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拉着一个陌生的行李箱,最后一次用力抱了抱我,然后把我推向了站在门口,满脸不耐烦,浑身散发着烟酒气的男人。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已完结,可以放心阅读。
我是被我妈的前男友,陈峰,养大的。
八岁那年的夏天,蝉鸣聒噪得让人心慌。
我妈,那个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带着好闻香水味的女人。
拉着一个陌生的行李箱,最后一次用力抱了抱我,然后把我推向了站在门口,满脸不耐烦,浑身散发着烟酒气的男人。
“陈峰,小满就拜托你了。我……我很快就回来。”
她声音发颤,眼神躲闪,不敢看我,也不敢看他。
陈峰,这个名字我听过无数次,通常伴随着我妈愤怒的抱怨和摔东西的声音。
他是她口中那个“没出息”、“烂赌鬼”、“酒鬼”的前男友。
他嗤笑一声,烟雾从他鼻孔里喷出来,带着浓浓的嘲讽:“林雅,你他妈倒是会甩包袱。老子欠你的?”
“我……我给你留了钱。”我妈从包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钱,塞到他手里,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头也不回地冲下了楼。高跟鞋敲打水泥地的声音,噔噔噔,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我像个木偶一样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她早上塞给我的半块凉掉的葱油饼。那个熟悉的背影,再也没有回头。
陈峰低头看着我,眼神复杂,有烦躁,有厌恶,还有一丝我当时看不懂的茫然。他身上那股劣质烟草和酒精混合的味道呛得我往后缩了缩。
“看什么看?进来!”他没好气地吼了一声,转身进了那扇破旧的铁门。
门内是一个狭小、昏暗、杂乱的单间。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的烟酒味,还有一股方便面调料包和某种东西发霉的混合气味。墙壁是灰黑色的,地上堆满了啤酒罐和烟头。
那一刻,我知道,我的天,塌了。那个充满香水味的家没了,那个偶尔会温柔抱我的妈妈,也不要我了。
而我,被丢给了这个她曾经最恨的男人。
1
2006年的夏天,我八岁。
在此之前,我的生活虽然算不上富裕,但也算安稳。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妈妈林雅一个人带着我。她年轻漂亮,总想着能找个好人家,给我和她一个更好的未来。
陈峰,就是她“更好未来”的尝试之一。他们在一起大概一年多,那一年,家里总是充满了争吵。陈峰嗜赌,输了钱就喝酒,喝醉了就跟我妈吵,有时甚至会动手。我总是躲在卧室门后,吓得瑟瑟发抖。
后来他们分手了,我妈咬牙切齿地说,再也不想见到这个男人。她很快又认识了新的叔叔,一个看起来很有钱,开着小轿车的男人。我以为好日子要来了。
没想到,来的却是抛弃。那个有钱的叔叔大概并不想接手我这个“拖油瓶”。于是,在一个普通的夏日清晨,我妈选择了最让她难堪,也最出乎我意料的方式——把我丢给了她最恨的陈峰。
也许在她看来,陈峰虽然混蛋,但至少……至少不会把我卖掉?或者,她只是想用我来报复陈峰,给他添个天大的麻烦?我不知道。
最初的日子,我和陈峰像两只互相警惕的刺猬。他白天通常在外面晃荡,不知道是去打零工还是去赌钱。晚上回来,多半带着一身酒气。他很少主动跟我说话,扔给我吃的,通常是楼下小卖部买的面包或者饼干,偶尔是打包回来的油腻盒饭。
“喏,吃。”他把东西往桌上一扔,自己就瘫在唯一的那张破沙发上,要么看电视,要么就那么呆坐着抽烟。
我不说话,默默地拿起食物小口吃着。心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我想妈妈,想她做的虽然简单但热乎乎的面条,想她偶尔温柔的怀抱。眼泪总在眼眶里打转,但我不敢哭出声。陈峰脾气很坏,我怕他打我。
他住的地方真的很小,除了一张床,一个破沙发,一个小小的卫生间,几乎没有其他空间。我没有自己的床,晚上就蜷缩在沙发上,用一件陈峰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带着烟味和汗味的旧外套盖着。夜里常常被他醉酒后的梦呓或者咳嗽声惊醒。
有一次,他半夜喝得烂醉回来,走路踉踉跄跄,一头撞在桌角上,额头磕破了,血流了下来。他却浑然不觉,倒在地上就睡着了。
我吓坏了,犹豫了很久,才敢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我记得妈妈以前说过,伤口要消毒。我翻箱倒柜,只找到一瓶没开封的廉价白酒和一些脏兮兮的布条。我学着妈妈的样子,用布条蘸了点白酒,轻轻擦拭他的伤口。
酒精的刺激让他嘶嘶抽气,但没醒。我笨拙地给他擦干净血迹,又找了块稍微干净点的布按住。做完这一切,我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冷汗。
第二天早上,陈峰醒来,宿醉让他头痛欲裂。他看到额头上的布条愣了一下,又看到旁边放着的白酒瓶和脏布条,最后把目光投向蜷缩在沙发上假装睡着的我。
他没说话,只是眼神复杂地看了我很久。那天早上,他第一次没有直接出门,而是去楼下买了豆浆和油条。虽然还是没好气地扔给我,但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悄悄地不一样了。
2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妈真的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陈峰似乎也接受了这个现实,虽然他嘴里还是会骂骂咧咧地抱怨林雅不是个东西,但对我的态度,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开始尝试着“照顾”我。比如,他会记得我不能吃辣,买盒饭时会特意交代一句“小孩吃的,别放辣椒”。虽然他做的饭依然难以下咽——要么糊了,要么没熟,要么咸得发苦——但他至少会动手做了。
“妈的,真麻烦!”他一边笨手笨脚地在油腻的灶台前忙活,一边抱怨,“林雅到底会不会回来?老子可没空伺候你一辈子!”
