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再后来,我与唐书望再见面时,我一脸平静,他却红着眼眶,悔不当初。
我和唐书望是定过娃娃亲的青梅竹马。
可是大婚那日,与我拜堂成亲的,却是他那从山上捡来的便宜哥哥。
再后来,我与唐书望再见面时,我一脸平静,他却红着眼眶,悔不当初。
望山村的东头,住着两户人家,
东户住的是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林之衡林先生一家,
西户住的是村里仅有的看病大夫,唐百草唐大夫一家。
林先生家只有一女,名林晚笙。
唐老头家唯有一子,叫唐书望。
林家闺女和唐家小子自小订有娃娃亲,这是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的事。
别看唐老头咋咋呼呼,不修边幅,唐家那小子倒是温和乖巧,白白净净,是隔壁林先生的得意门生。
那林家的小姑娘文文弱弱,跟着毛毛躁躁的唐老头学习医术,却也没沾染上半分唐老头的臭脾气,依旧柔声细语,笑脸迎人。
村子里的人都说,这俩孩子模样俊俏,性情温和,讨人喜欢得很。
林晚笙十三岁的那一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她跟着唐老头上山采药,在山上遇到了一个受伤的陌生男子。
望山村旁边的山上树木茂密,杂草丛生,且山路崎岖,有不少怪石嶙峋,即便经常上山的人,也免不了会磕磕碰碰。
故而,林晚笙跟着唐老头上山,隔三差五,就能碰到伤在一旁的陌生人。
这些年来,他们也就断断续续地从山上捡回来不少受伤的人。
是以,捡回一个受伤的陌生男子,即便他一身华服,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也不能算是件小事,因为这人醒来后失忆了,愣是记不起自己姓甚名谁,家在何方,这还是他们头一遭遇见。
唐老头虽说脾气暴躁了点,但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主,看他伤势未愈,又无所依靠,就留他暂在家里养伤。
那男子过意不去,坚持认了唐老头做了义父,说是将来定要报答。
估摸着年纪,应有十七八岁,约莫比唐书望还大一两岁。
就这样,唐书望多了个捡来的便宜哥哥,唤作唐简。
唐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少,估摸着是从山上掉下来时,被树枝和石头划伤的。
捡到他时,他那一身华服已被划得破破烂烂,身上、脸上也有不少划痕,腿也磕断了。
捡回来后,足足躺了三天,唐简才慢慢醒过来。
这期间还发着热,林晚笙和唐书望两个人便轮流守着他,陪他熬了三天。
所以,当他醒来后,一脸懵懂地看着众人,支支吾吾地说他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林晚笙和唐书望俩人对视一眼,一致认定他是发热把脑袋烧坏了。
对此,林晚笙和唐书望异常愧疚,下定决心,以后一定好好对待这个捡来的哥哥。
因着这份愧疚,接下来的日子里,林晚笙和唐书望对唐简格外上心。
白天林晚笙给唐简端汤喂药,天气好的时候,还会扶着他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林晚笙坐在小凳子上一边小心翼翼地分拣药草,一边絮絮叨叨地给唐简讲望山村的风土人情。
唐简就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晒着太阳看着她,顺便帮她把不小心弄到头上的药草拿下来。
晚上唐书望从书塾回来,帮唐简擦洗身体,再帮他给后背不方便的地方上药。
忙完了,唐书望就着烛火一边温书,一边给唐简讲书塾里的趣事。
唐简也温和地笑着听着,偶尔给唐书望提点一两句,倒是比林先生讲得还明白。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唐简身上的伤都已经养好了,却还是想不起自己的来历,望山村里也没听说有人来找过。
唐夫人盛了碗汤,递给唐简,犹犹豫豫地开口:“咱们村子不太好找,你家里人找过来估计还需要些许时日,你且莫要着急……”
唐简伸手接过碗,眼神一暗,轻声打断:“我知道的,您不必安慰我。”
是啊,毕竟都过去好几个月了,再难找,这十里八乡的,也该多少有点风声了。
顿了会儿,唐夫人又轻声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唐老头偷偷看了眼夫人,欲言又止,想留人又怕夫人不高兴。
唐夫人没有看他,小心翼翼地往下说:“家里人总归是挂念你的,你若是想要去找他们,也不是不行……只是眼下你一个人,又不记得身世,就算要去,最好也还是等过些日子找人结伴同行才好……若是你愿意留下……”
唐简适时开口:“娘,我想留下来。”
唐夫人一怔,然后笑了:“好好好!我们这儿山野小村子,肯定比不得你原先的日子舒坦,但只要你不嫌弃,住多久都成!”
