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钟心淇的名字在建筑设计圈,几乎是“零失误”的代名词。她手底下的项目,从概念图到落地,永远像精密咬合的齿轮,顺畅得不像话——直到这次,为我公司竞标城东地标项目时,她栽了。
钟心淇的名字在建筑设计圈,几乎是“零失误”的代名词。她手底下的项目,从概念图到落地,永远像精密咬合的齿轮,顺畅得不像话——直到这次,为我公司竞标城东地标项目时,她栽了。
栽在自己手把手带了半年的实习生手里。
周瑀航。
电脑屏幕上还停着中标公示,附带着他发在行业论坛的感谢帖:“非常感谢钟总毫无保留的指导,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配着西装革履的自拍,笑得人畜无害。
而我公司的竞标书,以零点一分的差距,成了陪跑。
城东项目的利润,足够让公司营收在明年增长近一个亿。
指尖在屏幕上敲下那行字时,我甚至能想象到周瑀航看到时的脸色——“损人利己,终将自尝苦果。”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刚发送成功,手机就疯响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钟心淇”三个字。
我接起,她的声音尖锐得像玻璃碴,几乎要穿透听筒:“沈亦舟!你立刻删掉那条评论,给瑀航道歉!他连续熬了三个通宵改方案,就为了证明自己!你非要毁了他是不是?你要是不道歉,我们……我们就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我捏着手机,指节泛白,喉咙里却漫上一阵冷笑,“心淇,不过是少赚一个亿而已。比起你马上要面对的东西,这点钱,算什么?”
她大概被我的语气噎住,狠狠挂了电话。
两天后,钟心淇收到了周瑀航送来的文件袋——说是项目后续交接资料,她最近忙着庆祝“爱徒”中标,连拆文件袋都带着几分心不在焉。
我站在书房门口,隔着磨砂玻璃看她翻文件。直到她抽出最底下那张纸,动作猛地顿住。
那是我上周让律师拟好的离婚协议。
指尖拂过签名处——“钟心淇”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带着刻意模仿的讨好,和上周周瑀航替她在一份采购合同上签字的笔迹,一模一样。
她果然没看出来。或者说,她根本没想过要看。比起我的离婚协议,她显然更关心周瑀航能不能顺利把项目落地,好让她在公司里抬够面子。
很好。目的达到了。
我拿起车钥匙,直奔城西。
没人知道,那片被所有人嫌弃的废弃老厂区,藏着我的底牌。圈内人都说“旧厂改造”是亏本买卖,拆迁难、回报慢,连钟心淇都劝过我别碰。可他们不知道,地质勘探报告显示,那片地底下,有一眼天然温泉。
酒店、温泉度假村、商业综合体……一旦开发,利润是城东那个小项目的十倍不止。
上周,我刚拿到独家开发权。
签完合同走出管委会,手机震了震,是钟心淇公司的内部群——我用她助理的号,早就潜伏在里面。
周瑀航先发了个粉色兔子挥手的表情包,配文:“大家好呀~ 我是钟总亲自指导的实习生周瑀航,以后就是同事啦,请多多指教~”
下面立刻跳出钟心淇的头像,亮得刺眼:“瑀航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刚入职就拿下这么重要的项目,必须庆祝!周末我做东,地方随便挑~”
“哇!是城东那个近亿的项目吗?钟总好眼光!”
“新人这么猛?以后可得多带带我们这些老人啊!”
“谁还敢说新人不行?周哥快分享一下中标秘籍!”
群里瞬间沸腾起来,恭维话像潮水一样涌过去。周瑀航回得滴水不漏:“都是钟总教得好~ 以后还要向各位前辈学习呢~”
我靠在车边,看着那些消息,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冷。
他们都以为周瑀航是靠实力进的钟氏?
太天真了。
钟氏分公司手里的城东项目,本就是块跳板。周瑀航一个没学历没资历的实习生,只有握紧这个项目,才能顺理成章地“被破格录用”,名正言顺地跳进钟家的圈子。
而钟心淇,她还沉浸在“慧眼识珠”的成就感里,连身边的狼崽子露出了獠牙都没看见。
我发动车子,后视镜里,城西老厂区的烟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钟心淇,周瑀航……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群里的消息像潮水般涌来,每一条都在称颂周瑀航的"才华",那些曾经对我毕恭毕敬的头像,此刻像极了围着蜜糖打转的苍蝇。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退出群聊时,我看见自己映在暗下去的手机屏上的脸——五年婚姻,原来我这个持有51%股份的真老板,早成了他们眼里可有可无的背景板。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技术部总监"的名字。接通时,男人急躁的声音几乎要冲破听筒:"裴总!城东项目报告您到底看了没有?甲方的律师团已经在楼下等着签最终版了,钟总...钟总她已经摔了第三个咖啡杯了。"
"没看。"我摩挲着杯壁上的冰珠,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电话那头明显卡壳,随即拔高音量:"裴总!这不是儿戏!耽误了项目您担得起责任吗?钟总说上周就跟您沟通过的!"
"让她自己签。"我打断他,听着那边慌乱的辩解,直接按下挂断键。拉黑提示音响起的瞬间,心口那块压了五年的巨石似乎轻了些。钟心淇能坐上今天的位置,靠的难道是她自己?她忘了最初拉投资时,是我拿着裴家的人脉图谱,陪她在酒局上一杯杯喝到胃出血;忘了公司第一个大项目,是我求着大学导师动用毕生资源才拿下的资质;现在倒好,用我的钱给小白脸买江景公寓,连公司核心项目都敢让个连结构工程师证都没有的男人瞎改数据。
正想着,师姐的视频电话打了进来。屏幕里那张戴着金边眼镜的脸依旧干练:"城西那个工业改造项目,明天我带团队过去。不过先说好,要是发现你们公司有人敢在图纸上动手脚——"
"师姐放心。"我笑了笑,眼角却泛起酸涩,"这次我亲自盯着。"
刚挂断视频,手机又震得厉害,来电显示赫然是"钟心淇"。接通时,女人尖锐的声音像淬了冰:"裴凡翊你什么意思?技术部说你把报告打回来了?拉黑张总监算什么本事!"
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钟氏集团的logo在对面大厦的LED屏上闪烁,刺眼得很。"钟心淇,"我轻轻敲击着玻璃,"你公司的项目亏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她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说,呼吸声粗重起来,"甲方刚才来电话说要解约!五百万违约金你赔吗?"
"赔?"我忽然低低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悲凉,"五年了,钟心淇。你用裴家的资源赚的钱,给周瑀航买了三套公寓两台跑车,什么时候分过我一分红利?现在倒是想起要我赔钱了?"
手机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她的声音弱了几分,却依旧嘴硬:"你别转移话题!报告是按流程审批的,周瑀航只是优化了几个参数——"
"优化?"我打断她,指尖划过平板电脑上那份被篡改的数据,钢筋强度系数被调低了15%,混凝土配比更是离谱,"让一个连注册工程师资格证都考了三次没过的人改结构数据?钟心淇,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这报告交上去,将来楼塌了压死的人,是要算在你头上,还是算在我这个法人代表头上?"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尖锐:"裴凡翊!你别无理取闹!瑀航他只是..."
