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顾淮川受婚约束缚,不得不违心先救了我,导致小妹被激流冲走,尸⻣⽆存。
船翻时,我和假千金妹妹同时落水。
顾淮川受婚约束缚,不得不违心先救了我,导致小妹被激流冲走,尸⻣⽆存。
家人后悔接我回来,成婚当日,为我安排的喜服下乃是一⾝缟素。
嫁入侯府后,我⻓年戴孝,不准⽤⾦银⾸饰,不配受他人礼待,甚⾄不能哭,不能笑,更不能奢求夫君疼爱、娘家照拂。
我常跪在小妹牌位前听他声如寒冰:「她死了,你却活着,你还有何不知⾜?」
我无可辩驳。
直到⼩妹死后第十年,我终于熬得油尽灯枯,药石无医。
他却只悔恨道:「早知你年岁不永,当初就不该救你。」
他不知道,当年⼩妹已被游侠所救,携手浪迹天涯。
再次回到翻船那日,我眼睁睁看着顾淮川在⼀瞬的欣喜过后,毫不犹豫朝着⼩妹游去。
而我则放弃了呼救,笑着闭眼,任由身体下沉。
1
看见顾淮川毫不犹豫地弃了我,朝苏瑾念游去那一刻。
我便知道,他也回来了。
这⼀世,他终于能如愿以偿,做出令⾃己不悔的决定。
但我死后,却并没能离开。
而是回到了顾淮川⾝边,如影随形。
此刻他正拥着后怕不已的苏瑾念,轻声哄着,「不怕,念念不怕了。有我在,以后绝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伤害。」
甚至顾不上自己身上的冰冷潮湿,就在大庭广众下对父母亲撩袍下跪。
「苏尚书,苏夫人。我已想明白了,我此生所爱唯念念一人,即便她并非二位亲生,我也非她不娶。」
我出生那年,接生的稳婆已得绝症,又早早丧夫,恐自家女儿无人照拂,便将我和苏瑾念掉了包。
稳婆死后,我便被送到了养祖母家。
半年前,养祖母病重,加之多年愧疚,才告知我真相,将我送回苏家。
我才是苏家的嫡女。
但父母亲却舍不得将疼爱了多年的苏瑾念赶出门去颠沛流离,便将她也留在了府中,对外称当年母亲生下的是双胞胎,苏瑾念就是我的小妹。
为补偿我,他们便替我与顾侯之子议了亲,只求我勿要对外宣扬苏瑾念的身世,保她体面荣华。
上一世,顾淮川便是被这婚约束缚,才不得不违心先救了我。
导致苏瑾念被激流冲走,尸骨无存。
还记得我刚被救上来时,后怕得浑身发抖,下意识紧紧抱着顾淮川。
可他却毫无回应。
而是悲痛不已地望着暴雨下的滔滔江水。
眼睛红得像要流下血泪。
2
尚书府和京兆尹的人找了一天后回禀,说我遍寻不见,恐凶多吉少。
前世,他们找苏瑾念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但父母亲不愿相信,和顾淮川一起亲自带人寻找。
几乎将运河上下游都翻了个遍,找了整整三个月。
才不得不相信她是真的没了。
可这一次,他们却只是皱了皱眉。
遗憾道:「想必是瑾容这孩子到底与我们夫妇八字不合,缘分浅薄,才如此命运多舛。罢了,准备衣冠冢吧。」
苏家为我举办丧事那一日。
顾淮川只在我灵前草草露了一面,便去了后院照顾苏瑾念。
我看见他如珠如宝一般将苏瑾念抱在怀中,一勺一勺亲自喂她喝药。
苏瑾念皱着眉抱怨:「好苦。」
「我来时带了蜜饯,吃了就不苦了。」他跪坐在榻前,柔声哄她:「快些养好身子,我们才能早日完婚。」
苏瑾念红了双颊。
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低声道:「姐姐新丧,我们此时成婚是不是不太好……」
「无碍。」提起我,他神色淡淡。
「若非她一定要出门游湖,怎会有此意外?这都是她命定之数,还险些拖累了你。」
苏瑾念低头,含着蜜饯不语。
事到如今,她还是没跟所有人坦白。
我入府后,父母亲一直都害怕别人诟病她假千金的身份上不得台面,便勒令她这段时日不准调皮贪玩,免得落人话柄。
是她被关在家中久了心痒,才来求我带她去游湖散心。
我头七那日,顾淮川便带着厚礼亲自上门提了亲。
