咕嘟咕嘟煮着红烧排骨，香味四溢，可到了餐桌上，我面前却永远是那一盘清淡的蔬菜。
我买了条跟风中流行的喇叭裤，婆婆皱着眉头说：＂现在年轻人就是会花钱，一条裤子七八十块，够买多少斤肉了。＂
我做了顿糖醋排骨，婆婆尝了一口就说：＂糖放多了，吃多了伤牙齿。＂
单位组织看露天电影，一部新上映的《甲方乙方》，我兴冲冲地邀请婆婆一起去，她却说：＂不去了，你们年轻人玩吧，我耳朵不好，听不清。＂
＂明辉，你妈是不是不喜欢我？＂一天晚上，我躺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忍不住问丈夫。
＂哪有的事，你多想了。＂明辉打了个哈欠，翻个身背对着我，很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我望着斑驳的天花板，想起远在老家的爸妈，心里涌上一阵酸楚。
周末，我和明辉去看望了我的父母。
妈妈拉着我的手，低声问：＂在婆家过得怎么样？＂
我勉强挤出笑容：＂挺好的，妈。＂
＂瘦了，＂妈妈心疼地摸着我的脸，＂是不是伙食不好？＂
＂哪有，婆婆厨艺可好了。＂我急忙说，心里却想到那盘盘寡淡的青菜。
明辉在一旁和我爸谈论着最近流行的＂下海经商＂话题，他们谁都没注意到我眼角的泪光。
回到婆家，日子依旧如常。
端午节那天，单位发了粽子和咸鸭蛋。
我欢天喜地地带回家，想着好久没吃到这家传统小吃了。
＂放着吧，明天当早饭吃。＂婆婆淡淡地说，然后转向我，＂秀兰，你别吃这个，我给你煮了绿豆汤。＂
我看着餐桌上冒着热气的绿豆汤，再看看那包散发着香气的粽子，一股无名火蹭地冒了上来。
＂为什么全家人都能吃粽子，就我不行？＂我再也忍不住了，声音几乎是颤抖的，＂是不是嫌我吃得多？还是觉得我不配吃好的？还是您根本就不待见我这个儿媳妇？＂
厨房里的铝制锅铲＂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婆婆脸色一变，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然后转身进了厨房，背影看上去出奇地单薄。
明辉放下手中的报纸，脸上露出少有的严肃表情。
他急忙拉我到阳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你自己看吧。＂
那是一张盖着红章的体检报告单，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我的名字，肝功能指标ALT和AST轻度异常，建议清淡饮食，忌油腻辛辣刺激食物。
我愣住了，手中的纸微微颤抖。
＂今年厂里组织体检的结果，他们直接发到各部门了，我和我妈都知道了，你自己却没当回事。＂明辉苦笑道，眼里带着责备，＂我妈就是想让你多吃点青菜养肝，她年轻时在纺织厂就是吃了太多油腻食物，胃出了问题，吃了半辈子药，不想你也这样。＂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槐花随风飘落，心中忽然酸涩不已。
那晚，我辗转难眠。
想起这半年来婆婆的种种＂苛待＂，原来都是为了我的健康。
而我却把她的关心误解成了嫌弃和刁难。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时，发现婆婆已经在厨房忙活了。
＂妈，昨天是我不对，我不该……＂我站在厨房门口，声音哽咽。
婆婆背对着我，头也不回地说：＂没事，你不知道情况。＂
＂我今天休息，我来做饭吧。＂我小心翼翼地说。
婆婆这才转过身，眼睛有些红：＂你会做什么？＂
＂我会做小米粥，据说对胃好。＂
婆婆点点头：＂行，那你来吧。＂
那天晚上，我听到婆婆在房间里咳嗽。
轻轻推开门，只见她正在吞药片，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
床头柜上整整齐齐摆着好几瓶药，有胃药，也有治疗关节炎的药膏。
角落里还放着一个旧药箱，上面贴着各种标签，那是七八十年代流行的家庭医药箱。
＂妈，您胃不舒服？＂我轻声问。
婆婆摆摆手：＂老毛病了，吃点药就好。＂
房间里有一种淡淡的药味，墙上挂着一张发黄的结婚照，年轻时的婆婆笑得很腼腆，眼神中带着对未来的期许。
我看着她布满皱纹的脸，突然记起明辉说过，婆婆年轻时在纺织厂当工人，常年加班，饮食不规律，食堂里的饭菜油大盐多，久而久之，落下了胃病。
＂您吃什么药？＂我凑近看那些药瓶。
＂奥美拉唑，保护胃黏膜的。＂婆婆随口说道，又补充一句，＂这药贵，一盒要四十多块钱，比肉还贵。＂
我心头一颤，想起婆婆每次买菜都要跟菜贩讨价还价，为了省下几毛钱能争得面红耳赤。
＂妈，您休息吧，我先出去了。＂我轻轻带上门，心里满是愧疚。
次日清晨，我早早起床，煮了一锅小米粥。
阳光透过厨房的小窗洒进来，锅里的粥冒着热气，散发出淡淡的香甜味。
婆婆出来时，我已经摆好了桌子：＂妈，尝尝我做的粥。＂
婆婆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味道不错，放了一点红糖吧？＂
＂对，我记得您说过胃不好的人适合喝点红糖水。＂
婆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了：＂你这孩子，还挺细心。＂
阳光下，婆婆的笑容让我想起了妈妈。
从那天起，我开始在菜谱上下功夫，学做各种健康家常菜。
我买来《家庭医生报》，研究什么食物有益肝脏。
我发现，婆婆其实是个很好的老师，她知道哪些食物有益肝脏，哪些蔬菜适合什么季节。