"只是什么?"我望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只是看上了你手里的权力,还是看上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电话那头陷入死寂,只有她急促的喘息声,像濒死的困兽。我轻轻按下免提键,将手机放在冰冷的紫檀木办公桌上,看着屏幕里周瑀航昨天发的朋友圈——他站在我梦寐以求的那套顶层复式里,背后是我亲自敲定的江景视野,配文写着"感谢钟总栽培"。
"你最好祈祷,"我拿起车钥匙走向门口,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那些被改过的数据,不会在将来某一天,把你们俩一起送进监狱。"
挂断电话时,窗外的夕阳正缓缓沉入楼宇间,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手机屏幕亮起,是师姐发来的消息:"明天上午九点,带合同来机场接我们。"我对着屏幕笑了笑,指尖在"好"字上顿了顿,终于用力按了下去。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偷走本该属于我的光。
“瑀航他都是按你的思路来的!数据也是他熬了好几个通宵才算出来的!你现在赶紧把报告发了,不然项目组所有人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 钟心淇的声音尖锐得像要划破空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裴凡翊,你别总是想方设法给我难堪!我现在是公司的总裁,就算你不同意,这个字我照样可以签!” 她猛地一拍桌子,眼神里满是挑衅。
裴凡翊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项目有风险,我不批准,这难道也有错?”
“这一行我比你清楚得多!” 钟心淇立刻反驳,语气带着几分轻蔑,“当初说好了公司由我全面负责,你只需要签字画押就行了,别在这里指手画脚。”
裴凡翊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脑门,又气又笑:“钟心淇,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公司每次出了纰漏,哪一次不是我出钱又出力去收拾烂摊子?”
“赚钱的时候没我的份,一旦亏了钱,就全成了我的锅?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钟心淇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冤枉的愤怒,“你就是因为上次那个项目失败了,所以现在故意来找茬!分公司挂着你的名字,赚了钱难道不还是你的?我处处都在为你着想,怕你太累,可你呢?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裴凡翊,你手里那么多投资项目,也不差这一个!但瑀航不一样,他刚进公司,正需要这个机会做出成绩来证明自己!”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恳求,又夹杂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我已经看好了另一个更有盈利潜力的项目,这次就算我欠你的,以后我一定加倍还给你!你快点签字吧,别再闹了,好吗?”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周瑀航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虚伪的谦卑,像根细针一样刺得裴凡翊十分反感:“钟总,您别跟裴总置气了。要是裴总还有什么意见,我再调整一下数据就是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裴凡翊一声冷笑打断:“既然是钟总的公司事务,那就请钟总自己全权做主。不过,将来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也请钟总自行处理,不必再来找我。”
说完,裴凡翊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随手就将钟心淇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胸口那股憋闷的压抑感,这才终于稍稍缓解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发动车子,漫无目的地朝着海边驶去,想让海风驱散心头的烦躁。
可车子还没开出多远,手机就开始不停地震动起来。他不耐烦地扫了一眼,是钟家那个家族群里,不断有人@他。
点开一看,项目组的成员们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个个言辞尖锐,带着明显的怨气:
“裴总,您就别再为难我们这些小职员了行吗?项目要是黄了,我这一个月的心血不就全白费了吗?”
“周瑀航的能力暂且不说,那些数据可是我们全组人加班加点做出来的!您一个学金融的,不懂建筑行业就别在这里瞎指挥!”
“要是我是钟总,我也支持周瑀航!有本事您冲他去啊,欺负我们算什么能耐?”
更过分的是,竟然有人匿名发了一张他被恶意篡改过的遗照,配文恶毒至极:“要死一起死!我丢了工作大不了从头再来,你就等着破产吧!”
裴凡翊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他疲惫地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再也看不下去,一股脑地退出了所有相关的群聊。世界终于清净了,但那份深入骨髓的寒意,却怎么也驱散不了。
和他们老板一个德行,蛮横又愚蠢。还敢威胁我?真是笑掉大牙。
约定的餐厅里,精致的菜肴刚摆上桌,银质刀叉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冷光。窗外是翻涌不息的深蓝色海浪,衬得这一室温馨格外讽刺。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林秘书"三个字。
"裴总……"听筒里传来林秘书带着哭腔的颤抖声音,"钟总他……他已经签了您驳回的那份文件,还、还从公司账户转走了三千万,说是要做项目周转资金……"
我握着手机的指节瞬间泛白,指骨因用力而微微凸起:"转走了?"
"我从未给过他转账权限,他用什么名义转的?"
林秘书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哽咽:"是伪造的电子签名……财务那边没有核对出来。银行说钱已经到了钟氏账户,现在只能冻结,没法直接追回……"
伪造签名?我突然低低笑出声,那笑声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原来如此,连最后一点体面,他都不屑留给我了。
"联系法务部,"我对着电话冷冷说道,"通知他们,我要对钟明远提起全面诉讼,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林秘书连忙应下,我却没有挂电话,目光望着窗外翻涌的海浪,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还有,告诉技术部,立刻终止钟氏所有在建项目的核心专利授权。系统后台有一键终止协议的功能,让他们马上执行。"
"裴总!"林秘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那三个项目一旦没了专利授权就只能全部停工!违约金至少要上亿啊!公司和钟氏的合作太深了,您不能这么冲动,还是先想办法追回资金……"
"冲动?"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林秘书,你觉得现在的问题,只是钱的事吗?"
失去了所有食欲,我起身准备离开。刚拿起包,手机屏幕又亮了——周瑀航发了朋友圈,还特意@了我。
点开一看,九宫格照片刺痛了我的眼睛。照片里,周瑀航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坐在市中心CBD那家以奢华著称的旋转餐厅主位上。钟心淇穿着火红色的吊带裙,正举着酒杯笑靥如花地为他庆祝。那餐厅的人均消费,抵得上普通员工半个月的工资。看来,她花起我的钱来,倒是格外大方。
我当即驱车赶往那家餐厅。推开厚重的玻璃门时,周瑀航正准备切蛋糕,周围的人纷纷鼓掌叫好。
我径直走过去,拿起桌上那个明显价值不菲的礼物盒——我认得,那是钟心淇前几天缠着我买的限量款腕表。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我将礼物盒狠狠扔进了面前的奶油蛋糕里。
"砰"的一声,蛋糕被砸得稀烂,奶油四溅。
周瑀航惊呼一声,手里的蛋糕刀"哐当"掉在地上。他猛地抬起头瞪着我,脸上满是怒意:"裴总!你这是干什么?故意来破坏气氛的吗?"
"有什么不满你冲我来!这块蛋糕是大家凑钱买的,你这么做,对得起大家的心意吗?"
他这番话立刻激起了公愤,周围的人纷纷用愤怒的眼神看着我,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但我毫不在意,弯腰捡起那个沾满奶油的礼盒,一步步走到周瑀航面前,将盒子狠狠砸在他昂贵的西装上。
"我当然对你有意见,"我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过他身上的西装——那也是我前几天让人给他定制的,"穿着我买的西装,收着我丈夫送的礼物,周瑀航,当小三当得这么理直气壮,很光彩吗?"