我低着头扒拉着碗里半生不熟的米饭,不敢接话。心里却偷偷地想,他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他依然嗜赌,依然酗酒。输钱的时候,他会变得异常暴躁,屋子里的东西遭殃,啤酒罐被他捏得噼啪作响。他会冲我吼:“看什么看!滚一边去!”我就吓得缩到角落里,大气不敢出。
但奇怪的是,即使在他最失控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动过我一根手指头。他的怒火,似乎总是刻意避开了我。
赢钱的时候,他会变得少见的“慷慨”。他会带我去下馆子,点上一桌子油腻的炒菜,虽然他自己总是喝得醉醺醺的,但会把肉都夹到我碗里,含糊不清地说:“吃,多吃点,看你瘦得跟猴儿似的。”
他还会给我买一些廉价的零食和玩具。有一次,他赢了点钱,破天荒地带我去了一次公园。公园里有旋转木马,我眼巴巴地看着。他撇撇嘴,“幼稚。”但还是掏钱给我买了一张票。
那是我来到他这里之后,第一次真正开心地笑出来。坐在旋转木马上,风吹起我的头发,我好像暂时忘记了被抛弃的痛苦和寄人篱下的不安。陈峰就站在栏杆外,叼着烟,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说不出的情绪,像是怀念,又像是无奈。
日子就在这种时好时坏,充满矛盾和不确定性的状态下往前走。我开始习惯他身上的烟酒味,习惯他粗声粗气的抱怨,甚至习惯了他那糟糕的厨艺。
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人,至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他有太多缺点,像个永远长不大的混小子。但他又好像没那么坏,至少,对我没那么坏。在这个被妈妈抛弃的世界里,他是唯一抓住我的人,尽管姿态笨拙,力道粗暴。
秋天的时候,到了开学的年纪。我以为他不会管我。那一阵子他手气很差,经常唉声叹气,连酒都喝得少了。
没想到,开学前一天,他把我拉到身前,仔细看了看我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皱着眉头说:“明天带你去买两件新衣服,总不能穿得像个要饭的去上学。”
然后,他真的带我去镇上的服装店,虽然挑的都是最便宜处理的款式,但他笨拙地帮我比划着大小,付钱的时候,我看到他掏空了口袋里最后几张零钱。
他又去学校,找了以前认识的“道上的朋友”帮忙(我猜的),不知道是塞了钱还是说了什么好话,总之,把我这个没有户口本、来路不明的孩子,塞进了镇上的小学。
办完手续那天,他显得有些疲惫,蹲在校门口抽烟。阳光把他拉长的影子投在地上。他吐出一口烟圈,对我说:“给老子好好念书,听见没?别像我一样没出息。”
这是他第一次,跟我说这样的话。我用力地点点头,眼眶有点发热。
3
小学的生活对我来说,既新奇又艰难。
新奇的是,我终于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背着书包去上学,可以学写字,学算术。艰难的是,我融不进那个环境。
我的衣服总是旧的,文具是最简单的,而且我没有妈妈来开家长会。陈峰一次都没去过,他总是说“没空”、“丢不起那人”。同学们在背后议论我,说我是“没妈的孩子”,说我家里住着个“酒鬼赌徒”。
有些调皮的男生会故意捉弄我,抢我的作业本,或者在我背后画乌龟。我不敢反抗,也不敢告诉陈峰。我怕给他添麻烦,更怕他觉得我是个累赘,然后像妈妈一样,也把我丢掉。
我变得越来越沉默,放学后就立刻跑回家,躲在那个狭小但唯一能容身的小房子里。
陈峰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有一次,我回家时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一道被指甲划破的细小伤口。他正在喝酒,看到我愣了一下,放下酒杯,眉头紧锁。
“谁弄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我吓得直摇头,“没……没有谁,是我自己不小心……”
“放屁!”他猛地站起来,身上的酒气和怒气混合在一起,让我忍不住发抖,“是不是学校里有人欺负你?”
