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个很多人可能忘记的事实是,越来越多女孩在穿牛仔裤。另一个很多人也不知道但很容易理解的事实是,就在不久前,牛仔裤几乎没有为女孩专门设计过。
Sayings:
一个很多人可能忘记的事实是,越来越多女孩在穿牛仔裤。另一个很多人也不知道但很容易理解的事实是,就在不久前,牛仔裤几乎没有为女孩专门设计过。
这是一个被市场主动选择的“盲区”。因为牛仔文化起源于“man”,全球绝大部分牛仔品牌的经营者也是男性,一个女人需要一条什么样的牛仔裤,鲜有人考虑。我想起那本被无数个细节累积起来的一本书,《看不见的女性》,盲区太多了。
6 年前,一个叫美趣的上海女人决定做一条牛仔裤。我们在寻找那些看见女性的故事的过程中,看到了她的牛仔裤品牌 SPS,看到了这条牛仔裤背后的人和她的生活,一个作为女性的、不断成长的、找到自己的故事,和她怎样把自己从生活中得到的祝福送给更多人。
这是我们关注「看见女性的努力」故事系列第一篇。我们很早就意识到,那些让女性从看不见到看见的过程里,通常有一个女性先看见自我的故事。
美趣小姐 SPS牛仔创始人
其实,如果要我用上海话讲我要做一条什么样的牛仔裤,一句话就讲清楚了,就是「看上去清清爽爽,穿上去适适意意」。
但是想明白这一点,花了我很长时间。真的做一条为女性设计的牛仔裤,也要克服难以想象的困难。
我的第一条牛仔裤就是爆款,穿的全是女生。做这条裤子花了几个月,但它真正耗费的,是我自己之前所有经验的总和,其中也包含我非常彻底地做 18 年上海人的经验。
所以在讲牛仔裤的故事之前,我想先讲我怎样成为一个上海女人的故事。
我从上海的淮海中路茂名南路走出来,那里是当时上海的“宇宙中心”,现在光明邨鲜肉月饼很有名,以前不止有它,还有个卖包子的,叫北万新。现在路口的优衣库旗舰店以前是一个百货商店,叫二百永新,不管买衣服、买肥皂、买文具都在那一个百货商店里。
上海的夏天比较阴,下雨的时候外面不会太亮,家里就会开台灯。夏天我外婆最喜欢做一个蒸蛋,一个毛豆子炒萝卜干,我们喜欢听的是六点开始的广播,是《滑稽王小毛》……
我这一辈的上海人,包括比我年纪大的上海人,我们的“八字”,或者叫底色,还是在这种生活的滋味中获得快乐,获得持续的快乐。
但这些底色在很长时间里离我而去。
我 18 岁从华师大二附中毕业,又读了四年大学,但一度往外走了很远。先是去哈佛读书,毕业后在芝加哥麦肯锡总部工作,后来又去香港,雅诗兰黛亚太区总部。我定居过很多地方,刚回到上海的时候,我加入小红书,做运营副总裁,是第 22 号成员。
人只有title(头衔),会很吓人。那些时间里我知道自己是什么 title,但可能完全不知道我自己是谁。
我经历了很多,见过了很多,尝试了很多,“没苦硬吃”过,来去自由过,最后我发现我自己还是回到了人生最初的 18 年里,完整的上海语言环境中塑造的那个我。我刚回到上海时,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不敢说上海话的。一个讲上海话的女人,大概率是不受欢迎的。一张口,就会被安上很多标签:举手投足的优越感、不接地气、“作”、要求多、这也要,那也要。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
我在工作场合能不讲就不讲。我的下属是上海人,他们在上班的时候讲上海话,我还会第一个跳出来说不能讲的,怕别人觉得排外。
但在我 40 岁后,突然意识到,有些话,我用普通话说味道就是不对,我讲上海话的时候才是我自己。之所以说是 18 年完整做上海人的经验,也是因为只有在上大学之前的环境中,上海话是“母语”,身边的人都说上海话。大学以后就有了全国各地的同学,大家说普通话。我个人觉得,每种语言背后都有一套价值观和思维逻辑,外语有,方言也有。
很多人跟我说,我讲上海话比较有“人感”。我曾经整个生活都是由上海话构成的,它不只是一种语言,它背后是有一个结构在那里的。
这种一群人彼此照应的安全感,背后是一个城市的感觉,给我很多力量。比这个城市和上海话更重要的,是背后的这种支撑感,这种坚定感。
那时候我就发现人要离自己、离自己相信的东西更近。
我是被上海塑造而成的。塑造我的那个上海是有“力波啤酒”的上海,很多人记得那个广告,听过那首《喜欢上海的理由》。那个广告拍摄的时候金茂大厦还在造,一个建筑工人戴着白色的安全帽造大厦,很有生命力的。
「好日子,好时代,我在上海,力波也在。」
力波啤酒都没了,这首歌还能永流传,是因为它把上海人描写得活灵活现,互联网前的上海生活是丰富的,「追过港台同胞,迷上过老外」,喜欢看新的东西,开眼界,但人们很上进。
塑造我的是有我爷爷这样男人的上海。我爷爷叫娄琢玉,也算是一个传奇人物,本职工作是一个机械工程师,但十几岁的时候发现自己热爱健身,就坚持了一辈子,他被誉为“中国健美之父”,但他其实就是一个一辈子热爱健美的人。
所以,在我「看见别人之前」,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看见」自己。
