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大爷,您这围墙占了我半个车位,这可咋停车啊?"我站在那新砌的水泥墙前,心里直冒火。
院门之争:风水轮流转
"王大爷,您这围墙占了我半个车位,这可咋停车啊?"我站在那新砌的水泥墙前,心里直冒火。
那是1998年的春节过后,我们小区还没现在这么规整。
那时候刚分了房,大家伙儿都忙着装修,哪顾得上规划什么停车位。
单位分房那阵子,我托了不少关系,好不容易才分到这套八十平的两室一厅,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待遇了。
搬进来的头一年,楼道里总是弥漫着装修的味道,钉锤声、电钻声此起彼伏,好像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我那辆桑塔纳是掏空了六个钱包才买来的,我爸妈的、我岳父岳母的,还有我和媳妇的积蓄,全都砸在了这台"四个轮子的铁皮壳子"上,用我老丈人的话说:"这玩意儿,比老李家祖坟还贵!"
。
晚上回来,我总会小心翼翼地把车停在固定位置,还特意买了防盗锁和车罩,那样子活像是在伺候自家老祖宗。
谁知刚过完年,王大爷家就在院子外围起了一圈矮墙,硬生生把我那车位占去一半。
这下可好,每天停车都得小心翼翼地往里钻,稍不留神就得刮蹭上。
"老李啊,你这话我可不爱听。"王大爷捋着花白的胡子,倚在他那新砌的院墙上,竹烟袋在他指间轻轻敲打着。
那是一只用了至少二十年的老烟袋,黄褐色的竹杆上有一圈圈因为长期使用而留下的茶褐色印记。
"咱这小区谁不知道,我家住得比你早整整三年!这院子前头的地界,一直都是我家用的。"王大爷吧嗒一口烟袋,悠悠地喷出一团烟雾,"你买了车,地方就是你的啦?"
我一时语塞,只觉得胸口憋着一股气,就像是灌了一肚子的老陈醋,又酸又涩。
那年月,刚买上小车是件稀罕事,邻居们投来的目光里既有羡慕也有嫉妒。
放眼整个单位大院,也就三四辆私家车,论资排辈,我这个科室副主任能开上车,已经让不少老同志背后嘀咕了。
王大爷这一围墙,好像是给我这个"暴发户"点了个下马威。
我回到家,把这事儿跟媳妇小芳一说,她正在缝纫机前赶制一件毛衣,听了立马停下手中的活计。
"哎呀,这老头子也太不讲理了!公共地方,凭啥他说围就围啊?"小芳放下剪刀,气鼓鼓地说。
我叹了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小区,王大爷算是元老级人物,当年还是武装部的副部长呢,人脉比咱们强多了。"
"管他呢,有理走遍天下,咱得讲理不是?"小芳最见不得这种欺负人的事,"明天我去找居委会评评理去!"
事情很快在小区传开了。
东家长西家短,七嘴八舌。
有人说我仗着有车了不把老邻居放眼里,也有人说王大爷蛮不讲理,占公共地方。
一场院门之争,愣是把平日里和气的邻里关系搅得乌烟瘴气。
我们这片平房区是老式的单位宿舍,格局跟北京的四合院有点像,中间一个大院子,四周是一圈平房,住着十几户人家。
过去大家关系都不错,夏天乘凉、打扑克,冬天一起铲雪、包饺子,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
现在好了,院子里分成了两派,支持我的一派,站王大爷的一派,见面都不打招呼了。
那天傍晚,我推着自行车从单位回来,老远就听见争吵声。
我加快脚步走过去,只见我媳妇小芳正和王大爷媳妇王大娘拉扯,原来是因为我把车停在了王大爷家新围墙的边缘,挡住了他家出入。
"你家男人什么意思啊?明明看见围墙了,还非往这儿停,存心找茬是不是?"王大娘声音尖利,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刚从厨房出来的样子。
小芳也不甘示弱:"这块地方本来就是公用的,你们家说围就围,合着你们家地皮是祖传的啊?"
我赶紧上前拉开小芳:"别吵别吵,邻里之间有什么话好好说,用得着这样吗?"