一月后,便是大婚。
所有人似乎都忘了我曾经来过,又很快离开这件事。
喜气洋洋地前来道贺。
父母亲坐在上首,接受新人敬茶叩拜,喜极而泣。
给苏瑾念的嫁妆,恨不能将尚书府搬空。
「父亲,母亲,女儿好舍不得。」
苏瑾念一身红绸嫁衣,靠在顾淮川怀中对父母亲如此说,脸上挂着笑,眼角挂着泪,好不温情。
他便立刻深情而郑重道:「无妨,以后我休沐之日,都陪你回门与岳父岳母共享天伦。」
一家四口笑成一团。
喜乐起,繁花落。
只有我还记得前世大婚那日的情形。
那时距离苏瑾念失踪,已过了一年。
父母亲沉着脸为我送嫁,十余个箱笼里的嫁妆,全是苏瑾念的遗物,所安排的喜服之下,更是一身缟素。
洞房花烛夜,顾淮川怀抱苏瑾念的牌位进门,将它立在床前,点燃香火,逼我与他一同跪拜。
拜完后,他说:「你要记住。你今日所得,都是念念用命换来的。」
随即转身离开。
徒留我一人在布满红绸的喜房内,枯坐至天明。
3
婚后,顾淮川格外珍惜苏瑾念。
像是失而复得的世间珍宝。
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苏瑾念顽皮不会掌家,顾淮川便事事亲力亲为,下了朝就归家理事,内外兼顾。
她想要出门游玩,顾淮川便向皇帝告假,带她游山玩水,哪怕被同僚参奏。
什么新奇玩意,只要是苏瑾念多看了一眼的,哪怕是一掷千金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若是手慢被他人买了去,他便纡尊降贵,亲自上门高价求购,只为博苏瑾念一笑。
京中人乐道,其余高门显贵不是主君要三妻四妾,便是主母得三从四德,顾小侯爷夫妇当真是神仙眷侣,少有的一段佳话。
这让我想起前世。
自嫁入顾府后,我便长年戴孝。
只因顾淮川斥责我:「念念因你尸骨无存,你却在此穿金戴银,你可还有心?!」
在他眼里,我不配享用山珍海味,不配身穿绫罗绸缎。
最好的年岁,始终是一身白衣,素面朝天,未经允许,不得出门。
可我长于乡野,不曾见过京都繁华,被苏家接回后,也只每日忙于琴棋书画、术数女工,极少出门散心。
我也想见见万家灯火,想看看大好河山。
某一年生辰,恰逢顾淮川远行,我便偷偷去京郊山上观赏初雪。
回府时,却见顾淮川阴沉着脸坐于中堂。
他说:
「你竟私自出门游玩。
「京郊景色可别致?可让你感到心旷神怡,悠然自得?
「你欣赏美景之时,可曾想过念念如今身在何处?
「她或许被水草缠绕不得脱身,或许在淤泥之中瑟瑟发抖。你心悦之时,可曾想到她躺在冰冷河底是否会害怕哭泣,是否已肝肠寸断?!」
那一夜,我在她的灵位前跪到天明。
他让人将我浑身浇得湿透,不得进食,不准点碳。
他要让我记住苏瑾念遭受过的一切。
窗外大雪纷飞,我身上的衣物几乎冻结成冰,紧紧扒着麻木的肌肤不得剥离。
可我却不能哭。
只要我透露出一丝委屈,他便冷笑:「不知念念临终前,是否也像你这般委屈落泪?」
我也不能笑。
只要我心情稍霁,他便泼来冷水:「若无念念舍身,你怎能有今日这般的好时光。」
4
高门仆从,惯会见风使舵。
自成婚以来,顾淮川对我的所有羞辱,都不避讳旁人。
久而久之,就连府中的洒扫下人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一开始婆母看不过眼,曾为我二人多多制造机会。
可每每我对他温柔示好,他都会满眼嫌恶地看着我。
「我已答应每月十五留宿你房中,你竟还不知足。
「若念念在天有灵看见了,她该有多痛?难道你就非要和一个死去之人争长短吗!」
我也曾想过和离,哭求父母亲同意。
二老却只是冷眼看着我。
「若非你回来,如今顾府主母本该是念念的。
「如今她却因你而去,再不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这般情形下,姑爷仍愿娶你进门,已是仁至义尽!