唐老头一看,偷偷松了口气,看得出来,夫人是真心想留唐简的。
毕竟唐老头家里也不宽裕,就靠唐老头看诊卖药在这小山村也攒不了什么家底,多一个人多份花销,会让他们的日子更拮据。
唐简想了想,还是给唐老头家减轻点负担吧,于是开口道:“娘,您放心,我可以上山打猎赚钱的……”
唐夫人瞪了他一眼:“上什么山!你伤才刚好,好好养着!家里养你,还是养得起的!”
就这样,唐简就在唐家安心住下了。
尽管唐家老两口一再阻拦,唐简还是在林晚笙上山采药的时候偷跑出来,与她一起上了山。
待林晚笙到了药草生长的地方,唐简在四周转了转,问道:“你一直在这里采药吗?”
林晚笙不知他什么意思,还是点了点头:“今日就在这附近了,改日再去那边。”
林晚笙说着,指向远处一处山林,郁郁葱葱,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唐简也点点头,转身要走:“好,那你自己多注意。我先去打猎,日落时分,我们在山脚下会合。”
“我跟你一起去吧,这山路我比较熟悉。”林晚笙起身,背起药篓跟过来。
唐简出声,淡淡地拒绝:“不用了,打猎时有锐器,别伤到你。我虽不熟悉山路,还是能按原路走回来的。”
没等林晚笙应声,唐简又道:“我多少还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不会有什么危险。你跟着我,就算真遇到危险,你一个小姑娘也帮不了什么。我们约定好时间,若我没有按时下山,你再带人来寻我就好。”
林晚笙皱眉想了想,觉得唐简说的很有道理,便痛快地答应了。
两人定好下山时间,唐简便离开了,林晚笙就蹲下继续采药。
眼看到了日落时分,林晚笙急忙往山脚下赶,远远就看到唐简,长身玉立地等在路旁。
林晚笙走近,唐简脸色红润,衣衫干净,不见半分慌张凌乱。
林晚笙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受伤。
唐简看着林晚笙气喘吁吁的样子,轻轻地笑了,递给她一方帕子擦汗,复又捡起一旁的兔子:“走吧,我们回家。”
就这样,唐简开始了上山打猎的生活,或许他身上真的有功夫,每次上山都有所收获,从不失手。
打到的猎物,或是带回家,给餐桌上添个野味,或是带上集市换成银钱,这唐老头家的生活反倒比之前过得轻松了许多。
一转眼,林晚笙就满十五岁了。
及笄礼上,唐书望送了她一支银簪子,不算华丽,但精巧细致,据说是他帮镇上的书店抄了好几本书才换来的。
及笄礼过,按村子里的规矩,就可以准备操办两人的婚事了。
这两年来,虽然不时地去打探消息,唐简嫁人还是没有半点音讯,唐简也依旧记不起自己的身世。
唐简倒也不着急,一直安安心心地待在唐家,三不五时地上山打猎,再去集市卖掉。
现如今要唐家要准备操办唐书望的婚事,唐简作为大哥,却尚未婚配。
唐家二老觉得过意不去,还特意找来他,询问他的意见。
唐简却不觉得有什么:“书望与林姑娘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又自小便有婚约,成婚理所当然,爹娘不必顾忌我。作为长兄,我自是为他们高兴的。既然有意,还是早些操办为好。”
“真是个好孩子,”唐夫人一脸爱怜地看着他,“你也到成亲的年纪了,可有心仪的女子?尽管告诉娘,为娘去帮你说合……”
唐简笑笑:“娘,你不必为我操心,我自有打算。若是遇到合心意的女子,一定让您去帮我说亲。”
老两口这边准备得热火朝天,唐书望却打算再缓缓,想要进京赶考回来后,再行娶亲。
为的是有个功名在身,也好让林晚笙嫁得风风光光。