"咱有理不和无理人争!"我把车挪开,拉着小芳就走。
回到家,小芳还在生气:"你也太窝囊了,干脆把车送他家算了!"
我摇摇头:"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事儿我会处理的。"
可这事哪能就这么算了?
第二天,我特意找了居委会的张主任来评理。
张主任在咱们这片可是个有名的和事佬,五十来岁,戴着一副老花镜,说话慢条斯理的,家家户户有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爱找他评理。
张主任看了看现场,又翻了翻当年的规划图,摇摇头:"这块地方本来就是公共用地,现在大家各执一词,我也不好判断。"
他掏出一包"大前门",抽出一支递给我,我摆摆手拒绝了。
"不如这样,"张主任点燃了烟,"过两天开个小区居民代表会议,大家一起商量。"
回到单位,我坐在办公室里,面前堆着一摞文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老李,想什么呢?"同事老张端着搪瓷缸子进来,"最近停车不方便吧?我听说了,王大爷把你车位占了?"
我苦笑道:"还不是为了那点破事,弄得我连觉都睡不好。"
老张喝了口茶:"我倒是有个主意,你不是单位基建科的吗?让他们帮你量一下,看看王大爷那围墙到底占了多少公共面积,如果超标,直接叫城管来拆不就得了?"
我心里一动,这倒是个办法。
可转念一想,这么做就真的撕破脸了,王大爷在单位里也有人脉,万一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算了,"我摇摇头,"咱先看看居委会那边怎么说吧。"
会议那天,活动室里挤满了人。
那是个只有二十多平的小屋子,平时用来放映电影或者开居民会议的地方。
墙上还挂着几年前的标语:"发扬社会主义新风尚,建设和谐美好新家园"。
我和王大爷分坐两边,中间隔着好几排椅子,不时有人回头张望,气氛紧张得像是1986年中意大战。
张主任坐在前面主持会议,先是简单说明了情况,然后开始让大家发言。
站在我这边的刘大妈第一个举手:"我们这地方,本来就是公共用地,谁都不能私自占用。王大爷家这么一围,影响了整个小区的环境,还堵了人家停车的地方,这不合适。"
王大爷这边的李大爷立刻反驳:"什么公共用地?当年这地方就是王大爷家门前的菜园子,后来单位统一规划才变成公共用地的。按老规矩,门前三尺地,自家扫自家门前雪,天经地义!"
支持我的邻居又说:"现在是社会主义新时代,公共空间就该大家一起用,哪能私自围起来?再说了,老李家买了车也不容易,总不能没地方停吧?"
王大爷这边也不甘示弱:"老规矩不能丢,先来后到,这是祖辈传下来的道理!老李家才住几年啊?凭什么说停车就停车?"
争论不休间,就在气氛越来越紧张的时候,王大爷家那个很少露面的儿子王建国突然站起来说话了。
王建国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在纺织厂当工人,平时不善言辈,这次倒是难得开口。
"各位叔叔阿姨,实不相瞒,"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妈前年中风后行动不便,现在只能坐轮椅。爸爸围这个小院子,是为了给我妈推轮椅方便些,有个平整的地方活动活动..."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一下子安静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事情我竟全然不知。
平日里看见王大爷硬朗的样子,谁能想到他家里还有这样的难处?
想想也是,王大娘这两年确实很少在院子里出现了,原来是身体出了这么大的问题。
一时间,我感到有些惭愧,却又觉得委屈——这事儿王大爷当初怎么不跟大家伙儿商量一下呢?非得弄得大家面红耳赤的。
会议结束后,并没有达成什么共识。
张主任只是模棱两可地说:"既然是这样,咱们就多为邻居想想,互相体谅一下。王大爷家有特殊情况,咱们应该理解;老李家买了车也不容易,停车也得有地方。两家好好协商,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是一条伸向远方的黑色丝带。
小芳挽着我的胳膊,小声问:"怎么了?想什么呢?心事重重的。"
我叹了口气:"刚才王建国说的那事儿,你知道吗?"