我不敢说话,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他看着我的眼泪,脸上的怒气更盛,但又夹杂着一种手足无措的烦躁。他骂骂咧咧地在屋里转了两圈,“妈的,反了天了!老子的人也敢动!”
第二天,他破天荒地没出去鬼混,而是跟着我去了学校。他等在校门口,等放学的时候,一把揪住了昨天推我的那个小胖子。
“小子,昨天是不是你推她了?”陈峰的样子很凶,眼睛瞪得像铜铃,额头上的旧伤疤显得更加狰狞。
小胖子吓得哇哇大哭,他旁边的几个孩子也吓傻了。很快,老师和家长都闻讯赶来。
场面一度很混乱。小胖子的妈妈指着陈峰的鼻子骂他恐吓小孩,说要去报警。陈峰梗着脖子,寸步不让,唾沫横飞地跟对方理论(或者说是对骂)。
“我告诉你!她是我闺女!谁他妈敢动她一根手指头,老子跟他没完!”他指着我,对着所有人吼道。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如此清晰、如此坚定地说,我是他闺女。
那场闹剧最后以双方都被老师严厉批评告终。陈峰被叫到办公室训话,出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但看着我的眼神,却不再那么凶狠了。
回去的路上,他一言不发,只是步子迈得很大。快到家时,他才闷闷地说了一句:“以后谁再欺负你,你就给老子打回去!打不过就回来告诉我!听到没?别他妈像个闷葫芦!”
我小声地“嗯”了一声。
从那以后,学校里果然没人再敢轻易招惹我了。陈峰虽然名声不好,但他那副不要命的架势,确实震慑住了不少人。
而我心里那块因为被妈妈抛弃而变得冰冷荒芜的地方,似乎被陈峰那句粗鲁的“她是我闺女”,悄悄地点燃了一点微弱的火苗。
4
日子在陈峰的酗酒、赌博和偶尔的“父爱”展现中摇摇晃晃地过着。我渐渐长大,开始明白更多的事情。
我知道陈峰年轻时也曾有过正经工作,似乎是在一个工厂里开车。认识我妈后,才渐渐被她抱怨“没本事挣大钱”,又被狐朋狗友拉下水,染上了赌瘾。我妈的离开,对他打击很大,虽然他嘴上恨她,但偶尔喝醉了,会对着我妈的照片发呆,或者喃喃自语一些我听不懂的往事。
他恨我妈,或许也恨我这个“拖油瓶”。但他骨子里似乎又残存着某种责任感,或者说,是一种别扭的善良。他会对邻居家生病的老太太伸出援手,会把赢来的钱分给比他更潦倒的朋友,也会在我生病时,笨拙地守在我身边,用他粗糙的大手一遍遍试探我的额温。
有一次我发高烧,烧得迷迷糊糊。我感觉他一直没睡,一会儿给我倒水,一会儿用湿毛巾给我擦脸。他甚至还哼起了不成调的歌谣,那好像是我小时候妈妈偶尔会哼的调子。
“别怕,睡吧,睡醒就好了。”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异常地温柔。
等我退烧醒来,看到他趴在床边睡着了,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胡子拉碴,显得疲惫不堪。桌上放着一碗已经凉透了的白粥,旁边还有一小袋退烧药。
那一刻,我心里酸酸涩涩的。这个男人,他毁掉了自己的生活,也给我的童年蒙上了阴影。但他又是这片阴影里,唯一透进来的一束光,尽管这光芒微弱、摇曳,还常常被乌云遮蔽。
随着我进入初中,身体开始发育,一些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陈峰显然对此毫无经验。他看着我渐渐隆起的胸脯,显得手足无措。有一次,他红着脸,扔给我一袋东西,“那个……别人说……女孩子大了……要穿这个。”
我打开一看,是几件款式老旧但全新的少女内衣。我能想象出他去买这些东西时尴尬窘迫的样子,脸上不由得一阵发烫。
但麻烦也接踵而至。我们住的地方是老旧的城中村,鱼龙混杂。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开始落在我身上。有些认识陈峰的混混,会用轻佻的语气跟我打招呼,甚至说些荤话。
陈峰对此异常警惕和暴躁。有一次,一个喝醉酒的邻居对我动手动脚,嘴里不干不净。我吓得尖叫起来。陈峰闻声从屋里冲出来,眼睛都红了,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他二话不说,一拳就把那个男人打倒在地,然后骑在他身上左右开弓,边打边骂:“你活腻了!敢动我闺女!老子今天弄死你!”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那么失控地打人,下手极重,招招都往要害招呼。周围的人拉都拉不开。直到警察赶到,才把他强行拖走。
他因为故意伤人,被拘留了半个月。
我去拘留所看他。隔着冰冷的铁栏杆,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但眼神依然凶狠。
“小满,别怕。”他声音沙哑,“以后离那些混蛋远点。谁再敢碰你,你就……你就跑,跑得远远的!”