「你难道不该为她悉心照顾好顾侯,为顾家开枝散叶,以偿你身上所背负的命债吗?怎还有脸提出和离?」
那时我才明白,我早已不是我。
只是苏瑾念在他们心中留下的一缕执念罢了。
自那以后,我不敢再越界。
每日早晚,都得为苏瑾念跪拜上香,忏悔我强夺她人生的罪孽。
还要吃斋念佛,抄写经书,为她祈福。
除此以外,我还力求将掌家诸事做到最好。
府中账本不能差一毫一厘,最好还能年年有余。
婆母身子不适,我便日夜侍奉,亲力亲为,不敢有一句抱怨。
成婚数年无所出,更是亲自为他纳妾。三位姨娘皆是天真活泼的性子,清丽可人的长相,与苏瑾念颇为相似。
渐渐地,顾淮川虽仍不喜我,但比起刚成婚时的横眉冷对,还是宽容了些。
成婚第三年,乃是太后六十寿诞,亦恰逢顾淮川提拔揽权之际,需要助力。
我为讨天子与太后老人家欢心,在寿礼上下了大功夫。
皇宫不缺金银玉器,我多番打听,才知太后喜爱世间罕见的珍稀之物。
因此,我便托人找到了一位隐世高人。
听闻他擅吹金,可将融化的黄金吹成发丝状,再与天蚕丝一同织就云锦,可水火不进,百毒不侵。
我便花费重金,闭门百日,向他习得此工艺。
只是这吹金,须往金液中加入一种古方药水,才能使金丝柔软如发。
但这古方里有一味药,乃是人血。
5
那几个月,我的手腕几乎日日藏于袖中,不得见人。
最后献礼时,也无人注意到我苍白的脸色,只听顾淮川淡淡道:「花重金忙活小半年,却只献出一件外袍。若此事交由念念来办,她必不会拿出此等俗物糊弄太后。」
父母亲也颔首,遗憾道:「念念那丫头向来多有巧思,哎……可惜。」
再次来到太后六十大寿这年,顾淮川果然将此事交给了他最为信任的苏瑾念。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她笑嘻嘻拍着胸脯应下这桩重任,最后却在寿诞前夕,将一年轻风流的玉面男子送去了礼部。
礼部侍郎大惊,连夜带着「寿礼」登了顾府的门。
婆母被气得头风发作,即便爱屋及乌,也难免因此事斥责了苏瑾念,说她胡闹。
可苏瑾念却委屈地红了眼眶。
「儿媳只是听闻,先帝在时并不喜爱太后,甚至险些废后。
「想来太后娘娘此生也必不曾尝过有人知冷知热,疼爱呵护的滋味。
「人生苦短,自当今朝有酒今朝醉。太后苦了大半生,总不能枉来这世上一遭。此礼她若笑纳,便可像儿媳与夫君一般知晓情爱之醉人,直教忘却生死。这有何ţũ⁵不妥?」
婆母举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似乎下一瞬就要砸过去。
顾淮川就在此时上前一步,紧张地将苏瑾念紧紧护在身后。
「母亲,念念只是天真了些,并非刻意糊弄。我们侯府库中亦有不少珍宝,今夜我亲自去挑选一件,在天明之前送去礼部,也来得及。」
婆母长叹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淮川,母亲知晓你二人恩爱如漆,可轻重缓急,你日后可得心中有数!」
说完,又命人去拿了自己的嫁妆盒子。
「侯府宝物比之国库珍品乃是云泥之别,唯有娘这双祖传的紫翡莲花镯尚能一看,你即刻送去礼部罢。」
末了,才无奈摇头,转身离去。
顾淮川捧着锦盒,月光下神色晦暗不明。
苏瑾念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瘪着嘴柔柔地问:「夫君……是念念错了吗?」
他回头,勉强笑了笑,「无妨。我说过,不论发生何事,为夫自会护你。」
苏瑾念这才满意地笑了,轻轻靠在顾淮川肩上。
次日,寿宴之上,太后收到侯府寿礼,微微一笑。
对席下的顾淮川道:「紫翡贵重,顾侯有心了。
就在他准备谢恩时,却又听太后轻叹了一声:「只是哀家昨夜做了一个梦。梦中,顾侯于今日为哀家献上了一件吹金工艺的蚕丝云锦,华美无双,当世罕见。
「哀家今晨还对皇帝说起,陛下却说此工艺需耗费人血,少有人学,已然失传,必不可能再现于世。哀家便与皇帝打赌,如今看来,到底是梦一场,哀家输了。」
太后话音刚落,顾淮川便惊得抬起了头。
眼中墨色沉沉,似暗流汹涌。
回府时,甚至无视了苏瑾念的热情相迎,沉默不语地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中。
良久,才翻箱倒柜,找出了那张已被废弃许久,忘记扔掉的婚书。
他微皱着眉,修长手指轻轻描绘着红纸,最终落在了「苏瑾容」这三个字上。
我飘在上空,眯着眼看了一会,才认出来。
这是我刚被送回苏家时,与他定亲的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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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我的名字看了一炷香之久。
脸色微白地呢喃:「人Ŧũ̂⁴血……」
片刻后,却又烫手一般将婚书扔回匣子里束之高阁,咬牙切齿道:「呵,不过是为己谋利的手段罢了!」
随后,便摔门离开书房,回了起居室。
又恢复成了白日里那体贴夫君的模样,与苏瑾念恩爱缠绵。
即便这寿礼并未助他拿下左都御史一职,也似毫不在意。
一晃多日,京中下了初雪。
苏瑾念贪玩,缠着顾淮川带她去京郊龙泉山上泡汤池。
说那儿的温泉池子极大,又是露天,可以一边饮酒泡汤,一边观赏初雪山景,好不惬意。
他自是一口应下。
氤氲池水中,苏瑾念露出雪白的肩膀,笑得眉眼弯弯,伸手去接落下的雪花。