小区的菜市场里卖新鲜蔬菜的刘大娘都认识我了：＂哟，李家媳妇又来买菜啦？今天的小油菜特别新鲜，刚从地里摘的。＂
＂给我来两斤，再给我挑点嫩的豆腐，我婆婆胃不好，想给她做个豆腐汤。＂
＂你这媳妇真孝顺，＂刘大娘笑着递给我一把香菜，＂送你的，包豆腐汤好吃。＂
日子渐渐变得不同。
一天，我在厨房做清蒸鱼，婆婆站在旁边指导：＂火候要控制好，不能太老，鱼肉嫩点对肠胃好消化。＂
＂妈，您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肝功能的事？＂我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婆婆叹了口气，手里捏着一把葱：＂你刚嫁过来，我怕你担心，怕你觉得自己有病。＂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再说，谁愿意听婆婆指手画脚啊？婆媳之间本来就难相处，我不想让你觉得我爱管闲事。＂
我心头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
＂妈，我很感谢您为我做的一切。＂我真诚地说。
婆婆罕见地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傻丫头，自家人谈什么感谢。＂
那个周末，明辉难得没去单位加班。
我们一家三口坐在客厅里看《正大综艺》，婆婆一边看一边编织毛衣，那是给明辉准备的冬天穿的。
＂妈，明年我们一起去趟北戴河吧，听说海边的空气对身体好。＂我提议道。
婆婆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出去玩多花钱啊。＂
＂没事，我和明辉都有工资，这些年您辛苦了，该享享福了。＂
婆婆笑着摇摇头，没说什么，但我看到她眼里闪着光。
那个夏天，我和婆婆一起在小区的菜园里种了几垄蔬菜。
那是单位分配的一小块地，很多退休职工都在那里种点青菜。
看着翠绿的菜叶在阳光下舒展，婆婆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自己种的菜，吃着放心。＂
我点点头：＂妈，您说的对，健康最重要。＂
地里的小白菜长势喜人，婆婆蹲在地头，小心翼翼地拔着杂草，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妈，休息一下吧，太阳大。＂我递给她一条湿毛巾。
＂没事，趁着现在还能动，多干点。＂婆婆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以后老了，就指望你们了。＂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是家人之间无言的牵挂。
日子如白驹过隙，转眼就到了十月。
一天下班回家，发现婆婆和明辉都坐在客厅里，神色凝重。
＂怎么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明辉递给我一张纸：＂你的复查报告出来了。＂
我紧张地接过来一看，不由得愣住了——肝功能指标全部正常！
＂真的吗？＂我惊喜地看着他们。
婆婆笑着点点头，眼圈有些红：＂这段时间清淡饮食坚持得好，见效了。＂
明辉搂住我的肩膀：＂老婆，恭喜你！今晚我请客，咱们出去吃顿好的！＂
＂不行，＂婆婆立刻站起来，＂虽然指标正常了，也不能马上吃油腻的，要循序渐进。＂
我和明辉相视一笑。
那晚，我们在家里吃了一顿简单却温馨的晚餐。
婆婆破例做了一道红烧排骨，还特意放少了油和盐。
＂妈，您尝尝我做的凉拌茄子。＂我把盘子推到婆婆面前。
婆婆夹了一筷子，点点头：＂味道不错，有进步。＂
这简单的一句评价，让我比得到什么奖励都高兴。
＂秀兰，你的肤色好多了。＂单位的王姐说，＂结婚以后反而变漂亮了，婆婆应该对你不错吧？＂
我笑而不答，想起那天在楼下遇到的王婶。
＂小李家的媳妇，听说你现在和婆婆处得挺好？＂王婶一边晾晒被褥一边问我。
＂是啊，我婆婆人很好。＂我由衷地说。
＂真是运气好，女人一辈子啊，就怕遇上个刁难人的婆婆。＂王婶感慨道。
我摇摇头：＂其实误会解开了，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窗外，一阵风吹过，带来槐花的香气。
我想起餐桌上那盘总是为我准备的青菜，想起婆婆布满老茧的手，想起她不善言辞的关爱。
一年后，我和明辉有了自己的孩子，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
婆婆抱着孙子，眼里满是慈爱：＂长得真像你小时候，明辉。＂
我在一旁笑着说：＂妈，您放心，以后我一定注意孩子的饮食，让他健健康康的。＂
婆婆点点头，眼里闪着泪光：＂你比我强，我那时候不懂这些，让明辉小时候吃了太多零食，牙齿都坏了几颗。＂
我握住婆婆的手，那是一双因为年复一年的家务劳动而变得粗糙的手：＂妈，您教会了我很多。＂
院子里，我们自己种的小白菜长势喜人。
婆婆说，等到孩子会吃辅食了，就给他做些新鲜的菜泥。
看着厨房里忙碌的婆婆，我忽然明白，原来最深沉的爱就藏在一碗普通的青菜里，平淡无奇，却是对生命最真挚的呵护。
不是所有的爱都要大声宣之于口，有些爱就藏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中，像阳光、空气和水一样，润物无声，却不可或缺。
来源：禅悟闲语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