他把想法跟两家人说了,大家也都没什么意见,左不过就几个月的光景,多些时日准备也是好的。
唐简倒是说宜早不宜迟,劝了唐书望几次,未果,也就任他去了。
唐书望进京赶考后,望山村的日子与以往并无大的不同,只是较从前稍显忙碌了些。
学堂里,没有唐书望帮忙答疑解惑,林先生要应对的学生更多了,每日都被学生们缠得无法脱身;
药房里,少了唐书望收拾分拣药草,林晚笙和唐老头一家要忙活的事情也多了。
正巧,唐简在县城里认识的朋友邀他一起外出经商,虽说是要等唐书望回来后再出发,但出行要准备的东西还是得提前备好;
又因着他常去县城,唐书望和林晚笙的婚事所需的聘礼、嫁妆置办采买一应事务都交给了他,故而不在家的时间也多了。
这样忙忙碌碌地过了几个月,唐简需要置办的物项都已经备好了,林晚笙的嫁衣也绣好了,唐书望估摸着也该回来了。
这一日,唐简进城商议外出事宜,唐老头家来了许多人,高头大马,衣冠肃整,看着很是威严。
望山村的小老百姓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总是吹胡子瞪眼的唐老头都客气恭敬起来,垂首作揖,问来人有何贵干。
为首的人态度倒是和善,上前扶起唐老头,笑容满面地连称是来给唐老先生道喜的。
原是唐书望在京城高中探花,特地拜托他们来此接唐家人进京的。
为防唐家人不信,那人还特意带了唐书望的信物前来。
唐老头高兴儿子中榜,又觉得来人蹊跷,便推脱大儿子外出未归,没有应下。
那人没有恼怒,笑吟吟地说好,继而又问:“哪位是林晚笙林姑娘?”
林晚笙本就在唐老头院子里,应声而出。
那人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依旧笑着说道:“林姑娘也一同进京吧,这可是唐公子‘特意’嘱咐的。”
林晚笙心有疑虑,却也没有吭声,浅笑着应了好。
晚上,唐简回来了,唐老头便把白日的事情与他一一细讲了。
唐简耐心听完,心底暗自琢磨。
若唐书望真的犯了什么事,就唐家这几个人,肯定早就被抓去大牢审问了;
想来唐书望高中应是真的,不然,来人犯不着对他们一介平头百姓和颜悦色;
但即便高中探花,唐家无权无势,更无万贯家财,唐书望绝对使不动这么多人,如此大张旗鼓地跑到一个小山村来接他的家人。
所以,唐书望平安无事,高中探花,但来人目的不明。
但也有些困惑:“按照您的描述,来人似乎并无恶意,但是只带了信物,没有书望的半点书信,似乎只是为了让我们进京?”
唐老头也正是疑心此处,唐书望进京后还给家里写信报过平安呢,这么大事,再怎么样,也会有只言片语交代的。
唐简蹙起眉头,思考了片刻,忽而道:“爹不用过分担心,既然没有恶意,那我们进京看看便是,总要见到书望,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唐老头也深以为然,连连点头应好。
“只是,”唐简犹豫着补充道,“这样我恐不能与人一起外出行商了,须得进城与朋友交代下,可能要耽误几日。”
唐老头一听,连忙说道:“不妨事的,你忙你的,我与你娘去看看就好。待你忙完,再来京城寻我们便是。”
唐简却坚持:“我跟着你和娘一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这样,你们等我一日,后日我们一道启程去京城。”
唐老头一脸愧疚:“好孩子,终是我们误了你,你莫慌,好好交代妥当才是。书望他应是平平安安的,我们晚几日,也应是不妨事的。”
唐简点了点头,没有作声,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老头又想起什么:“那,林家丫头呢?”