像是含苞待放的莲花骨朵。
她赏雪,顾淮川赏她。
不多时,便有了情动之意。
但苏瑾念却笑嘻嘻地四处躲藏,与他游戏起来。
玩得尽兴时,还突然钻入了汤泉底下,不见人影。
吓得顾淮川脸色骤变,忙到处寻找,口中不断喊着:「念念,快出来!此举危险,莫要贪玩!」
就在此时,他身后数丈远的地方,却听哗啦一声,苏瑾念从水中猛地钻了出来,得意笑答:「夫君,我在这儿呢!瞧你,竟被吓得脸都白了。」
顾淮川回头,见她无恙,松了口气。
但很快又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微眯着眼瞧她,缓缓道:「你会游水?」
「会啊。」苏瑾念抿着嘴笑,说起了自己的小秘密:「我幼时去外祖母家避暑,喜欢看人下海捉鱼,便偷偷学了一阵子。不过你夫人我呀,天赋异禀,才不过两月时间,就已经游得比那些渔民还远了呢,就算在海里迎风破浪也不怕!」
她说完,便扬着下巴,等顾淮川像从前一样宠溺又无奈地夸她。
可这一次,他却只面无表情地看了她许久。
随后,才缓缓抬头,望向远处纷纷扬扬的初雪。
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苏瑾念毫无所觉,熟练地游过来攀上他宽阔的肩,暧昧道:「夫君,怎么了?」
「……没什么。」
正当苏瑾念缠上来,想继续与他享鱼水之欢时,却见他突然上岸,起身披衣。
苏瑾念难掩失望:「我还没玩够呢,你怎就不陪我了?」
但顾淮川却只是背对着她,沉声道:「还是早些回府吧,天寒地冻,不宜贪玩。」
「哼,扫兴。」
回程路上,苏瑾念噘着嘴生闷气,似乎在等他哄。
而顾淮川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车窗外的纷纷飞雪,沉默如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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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后,他开始变得有些怪异。
竟找来几位道士与巫师,询问轮回超生之事。
虽仍对苏瑾念温柔体贴,却时常独自发呆出神。
有时还会自言自语:「念念啊念念……当年你是真的走了吗?」
开春后不久,我的祭日将至。
之前几年,顾淮川是丝毫不会过问的,苏瑾念亦然。这一世他二人终得圆满,自是无憾,本也不必再想起我。
父母亲也早已释怀,只每年着管家上山为我烧些纸钱,便算是祭拜过了。
可是这一次,顾淮川却不知从哪里定做了一块我的牌位,拿回府中。
彼时苏瑾念刚刚兴高采烈地从府外归来,正要给他看今日新买的首饰衣裳。
乍一见桌上牌位,便是一愣。
「这是什么?」
「你姐姐苏瑾容之灵位。」
顾淮川端坐桌旁,神色淡淡道:「今日乃是她的祭日。当年为你,我罔顾婚约弃她于激流之中,如今想来,心中难安。」
「什么呀,都已经过去四年了,有何难安?」
苏瑾念皱着眉嘟囔,未正眼看我牌位一眼,甚至反问道:「那今日也算是我大难不死之日,你不也应该为我高兴吗?」
他并未回答。
只是扫了一眼桌上满满当当的昂贵物件,随后才抬头,看向了苏瑾念身上的桃红色华服,乃是一尺一金的浮光锦。不论何人穿上它,一举手一投足,周身皆是流光四溢,如仙人下凡。
沉默片刻后,顾淮川才淡淡道:「去把衣裳换了。」
「为何?」苏瑾念愈发不高兴起来:「这是我今日刚从钟记取回来的,足足定做了两个月,不好看吗?」
「好看。但今日,不合适。」
说着,他又命人捧上来一身月白素衣,放柔了声调,似是哄她:「今日就先穿这一身,好吗?其他时候,都随你。」
「不要。」
苏瑾念看着他的目光像是觉着他有病。
「一个已死之人,从前也不曾见你在意过,今日又是何必?要穿,你自己穿吧。」
说完,便赌气转身离去。
只剩顾淮川低头看着桌上崭新的贵重首饰,久久不语。
7
那日之后,苏瑾念便开始和顾淮川闹起了别扭。
回了娘家,跟父母亲哭诉,说顾淮川为了一个死人刁难她。
父母亲对她疼爱有加,自是舍不得她受这样的委屈,便上门来劝。
「当年之事,并非顾侯的错,只是瑾容那孩子命该如此,如今时隔多年,顾侯又何必介怀?
「念念是瑾容的妹妹,想必她在天有灵,也是不愿见着自家小妹受这种委屈的。
「斯人已逝,当珍惜眼前人要紧呀。」
顾淮川听完,似乎也觉得自己过分了些。
当晚就前去苏家,将苏瑾念哄着接了回来。
马车上,一遍遍重复道:「念念,对不起,是为夫鬼迷心窍。此事日后再也不提了,只要你高兴。」
而我的牌位,则被放进了祠堂角落里,只着下人每逢年节为我送上些贡品,算是聊表心意。
可好景不长。
苏瑾念刚回侯府没多久,京中便闹起了瘟疫。
婆母前几日出门礼佛时不幸染了病,一时间,阖府上下人心惶惶。
前世,我为让顾淮川安心,也顾念着他的身子,便亲自日夜侍奉婆母左右,擦身喂药,毫无怨言。
如此熬心熬力照顾了婆母月余,才使得她痊愈。
但我自己却因此染上了疫病。
本就过度采血的身子,被疫病一击,彻底伤了根本。
相反,因有我在府中打点照顾一切,顾淮川那段时日反而能够全心全力投入公务之中,在疫病防治一事中立下大功,从正二品左都御史提为从一品平章政事。
婆母见我如此情状,也难免心中过意不去,便提点顾淮川,要他对我温柔上心些,别再那般冷血无情,视我于无物。
可当时的顾淮川却只是冷冷一笑。
「侍奉婆母,孝敬长辈,乃是为人妇之根本,应当应分的事。
「她若以此邀功争宠,便是心不诚。如此虚伪自私之人,怎配我与她举案齐眉?