我点点头,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哭什么哭!没出息!”他呵斥道,但声音却软了下来,“等老子出去,看谁还敢!”
那半个月,是我独自一人度过的。我第一次体会到没有他在身边的恐惧和无助。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个浑身缺点的男人,已经成了我唯一的依靠,是我心里那堵摇摇欲坠但始终没有倒下的墙。
5
陈峰出来后,消沉了一段时间。拘留的经历似乎让他清醒了一些,或者说,是害怕了。他喝酒少了,赌钱也暂时停了。他开始去找一些零工,比如去工地搬砖,或者帮人送货。虽然赚得不多,但至少是正经钱。
那段时间,家里难得地有了一些安稳的气息。虽然依然贫穷,但少了担惊受怕,少了那些震耳欲聋的争吵和摔打声。
他会笨拙地尝试关心我的学习。虽然他自己只有小学文化,连我的初中课本都看不懂,但他会板着脸问:“作业写完了没?考试考得怎么样?”
如果我考得好,他会撇撇嘴,“还行,没给老子丢脸。”然后晚饭可能会多一个炒鸡蛋。
如果我考得不好,他会皱着眉头,“怎么搞的?是不是上课没好好听?笨死了!”但也不会真的责骂我,只是自己会闷头抽更多的烟。
我知道,他把希望寄托在了我身上。他自己的人生已经一塌糊涂,他希望我能不一样,能走出这个泥潭,过上好日子。
我的学习成绩一直还不错。或许是因为从小寄人篱下,养成了敏感和早熟的性格,我明白学习是唯一的出路。只有考上好学校,找到好工作,才能真正摆脱这种朝不保夕、充满屈辱和不安的生活。我不仅为自己学,也为陈峰学,为了他那句“别像我一样没出息”。
初中毕业,我以不错的成绩考上了市里的一所重点高中。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陈峰拿着那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手都有些抖。
“重点高中……”他喃喃自语,“能……能考上大学不?”
“我努力的话,应该可以。”我看着他,认真地说。
他沉默了很久,把通知书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一个旧饼干盒里——那是他存放“重要文件”的地方。
然后他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几圈,最后停在我面前,说:“行!上!砸锅卖铁也让你上!”
高中的学费和生活费是一笔不小的开销。陈峰变得更加拼命地干活。他同时打好几份零工,白天在工地,晚上去大排档帮厨,周末还去码头扛包。他原本就不算强壮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背也有些驼了,手掌上布满了厚厚的茧子和裂口。
他不再赌钱了,酒也喝得很少,只有在实在累得不行或者心里烦闷的时候,才喝几口廉价的白酒解乏。
看着他日渐憔悴的样子,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我利用周末和假期去做兼职,发传单,当服务员,想替他分担一些。
他知道后,第一次对我发了火。
“谁让你去的!你那点时间不用来学习,瞎折腾什么!老子还没死呢!轮不到你来挣钱!”他把我的兼职工资摔在桌子上,眼睛瞪得通红。
“我……”我想解释。
“给老子滚回去看书!考不上大学,老子打断你的腿!”他指着我的鼻子吼道。
我知道他是心疼我,是不想让我吃苦。我默默地捡起钱,又默默地塞回他手里。
“陈叔,”我很少这么叫他,通常是直呼其名,或者干脆不叫,“学费……够吗?”