“晚笙?……既然要她去,那就一起去吧。”
一路上无惊无险,一行人顺顺当当地到了京城。
没有见到唐书望,唐家一行人被安置在一处院子里。
唐老头有些性急,拦住要离开的人,焦急地问唐书望在哪儿。
那人依旧笑容和善,说过几日唐书望就过来了,路途劳累,让他们先好生歇息。
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应物件,应有尽有。
唐简出去转了一圈,没有人看守,也不像是监禁的样子。
已近天黑,一行人只好先行歇下,次日再做打算。
第二日一早,唐简就出去打探消息。
白日里,有人又送来衣物、吃食,还有些金银首饰。
态度恭恭敬敬,却是一问三不知。
待到晚上唐简回来,带回消息,京中早已放榜,唐书望确实中了探花。
至于人在何处,唐简犹豫了一瞬:“暂时还不知。我们初来乍到,要打听朝廷中的事,要多费些时日。总归,书望人没事,想是在哪处履职,不便出来见我们。”
如此,又过了几日,依旧没有见到唐书望。
唐简日日出去打探,只说唐书望平安无事,只是官职在身,恐不得空。
又过了三五日,院子里突然来了好些人,搬来许许多多的箱子。
为首的还是上次去望山村那人,拱手作揖,笑称还是来道喜的。
手里拿着一卷黄黄的卷轴,高声喊道:“圣旨到……”
院子里众人稀里哗啦地跪下,脸上满是慌乱。
待那人一团和气地将圣旨递给唐老头,院子里的众人还没缓过神。
唐老头哆哆嗦嗦地接过来,愣愣地站了半天,才找回声音:“大人,这圣旨是什么意思?”
那人也愣了一下,很快又换上笑脸:“陛下看重唐大人,想到其兄长还未娶亲,特意赐婚。老先生,这可是莫大的恩宠啊!”
唐老头颤颤巍巍:“可是,晚笙那丫头已经许给了书望了啊……”
不待唐老头说完,那人就笑着打断他:“老先生,慎言哪!你这手上拿着的,可是圣旨啊!”
院子里众人听得分明,不敢多话,呆呆地看着那人吩咐着随从用心布置,切不可辜负圣上的美意。
待唐简晚间回来,看到院子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愣是在门口站立了半晌,才确信自己没有走错。
一进门,便看到一家人齐齐地坐在桌子旁,皆是眉眼低垂,摩挲着手里的杯子不吭声。听到他的脚步声,又齐齐地望向他,好像突然看到光似的,满眼期盼地看着他。
唐简不由得停住了脚步,顿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开口:“怎么了?”
林晚笙没说话,低下头,继续摩挲着手里的杯子。
唐夫人看了眼林晚笙,满脸疼惜和无奈,又转头看向唐老头。
唐老头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跟唐简讲了白天的事。
唐简听完,似是没有听清:“您是说,圣上下旨给我和晚笙赐婚?”
唐老头冲他点点头,起身把桌子上的圣旨递给他:“你自己看看吧。”
唐简接过来,逐字逐句地看着。
明明每个字都认识,但是连起来的意思,他不懂。
林晚笙是唐书望的未婚妻,现在却赐婚给他,兄娶弟妻,这算什么事?
他缓步走到桌前坐下,一时也没有主意。
林晚笙依旧低着头,眼眶似乎有点红,唐老头和唐夫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简叹了口气,平生第一次觉得事情这么棘手。
第二天,唐简破例没有出门。
昨天那些人又敲敲打打地来了,说是十日后就是良辰吉日,日子就定在了那天。
唐简斟酌着走上前,还未开口,那人便说起唐书望,说是唐书望得圣上看重,这些日子一直在翰林苑帮忙整理典籍,一刻也不得闲,好在圣上体谅他兄长不日大婚,特旨开恩准他在兄长成婚后三日归家探亲。
唐简一时僵在原地,周围人顺势涌上来围住他,七手八脚地量起尺寸。
一旁踟蹰的唐老头夫妇也愣住了,嘴角颤动,不知该说些什么。
几个婆子则趁机将林晚笙拖进屋子里,吵吵嚷嚷着给她做嫁衣。
嘈杂了几日,小院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院子里里外外焕然一新,几乎看不出往日痕迹。
门前挂满了红绸,窗户贴上了大红囍字。
院子里摆上了红艳艳的娇花,地上铺上了红彤彤的地毯。
喜堂放置了贴着大红囍字的桌椅,四周也挂满了红绸。
婚房布置在唐简的屋子里,床褥也都换成了一片红。
厨房里放满了喜果,柴房里也堆满了聘礼和嫁妆。
处处都是满溢出来的红,任谁看,都知道这家要办喜事。
院子里还新移来一株石榴树,娇滴滴地开着红艳艳的花。
唐简就站在石榴树下,沉默地皱着眉。
“吱呀”一声,门开了,林晚笙一身素衣走了过来。
唐简看着她,觉得自己很是对不住林晚笙。
“林姑娘……”
“唐大哥……”
两人同时开口,又一起停住,陷入了沉默。
过了会儿,唐简示意林晚笙:“林姑娘,你先说。”
林晚笙却不知在想什么,低垂下眼眸,咬着唇不吭声。
唐简默默看着她,也知道她在为这桩婚事为难,叹了口气,正要开口。
林晚笙却像突然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坚定:“唐大哥,我们成亲吧。”
唐简没想到林晚笙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下意识地回了句:“你说什么?”
