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楼道里塞满了红棉袄的表弟表妹们，我正被三四个毛头小子围堵着要红包，口袋里的巧克力和喜糖撒了一地。突然"咚"的一声闷响从客厅传来，像块石头砸进我心跳里。

楼道里塞满了红棉袄的表弟表妹们，我正被三四个毛头小子围堵着要红包，口袋里的巧克力和喜糖撒了一地。突然"咚"的一声闷响从客厅传来，像块石头砸进我心跳里。

"小棠！"我妈尖叫着冲过去，发间的珍珠簪子都歪了。

我扒开人群挤过去，就看见小棠蜷在沙发旁的米色地毯上。她整个人蜷成虾米状，后颈重重磕在茶几角上，血珠子顺着发梢往下淌，把白纱裙染出朵红梅。右手死死攥着我的捧花缎带，碎钻在指缝里扎得她掌心发红。

"快拿压舌板！"我爸翻医药箱的手直抖，"这孩子又犯病了？"

我蹲下去想扶她，指尖刚触到她手腕就像被火燎了——烫得惊人，可她额头却凉得像块冰，凉得我手背起了层鸡皮疙瘩。不对啊，小棠每次癫痫发作都是浑身冷汗，哪回不是凉得像刚从冰箱里捞出来？

"小棠，小棠你醒醒！"我妈掐着她人中，眼泪砸在她脸上，"阿晴今天结婚，你别吓妈妈啊......"

小棠突然呛咳着吐了口唾沫，混着血丝的唾液渗进地毯绒毛里。我盯着那摊血迹，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她咬到舌头了？可过去二十年，她发作时咬的永远是嘴唇，医生说过她舌头上的咬痕太浅，根本不符合典型癫痫症状。

"叫救护车！"我爸已经按通120，"上次发作还是半年前，怎么突然......"

"不用了。"我按住他手机，喉咙发紧，"她没病。"

客厅突然静得能听见楼道电子钟的滴答声。小棠的抽搐戛然而止，像被按了暂停键。她慢慢睁开眼，眼尾的泪还挂着，却笑出了小梨涡——和小时候偷喝我藏的橘子汽水时一模一样："表姐，你终于看出来了？"

我蹲在地上，突然想起十六岁那年的雨夜。

雨珠子砸在玻璃窗上噼啪响，我抱着湿透的书包冲进家门，就看见小棠蜷在沙发角，嘴角挂着白沫，像团被揉皱的纸。外婆正用温毛巾给她擦脸，见我进来直叹气："你妈陪你爸去医院复查了，小棠又犯病了。"

我蹲在她面前喊她名字，她睫毛颤了颤，突然攥住我手腕，凉得像块浸了水的玉，指甲却深深掐进我肉里，疼得我倒抽冷气："表姐，我疼。"

那是小棠父母车祸后的第三个月。葬礼上她没掉一滴泪，只是攥着我的校服袖口，指甲几乎要抠进布料里。外婆说这孩子受了刺激，癫痫是应激反应，治不好的。

从那以后，我家药箱最上层永远摆着小棠的药瓶。我妈每天早起煎中药，药香漫得满屋子都是；我爸把所有桌角都包上软胶条，像给家具穿了棉鞋；我床头永远备着压舌板——尽管医生说过强行塞东西会伤牙。

"表姐，你陪我睡好不好？"十二岁的小棠站在我房门口，浅蓝睡衣下摆沾着药渍，"我害怕半夜犯病，没人知道......"

我挪出半张床给她，闻着她身上挥之不去的中药味，听着她均匀的呼吸，总觉得哪里不对。直到那天我提前放学，推开门就看见她蹲在阳台花盆旁，踮着脚举着外婆的降压药瓶，正往嘴里倒白色药片。

"小棠！"我冲过去抢药瓶，药粒撒了一地，像撒了把碎米粒，"你不要命了？"

她抬头冲我笑，眼睛亮得像星星："表姐，我数过了，外婆的药瓶里还剩二十八颗，我吃了五颗，这样明天去医院复查，医生就会说我病更重了。"

我当时只当她是被病痛折磨得孩子气，直到大二那年寒假。

我在客厅复习考研，小棠蜷在飘窗上晒太阳。手机突然震了震，是室友发来的视频——画面里，小棠正站在我们合租的公寓里，举着我和男友的合影，嘴角翘得像偷到鱼的猫。

"你不是说坐飞机就会犯病？"我举着手机冲她喊，"不是说离开家三小时就抽搐？"

她从飘窗上下来，脚步稳得像走T台，走到我面前时发梢都没乱："表姐，我想你了。"

那天我们大吵一架。她哭着说从小到大，只有我不把她当病人；我吼她自私，说她利用疾病绑架所有人的关心。最后她突然跪下来，指尖发抖着掀起睡裤，小腿上密密麻麻的抓痕，像被野猫挠过的树皮："你以为我想这样？我爸妈走那天，连句'小棠别怕'都没留。外婆走时拉着我的手说'要乖'，可她到死都不知道我大名叫周棠！"

她突然笑起来，眼泪却砸在地板上："只有犯病的时候，你们才会看着我。我妈抱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温度......"

现在她坐在地毯上，血还在往下淌，把白纱裙染得越来越红。我想起上周试婚纱，她蹲在试衣间门口帮我提裙摆，说："表姐穿白纱真好看，像童话里的公主。"

"你为什么选今天？"我的声音在抖。

她从婚纱口袋里摸出个褐色药瓶，摇晃时发出哗啦啦的响——不是药片碰撞，是维生素片特有的清脆："因为今天你要变成别人的妻子了。"她指着我无名指上的钻戒，"从你戴上这颗石头开始，阿姨煎药总忘看火候；叔叔包防撞条时总看手表；连你......"她吸了吸鼻子，"上次陪我睡觉，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楼道里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小棠突然抓住我的手，指甲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尖："表姐，你说要是我真的病死了，你会不会记我一辈子？"

我盯着她眼睛，那里没有小时候的无助，没有装病时的狡黠，只有一片漆黑的深渊，深不见底的孤独。

后来救护车把她拉走了，婚礼继续进行。我穿着婚纱站在酒店门口迎宾，听着宾客们小声议论"那孩子真可怜"，看着我妈眼睛肿得像桃子，反复跟人解释"小棠不是故意搅局"。

晚上卸妆时，我在梳妆台抽屉里发现个硬壳日记本，封皮上沾着中药渍，是小棠的字迹：

"2008年3月12日：表姐今天生日，她许愿说'希望小棠的病快点好'。我把中药吐进马桶了，这样病就好不了，表姐的愿望就不会落空。"

"2015年9月1日：表姐去上大学了，她走那天，我偷偷藏了她的发圈在衣柜里。闻着发圈上的香味，我就不会犯病。"

"2023年5月18日：表姐要结婚了。我数过，还有27天。我得在婚礼那天犯病，这样她就会记得，她最重要的日子里，有我。"

最后一页贴着张老照片，是七岁的我和小棠，蹲在院子里给蚂蚁搭"石头房子"。她在照片背面写："表姐，我不是怪物，我只是太怕，怕你们不要我了。"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洒在喜字上。我盯着天花板上的红双喜，突然想起小棠今天说的话。人性可以有多恐怖？大概是明知道会伤害最爱的人，还是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可人性又有多可悲？那个张牙舞爪的怪物，其实只是个躲在黑夜里，哭着要糖吃的小孩。

你们说，如果我现在带着保温桶去医院，还能抱抱那个躲在病号服里，闻着消毒水味的小女孩吗？

来源：寰宇娱乐快讯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