小芳摇摇头:"不知道啊,王大娘中风了?"
"是啊,都坐轮椅了。"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王大爷年纪也大了,照顾一个中风病人不容易。"
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父亲病重,是王大爷半夜三更背着父亲去医院的情景。
那是1982年的冬天,我刚上高中,父亲突发急性阑尾炎,疼得满地打滚。
那时我家刚搬来,举目无亲,又赶上大雪封路,走投无路之际,是王大爷二话不说,背着我父亲在漆黑的雪夜里走了三里路到医院。
要不是他,我爸恐怕就没了。
"怎么了?想什么呢?"小芳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想起我爸生病那会儿,王大爷家帮了不少忙。"我叹了口气,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可我这面子...这车位确实是我先用的啊。"
小芳笑了:"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老祖宗不是说'远亲不如近邻'嘛。"
她拍拍我的肩膀:"再说了,这院子一大半还是咱们用着呢,王大爷围的那点地方,不就是为了照顾王大妈吗?"
回到家,我坐在沙发上,眼前浮现出王大爷常年拿着的那本《红楼梦》。
他是个文化人,虽然只是个退休军人,却爱看古典文学,院子里的孩子有不会的功课,常找他辅导。
想到这,我忽然有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我找了小区里的木匠老黄,一个从东北来的汉子,手艺好得很,院子里不少人家的家具都是他做的。
我拿着纸笔,跟老黄商量着设计了一套活动围栏,既能满足王大爷家照顾老伴的需要,又能在晚上收起来给我停车用。
"这个活儿不难,"老黄掏出一包"红塔山",递给我一支,"但得用好料,要不容易坏。"
我点点头:"钱不是问题,关键是要结实,能用。"
老黄抽了口烟,吐出一个烟圈:"行,给我三天时间,保证给你弄好。"
三天后,图纸和材料都准备好了,我拿着设计图,忐忑不安地敲开了王家的门。
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王大爷把门打开一条缝,看见是我,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
"老李,有事?"他的语气冷淡,却还是把门开大了些。
"王大爷,咱商量个事。"我挤出一丝笑容,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
王大爷犹豫了一下,侧身让我进门:"进来说吧。"
跨进王家的门槛,我才发现屋里比想象中整洁得多。
家具都是老式的——一张方桌,四把椅子,一个老式的衣柜,还有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正播放着午间新闻。
王大娘坐在轮椅上,看见我进来,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
我心里一阵愧疚,赶紧打招呼:"王大娘,您身体好些了吗?"
王大娘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茶几。
王大爷给我倒了杯茶,那是一个陈旧的搪瓷缸子,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几个字,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了。
"说吧,什么事?"王大爷坐下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目光里带着防备。
我把设计图往桌上一放:"王大爷,那围墙的事,我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王大爷狐疑地看着我,没说话,伸手把图纸拉过去。
"这围墙,要不咱改成活动的。"我有些急切地解释道,"白天您照样用,晚上收起来,我好把车停进去,您看成吗?"
老人家愣了一下,又仔细看了看图纸,眼睛慢慢亮了起来:"这...这主意好啊!可是..."
"钱的事您别操心,"我抢着说,"就当我给王大娘赔个不是。前些日子是我不懂事,没体谅您家的难处。"
王大爷眼眶红了,他把烟袋在桌上敲了敲:"老李啊,我这围墙也有不对的地方,确实占了公地,也没跟大家伙儿商量。"
他吸了口气:"这么着,咱们一人出一半钱,你说好不好?"
我点点头,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觉得比中了一万块钱还高兴。
就这样,原来的水泥墙变成了活动围栏。
我和王大爷一起动手,花了整整一个周末才完工。
奇怪的是,干活的时候,不知不觉冒出来七八个邻居帮忙,连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都来了。
有人搬砖头,有人递工具,还有人端茶送水,那场面热闹得就像是电视里演的"农村大队集体劳动"。
老黄的手艺果然不错,那活动围栏做得结实又好看,白天一推就开,晚上一拉就合,既保证了王大娘有个平整的地方晒太阳,又不妨碍我停车。
围栏完工那天,王大爷出了一桌酒,请了院子里的几个邻居。
那是一顿简单却热闹的晚饭:几盘家常菜,一壶老白干,几个男人围坐在一起,吃着喝着,说着笑着,像是回到了从前。
酒过三巡,王大爷脸红红的,突然说:"老李啊,你还记得你爸住院那次不?"
