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厨房的纱窗漏进半缕晨光,瓷砖上凝着几点油星子,像撒了把碎金。林晓芸举着汤勺的手在抖,不锈钢勺子磕在青花碗沿,"当啷"一声,惊得我从手机里抬起头。
厨房的纱窗漏进半缕晨光,瓷砖上凝着几点油星子,像撒了把碎金。林晓芸举着汤勺的手在抖,不锈钢勺子磕在青花碗沿,"当啷"一声,惊得我从手机里抬起头。
她发梢沾着几点面粉,像落了层薄雪——凌晨五点揉面的痕迹还在。"陈默,你到底什么时候能看见我?"她声音发哑,像是攒了半宿的委屈终于绷不住,"五点发面蒸包子,送完孩子冲去超市抢特价鸡蛋,回来收拾你沙发缝里的臭袜子,刚给咱妈打完电话问降压药......我问汤咸不咸,你眼皮都没抬!"
汤勺"啪"地砸在我脚边,冬瓜汤溅湿了裤脚。我蹲下身捡勺子,瞥见她拖鞋边歪着半块浅粉色创可贴,边缘翘着,沾了点褐红血渍——准是切菜时划的。这场景像块旧抹布,七年来擦过三十回,每回都擦不掉她眼里的失望。
"我刚下班啊。"我把勺子放回灶台,声音发虚。上周她念叨想吃酸菜鱼,我排两小时队打包,结果她盯着油汪汪的汤直皱眉:"够买两罐奶粉了。"
"能一样吗?"她扯下蓝格子围裙摔在椅背上,"你排队是哄我开心,我做这些是给这个家兜底!"
冰箱"嗡"地响了声,显示屏跳成18:23。儿子还有半小时放学。去年这时候,晓芸踩着酒红色细高跟,香水混着咖啡香冲进家门,公文包夹在臂弯——她在广告公司做策划,方案被客户打回八版都能笑着改。后来儿子上小学,她说"低年级最关键",辞了职。我当时觉得,娶到这么个肯为家低头的女人,是福气。
可福气这东西,会蒙灰的。
上个月同学聚会,老周拍我肩膀:"你媳妇现在是不是只会问你吃啥、催你睡觉?"我愣住。他老婆跟晓芸同批辞职,现在是育儿KOL,朋友圈全是咖啡拉花。"我跟她说,你把自己捯饬漂亮点,比炖十锅汤强。"老周灌口啤酒,"她现在每周去两次瑜伽馆,我倒觉得日子有盼头。"
那晚回家,晓芸正趴在地上擦踢脚线。我鬼使神差开口:"要不你报个插花班?"她直起腰,额角沾着墙灰:"学那玩意儿能辅导小宇数学?能给咱妈熬中药?"
我没接话。可有些话,不说比说更伤人。之后晓芸总提"我为这个家牺牲了多少":周末我想睡懒觉,她掀被子:"我五点就起来做早餐";我加班到十点,她端宵夜:"凉了又热了三次"。那些"牺牲"像块大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不是没试过表达感激。去年结婚纪念日,我订了她最爱的法餐,她盯着账单皱眉:"够买三罐奶粉";我送她项链,她塞回首饰盒:"小宇兴趣班还得交钱"。
"你根本不懂我要什么!"有次吵架她喊,"我要的不是'辛苦',是你看见我!"
我怎么没看见?我看见她把阳台晒得香喷喷,看见她包的饺子永远是月牙形,看见她给我妈买的秋衣总比我买的合身。可这些,不都是妻子该做的吗?就像我得还房贷、攒学费、哄我妈别信保健品——都是该做的,哪用刻意"看见"?
直到上周五。
晓芸说要参加大学室友聚会,让我接儿子放学。工作群99+的消息跳得我头疼,可还是硬着头皮请了假。
小学门口挤成一锅粥。我踮着脚找小宇,看见他蹲在花坛边,浅蓝校服膝盖蹭了块泥。"爸爸!"他扑过来,发梢沾着橡皮泥味,"今天手工课我做了小船,老师让带回家!"
