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刘大夫擦着额头的汗走进来,看见我坐在院子里编竹篮,差点没认出来。“老魏,说你卧床不起呢,这不挺好?”
家里养的那只黄狗突然冲着门口狂叫,我知道有人来了。
刘大夫擦着额头的汗走进来,看见我坐在院子里编竹篮,差点没认出来。“老魏,说你卧床不起呢,这不挺好?”
我笑着放下手里的竹条:“好啦,好啦,就是肚子疼那几天把家里人吓着了。”
太阳晒得院子里的水泥地发烫,刘大夫坐在我对面的小板凳上,从随身带的黑皮包里翻出听诊器,又看了看我的舌苔。他是镇卫生院的主治医师,平时走村串户给老人们看病,二十年如一日。
“从乡镇医院转回来才几天,不要逞强。”刘大夫收起听诊器,皱着眉头说,“肝癌晚期不是小事,你那个堂哥怎么说?”
堂哥魏建军。我摇摇头,指了指晾衣绳上的旧背心说:“他的衣服还挂在那呢,人早走了。”
刘大夫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云南白药膏递给我:“每天用热水泡脚,然后贴这个,能舒缓一点。”
他没再提堂哥的事。其实全镇的人都知道,五年前堂哥找我借了40万,说是做生意周转。可这么多年,不仅钱没还,人也联系不上了。
院子角落的菜畦里,几根豆角爬上了竹竿。去年是堂哥帮我搭的架子,他走的时候,这些豆角才刚发芽。
“老魏,钱的事你别担心。”刘大夫走前拍拍我的肩膀,“县里有救助基金,我帮你申请申请。”
我笑着摆摆手:“不用了,花不了多少钱。”
刘大夫走后,我接着编我的篮子。这是给隔壁李婆婆做的,她家的老篮子底都破了,鸡蛋总往外掉。
堂哥的事,村里人议论得多了。有人说他拿了钱去赌博了,有人说他在外面养了小三。我一直没信。小时候,是堂哥把我从井里救出来的,大冬天跳进冰冷的水里,自己发了一个月的高烧。这样的人,不会不管我死活。
后院的柿子树上,挂着几个半红不红的果子。每到这个季节,堂哥的儿子小辉都会来摘,但今年他高考,估计是没空了。
中午,媳妇从地里回来,端了一碗面条给我,面条上卧着一个荷包蛋,还有几片我爱吃的青菜。她没说话,我知道她心里还在怨堂哥。
“隔壁赵家的猪又拱了我们家的篱笆。”她突然说,“你身体不好,也不知道那个人什么时候回来把钱还上,好让我们把院墙重新修一修。”
我搅着面条,没接话。
碗里飘着一截葱花,突然让我想起前年过年,堂哥带了一条大鱼回来,说是从城里的超市买的,比我们村的鲜。媳妇做了一锅鱼汤,葱花撒了满满一碗。那天堂哥喝多了,拉着我的手说:“老弟,我欠你的,一定会还,还得多。”
我没当真,以为是酒话。
下午,村支书来找我签扶贫表格。他看了看晾在院子里的几件旧衣服,叹气道:“老魏,你堂哥走时连招呼都不打,真不够意思。”
我将表格签好,笑着说:“可能是有急事吧。”
支书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我听说他在广州被人骗了,投资失败,现在连自己都揭不开锅,哪还有钱还你。你还是早点申请救助吧。”
我把支书送到门口,看见马路对面的超市换了招牌,原来的”福满多”变成了”家家乐”,不知道老板是不是也换了。
“等我好些了,去超市帮忙看门。”我对支书说,“挣点钱给孩子交学费。”
支书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保重身体。”
晚饭后,儿子打电话回来,问我身体怎么样。他在县城高中读书,前几天听说我住院了,急得要请假回来,被我拦住了。
“爸,我们班主任说学校有助学金,我想申请一下。”电话那头,儿子的声音有点发颤。
“不用,爸还有钱。”我说,“好好学习,别操心这些。”
挂了电话,媳妇在厨房洗碗的声音停了,我知道她在偷偷抹眼泪。
天渐渐黑了,村里的广播响起来,播报着明天要停水的通知。我坐在院子里,看着星星一点点亮起来。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了汽车的声音。
黄狗又开始狂叫,媳妇从厨房探出头:“谁啊?”
我起身走向大门,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车灯照得院子亮如白昼。
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下来。
“老弟!”堂哥的声音,五年未变。
他穿着一身休闲装,比五年前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媳妇听到声音,放下手中的碗,匆匆跑出来,看到堂哥,愣在原地。
“嫂子,我回来了。”堂哥局促地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两个大包。
院子里一时安静得只剩下黄狗的喘气声。
“回来就好。”我走上前,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来,进屋坐。”
媳妇没说话,转身去厨房烧水。
堂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环顾四周:“家里还是老样子。”
电视机上放着晚间新闻,音量很小,主持人的嘴一张一合,说着听不见的话。墙上挂着一幅老照片,是我和堂哥小时候在村口的大树下钓鱼。
“听说你病了?”堂哥突然问道。
我摆摆手:“小病,没事。”
堂哥沉默了一会,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茶几上:“老弟,这是80万,40万是我欠你的,另外40万是利息。”
我看着那个信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些年,我不是不想联系你。”堂哥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投资失败了,被合伙人骗了,连本钱都赔光了。我不敢回来面对你,就去了很远的地方。”
媳妇端着热水进来,听到这话,放下水杯就出去了。我知道她是去院子里偷偷哭。
“后来我去了新疆,在工地上干活,一天十几个小时,慢慢攒钱。”堂哥继续说,“前年认识了个老板,看我肯吃苦,带我做了点小生意,这才有了起色。”
我看着他粗糙的双手,指甲缝里还有没洗干净的泥土。
“上个月,我在抖音上看到村里人发的视频,说你得了肝癌。我当时就坐不住了,把所有生意都交给搭档,连夜往回赶。”
我咽了咽口水:“你怎么知道我住院的事?”