我点点头:"记得,要不是您,我爸那次悬了。"
王大爷摆摆手:"哪里哪里,咱们是邻居嘛,这都是应该的。当年你爸刚来的时候,我还挺看不上眼的,觉得这个外地人怎么就搬到我们院子里来了......"
他顿了顿,眼睛里有些湿润:"可后来我才知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有什么本地人外地人,住在一个院子里,就是一家人!"
周围的邻居都点头附和,气氛变得温馨起来。
不远处的黑白电视里,正播放着《渴望》,刘慧芳的笑脸在屏幕上闪烁,仿佛也在为我们的和解而高兴。
中秋节那晚,王大爷家摆了几张桌子在院子里。
月光如水,照在那围栏上,影子斑驳。
院子里支起了几张方桌,摆满了瓜果、月饼和酒菜。
邻居们带着各自的拿手好菜,围坐在一起,一边吃一边聊着家长里短。
王大娘坐在轮椅上,脸上挂着久违的笑容,手里拿着一把蒲扇,不时地扇两下。
小芳陪着几个大妈聊家常,时不时传来一阵笑声;几个孩子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玩着不知从哪儿淘来的"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酒过三巡,王大爷进屋拿出一个包裹得严实的物件。
那是一个用红布包着的长方形物体,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老李,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棋盘,送给你了。"王大爷把那包裹放到我面前,一脸郑重。
我连忙推辞:"这怎么使得!传家宝贝..."
"诶,你可别拒绝。"王大爷打断我,"这棋盘是我爷爷留下的,陪我下了几十年棋,说是战友托人从缅甸带回来的紫檀木,我也不知真假。"
他轻轻拍了拍包裹:"我家儿子不爱这个,要是不送人,怕是要落灰了。"
在众人的鼓励下,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红布,露出一块泛着暗红色光泽的老棋盘。
棋盘上的格子已经有些磨损,但依然能看出当年的精美工艺。
"王大爷,这..."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喉咙发紧。
王大爷摆摆手:"什么传家宝,就是一块老木头。留着也是积灰。"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每一个邻居的脸庞:"咱们这一片邻居,比亲人还亲,这才是真正的传家宝啊!"
院子里响起一片赞同声,有人开始讲起了当年的故事——谁家孩子生病了大半夜敲邻居的门借自行车,谁家盖房子时全院子的人帮忙抬砖头,谁结婚时在院子里摆了十几桌酒席......
那些陈年旧事,像是一卷老电影,在月光下缓缓展开,映照着每个人脸上的笑容和眼角的皱纹。
望着满院子的笑脸,我突然明白,在这纷繁复杂的世间,人心相通,远比一方停车位珍贵得多。
围墙的事情,本来可以闹得更僵的,可最终却成了拉近邻里关系的契机,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来,再满上!"我高举酒杯,杯中的白酒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光芒,"敬咱们这院子里的缘分!"
王大爷笑了,他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慈祥,仿佛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树皮,饱经沧桑却依然挺立。
"敬缘分!"他举起酒杯,与我的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声音,像是一道微光,在这平凡的小院中,照亮了人间最珍贵的情谊。
围墙依然在那里,却已不再是隔阂的象征,而成了邻里之间相互理解与包容的见证。
多年后,当我回忆起这段往事,总会想起那个中秋之夜,想起王大爷送我的棋盘,想起那句"远亲不如近邻"的古老谚语。
在城市化的浪潮中,院墙可以拆了又建,车位可以争了又让,唯有那份邻里之情,如同那棵见证了几代人生活的老槐树,在岁月的风霜中愈发苍劲有力。
人间烟火,不过如此;人间情谊,莫过于此。
来源:禅悟闲语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