他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他避开我的目光,含糊地说:“够……够用……你别管,好好念书就行。”
但我知道,肯定是不够的。高中的各种费用远比初中多得多。
那天晚上,我看见他一个人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对着那个旧饼干盒发呆,手指一遍遍摩挲着我的录取通知书,还有一沓明显不够数目的零钱。
6
为了凑够我的学费和生活费,陈峰最终还是没能守住底线。他又开始去赌了。
但他这次赌得格外小心翼翼,不再像以前那样红着眼睛追求翻本,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孤注一掷。他希望能赢一笔快钱,解决眼前的困境。
然而,赌博这种东西,十赌九输。他很快就把辛苦攒下的那点钱输光了,甚至还欠下了一些小额的债务。
家里的气氛又变得压抑起来。他重新开始酗酒,脾气也变得暴躁。但面对我的时候,他总是强装没事,只是眼里的红血丝和深深的疲惫掩盖不住。
我知道他心里的煎熬。他不想让我知道这些龌龊事,想在我面前维持一个“能扛事”的形象,哪怕这个形象早已千疮百孔。
我没有戳穿他,只是更加努力地学习,也更加节俭。我把陈峰给我的生活费省下一部分,偷偷攒起来。我知道,这点钱对于高额的学费来说杯水车薪,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高一快结束的那个暑假,发生了一件事,彻底改变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那天,几个催债的小混混找到了家里。他们是陈峰在地下赌场欠钱的债主派来的。陈峰不在家,他们看到屋里只有我一个半大女孩,便开始言语骚扰,甚至想动手抢东西。
我吓坏了,抓起桌上的烟灰缸用力砸了过去,然后拼命往外跑,大声呼救。
就在我快被他们抓住的时候,陈峰回来了。他看到眼前的情景,整个人像被点燃的炸药桶,瞬间爆发了。
他像疯了一样冲向那几个混混,手里抄起了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木棍。他打架毫无章法,全凭一股狠劲和不要命的气势。对方有三个人,但硬是被他一个人打得节节败退。
混乱中,一把弹簧刀亮了出来,狠狠地刺进了陈峰的后腰。
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灰色的旧T恤。
我尖叫起来。
陈峰却像是没感觉到疼痛一样,回身一脚踹飞了拿刀的那个混混,然后用木棍死死抵住另一个人的喉咙,眼睛赤红,声音嘶哑地咆哮:“滚!都给老子滚!谁敢再来,老子跟你们同归于尽!”
那几个混混被他的样子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跑了。
陈峰这才晃了晃,靠在门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血顺着他的后腰流下来,在地上积了一小摊。
“陈峰!你怎么样!”我哭着跑过去,想扶他,却被他推开了。
“别碰!脏!”他咬着牙说,脸色因为失血和疼痛变得惨白,“小满……别怕……他们……不敢再来了……”
我看着他腰上那个不断冒血的伤口,心疼得无以复加,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冲到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和司机一起,半拖半扶地把他弄上了车,直奔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他一直抓着我的手,很用力,像是怕我跑掉。他断断续续地说:“小满……是我……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别说了!你不会有事的!”我哭着喊道。
到了医院,医生检查后说,幸好伤口不深,没有伤到要害,但失血不少,需要缝合和住院观察。
住院费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我把我偷偷攒下的那点钱全部拿了出来,又厚着脸皮去找班主任预支了下学期的助学金,才勉强凑够了押金。
陈峰躺在病床上,看着我忙前忙后,眼神复杂。等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时,他哑着嗓子说:“小满,对不起。”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跟我说对不起。
我摇摇头,眼泪又掉了下来,“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如果不是因为我……”
“不关你的事!”他打断我,语气急促,“是我自己混蛋!是我自己不争气!差点……差点害了你……”
他看着天花板,眼眶也红了,“我答应过……要让你好好念书,过好日子……可我……”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握住他没有输液的那只手,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真的,陈峰,你对我很好。”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表达我对他的感情。不是同情,不是依赖,而是发自内心的认可和感激。
他愣住了,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出话来,只是反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那一刻,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输液瓶里药水滴落的声音。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之间那道无形的隔阂,彻底消失了。我们不再是施恩者和被施舍者,不再是监护人和被监护人。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亲人,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7