水晶灯的碎光在周瑀航昂贵的西装上流转,他正要张口辩驳,眼角余光瞥见电梯口那抹熟悉的身影,身体便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轰然坠地。"钟总...裴总毁了我的庆功宴...还动手打我..."他捂着心口,声音气若游丝,苍白的脸上浮起病态的潮红。
钟心淇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快步冲来,丝质裙摆划出焦躁的弧度。她半跪在地将男人扶起,定制西装上的褶皱都像是在剜她的心。"裴凡翊!"她猛地转头,精致的妆容因盛怒而扭曲,"这里是钟氏集团!不是你裴家撒野的地方!立刻给瑀航道歉!"
我弯唇轻笑,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冰凉的香槟塔。"道歉?"尾音拖得绵长,像淬了冰碴的刀刃,"周先生这演的是哪一出?碰瓷也要讲基本法吧。"目光扫过他身上纤尘不染的定制西装,我忽然俯身,猩红指甲几乎要戳到他鼻尖,"倒是让我瞧瞧,伤在哪里了?"
周瑀航攥着钟心淇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眼眶红得像浸了血的樱桃。"算了心淇,"他哽咽着摇头,"是我惹裴总不快了,该道歉的人是我..."
"哦?"我直起身时带起一阵香风,银灰色西装裤线绷出利落的弧度,"周先生这声'裴总'倒是叫得顺口。只是——"我突然捏住他下巴,迫使他抬头面对众人目光,"这连点皮外伤都没有的身子骨,也敢学人家演苦肉计?"
水晶灯下,周瑀航脖颈间细腻的皮肤泛着瓷白光泽,别说伤痕,就连指甲印都找不到半分。他喉结滚动着,死死咬住下唇不肯作声。
"够了!"钟心淇突然尖叫出声,香奈儿套装的肩线因剧烈喘息而起伏,"不过是输了个项目!裴凡翊你至于赶尽杀绝吗?!"
"赶尽杀绝?"我慢条斯理地从限量款手包里抽出文件袋,猩红指甲划破牛皮纸的声响在死寂的宴会厅格外刺耳。"钟总监伪造签名挪用的三千万,我已经让银行冻结了。"A4纸散落满地,每一页都印着触目惊心的转账记录。"还有,我公司的专利,劝你死了这条心。"
转身时,我信手从侍者托盘里拎起红酒瓶。波尔多红酒倾洒而下,在周瑀航雪白衬衫上晕开妖冶的酒渍。"这杯,祝周先生'实至名归'。"我又取过一杯,手腕翻转间,酒液从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间淋下,顺着昂贵的西装流淌成河。"这杯,敬你敢碰钟心淇的勇气。"
周瑀航浑身颤抖着,精心维持的体面碎了满地。当酒液浸透他价值不菲的西装时,这个二十八岁的男人终于崩溃,泪水混着酒液滚落。钟心淇死死攥着拳头,翡翠戒指深深嵌入掌心,望着我离去的背影嘶吼:"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没了你,项目我照样能做!"
城西项目的蓝图在办公桌上摊开,线条凌厉如刀。与师姐沈青安在茶馆匆匆一别后,我的日程表便被公司账户审计填得满满当当。钟心淇的反击比预想中来得更快——她动用钟氏关系网,向全市建筑所施压,任何敢接我设计分包的单位,都将面临钟氏集团的全面封杀。
她依旧扑在周瑀航那个新项目上,高跟鞋敲着地砖哒哒响,咖啡杯换了第三茬,眼底青黑遮不住,却笑得比谁都亮:"小周有灵气,这项目得成。"旁人凑过来低声劝她:"资金的事别太急,反正夫妻共同财产,他还能真跟你计较?"她指尖顿了顿,随即摆摆手笑出声,将那笔被擅自划走的钱抛到脑后。只是她不知道,连她的律师都蒙在鼓里——离婚协议早躺在我抽屉最深处,红印落纸那天,窗外的梧桐叶正簌簌往下掉。
圈子里都知道钟心淇靠名气,沈青安凭本事。前者的工作室挂满奖项,后者的办公室堆着图纸。钟心淇接不下的硬骨头,甲方总会转头找沈青安。这次周瑀航那个号称"业内突破"的方案,沈青安熬了三个通宵,把数据拆得七零八落。"报告被动过手脚,"她把一叠检测单推到我面前,指尖泛白,"关键承重数据被模糊处理,第三方机构的章是伪造的,连评审会的质疑都被行业协会的人压下去了——这哪是方案过关,分明是她拿人脉铺了条路。"
我望着窗外,钟心淇此刻大概正在项目组开会,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带着惯有的激昂:"我们要让他知道,这项目离了我们不行!"她大概以为,只要把舆论闹大,我总会像从前那样,叹口气替她收拾残局。却忘了那年工地上脚手架坍塌,我抱着她在医院守了三天三夜时说的话:"别的事我能让,人命关天的事,一步都不能退。"
沈青安的声音沉下来:"为了个实习生,她赌上整个钟家?"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周瑀航,真就只是个实习生?"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她却忽然懂了,眼神里的震惊慢慢变成了然的痛惜。可我不懂,到底要爱到什么地步,才会把多年心血当赌注,去成全另一个人?
第一次见她是在我公司楼下。那时我刚被家里塞进建筑公司,整日揣着游戏机混日子,直到看见那个蹲在工地角落里画图的女孩。白衬衫沾着灰,帆布鞋磨破了边,却仰着头对工头说:"这里的钢筋间距必须改,差一公分都不行。"眼里的光,亮得像要烧起来。后来她拿了第一个设计奖,在庆功宴上抱着我哭,说想有个自己的工作室。我给她找了间不足十平米的隔间,门牌写着"钟心淇工作室"。从十个人到一千人,从租来的小办公室到整栋写字楼,她每回签合同,都会回头冲我笑:"多亏了你。"
我见过她为了优化一个施工节点,三天三夜没合眼,咖啡渍在图纸上洇出浅黄的圈;见过她在甲方办公室拍桌子,声音发颤却寸步不让:"安全标准不能降,这是底线。"那时她眼里的光,比奖杯还烫人。可现在,那些光好像都落到了周瑀航身上,连带着她最看重的底线,都被碾碎了铺成路。
沈青安轻轻敲了敲桌子:"她敢这么赌,是笃定你念旧情。"
我拿起那份离婚协议,纸页边缘已经泛黄。旧情?或许吧。只是她忘了,那年她在医院拉着我的手说"安全第一"时,我答应她的,从来不是无底线的纵容。
(笔尖在文件边缘划出浅痕,沈青安的银框眼镜反射着冷白灯光)这份报告签下去,钟心淇在分公司十年的根基就全塌了。他指尖悬在"提交"按钮上方,喉结滑动着重复:您真要...做得这么绝?