我接过那艘歪歪扭扭的小船,船底还沾着没干透的白胶。"放书包里吧。"我说。
"妈妈会放窗台上。"他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星星,"妈妈说这是我的艺术品。"
回家路上,他揪我袖子:"爸爸,我想吃炸鸡。"我想起晓芸总说"油炸不健康",可看他亮晶晶的眼睛,鬼使神差买了。刚进小区,张阿姨拦住我:"晓芸没接孩子?年轻人就是忙......"我拎着炸鸡盒往楼上跑,小宇啃得油嘴花猫,电梯镜子上沾了好几滴油星。
开门时钥匙串叮当作响,小宇突然说:"爸爸,我想妈妈了。"
我心尖颤了下。
进了门,他要喝酸奶。我在冰箱第三层找到——晓芸用便签标着"儿童酸奶,每天一杯"。给他擦手时,发现指甲长了,我嘟囔:"你妈又忘剪了?"可上周晓芸还念叨:"得买儿童指甲剪,小宇总动来动去"。
辅导数学作业时,我对着应用题直挠头。小宇扁着嘴:"妈妈会用小熊饼干教我数。"我翻出晓芸整理的错题本,封皮是淡蓝色的,边角磨得起了毛,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小宇数学加油站 妈妈爱你"——是用左手写的,她右肩劳损,最近总揉着后颈说"抬不起来"。
九点半,晓芸还没回来。我给小宇讲故事,他揪着我衣领:"妈妈会学小动物叫。"我捏着嗓子学青蛙,他咯咯笑:"爸爸学得不像!"
十点,门"吱呀"一声开了。晓芸头发有点乱,身上飘着淡淡酒气。"喝多了?"我递温水。她摇头,眼神有点恍惚:"我们聊以前在广告公司,客户说'再改八版'......"她突然笑了,"那时候我多疯啊,为个创意在地铁上哭,现在想想......"
她目光扫过茶几上的炸鸡盒、摊开的练习册,眼尾细纹轻轻动了动:"今天......辛苦你了。"
我喉咙突然发紧,像塞了团湿棉花。原来她每天要应付这些:校门口的寒暄、孩子的小情绪、永远做不对的数学题、藏在生活褶皱里的小细节。原来我以为的"该做的",是她用无数个清晨和深夜堆起来的。
那晚,我翻出她的旧相册。大学时的晓芸穿着白裙子,站在广告公司楼下,阳光穿过玻璃幕墙落她脸上,眼里亮得像有团火。相册最后一页是小宇百天照,旁边贴着便签:"小宇第一次笑,妈妈永远记得",字迹被岁月浸得有点淡。
昨天是她生日。我调了休,去花店挑了最大朵的向日葵——她以前说"向日葵多好啊,追着太阳跑"。接了小宇,去超市买了她爱吃的车厘子,回家炖了莲藕排骨汤。
她推开门时,我举着蛋糕,小宇举着歪歪扭扭的贺卡喊:"妈妈生日快乐!"她愣了两秒,眼眶突然红了:"我以为你忘了......上周看你加班到凌晨,想着今年就算了......"
汤有点咸,我没敢说。她喝了两碗,笑着说:"比我炖的香。"小宇把向日葵插在她的马克杯里,贺卡上用蜡笔写着:"妈妈是最棒的!"
临睡前,她靠在我肩上翻手机:"我室友说她们公司招策划,问我有没有兴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好啊。"我握了握她的手,"你以前做的旅游宣传方案,我现在都记得。"
她抬头看我,眼睛亮得像当年广告公司楼下的阳光。
今天早上,她化了淡妆,翻出压箱底的米色西装裙——还是结婚时买的,腰那里有点紧了。我帮她找耳环,在首饰盒最底层发现张纸条,字迹有点旧:"陈默,我不需要你感激,我需要你看见。"
汤勺静静躺在灶台上,这次没溅油星子。我擦了擦,放进消毒柜。小宇举着牙刷喊:"爸爸,我自己刷!"晓芸在玄关换鞋,转头对我笑:"晚上别等我,可能要加班。"
我突然懂了。不是她付出太多我不懂感激,是我以前只会说"辛苦",却没真正看见她切菜时创可贴下的伤口,没看见她藏在便签里的小愿望,没看见她在柴米油盐里慢慢熄灭的光。
现在,我想好好看。
你们说,我现在开始学,还来得及吗?
来源:睡眠舒适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