陈峰的伤养了一个多月才好。这次受伤,好像真的把他打醒了。
出院后,他彻底戒了赌。那些以前的狐朋狗友再来找他,他都毫不客气地赶走。他也开始认真地找长期稳定的工作。最终,他在一个物流中转站找到了一份夜班分拣员的工作。虽然辛苦,收入不高,但至少稳定。
他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抱怨,不再颓废。每天晚上出门上班,第二天清晨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倒头就睡。醒来后,会给我做点简单的饭菜,然后就坐在那里看我做作业,或者看一些法律援助的电视节目。
我知道,他是怕了。怕自己再出什么事,留下我一个人。他也想给我做一个稍微像样点的榜样。
家里的经济状况依然拮据,但气氛却前所未有地平和安宁。我们很少说话,但彼此心里都明白对方的努力和付出。
高三那年,学习压力巨大。我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陈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不懂怎么帮我,只能用他自己的方式。
他开始学着煲汤,用最便宜的骨头和蔬菜,一锅汤能喝好几天。虽然味道依然不怎么样,但那份心意我懂。
他会在我熬夜看书的时候,默默地给我倒杯热水,或者削个苹果。动作笨拙,甚至有些粗鲁,但眼神里的关切是藏不住的。
“别太累了,”他会闷声说一句,“考不上……也没事……大不了……我养你一辈子。”
每次听到这话,我鼻子都会发酸。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也是在给自己打气。他比谁都希望我能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地方。
高考前夕,我压力大得整晚失眠。陈峰看出来了,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他请了假,没去上夜班。他带我去了市郊的一个小河边。
那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潺潺的流水声。我们坐在河边的石头上,谁也没说话。他就那么陪着我坐了很久很久。
夕阳西下,把河面染成了金色。陈峰递给我一瓶啤酒,他自己也开了一瓶。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主动喝酒,也是我第一次喝酒。
啤酒很苦,但我却觉得心里那块压抑已久的石头,好像松动了一些。
“小满,”他看着远方,慢慢地说,“别怕。考成什么样,都有我呢。”
“嗯。”我应了一声,眼泪悄悄滑落,滴进了啤酒瓶里。苦涩的酒液里,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咸味。
高考结束那天,陈峰特意请假在考场外等我。看到我走出考场,他立刻迎了上来,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紧张,却又故作轻松地问:“怎么样?”
我看着他被太阳晒得黝黑、布满汗珠的脸,看着他眼角的皱纹和鬓边悄悄冒出的白发,心里百感交集。我笑了笑,说:“还行,应该……没给你丢脸。”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那是我见过他最轻松、最开心的笑容。
“走!回家!叔给你做好吃的!”他大手一挥,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8
等待成绩的日子是漫长的。我找了一份餐厅服务员的暑期工,想提前攒点大学学费。陈峰对此没有反对,只是每天晚上都会准时来接我下班,风雨无阻。
他依然沉默寡言,但那份守护,让我无比心安。
成绩出来那天,我正在餐厅忙碌。陈峰拿着手机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
“小满!小满!”他声音都在发抖,“查到了!查到了!”
周围的同事和服务员都好奇地看着我们。
“多少分?”我紧张地问,心跳得飞快。
“六……六百三十七!”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咱们……咱们能上重点大学了!”
我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这个分数,比我预估的还要高出不少!这意味着,我真的可以去那些以前只敢在梦里想想的学校了!
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我再也控制不住,扑进陈峰怀里放声大哭。这些年的委屈、辛酸、压抑,在这一刻,随着喜悦的泪水,尽情地释放出来。
陈峰也哭了,这个流血都不吭一声的硬汉,抱着我,像个孩子一样哭得稀里哗啦。他一边哭一边笑,语无伦次地说:“好……好样的……我闺女……有出息了……”
餐厅里的人们都被我们感染了,纷纷鼓起掌来。老板娘红着眼睛走过来,拍着陈峰的肩膀说:“老陈,恭喜你啊!养了个好闺女!这孩子不容易,你也跟着受苦了!”
那天晚上,陈峰破例去买了很贵的熟食和啤酒,我们像过年一样庆祝了一番。他喝了很多,话也变得多了起来。他一遍遍地说着“我闺女有出息了”,说到最后,又哭了。
我知道,这眼泪里,有喜悦,有辛酸,有对他自己不堪过往的悔恨,更有对未来的一丝茫然和期待。
志愿填报,我选择了南方一所著名的大学,学的是我一直很感兴趣的法律专业。我想像那些电视里的律师一样,用知识保护自己,也保护我在乎的人。
陈峰看着录取通知书上那个遥远的城市名字,眼神有些黯淡,但他还是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去吧!好男儿(他习惯性地用词)志在四方!家里……有我呢!”