我突然笑出声,钢笔在指间转了个利落的圈。决绝?当年她把我父亲留下的专利拆解成废铜烂铁,捧着残缺的技术方案给周瑀航铺路时,怎么没见她手抖?(指尖用力按在红木桌面上,浅褐色木纹里渗出细汗)城西项目明天启动,让法务部盯紧材料供应商——某些人既然喜欢用劣质品充数,总得尝尝返工的滋味。
沈青安的叹息声混着打印机嗡鸣飘过来。您刚才对着离婚协议书发呆,我还以为...(文件被我猛地合上,金属夹扣撞出脆响)把这些证据封进牛皮纸袋,让秘书亲自送到项目审计组。(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倒要看看,那个永远踩着十公分高跟鞋的钟总监,接到离婚判决书时还能不能笑得那么体面。
香槟塔炸裂的脆响隔着听筒传来时,我正用银签挑开文件袋的火漆印。(助理甜腻的嗓音裹着气泡酒气息)钟总说裴总是公司元老,今晚的庆功宴您可一定要赏光。我对着镜面整理领带,将证据副本塞进内袋:告诉你们钟总,我会带着"贺礼"准时到。
鎏金请柬上的蔷薇花纹在车载灯下泛着冷光。当黑色宾利碾过庄园的白玉石阶,喧闹的宴会厅突然静得能听见水晶灯的震颤。实习生打翻的香槟在锃亮的大理石上漫开,那抹仓皇躲闪的背影让我想起三年前,钟心淇也是这样踩着别人的失误爬上副总的位置。
(水晶灯突然聚焦)钟心淇穿着酒红色鱼尾裙站在旋梯中央,周瑀航笔挺的西装袖口别着她送的祖母绿袖扣。"年底在座各位的奖金翻倍!"她举起香槟杯时,钻石手镯在腕间转出炫目光晕,"还要特别感谢瑀航总监——"(周瑀航的喉结动了动,她指甲掐进他小臂的力道让我冷笑出声)"从今天起,工程部门由周总监全权负责。"
掌声雷动中,我慢悠悠晃着杯中威士忌。(冰块碰撞声清脆悦耳)钟心淇啊钟心淇,你精心搭了三年的戏台,今晚该换我来谢幕了。
水晶吊灯的暖光在钟心淇精心打理的波浪卷发上流转,她红唇微勾,目光如炬扫过衣香鬓影的宴会厅:"既然各位都认可瑀航接手南区项目,那就这么定了?"尾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傲慢,香槟塔折射的光斑在她蔻丹猩红的指尖跳跃。
我望着周瑀航腕间那块百达翡丽星空表,指尖骤然收紧,香槟杯壁沁出冷汗。三年前在日内瓦拍卖会上咬破唇才拍下的限量款,钟心淇上个月还捏着鼻子嫌"老气横秋像古董",转头就成了她给小情人撑场面的道具。
"裴总怎么低着头?"钟心淇的声音突然缠了上来,带着虚伪的关切,"莫非对我提议有异议?"
我缓缓抬眼,水晶灯的光在眼底碎成冷星:"钟总说笑了。"唇角勾起讥诮弧度,目光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剜向周瑀航手腕,"只是不知周先生腕上这块表,钟总打算怎么跟我解释?"
价值九位数的藏品,配他腕间那道廉价西装袖口磨出的毛边,简直是对时光的亵渎。
周瑀航喉结剧烈滚动,腕表在水晶灯下刺得人眼疼。他刚要开口辩解,钟心淇突然像护崽的母狮般将他拽到身后,珍珠耳坠因动作晃出凌厉弧线:"裴总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轻晃杯中的琥珀色液体,酒液倒映出她瞬间僵硬的侧脸,"只是记得钟总上周还说这表'脏得要命,戴着掉价',怎么这会儿倒成了周先生撑场面的宝贝?"尾音拖得又轻又凉,像冰锥子扎进人心里。
钟心淇粉白的脸颊瞬间涨成猪肝色,指甲深深掐进周瑀航胳膊。我偏过头,故作天真地冲周瑀航眨眨眼:"周先生可别误会,说你土气的是钟总,我可没这个意思。"
"够了!"钟心淇的声音劈裂空气,"这块表我买了!三百万,现在就转给你!"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连转账金额都忘了计较——我当然知道她活期账户里刚好躺着这个数,那是她背着董事会挪用来填补周瑀航亏空的救命钱。
手机"叮"的一声脆响,三百万到账提示在黑屏上炸开。我收起手机时,恰好撞见钟心淇正抚摸着周瑀航的脸颊,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委屈你了,这是你应得的。"周瑀航眼眶通红,哽咽着要往她怀里钻,活像只刚讨到骨头的哈巴狗。
我嫌恶地移开眼,将杯中残酒倾入冰桶。他们费心搭的戏台,我总得赏脸添把火。刚拿起新的香槟杯,宴会厅厚重的雕花木门突然被撞开,钟心淇的特助连滚带爬冲进来,高定套裙沾满泥点:"钟总!完了!合作方刚发来律师函,说要终止所有项目!"
水晶灯的光芒仿佛凝固在半空。刚才还在交杯换盏的宾客们瞬间噤声,刀叉碰撞声、丝竹乐声、暧昧低语齐齐掐断。穿香槟色礼服的名媛端着空盘僵在原地,鬓角的钻石发饰折射出惊恐的碎光。周瑀航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笑容就像被冻住的蜡像,一点点碎裂剥落。
"举...举报?"钟心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珍珠项链突然"啪嗒"断裂,圆润的珠子滚了满地,在寂静的大厅里敲出死亡倒计时般的脆响。
"钟氏自创立以来在业内一直保持着零差评的声誉,怎么可能收到举报?!"
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急促的声响,钟心淇掠过面色焦灼的助理,径直停在我面前。落地窗将她的影子拉得颀长,剪裁精良的西装套裙难掩指尖微微颤抖。
我斜倚着罗马柱,指尖夹着的香烟燃到了尽头。"钟总做的时候倒是干脆,怎么如今倒不敢认了?"烟雾模糊了她骤然煞白的脸,"你那个号称能撬动整个华东市场的计划,光是数据造假就能让你把牢底坐穿。这么算来,我倒成了你的救命恩人。"
"裴凡翊!"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精致的妆容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走形。身后秘书踩着十厘米高跟小跑过来:"钟总,董事会已经在顶层会议室等您了,法务部刚发来紧急文件......"
钟心淇猛地转身,香风裹挟着怒意消失在电梯口。周瑀航经过时,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折射出冷光,他俯身在我耳边,气息里带着古龙水与雪茄混合的味道:"是你先把心淇推开的。"
我掸了掸烟灰轻笑:"这种转头就能投入合作伙伴怀抱的女人,白送我都嫌占地方。"
民政局门口的梧桐叶落了满地,我将股权转让协议原件扔进碎纸机时,手机正弹出股市行情——钟氏集团股价半小时内暴跌17%。曾经挤破头想合作的投资方连夜发来终止协议,城西地块的专利诉讼判决书静静躺在邮箱里。
算起来,钟心淇已经整整七天没出现在我面前。直到今天沈青安刚离开厂区,那辆骚包的玛莎拉蒂就碾过碎石路停在铁门前。
车窗降下,钟心淇摘下墨镜的瞬间,我几乎没认出来。眼底青黑晕成一片,曾经精心打理的海藻长发随意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苍白的脸颊旁。
"阿翊。"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指尖紧紧攥着限量款爱马仕手袋,"公司现在遇到了点麻烦,你能不能先借我五千万周转?"
我噗嗤笑出声,烟蒂精准投进两米外的垃圾桶:"钟总莫不是最近被财报逼傻了?五千万可不是菜市场买菜,说借就借。"皮鞋踩过砾石发出脆响,我俯身靠近车窗,"何况,你上个月从我保险柜拿走的三千万,至今连张借条都没留下。"
她猛地推开车门,定制西装下的肩膀止不住颤抖:"裴凡翊!那好歹是你看着长大的公司,你就眼睁睁看着它破产吗?"