「若念念尚在,她一片赤子之心,必不会用这种下作手段来博取同情。」
如今,婆母再度病发。
府中人害怕感染瘟疫小命不保,虽仍在婆母院中伺候,却无人敢长时间近她的身。
顾淮川又因京中疫病导致公务繁忙,无法时时陪伴。
此重任便只能落在苏瑾念这个当家主母身上。
可她却闹起了脾气。
「不就是感染风寒而已吗?谁家长辈不曾有过,也不见家家都要儿媳亲自照顾。
「我在家时,父亲母亲就连一杯茶都不曾使唤我端,凭什么如今就要我侍奉婆母?说难听些,我若当年未嫁给你,你母亲与我而言也不过一陌路人罢了!」
顾淮川听得心寒,隐忍怒气道:「可你扪心自问,自你嫁进来后,整日只知游玩享乐,身为当家主母,府中诸事不理!倒是母亲为你屡次解难。
「她视你如亲生,从未苛待,甚至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你也算宠爱有加,宽容不已。你就忍心见她受如此病痛折磨吗?」
不料苏瑾念却理直气壮道:「你也说了,那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与我何干?
「总之,那些伺候人的腌臜事,我可做不来!你若不高兴,休了我娶新妻就是!」
8
两人爆发了成婚以来的第一次激烈争吵。
一个坚持不肯侍奉婆母,将自己关在院中明哲保身,甚至房中上上下下都熏了醋和艾叶,以防染病,还不准自己院中的下人从婆母门前经过。
一个为照顾母亲不得不向朝廷告假,虽被圣上赞了孝心,但经营许久的提拔之事却再度被搁置。
如此冷战煎熬一个月后,婆母终于痊愈。
危机已解,顾淮川虽心中仍有不快,但到底念着多年夫妻感情。
即便拉不下脸去求和,整日宿在书房,却也时常暗中回主屋偷偷去看苏瑾念。
直到一日,他亲眼见着苏瑾念抱着柱子犯呕。
急得立刻将她拦腰抱起,求太医院主事亲自来看。
最后,被诊出已有两月身孕。
顾淮川激动得不知该怎么疼爱她好。
「念念,我们有孩子了。
「我要当父亲了!
「这一世得偿所愿,我顾淮川此生再无憾事了!」
可苏瑾念却只是冷哼一声。
「高兴什么?你先前为了婆母与我置气之事,难道打算就此揭过?」
她开始仗着身孕拿乔:「你想要我生下这孩子也行,但必须要先给我赔礼道歉!否则,我这就打了这一胎,回苏家去。」
顾淮川愣住。
但很快又耐着性子哄道:「夫人即将怀胎十月,为我走一趟鬼门关,为夫自是需要些表示。那你说,你想要何物作赔礼?为夫便是赴汤蹈火,也为你寻来。」
听到这话,苏瑾念才满意了些。
拉着他的手撒娇道:「之前我曾听你说过,太后寿宴上提到的那种吹金云锦,能水火不入,百毒不侵。若我有此物,便可安心养胎了!」
此话一出,顾淮川脸色便是一僵。
委婉道:「可陛下也说,此工艺已然失传……」
「失传不是因为需要大量人血吗?这有何难?」苏瑾念无辜地睁大双眼道:「咱们府中这么多下人,即便每人采一碗血,每隔七日采一次,也有许多了。
「即便他们不愿,先前京中得了疫病的那些人,如今不是已被关在一起了么?那些都是穷苦人家,贱命一条,与其干坐着等死,不如以命换钱。只要我们给足了银钱,他们自是愿意多多地献上人血。
「我都打听过了,顺利的话,吹金只需百日,每日两碗人血,百日就是两百碗。咱们以一吊钱一碗的价钱去收购,也不过花一百两而已。」
听她如此轻描淡写,顾淮川不禁黑了脸色。
「府中下人与穷苦百姓虽出身寒微,但到底是一条人命,这若是被圣上知晓,恐惹天子震怒——」
「够了!」
苏瑾念闻言,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臂。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愿意为我花心思!既然如此,这孩子不生也罢!