开学前,他把这些年攒下的所有积蓄,加上他能借到的钱,都塞给了我。那是一叠厚厚的,用报纸仔细包好的钱,里面混杂着各种面额,带着汗水和油污的味道。
“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别省着。”他眼睛红红的,声音沙哑,“钱不够了,就给叔打电话,叔……叔再想办法。”
我拿着那沉甸甸的钱,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我知道这笔钱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陈叔……”我哽咽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叫什么叔!叫爸!”他突然吼了一句,但吼完,自己先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我走上前,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爸。”我轻轻地叫了一声。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过了好久,才用粗糙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胳膊。
9
大学生活像一扇崭新的大门,充满了机遇和挑战。南方的城市繁华而陌生,一切都和北方那个破旧的小镇截然不同。
我努力学习,积极参加各种活动,也申请了助学金和勤工俭学岗位。我不想再让陈峰那么辛苦。每次打电话,他总是问我钱够不够用,身体好不好,却很少提他自己。我知道,他报喜不报忧。
大二那年暑假,我没有回家,留在学校打工。我想攒钱给陈峰买一部智能手机,这样我们就可以视频通话了。
就在我快要攒够钱的时候,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又带着几分熟悉的女声,迟疑地问:“是……小满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个声音……
“我是妈妈。”
轰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多少年了?十年?还是十一年?这个我以为早已消失在我生命里的称谓,再次响起,却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荒谬和讽刺。
“你……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漠。
电话那头的林雅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她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委屈和激动:“小满,你怎么能这么跟妈妈说话?妈妈这些年……也很想你……”
想我?我心里冷笑。如果真的想我,这十一年,为什么连一个电话,一封信都没有?
“妈妈当年……是有苦衷的。”她开始断断续续地解释,无非是再婚后生活不如意,新的家庭不接受我,她自己过得也很艰难云云。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也没有回应。那些曾经日思夜想的疑问,那些曾经让我辗转反侧的委屈,在此刻,似乎都变得不重要了。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也是最残忍的刽子手。它磨平了伤痛,也磨灭了期待。
“小满,妈妈现在……遇到点困难。”终于,她图穷匕见,说出了打电话的真正目的,“你弟弟……生病了,需要一大笔钱做手术……妈妈实在是没办法了……听说你考上大学了,有出息了……能不能……帮帮妈妈?”
我拿着电话,站在学校喧闹的林荫道上,看着周围朝气蓬勃的同学,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她为了自己的“幸福”,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我。现在,她为了她的新家庭,她的“宝贝儿子”,又想起了我这个被她丢掉的女儿。
“抱歉,我帮不了你。”我清晰地说出每一个字,“我的钱,是我爸辛苦赚来的,我要留着给他养老。”
“你爸?陈峰那个烂赌鬼?他算你哪门子爸!”林雅的声音瞬间变得尖利刻薄,露出了她本来的面目,“林小满!你别忘了是谁生了你!我是你亲妈!你现在有钱了,就翻脸不认人了?你这是不孝!要遭天打雷劈的!”
听着她歇斯底里的咒骂,我反而平静了下来。
“没错,他嗜赌,他酗酒,他脾气坏,他没本事。”我一字一句地说,“但他没在我八岁那年把我丢给一个陌生人。他没在我发高烧的时候对我不管不顾。他没在我被人欺负的时候无动于衷。他没在我等着交学费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女士,”我刻意用了疏远的称呼,“是你自己放弃了做我母亲的权利。至于赡养,如果你坚持,我们可以走法律程序。正好,我学的就是法律。”
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很久,传来她气急败坏的挂断声。
我握着手机,站在原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那个困扰了我整个童年和青春期的心结,终于在这一刻,被我自己亲手解开了。
我和她的母女缘分,早在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断了。
10
大学毕业后,我凭借优异的成绩和实习表现,顺利进入了本市一家知名的律师事务所。工作很忙,压力很大,但我甘之如饴。我终于可以用自己的能力,过上想要的生活,也终于有能力,去回报那个为我付出了一切的男人。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陈峰接到了我所在的城市。
起初他死活不肯来,说“小地方待惯了,去大城市不自在”,“怕给我添麻烦”。
我软磨硬泡,甚至用了“你不来我就不认你这个爸了”的威胁,才把他“骗”了过来。
我租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给他布置了一个舒适的房间。他看着崭新明亮的房子,手足无措,坐立不安,总觉得自己弄脏了哪里。
“爸,这就是你的家。”我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以后,我们就在这里生活。”
他看着我,眼眶又红了,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给他买了新衣服,带他去体检,帮他戒掉了烟,严格控制他喝酒。起初他很不习惯,偷偷藏烟,或者趁我不在家喝几口。被我发现后,他会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认错。
我知道,几十年的陋习很难改掉,但他在努力,为了我,也为了他自己。
我给他找了一份轻松的门卫工作,他不愿意闲着,说人活着总得干点事。每天穿着整齐的制服,看着小区里人来人往,他似乎也找到了新的价值感。
休息日,我会带他去公园散步,去逛超市,去看电影。他总是很拘谨,说“浪费钱”,但眼睛里的好奇和喜悦是藏不住的。
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安稳而平静。这是我过去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然而,平静的生活,总会被一些不速之客打破。
那天,我刚下班回到家,就看到一个打扮得依然妖娆,但难掩憔悴的女人站在我家门口,旁边还跟着一个畏畏缩缩的少年。
是林雅,和她的“宝贝儿子”。
看到我,林雅立刻堆起笑容迎了上来:“小满啊,你可回来了!这是你弟弟,快叫姐姐。”
那少年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没吭声。
我皱起眉头:“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我打听到的。”林雅眼神闪烁,“小满,你看,我们……能不能进去说?”