秋风卷起她散落的发丝,我冷眼看着这个曾经在庆功宴上抱着香槟塔笑靥如花的女人,此刻像株脱水的白玫瑰。"我的公司?"我轻嗤一声,转身走向厂区深处,"从你和周瑀航联手做假账那天起,它就不配姓裴了。"
落地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得沙沙作响,我指尖抵着冰凉的办公桌边缘,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一寸寸剜过钟心淇骤然失色的脸。
"钟心淇,"尾音在齿间碾过,带着铁锈般的涩意,"裴氏对钟氏的注资,三天前就已经全部撤回。这么大的事——"我故意拖长尾音,看着她瞳孔里的精明一点点被慌张蚕食,"你居然不知道?"
她下意识攥紧了米白色西装袖口,珍珠手链在皓腕上硌出红痕:"阿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最近和瑀航只是在跟进..."
"跟进怎么用我的钱,养你的地下情?"我突然前倾身体,手肘重重砸在桌面上,文件散落的声响惊得她猛地一颤。玻璃幕墙映出她惨白的脸,像极了我们结婚三周年那天,她捧着离婚协议哭花的妆——只是这一次,我不会再心软了。
"还是说,"我扯了扯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钟总觉得这场戏还能像从前那样,你垂着眼说句'我错了',我就该像条忠犬似的摇着尾巴回头?"
她喉结滚动着想说什么,我却径直按下内线。听筒里传来助理林薇怯生生的声音时,钟心淇的指甲已经掐进了掌心。
"把三天前送去钟氏法务部的文件底单调出来,现在,立刻。"我松开免提键,目光始终锁定在她身上,看着她从强装镇定到脸色彻底垮掉。当林薇带着哭腔说"钟总助理说您交代过所有裴总送来的文件都先给周总监过目"时,钟心淇猛地站起身,高跟鞋在地板上打滑发出刺耳声响。
"不可能!"她抓起桌上的定制款手机,指尖抖得连屏幕都按不准,"张助理明明说..."
"说什么?"我从抽屉深处抽出牛皮纸袋,倒出两本烫金红本,"说这份让实习生代签的离婚协议,早就被周瑀航替你收好了?"
离婚证砸在她脚边时,她正拨号的手指僵在半空。焦糖色的长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只有剧烈颤抖的下颌暴露了她的失态。我看着她蹲下身,指尖触到烫金国徽的瞬间像被火烫般缩回,反复确认封面上"离婚证"三个字的动作,活像个溺水者在抓最后一根稻草。
"不可能..."她突然尖叫出声,指甲刮过纸面发出刺耳声响,"上次你让我签的明明是城南项目的补充协议!我怎么会..."
"你当然不会看。"我从笔筒里抽出钢笔,在离婚协议复印件上圈出实习生代签的潦草字迹,墨色在白纸上晕开狰狞的花,"就像你永远不会看我给你的周年纪念礼物,不会听我解释并购案的风险,不会记得我们结婚纪念日是哪天。钟心淇,你忙着和周瑀航在办公室扮演苦情鸳鸯的时候,有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过——"
钢笔尖在"代签"二字上划出深痕,我忽然笑了,笑声撞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比窗外的秋风还要冷。
"你手里攥着的那些商业传奇,从一开始,就是我亲手为你搭建的戏台。现在戏演完了,我这个投资方,自然该撤场了。"
她终于抬起头,眼里蒙着一层水雾,曾经顾盼生辉的杏眼此刻只剩下破碎的惶惑。我看着她颤抖着捡起地上的离婚证,指腹反复摩挲着我们并排放置的照片——那时她还会对着镜头笑,而我眼里的光,还没被她日复一日的冷漠彻底磨灭。
"三千万挪用款的律师函,明天会送到周瑀航桌上。"我按下内线键,声音平静得像在交代工作,"林薇,送钟总出去。"
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纸张撕裂的脆响,我没有回头。秋阳穿过玻璃幕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这段感情最后剩下的模样——支离破碎,再无圆满。
我往前逼近半步,皮鞋碾过积灰的水泥地发出刺耳声响。钟心淇下意识后退时撞在锈迹斑斑的铁架上,我掐着她下颌迫使她抬头,指腹陷进她细腻却冰凉的皮肤:"怎么不说话?是被我戳中心事,迫不及待要给周瑀航腾位置了?"
她的脸在惨白中透着青灰,长睫上沾着将落未落的泪珠,像被暴雨打蔫的蝶翼。"阿翊——"她想摇头,却被我捏得无法动弹,声音细得像游丝,"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哦?那是哪样?"我猛地松了手,她踉跄着撞在铁架上,发出哐当闷响。我后退两步冷眼瞧着,她那件香奈儿套装沾了灰,狼狈得像只被雨淋湿的名贵猫崽,"你倒是说说,丈夫在你心里算什么?是挡箭牌还是提款机?"
她扑上来想抓我手臂,被我侧身避开时踉跄着跪倒在地。"我没有!"她膝头磕在碎玻璃碴上,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仰头望我,珍珠耳坠在昏暗天光里晃出细碎的光,"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唯一的......"
"闭嘴!"我抬脚踢开身旁的铁皮桶,金属撞击声震得她瑟缩了一下。旧工厂的风裹着铁锈味灌进来,吹得她精心打理的卷发凌乱不堪。"唯一的丈夫会偷偷给奸夫买江景房?唯一的丈夫会挪用公司资金给他填窟窿?钟心淇,你当我瞎了还是傻了?"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缝渗出的血珠滴在米白色羊绒裤上,绽开细小的红梅。"不是的......那个项目......"她语无伦次地辩解,突然死死咬住下唇,在血腥味漫开的瞬间猛地抬头,眼里竟燃起奇异的光,"阿翊!别投这个破工厂!这里就是个无底洞!"
我挑眉看她突然转变的态度,她膝行着过来抓住我裤脚,钻石美甲刮得布料沙沙作响:"投钟氏,我让爸爸给你留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比守着这堆废铁强百倍!"她突然攥住我空着的左手,指尖在无名指上反复摩挲,笑容在触及冰凉皮肤时骤然僵住。
"戒指呢?"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瞳孔里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当我挣开她的瞬间,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碎玻璃堆里,望着我空荡荡的手指喃喃自语:"怎么会没有......昨天你还戴着的......"
风卷着纸片从她脚边掠过,我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却没回头。旧工厂的阴影在暮色里越拉越长,就像我们之间早已腐朽的关系,再也照不进半分光亮。
咖啡杯在钟心淇指间转了半圈,瓷碟与桌面碰撞出细碎的声响。她终于抬起眼,假睫毛在眼下投出半月形的阴影:"就算复婚的事不能商量,城西那个旧工厂的投资......"
我突然抬手按住她的手背,温热的触感透过丝质手套传来。她瞳孔微缩的瞬间,我已经松开手,指节敲着桌面笑:"钟总监,钟氏这些年的财务报表我可都看过。"
落地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漏进的光斑在她精心打理的发髻上跳跃。她涂着浆果色唇膏的唇瓣抿成直线,我突然想起当年也是这样的午后,她趴在我的办公桌上算市盈率,阳光把她的发梢染成蜜糖色。
"那里根本没有商业价值。"她的指甲掐进真皮沙发扶手,"拆迁成本、物流......"