「什么海誓山盟,都是假的。滚,滚出去!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说完,便将他轰出了门。
顾淮川站在院中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被砸上的房门。
俊美面庞上的震惊、不解、愠怒,都被我尽收眼底。
9
僵持数日后,苏瑾念最终还是一碗红花落掉了孩子。
她警告顾淮川:「你曾说我是你此生挚爱,那便不能只把我当侯府主母看待。什么执掌中馈、孝顺公婆、开枝散叶,都非我所愿。
「你若想不明白,咱俩和离便是。这京中好儿郎多得是,不差你一个。」
她笃定顾淮川爱她至深,不敢和离。
可顾淮川只是冷眼看着她,一言不发。
仆人们从苏瑾念房中收拾出带血的被褥,低着头从他身边路过。
我看见他紧紧盯着那一抹殷红,眼中竟似含泪。
我不禁想到了前世我那无福降生的孩儿。
刚成婚那几年,我也曾想过能否早早诞下麟儿,挽回夫妻感情。
但顾淮川却斥我贪心不足。
他说:「你也配要孩子?
「你可还记得,当初念念身陨时,才刚过及笄,也还是个孩子。
「可她却再也做不了母亲了。」
他说,即便他要孩子,也不会与我生。
自有三位姨娘为我代劳。
即便侯府有了孩子,他也不会让孩子近我的身。
因为我贪得无厌,害人不浅,若让孩子接近我,只怕也会不得善果。
可不知是否天意弄人,即便我每月十五后都会喝避子汤,却还是查出了身孕。
只是太过体虚,似有滑胎之兆。
大夫说,我底子不好,若这一胎没了,往后也不会再有了。
我求神拜佛,广结善缘,只求老天善待我腹中胎儿。
即便是舍大换小,我也无憾。
太后听闻此事,动容不已,为我送来一枚回春丹,乃是奇药,可固本培元,再续阳气,以谢我呈宝衣之礼。
那是我和孩子唯一的希望。
最终却没能入了我的口。
而是被顾淮川喂给了苏瑾念留下的小猫。
只因那猫咪染了风寒,精神不济。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跟他闹。
我问他:「难道在你眼中,我腹中孩儿就如此一文Ṭü₎不值么?」
他冷笑:「是。」
自此,我彻底心死,待出了小月子后,便将自己关在佛堂带发修行,日日咳血。
顾淮川明知,却不闻不问。
下人提起,只一挥手:「自作孽,不可活。」
如此煎熬三年后,我的身子再难支撑。
临终前,才终于再度见到他。
与我的憔悴衰败相比,他正当壮年,保养得宜,依旧器宇轩昂。
可即便我形容枯槁,令人不忍,他却也只是不近不远地负手站在我床前看了我一眼,便转过身去。
闭上眼之前,只听得他悔恨道:
「早知你年岁不永,当初便不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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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母听说苏瑾念私自落胎一事,连连摇头。
对顾淮川道:「当初你救了她,非要娶她,而苏瑾容沉尸河底,至今不能入土为安。我本也不能说什么,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可如今为娘还是忍不住要说一句。
「那苏瑾容虽然长在乡野,但性子温婉善良却又不卑不亢,可见高门风骨犹在。而苏瑾念虽在苏家长大,却难掩市井小家之气,实在不堪胜任侯府主母之位。
「俗话说三岁看老,这也是我当年一口应下苏家嫡小姐这门婚事的缘由。
「只可惜,事已至此,往事不可再追。但日后,你可要想清楚,该如何对待你这位夫人,如何习得夫妻相处之道,方能保家宅和睦。」
他听完,并未言语。
在花厅一坐到深夜,才缓缓起身。
却并未回房,而是来到了祠堂。
将那被搁置在角落里的牌位拿了起来。
端端正正放在了正中央。
点香,跪拜。
如同上一世虔诚祭拜苏瑾念一般。
再抬头,双目微红。
身边下人提醒:「侯爷,夫人今日已出了小月子,您要去看看吗?」
他回头,侧脸阴沉如鬼魅。
冷声道:「正好,让她到此处来见我。」
苏瑾念来时,依旧一身华服,满头珠钗。
虽小产才一个月,但显然被精心调养过,面色红润如常。
脸上似笑非笑道:「顾淮川,我还以为你能坚持多久,才不过一个月,就要求着见我了?」
她丝毫没注意到顾淮川森冷的神色,上前拿了一炷香在手中把玩。
「先说好,要是没那吹金云锦,你可别想再上我的床。
「也别想着纳妾生子什么的,除非我死。」
但回答她的,却只有顾淮川如铁如冰的声音。
「跪下。」
「什么?」
她眯着眼,皱眉道:「为何要跪?」
「若非为了救你,瑾容不会身陨长河不见天日。难道你不该跪吗?!」
「荒唐!你也说过,那是她自己贪玩才出此意外,还险些害我也丢了小命。我凭什么跪?!」
「你还在撒谎!」
顾淮川倏然起身,一把掐住了她的胳膊,将她甩在我的牌位前。
「我已问过你的陪嫁婢女,当日是你求着她带你出门散心才出此意外,你却隐瞒至今仍不知悔改!