重要的并不只是意识到自己是个上海女人,我意识到的是,人要靠近自己真正的样子。
我从小时候就警醒自己一句话,“不要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有双手有安身立命之本,才能有真正的自由。那时候我想,我要 get my hands dirty,只有一些傍身的手艺之后,你才能拥有真正的自由。
我发现那些靓丽的经历和身份都不算高光时刻,真正的高光时刻是找到了自己的calling(使命)。
所以 6 年前,我决定要做一条牛仔裤。当时我已经大概知道,我是怎么做上海女人的,我就是怎么做这条牛仔裤的:
我既要,又要,还要。
我喜欢穿裤子,最爱的就是牛仔裤。穿起来爽气。《年少的你啊》那首歌我很喜欢,歌词说 “身着朴素的衣裳,翻过城门与高墙,走最自由那一趟”。我总是被这个“一趟”打动,这一趟就要痛快、洒脱。
服装起源自欧洲,诞生的第一天就是把人区分开,是一种阶级的象征,什么是女佣穿的,什么是贵族穿的。但牛仔裤天然打破规则,「real, for authentic people」,它是自由的。
所以我想做一条牛仔裤,背后其实也是我想把「自由地走一趟」这种祝福送给更多人,尤其是女孩子们。
这也是我遇到的第一个问题。牛仔裤很多年前就是女孩子们非常流行的服装,但是在我进入这个行业的时候,我很少遇到有人从女孩子的角度考虑一条牛仔裤应该怎么做。
没人去想牛仔裤的尺码是不是会勒女孩子的身体。没有人去考虑为什么牛仔裤女孩子穿了会卡裆。如果一个女生爱穿牛仔裤,她大概率会深受“鼓包”的困扰。可你知道吗?“鼓包”是一个男装牛仔裤里不存在的词。
到底是谁掌握了一条牛仔裤的话语权?
刚创业时,我曾经在香港中环的共享办公室里,招募了香港理工大学的 100 多位女生,量下她们的尺码。结果发现,大部分女生都没有办法被市面上的牛仔裤满足。
那时候的女装牛仔裤尺码很少,而且单一,很多小个子微胖女生,如果臀围大一点,裤长就长了。我觉得根本不符合常识。我做牛仔裤的过程里,一直在对这个行业“报错”,目的是让裤子 fit in(适应)女性,而不是让女性 fit in 现状。
女孩常常沮丧,常常抱歉。哪怕是面对一条不合身的裤子,对不起,是我身体的错。对不起,我不是这个世界的“理想型”女孩。我觉得这是不对的。
我想有些变化,就要和男老板们做得不一样。他们不会穿一条女装裤试试看,我就在工厂里把我们下单的每一条裤子都穿上蹲下来试试。我要用自己的腿,自己的肚子,自己的身体去感受。
有一年冬天,我说我想给女孩们做一条有治愈感的牛仔裤。研发人员有点懵,“那治愈的密度是多少?”
他们只接触数字,很少听到感受。
但我们最后给女孩们做出了一条有治愈感、幸福感的裤子。
变化是慢慢发生的。一开始,我想用我所认为的麦肯锡“标准”,给女生穿的牛仔裤做更多尺码,而不是服装行业通行的 S、M、L 等五六个尺码。但我遇到的每个工厂老板都觉得不可能。后来,我做到了这件事,在国内推出 16 个尺码的牛仔裤,人们看到了市场的认可后,这正在逐渐变成行业的一个新标准。差不多同一时间,美国牛仔品牌 GOOD AMERICAN 也做了相似的事。
这几年,穿牛仔裤的女孩变得越来越多,我感觉这是因为它代表了那种更懂得独立思考、更关注真实自我的潮流。我很高兴现在为女生专门设计的牛仔裤也已经变得很普遍了。
每次我们做出一件爆款来,我都很高兴。这些裤子就是我人生经验的总和,这个人生经验里,包含了我做 18 年非常正宗的上海人的经验。
所以是可以这么说,我是怎么做上海女人的,我就怎么做我们的牛仔裤。可以说,我把我 18 年的上海人生,变成了一条牛仔裤。
我一直忘不了,只有当我清晰地变回一个上海女人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做事,要给别人什么。
现在我会在应酬的酒桌上说:我是个上海女人,你们见过吧,我没那么好搞定的。选工厂,我也会选那种开了 30 年以上的老牛仔工厂,有传统的味道,让我想起很多上海的老人。我意识到,这些都是上海的生活给我这个上海女人的影响。
我想用上海祝福我的方式,祝福那些穿上我做的牛仔裤的女孩,让她们离自己近一点,让她们感觉到坚定,感觉到支持,让她们能够经常「自由地走一趟」。也希望女孩们,穿上我们 SPS 牛仔裤的时候,也收获多一个“喜欢上海的理由”。
牛仔裤不是一件普通衣物。我觉得它是一张机票、一张船票。所以我做的牛仔裤会特别藏一点私心:绝对乘飞机友好。
我看过一部叫《tully》的电影,里面的女主角是三个孩子的妈妈,她形容自己的生活,“纽约凌晨 5 点的垃圾车”。狼狈、准时抵达、做该做的、肚子里塞满了垃圾。当她最困顿时,她出现了幻觉,帮助她的竟是 22 岁的自己。
这是一个非常美妙的隐喻,我经常觉得机场里有 22 岁的我自己——一个拖着行李箱、无所恐惧的自己。所以,鼓励我把一条条牛仔裤做下去的,也是我想送给像当年的我一样的女孩子们的祝福:
于是这世界,便又多了条女性能走的路。
来源:新世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