"沈教授说那里适合做文创产业园。"我打断她时,恰好看见玻璃门被推开。沈青安穿着驼色大衣走进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我们这桌,精准地落在钟心淇瞬间僵硬的脸上。
"沈青安?"她的声音劈了个叉,像是被谁捏住了喉咙。
我把沈青安递来的文件夹推到她面前,规划图上的红线像道伤疤横在旧工厂的蓝图上。钟心淇的脸一点点失去血色,我想起她当年瞒着我转移股权时,也是这样白得像张宣纸。
"听说钟氏上周刚撤回了城东地块的竞标?"沈青安拉开我身边的椅子,雪松冷香混着墨水味漫过来,"或许钟总监该看看最新的城市规划草案。"
咖啡凉透时,钟心淇的高跟鞋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沈青安转动着我的空杯轻笑:"需要我帮你查她最近和哪个开发商走得近吗?"
窗外的风突然卷起落叶,在柏油路上打着旋。我望着钟心淇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她第一次带我去钟氏总部时,也是这样秋意渐浓的时节。那时她站在旋转门里朝我招手,眼里的光比现在桌上的水晶灯还要亮。
8.
水晶吊灯的光折射在钟心淇扭曲的脸上,她死死攥着铂金包的指节泛白,珍珠手链深深勒进腕间。我看着她因嫉妒而涨红的眼尾,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慈善晚宴上,她也是这样攥着裴凡翊的袖角,指甲几乎要嵌进男人定制西装的丝绒衬里。
"难怪你把那枚卡地亚三环戒摘了!"她突然尖声笑起来,声音尖利得像要划破空气,"裴凡翊藏在书房的离婚协议,原来早就是给我准备的死局!"
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无名指上淡粉色的戒痕,铂金与肌肤相贴三年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那里。钟心淇大概永远不会明白,当我在裴凡翊的公文包夹层发现那支刻着"淇"字的钢笔时,就已经把所有关于婚姻的幻想,连同那枚戒指一起锁进了保险柜最深处。
"你们早就暗度陈仓了对不对?"她突然扑过来想抓我的头发,被我侧身避开时撞翻了咖啡桌,骨瓷杯在大理石地面炸出蛛网般的裂痕,"连甲方爸爸都被我唬住的报价单,沈青安怎么可能看出破绽?你们就是合起伙来逼死我!"
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有根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我从手袋里摸出对讲机时,瞥见落地窗外沈青安正站在梧桐树下讲电话,米白色风衣被秋风掀起一角。他总能在这种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视线里,像株沉默的白杨树,根系却早已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撑起一片荫蔽。
"安保部。"我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23楼茶室有位客人情绪失控,麻烦两位同事过来协助处理。"
钟心淇的尖叫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瞪着我手中的对讲机,精致的假睫毛随着剧烈的喘息簌簌颤抖。我看着她精心打理的羊毛卷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颈间,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个永远活在自己剧本里的女人,大概到最后都没明白,她输给的从来不是谁的阴谋,而是自己那颗早已被贪婪蛀空的心。
刺耳的哭喊和推搡声终于被厚重的胡桃木门隔绝在外面,空气里漂浮的尘埃在午后的阳光里缓缓沉降,连带着之前紧绷的神经都松了几分。沈青安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眉头拧成了川字,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连带着声音都染上几分小心翼翼:“她还是找来了……”
我指尖轻轻摩挲着骨瓷咖啡杯冰凉的边缘,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只在唇边漾开个转瞬即逝的涟漪:“嗯,看见了。”
“可她毕竟是……”沈青安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终究还是没忍住,声音压得更低,“那毕竟是您当年从一个小工作室一点点拉扯起来的,熬了多少个通宵,掉了多少头发,才把‘钟氏’这两个字做成业内的金字招牌,现在就这么……”
“做成金字招牌的是我,不是‘钟氏’。”我打断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何况,一条被逼到绝境、只会乱咬人的疯狗罢了,难不成还能咬断我的骨头?”
沈青安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她不知道,关于钟心淇和钟氏的那点牵绊,早在五年婚姻里被磋磨得只剩一把灰——她用谎言和算计垒起的温情假象,在我签下离婚协议那天就彻底崩塌了。
这一个月,我把自己埋进了新办公楼最顶层的会议室。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腕骨分明的小臂,桌上堆满了数据报告和设计图,连轴转了三十天,直到昨晚凌晨三点,系统后台弹出“初步测试成功”的提示框,才敢趴在桌上眯了两个小时。
“叩叩叩——”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声响,人还没进门,带着雀跃的声音就先飘了进来:“裴总!您快看看谁来了!”
秘书小陈抱着文件夹冲进来,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显然是跑着过来的。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抬眼便看见几个西装革履的身影站在门口,正是上个月跟着我从钟氏撤资的老股东。
“裴总!可算见到您了!”为首的张董眼眶都红了,几步跨过来紧紧抓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要不是您果断,我们这点家底儿这次就全赔进去了!钟家现在就是个烂泥坑,资金链断了三天,供应商堵着门要债,听说连银行都准备起诉了——这破船,眼看着就要沉了!”
我微怔,随即想起这阵子忙得脚不沾地,确实没顾上打听钟氏的消息。小陈见我脸上露出疑惑,忙笑着解释:“您这阵子一门心思扑在新项目上,估计没留意财经新闻。钟心淇接手后瞎折腾,又是搞什么跨界投资,又是挪用公款填她弟弟的赌债,钟氏那点根基早被她掏空了,现在就是个空架子,破产是早晚的事。”
“还有个好消息您肯定不知道!”她献宝似的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银行回执单递过来,眼里的光比水晶灯还亮,“钟心淇上个月偷偷转走的那三千万,银行那边昨天联系我了——说是我们之前签的资金监管协议生效,已经冻结追回了,一分不少!”
我接过回执单扫了一眼,“30000000”那串数字在白纸上格外清晰。指尖在数字上轻轻顿了顿,最终只是淡淡“嗯”了一声,随手把单子放在旁边的文件堆上。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我收回目光,重新落回电脑屏幕上的项目进度表,眼底映着冷白的光,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那些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爱恨,早在一次次失望里消磨殆尽,如今再提起,不过是别人故事里的一段插曲罢了。
我指尖轻轻拂过米白色西装外套的褶皱,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与身旁的林秘书一同走向大厅。鎏金旋转门缓缓转动,映出落地窗外簌簌飘落的梧桐叶,也映出那群西装革履却难掩熟稔的身影——父亲纵横商界三十年攒下的人脉,此刻正像等待自家晚辈的长辈,齐刷刷站在水晶灯下。
走在最前的王叔鬓角已有霜白,却依旧是记忆里那个会把我架在肩头逛庙会的模样。他大步流星地迎上来,宽厚的手掌重重落在我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阿翊丫头!可算见着你了!你爸爸在波士顿养的那盆兰花,上周还发视频问我怎么施肥呢。"
"就是就是,"旁边的许叔立刻凑上来,手里还把玩着我去年送他的紫砂小壶,"上次视频里你爸穿的那件驼色羊绒衫,是不是我们去年在米兰给他买的那件?"