「看看你这一身,高贵艳丽,光彩夺目!而她呢?
「你本就夺了属于她的人生,却不知感恩!你在人间享乐,可曾想过她如今沉尸水下是何等阴森可怖,寒冷刺骨!」
「顾淮川……」
她瞪着眼看他,「你是疯了吗?!」
「我是疯了。」
顾淮川重重点了点头,欲哭欲笑:「我是疯了,否则便不会娶你进门而弃她于不顾!」
11
他把苏瑾念关在了祠堂。
逼着她穿白衣,抄佛经。
要她忏悔自己的罪孽。
一开始,苏瑾念不肯,便在祠堂里痛骂不已。
「苏瑾容的死是她此生命定之数,她命不好,凭什么要怪到我头上?!
「谁要她来当我姐姐?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乡野丫头罢了,即便有着嫡小姐的出身又如何?就连父母亲都不喜爱她,她本就不配留在苏家!
「顾淮川,我本以为你对我一往情深,没想到这些年你心中竟还念着那个早死的贱人!呵,早知如此,你当初救我作甚?不如让我死了好了!」
但顾淮川却置之不理,毫无回应。
直到关了三日后,苏瑾念身上的铮铮铁骨才软了些。
开始哭哭啼啼。
「你说过,你此生只爱我一人,定会护我一生,这才几年,便说话不算了吗?
「都说男人心易变,你以为是我想要闹吗?我要这些要那些,不过就是想要你一个态度罢了。只有这样,我才能感受到你是真心爱我。
「可你如今却这样对我……你可想过我的心有多痛?既然不爱,你不如一刀杀了我算了!呜呜……」
换做往日,顾淮川是定然见不得苏瑾念流泪的。
只要她嘴一瘪,眼一红,他便痛彻心扉,恨不能将命都赔给她。
可如今,他却心如磐石,冷若冰山,无丝毫松动。
直到苏瑾念哭晕过去后。
顾淮川才命人将她抬出来。
但同时,却命人将她屋中的金簪玉镯、华服粉黛全都收走,换成了素白衣裳。
要她每日早晚都得给我上香祈福。
还要学着我前世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管府中诸事,孝顺婆母,抄写经书。
若她不从,便要休妻。
听完这些后,苏瑾念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不管她再怎么哭闹,顾淮川只一句话:
「她死了,你却活着。你还有何不知足?」
别无他法,她只得修书给父母亲,要他们前来侯府为她撑腰。
但顾淮川却亲自登门,将苏瑾念挥霍无度、不孝婆母,甚至妄图草菅人命,还自行落胎等事一一道出。
使得父母亲即便想要为苏瑾念开口求情,都拉不下脸。
可她被父母亲娇养了十几年,又被顾淮川呵护至今,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因此,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日子,她卷银出逃了。
12
下人匆匆来书房禀报此消息时,顾淮川正在书案后笔走龙蛇。
我本已有些乏了,飘在房梁上懒得看他。
听到动静,便低头瞧了几眼。
这一看,才发现他这几天日夜不眠到底是在写什么。
原来竟是上一世苏瑾念与人私奔后偷偷寄给我的书信。
也对,我死后,遗物会被收拾出来,他能看到也不奇怪。
只是当初苏瑾念给我寄信时,因怕落人把柄,所以没有称谓,没有落款。信中内容天马行空,又模棱两可,估计当初他即便看过,也并未太在意,只当是我的旧友罢了。
但他有过目不忘之能,如今心中生疑,再度细细回想,怕是要猜到些前尘往事了。
说来也是天意弄人。
上一世,直到我没了孩子彻底心死,决意深居侯府佛堂带发修行之后,才收到了苏瑾念的信。
原来当年落水后,她凭借不错的水性漂流至城外,慌不择路,上了一名游侠的小舟。
那游侠武艺高强,风流倜傥,与她不过相处几日,就占了她的心。
他们便开始携手浪迹天涯,做一对闲云野鹤。
直到多年后,她夫君受了伤,才回到京城定居。
但她不敢回家。
怕被父母责骂,更怕被儿时旧友讥嘲。
于是,她便想到了我。
隔三差五差人给我送信。
时而讨些金银,时而发点牢骚。
她在信中说:
「你今日所得从何而来,应该没有忘吧?如今予我些便利也是理所当然。」
又说:
「我夫君这隐疾怕是治不好了,人也变得不复从前潇洒,时常与我争吵。说真的,我都有些后悔了。」
最后,她还说:
「可我正当妙龄,怎能就此守活寡?若我偶有所需,找故人排遣一二,你应当不会介意吧?反正听闻你也笼络不了他的心。」
那阵子,婢女也告知我,说顾淮川偶尔醉酒自语,道他时隔多年后竟频频梦到苏瑾念,与她再续前缘,那梦境亦真亦假,醒来时却又如云消散,好不令人怅然。
我便知晓,她是真的回来了。
也是真的来找他了。
虽不知她用的是什么灵丹妙药,能使顾淮川与她夜夜欢好却毫无所觉。但我彼时已病入膏肓,实在无力再管。
待我回忆完,顾淮川也已默完了前世他记下的所有书信内容。
还在宣纸上圈出了三个字:楚流风。