这时,陈峰买菜回来了。他看到林雅,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里的菜都差点掉在地上。
“你来干什么!”他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陈峰……”林雅看到他,似乎有些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我是来找小满的。”
“找她干什么?要钱?”陈峰冷笑一声,“我告诉你,林雅,小满现在是我闺女,跟你没关系了!想从她这里拿走一分钱,除非我死了!”
“我……我不是来要钱的!”林雅急忙辩解,眼泪说来就来,“我是……我是知道错了……我想补偿小满……我们……我们毕竟是母女……”
“补偿?”我看着她,觉得无比可笑,“你拿什么补偿?补偿我无家可归的童年?补偿我担惊受怕的日夜?补偿我差点因为交不起学费而辍学?林女士,你的补偿太廉价了,我不需要。”
“还有,”我顿了顿,看着那个少年,“他的医药费,我不会出。不是我冷血,而是,那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就像当年,你把我丢给陈峰一样,那是你欠他的,不是我欠你的。”
林雅的脸色变得惨白,她没想到我会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
“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她指着我,声音发抖,“我是你妈啊!”
“我爸只有一个。”我平静地看着她,然后挽住了陈峰的胳膊,“他叫陈峰。”
陈峰愣了一下,随即挺直了腰板,眼神里充满了坚定和自豪。
林雅看着我们紧紧相依的样子,又看了看身旁不知所措的儿子,终于明白了什么。她脸上的伪装彻底破碎,露出了怨毒和绝望。
“好……好……算我瞎了眼!”她咬牙切齿地说完,拉着儿子,踉踉跄跄地走了。那背影,和十一年前那个夏日,何其相似。
看着她们消失在楼道拐角,我轻轻舒了一口气。
陈峰转过头,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欣慰,有心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
“爸,”我笑了笑,“我们回家吧。”
“哎!回家!”他用力点点头,仿佛甩掉了千斤重担,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尾声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客厅的地板上。陈峰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认真地看着电视里的法律节目。他现在对这些特别感兴趣,总说要多学点,免得我被人欺负。
我给他端去一盘切好的水果。他抬起头,接过盘子,习惯性地先递给我一块最大的。
“爸,下个月我休年假,我们出去旅游吧?”我提议道。
“旅游?去哪?浪费那钱干啥!”他立刻反对,但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向往。
“去海边吧,你不是一直想看大海吗?”我笑着说,“钱我早就攒好了,就当是我孝敬您的。”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拗不过我,嘟囔着:“就知道乱花钱……”但嘴角却微微上扬。
看着他鬓边越来越多的白发,眼角越来越深的皱纹,我心里充满了感激和宁静。
是啊,我的人生开端并不美好。我被亲生母亲抛弃,被丢给一个嗜赌酗酒、劣迹斑斑的男人。我的童年充满了贫穷、不安和恐惧。
但命运又是如此奇妙。这个看似最不靠谱的男人,却用他笨拙、粗糙,甚至带着自我毁灭倾向的方式,给了我最坚实的依靠和最深沉的爱。他像一棵在悬崖峭壁上顽强生长的歪脖子树,虽然形态丑陋,饱经风霜,却拼尽全力为树下的小草遮风挡雨。
他不是完美的父亲,甚至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社会人。但他是我林小满的父亲,是我愿意用一生去守护和孝顺的人。
那个曾经恨我妈妈的男人,那个嗜赌酗酒的男人,最终,却把我视若珍宝,给了我一个意想不到的,充满烟火气和别扭温柔的家。
窗外阳光正好,岁月静好。这就够了。
来源:蜗牛话娱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