“我去县医院找你,医生说你已经回家了。”堂哥说,“我去找了刘大夫,他告诉我情况不太好。”
原来刘大夫今天是特意来看的。
“老弟,这钱你拿去治病。”堂哥推了推那个信封,“我听说广州有家医院治这个挺有名的,明天我就带你去。”
我笑了笑,摇摇头:“不用了,我那病没那么严重。”
堂哥一愣:“什么意思?”
“刘大夫误会了。”我说,“我那天是急性胃炎,在县医院住了几天就好了。不知道怎么传成了癌症。”
堂哥呆住了,然后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你这个傻子,吓死我了!”他用袖子擦着眼睛,“我以为来不及了…”
媳妇走进来,见堂哥在哭,也愣住了。
“嫂子,老弟没事!”堂哥激动地说,“他没得癌症!”
媳妇看看我,又看看堂哥,不解地问:“你们在说什么?谁说他有癌症了?”
我把情况解释了一遍,媳妇听完也笑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就说他好得挺快的。”
那天晚上,堂哥住了下来,我们喝了点小酒,一直聊到深夜。他说这几年在外面吃了不少苦,但也学会了做生意。他现在在新疆有个小厂,做农产品加工,生意不错。
“老弟,我想在咱们村里也建个厂,带大家一起富起来。”堂哥说,眼睛亮亮的,像小时候要拉我去山上探险一样。
第二天一早,堂哥非要带我去县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就算不是癌症,也要好好查查。”他坚持道。
县医院的大夫接过堂哥递来的存折,看了一眼里面的存款数目,沉默了。
“魏先生,您这是?”大夫疑惑地问。
“给我弟弟做全面检查,要最好的。”堂哥说,“钱不是问题。”
大夫看看我,又看看堂哥,犹豫了一下说:“其实魏先生的情况我很清楚,上次住院时我们做了详细检查,确实只是胃炎,没有什么大问题。”
堂哥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坚持要做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后,证实我确实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有点轻微的脂肪肝,大夫建议少喝酒,多运动。
回家的路上,堂哥开着车,突然说:“那80万你留着,给孩子上学用。”
我摇摇头:“40万还我就行了,剩下的你留着做生意。”
堂哥没有争辩,只是笑着说:“行,都听你的。不过我那个厂子的事是真的,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想了想,点点头:“等儿子上了大学,我就去帮你。”
车开到村口,看见刘大夫正在给李婆婆看病。堂哥停下车,走过去跟他打招呼。
“刘大夫,谢谢你。”堂哥真诚地说。
刘大夫看看我,又看看堂哥,笑了:“我也是听村里人说的,没想到是误会一场。不过,能把你喊回来,也算是好事。”
回到家,媳妇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有堂哥爱吃的红烧鱼,还有我爱吃的炖排骨。
“今天儿子也回来,说要给他爸爸庆祝。”媳妇笑着说。
堂哥拍拍我的肩膀:“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吃饭时,儿子一直缠着堂哥问新疆的事。堂哥说那里的哈密瓜又大又甜,葡萄干晒得比蜜还香。
“等你上了大学,叔叔带你去看看。”堂哥说。
饭后,我和堂哥坐在院子里乘凉。天上的星星格外明亮,远处传来收割机的轰鸣声,夏收已经开始了。
“老弟,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河边钓鱼吗?”堂哥突然问。
我点点头:“记得,你总是钓得比我多。”
堂哥笑了:“那是因为我偷偷在鱼钩上抹了腥饵,没告诉你。”
我们相视一笑,笑声在夜色中荡漾开来。
黄狗趴在我们脚边,安静地摇着尾巴。这一刻,仿佛时间倒流,我们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第二天,堂哥要回新疆了,临走前,他拉着我的手说:“老弟,等我把厂子建起来,第一个请你来上班。”
我笑着点头:“好,我等着。”
送走堂哥,我回到院子里继续编我的竹篮。媳妇在房间里整理堂哥留下的钱,一边整理一边抹眼泪。
“他真的变了。”她小声说。
我没接话,只是看着远处的山,想着堂哥说的那个厂子会是什么样子。
黄狗不知从哪儿叼来一根骨头,放在我脚边,摇着尾巴看着我。
我摸摸它的头,忽然想起小时候和堂哥一起养的那条黑狗,也喜欢叼骨头给我们。
生活,就像这黄狗叼来的骨头,有时候会被埋在土里,但总有一天会重新出现在你面前。
而亲情,也许会经历风雨,但只要心中还有那份牵挂,就永远不会断。
堂哥借走40万迟迟不还,我病危时他带回80万,医生看到存折后沉默了——因为他知道,这世上最珍贵的,不是钱,而是那份舍命相救的情谊。
来源:张富强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