我接过林秘书递来的香槟,杯壁上的水珠沾湿指尖,带来一丝清凉。"王叔许叔别打趣我了,"我晃了晃杯子,琥珀色液体在灯光下漾出温柔的光晕,"爸爸说波士顿的枫叶红透了,正催着各位叔伯阿姨们去赏秋呢。"
许叔突然提高了声调,引来周围几道含笑的目光:"赏秋哪有看你重要!要不是跟着你及时抽手,我们这群老家伙现在怕是得蹲在交易所门口啃冷馒头!"他说着,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文件晃了晃,"最后那个新能源项目的回款单,我昨天刚裱起来挂书房了——你许婶现在天天拿这个教育儿子,说'学着点,啥叫眼光'!"
哄笑声里,我耳尖微微发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柱:"既然许叔都这么说了,那不如听听我的新项目?"
话音刚落,原本还在说笑的几位长辈瞬间安静下来。王叔最是性急,往前凑了半步:"可是城西那块地?我听说你把纺织厂旧址盘下来了。"
"是废弃的罐头厂,"我纠正道,脑海里浮现出上周去考察时的场景——斑驳的红砖墙上,还留着我十二岁时用粉笔画的身高线,"打算改造成文创园区,保留原来的水塔和传送带......"
"投!"没等我说完,李阿姨突然拍了板。她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那是当年我母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阿翊看中的项目,我们还能不放心?当年你五岁就能从一堆报表里挑出错误数据,现在长大了还能差?"
王叔立刻附和:"对!钱随时到位!需要我们出面协调关系尽管开口——你张伯伯的儿子就在规划局,让他给你当跑腿!"
温热的香槟在喉间漾开暖意,我望着眼前这些鬓角染霜却眼神明亮的长辈,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暴雨夜,父亲突发急性阑尾炎住院,是他们轮流守在病房外,还不忘给独自在家的我点好外卖。掌心微微收紧,我垂下眼帘掩住翻涌的情绪,再抬眼时,笑容里添了几分真切的柔软:"那我可得好好给各位算分红了——毕竟......"我故意拖长语调,看着他们紧张的表情噗嗤笑出声,"罐头厂顶楼的星空露台,我打算给每位股东留块专属的观星区呢。"
王叔佯装生气地敲了敲我的额头,指腹的力道却轻得像羽毛:"你这丫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鬼精灵!"
窗外的夕阳恰好穿过云层,将金色的光斑洒在我们交叠的手背上。那些刻在时光里的信任,从来不是因为父亲的余荫,而是从泛黄的老照片里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到如今站在谈判桌前的裴翊,他们始终记得——这个孩子,眼里有光,心里有秤。
指尖轻轻敲击着檀木桌面,我抬眼看向对面西装革履的投资人,眼底淬着冷光却语气诚恳:"这片山地底下藏着天然温泉脉,若按五星标准开发,年回报率能翻三倍。"
话音未落,坐在主位的张总已经笑出声,肥厚的手掌拍得桌面直响:"裴总果然眼光毒辣!"众人脸上的笑容愈发殷勤,香槟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水晶灯的光芒在晃动的酒液里碎成一片金箔。
送走最后一位投资商时,天边已经洇开墨色。黑色迈巴赫平稳地驶入别墅区,刚把钥匙插进锁孔,后颈的寒毛突然竖了起来。
我转过身,看见周瑀航蜷缩在雕花门柱旁。驼色羊绒衫被扯出褶皱,昂贵的手工腕表蒙着灰,平日里精心打理的头发此刻凌乱地贴在额角,倒像是只被雨水打湿的大型犬。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我推开门,玄关的感应灯骤然亮起,照亮他通红的眼眶。
他像是被这光亮刺到,猛地站起身扑过来,却在距我半步远的地方被保镖拦住。"裴总!求你发发慈悲!"男人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喉结剧烈滚动,漂亮的桃花眼肿得像核桃,"钟氏破产了,心淇她把所有资产都抵押了,连我们住的那套江景房都......"
我斜倚着门框,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刚做的红色美甲:"周总监这话就奇怪了。"红唇勾出凉薄的弧度,"三个月前你拿着钟心淇的授权书,把我公司的核心数据卖给竞争对手时,怎么没想过今天?"
"不是的!我是被她骗了!"他突然挣开保镖的钳制,膝盖重重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答应给我股份的!可现在什么都没了!那房子是我们的婚房啊!"
我终于正眼打量起他。二十多岁的年纪,眉骨高挺,下颌线清晰得像用刀削过,确实是副讨女人喜欢的皮囊。只可惜......我忽然弯腰,指尖拂过他衬衫第二颗松开的纽扣,冰凉的触感让他瑟缩了一下。
"周瑀航,"我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情人呢喃,却淬着冰,"你搞清楚。第一,那房子是钟心淇婚前全款买的,房产证上只有她的名字。第二,你从钟氏拿的回扣,够买十个那样的洗手间了。"
他猛地抬头,眼里的水光混着血丝:"可我现在一无所有了!是你害我失去一切的!"
"哦?"我直起身,从包里抽出湿纸巾擦手指,动作优雅得像在欣赏艺术品,"那你该感谢我。毕竟,"纸巾被精准地投进垃圾桶,发出轻微的声响,"能让你这种蛀虫现原形,也算功德一件。"
难怪能让钟心淇那般痴迷。你自己也说了,那是钟心淇买的。我敛去唇边的笑意,眼神沉静如深潭:"周瑀航,这世上从没有白来的盛宴。"
万物自有其价码,那些未曾用血汗挣来的浮华中,早已暗中标好了代价。既已伸手接过,就得有承担后果的勇气。话音未落,少年的哭声骤然拔高,晶莹泪珠簌簌滚落,在苍白的脸颊上冲刷出两道泪痕:"裴总......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求您发发慈悲......"
他猛地拽起宽大的衣摆,露出的胳膊和小腿上纵横交错着深浅不一的瘀青,紫得发黑的伤痕像是丑陋的藤蔓爬满了白皙的肌肤。"这些都是她打的!她拿我当活靶子泄愤,我要是回去,一定会被折磨死的......"
"我根本反抗不了,她每次都带着三个保镖......"呜咽声里混着绝望的颤抖,少年单薄的肩膀在宽大的衣衫里剧烈瑟缩。
我被这无休止的纠缠磨尽了耐心,终是松了口:"我让司机送你去机场,剩下的事你自己解决。"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胡乱抹着眼泪点头如捣蒜:"好好好......就这样......"声音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趁她还没发现......我得快点逃......"