是苏瑾念曾在信中提起的,她前世夫君的名字。
我能看见,顾淮川此时执笔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他沉默良久,随后才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角却又流下一滴泪。
「原来如此……原来,前世你竟是如此玩弄于我!」
他所言,旁人听不懂。
可我却知道,他已猜到了一切。
「侯爷,可要派人去寻夫人?」管家再次问道。
终于,他缓缓从书案后抬头,声音森冷:「找。务必将人给我绑回来!」
13
可我没想到,找到她时,竟会是那样的情形。
萃华楼内,堂堂顾候夫人,竟拉着一玉树临风的黑衣侠士不放。
口中嚷嚷:「我一见你便觉熟悉,我们定是曾在何处见过!」
那侠士,正是楚流风。
楼中宾客不禁窃窃私语,好奇不已。
楚流风却不耐烦道:「观你衣着发髻,显然已为人妇。你当我楚流风是什么下流之人,会愿意与有夫之妇苟且?!」
「我不管,你我之间必有渊源。你得带我走,我定要弄清楚此事!否则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众人啧啧称奇,说见过水性杨花的,还没见过这样泼辣主动给自家夫君戴绿帽的。
顾淮川就在这时阴沉着脸大步跨入楼内。
身后府中家将立刻上前将二人团团围住。
众人没见过此等情形,一时间鸦雀无声。
只见顾淮川冷着脸上下打量了楚流风一会儿,才转头看向苏瑾念。
「他是谁?」
「哼,你管他是谁。」苏瑾念嗤笑道:「你不是心中还惦记着那个死人吗?如今又来找我作甚?也罢,事已至此,我便直说了吧。
「顾淮川,你不爱我,我也不需要你的爱了。我要与你和离改嫁!
「Ṫŭₘ至于新夫君么……就你吧。」
说着,她指向楚流风,眼中隐隐有些得意的期盼。
似乎是在等待着这两名男子为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楚流风不愿掺和,便对顾淮川抱拳道:「顾侯,在下楚流风,乃一游侠,尊夫人与我——」
然他话未说完,就见顾淮川径直拔出剑来。
一步步逼近二人,神色如同鬼魅。
几乎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来得正好。」
说完,便一剑朝着楚流风刺去。
一时间,楼内乱成一团。
楚流风大惊,亦拔剑应敌。只是双拳难敌四手,在顾淮川与十数位家将的凶猛攻势之下, 很快落于下风。
整个萃华楼内, 只有苏瑾念笑得肆意。
「呵,我就知道,你怎舍得将我让出去。」
却也是苏瑾念这一句话, 给了楚流风应敌之法。生死攸关之际, 他也顾不得侠义之名, 一把将苏瑾念抓过来挡在身前:「顾侯冷静!」
可他却失算了。
顾淮川并未如同楚流风所想的那样, 因为顾忌苏瑾念的安危而收手。
反而一咬牙, 长剑直刺苏瑾念胸口。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
苏瑾念不可置信地看着贯穿自己身体的宝剑,想要开口质问, 却只喷出了一口鲜血。
滴滴溅在顾淮川脸上,也似乎染红了他的双眼。
「这……」
楚流风愣了一瞬,才缓缓松手。
震惊之下,竟忘了作何反应。
顾淮川看向他,本欲再度提剑杀人, 最后剑锋却只停在了楚流风胸前。
良久,才似脱了力一般松手。
长剑掉落在地。
他低着头,双眸毫无波澜地看着地上的女尸。
半晌才缓缓开口:「你走吧。前世今生, 你本就是无辜之人。」
14
顾侯当众杀妻,震惊朝野。
他却并不避讳,派人将苏瑾念的尸身与休书一起, 送回了苏家。
他要她生不再是他的妻, 死也不能做顾家的魂。
父母亲伤心欲绝, 一个心疾发作, 不多久就随着苏瑾念去了,另一个则变得疯疯傻傻,不能再为官理事。
皇帝震怒, 罢了顾家爵位。
着京兆尹与大理寺严办此案, 将顾淮川绳之以法。
可他们赶到顾府时, 只见他正一身白衣,跪在祠堂,怀抱一墨玉牌位。
那是他饮下鹤顶红前,重新亲手镌刻的。
上书:爱妻苏氏瑾容之灵位。
我冷眼看着他在众人面前又哭又笑, 似大仇得报, 又似肝肠寸断, 直至断气。
只觉两世浮生, 皆如幻梦。
可喜的是, 我被束缚在他身边已久的灵魂似乎终得自由, 开始缓缓升空。
失去意识前,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恭喜宿主, 男主爱意值已达 100%,攻略任务已完成。
「本次任务奖励:修复宿主三次元肉体, 脱离植物人状态,并存一亿现金。
「倒计时, 5,4,3, 2,1。
「开启时空隧道,欢迎宿主回家。」
来源:清爽西柚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