他喉结滚动着望过来,眼尾泛红的样子倒有几分往日的影子:"可是心淇把我的卡都冻结了……"
我捏着钱包的手指咔嗒作响,抽出三张红钞往他胸口一甩。钞票飘落时擦过他昂贵的羊绒衫,像某种无声的嘲讽。"够打车去机场了。"
引擎轰鸣声里,黑色轿车卷着尘土驶远。我对着后视镜里逐渐缩小的黑点冷笑,指尖划过手机屏幕上"通话中"三个字。钟心淇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刻意维持的平稳。
"看见了?"我舔了舔后槽牙,指甲掐进掌心,"我说过,别惹我。"
挂断前听见她那边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公路两旁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暮色把钟心淇那栋藏在半山腰的别墅染成墨色,像只蹲在阴影里的巨兽。周瑀航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他攥着那几张钞票奔向的,从来不是自由。
接下来的日子被钢筋水泥填满。我踩着泥泞穿梭在工地,看着锈迹斑斑的旧厂房被爆破,看着第一根钢结构柱体在晨曦里竖起。安全帽压得头发乱糟糟,指甲缝里总嵌着洗不净的灰,可当顶层温泉池的马赛克拼花完工那天,我摸着冰凉的瓷砖突然红了眼眶。
"裴总,混凝土强度检测报告出来了。"沈青安抱着文件夹走来,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沾着水泥渍的创可贴。她比刚跟我时瘦了些,眼睛却亮得惊人,"比设计标准高出12%。"
我望着远处正在调试的缆车轨道,忽然想起三年前在酒会上遇见她的样子。那时她还是个怯生生递名片的实习生,如今谈起施工工艺时眼里的光,比任何水晶灯都要耀眼。
庆功宴定在刚落成的观景餐厅。落地窗外是连绵的山景,沈青安举起香槟杯,气泡在杯壁上划出细碎的光。"裴总,谢谢您。"她声音发紧,握着杯柄的手指泛白,"以前总觉得您……"
话音忽然顿住。暖黄的灯光落在她微颤的睫毛上,我看见她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低下头抿了口酒。杯底轻磕桌面的脆响里,我忽然明白,有些话不必说透——就像我永远不会告诉她,那些深夜改到凌晨的图纸上,她偷偷画的小兔子简笔画,我其实都看见了。
牛排馆的暖黄灯光落在骨瓷盘沿,我握着银叉的手指微微用力,将三分熟的菲力切成均匀的小块。铁板余温滋滋响着,混着黑椒汁的焦香漫上来,却压不住对面那道沉默太久的视线。
"恭喜你啊,青安。"我终于抬眼,刀叉轻磕瓷盘发出清脆回响,"以你的履历,去斯坦福读博确实是最优解。"
沈青安握着水杯的手指骤然收紧,玻璃杯壁凝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在桌布洇出深色痕迹。她睫毛颤了颤,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翼:"我以为...你至少会劝我留下。"
叉子尖端的牛肉晃了晃。我望着她泛红的眼尾,喉间泛起苦意——那句"只要你开口我就不走"在舌尖滚了三圈,最终化作唇角浅淡的弧度:"好的前程,不该被任何人的眷恋困住。"
"可你教了我三年!"她突然提高声音,又慌乱地压低,尾音发颤,"从论文格式到仪器操作,明明是你..."
"你现在发的顶刊,影响因子比我当年还高。"我打断她,切牛排的手没停,"跟着我只能做横向项目,去那边才能碰真正的前沿课题。"刀叉相撞的轻响里,我看见她鼻尖沁出细密的红,像冬日冻坏的草莓。
桌下的手机屏幕亮了亮,是钟心淇发来的离婚协议最终版确认。我垂眸按灭屏幕,指腹摩挲着冰凉的机身——三年前法院门口的梧桐叶落满肩头的触感,突然和此刻牛排的温度重叠。沈青安不知道,她每天晨间放在我工位上的冰美式永远是五块冰,开会时悄悄塞来的润喉糖总挑薄荷味,就连这家要排一小时队的牛排馆,都是我随口提过一次"读研时常和前夫来"。
"抱歉。"她突然抽了张纸巾按着眼角,银手链滑到小臂,"我只是...习惯了加班时抬头就能看见你办公室的灯。"
铁板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轮廓。我望着窗外霓虹在她湿润的眼底碎成星子,突然想起上周项目结题时,她抱着获奖证书在庆功宴上哭,说要永远做我的左膀右臂。那时她眼里的光,比此刻牛排馆的水晶灯还要亮。
"你的未来该有更亮的光。"我推过方糖罐,她不加糖的拿铁已经凉透,"就像你总记得给我放五块冰,我也记得你第一次独立完成实验时,眼里的光比任何项目成果都耀眼。"
她终于笑了,泪珠却滚进咖啡杯,漾开细小的涟漪。我低头切着冷掉的牛排,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签证下来那天,我请你吃这家的惠灵顿。"
窗外的车流汇成光河,映得她耳尖的碎发都泛着暖光。我知道有些话不必说——比如我电脑里存着她所有的论文,比如我总在她加班时多留半小时检查实验室,比如刚才那句"恭喜",其实在舌尖练了整整三天。
银叉坠地的轻响惊飞了檐下的夜鸟。沈青安弯腰去捡,我看见她脖颈处露出半截红绳,吊着枚小小的铜钥匙——那是去年实验室搬家时,她硬塞给我的备用钥匙,说"万一你忘带门禁卡"。
现在它还挂在她脖子上,像枚不会褪色的烙印。
雕花咖啡勺在骨瓷杯里轻轻碰撞,我指尖抚过微凉的杯壁,抬眼时正对上沈青安泛红的眼角。落地窗外的悬铃木沙沙作响,将初秋的日光筛成细碎的金箔,落在他熨帖的羊绒衫上。
"青安,"我声音里浸着拿铁的温吞醇香,"你该见过更广阔的世界。"
他握着银匙的指节泛白,瓷盘轻颤出声:"是因为钟心淇吗?我知道你们..."
"不是任何人的原因。"我打断他,将方糖推到他手边,"二十岁那年在画展后台,你蹲下来帮我捡散落的颜料管时,我确实心动过。"枫糖浆在咖啡里缓缓晕开琥珀色的涟漪,"但现在我案头的温泉开发图纸,比任何告白都让我安心。"
沈青安离开那天,我去机场送了他。他拖着银灰色行李箱站在安检口,突然转身从风衣内袋掏出个丝绒盒子——是枚月光石戒指,像极了当年我遗失在画展的那枚。"留给你做纪念。"他声音发紧,将盒子塞进我掌心时,温热的触感烙得人发疼。
三个月后的雨夜,我在温泉酒店的总统套房批改报表。落地窗外是氤氲的汤池热气,iPad屏幕突然弹出社会新闻推送,黑体标题刺得眼睛发痛:钟氏集团前总裁钟心淇于别墅内身亡,同址发现其助理周某尸体。
指尖在屏幕上悬了三秒,终是点了右上角的叉。红木书桌上摊着的溶洞开发蓝图,用荧光笔标着"景观瀑布施工节点",钢笔在备注栏写下"10月前完成温泉水质检测"时,笔尖在纸上洇开墨色的花。
床头柜的水晶瓶里插着新鲜的雪松香樟,是今早从后山采摘的。钟心淇当年摔碎我奖杯时的怒吼突然在耳边回响:"苏晚!你眼里只有钱!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我端起青瓷茶杯走到露台,山涧的雾气裹着冷香扑面而来。汤池里的客人正仰着头看星星,孩童的笑闹声混着温泉水的硫磺气息飘上来。腕表时针指向十一点,手机备忘录提醒"明日考察地热管道铺设"。
银质手链在腕间轻响,月光石吊坠在夜色里泛着柔光。远处的温泉区传来古筝演奏的《春江花月夜》,我望着山下次第亮起的温泉灯,忽然想起沈青安登机前的短信:"苏晚,你就像这枚月光石,看着清冷,其实自己会发光。"
茶盏里的桂花乌龙还冒着热气,我对着满山星火轻笑。原来真正的自由,是亲手将过往的伤痕,酿成滋养未来的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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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深夜治愈所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