“我说,”林晚笙缓缓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们,成亲吧。”
唐简看着眼前的姑娘,有些心疼。
这本就是唐家的事,她是被无辜牵连的,现如今还要搭上她的一生幸福,对她一个姑娘家,未免有点太过于残忍。
唐简有些后悔,当初不应该那么自负地带她入京。
她留在望山村,或许就不会遇到这些麻烦。
用些手段,总能把她留下的。
现如今,皇权在上,事情难有转圜。
唐简还想试一试,为了唐老头一家,为了唐书望,也为了林晚笙。
没有几分把握,事败还可能连累到他们,所以他一直犹豫,拿不定主意。
但他也实在不愿意看林晚笙这样委屈自己:“晚笙,你不必这样……”
话没说完,便看到林晚笙的眼眶已然蓄满了泪水,她死死地咬着唇,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后面的话,唐简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林晚笙强撑了半晌,吸着鼻子闷闷地说了句“我知道了”转身就往回走。
知道什么呢?无非是唐简不愿意娶她罢了。
唐简想到她误会了他的意思,拉住她想要解释,不料一着急一时力气大了,直接把人拉进了怀里。
胸前湿漉漉的,林晚笙哭了。
唐简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开口。
他轻轻环住林晚笙,她心里委屈,就让她好好哭一场吧。
到了那日,那些人又敲锣打鼓地来了。
虽说在京城没有几个熟识,这婚事办得倒也算热闹。
除了来帮忙布置的那些人,左邻右舍也都过来凑了个热闹,人来人往的,看起来很是喜庆。
唐老头夫妇虽挂念唐书望,也舍不得林晚笙,但到底是唐简的婚事,两人也不好苦着个脸,心里想着再过两日便可见到儿子,再看看一身喜服的唐简和林晚笙,便也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欢喜。
唐简平日里就神色淡淡,此刻身上的红衣衬着,显得倒有些骄矜的羞涩,看上去很像个腼腆害羞的新郎官。
至于林晚笙,被红红的盖头遮住了脸,看不出神色,只能看到她小心地迈着步子,被喜娘牵着引入洞房。
唐简揭了盖头,又与林晚笙喝过合卺酒,喜娘才笑呵呵地退下,催促着闹哄哄的人群离去。
唐简吹熄了烛火,从柜子里拿出被褥铺在地上,就这样将就了一晚。
过了两日,唐书望果然来了。
不过不是一个人,是乘着马车,带着奴仆,一群人簇拥着来的。
准确地说,是簇拥着唐书望和他身旁的女子。
两人都身着大红色锦衣,乍一看,郎才女貌,很是登对。
唐书望衣摆处绣着祥云,冠上一根白玉簪,看着风流又俊逸。
那女子衣摆上则是莲花图样,发髻上嵌着镶着红宝石的并蒂莲花金步摇,贵气逼人。偏又簪了根白玉簪,许是为了与唐书望相配,但又和她满头的珠翠并不相称,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唐书望步履匆匆,急慌慌地进门,看到唐老头夫妇,一言不发地就跪下磕头请罪。
老两口泪汪汪地扶起他,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那女子姗姗来迟,身边的丫鬟正要开口,被她抬手制止。
她温温柔柔地笑着,恭恭敬敬地行礼:“父亲、母亲安好,儿媳玉苒拜见父亲、母亲。”
老两口动作一时顿住,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不停地拿眼神询问唐书望。
唐书望脸色却瞬间暗了下来,松开父母,上前扶起那女子,转身跟老两口介绍:“这是当今圣上的五公主,玉苒公主。”
又似是心有愧疚,垂下眉眼:“也是儿子前不久娶的新妇,是二老的儿媳。”
一时间,院子里安静无言。
突然厅内传来一声响动,众人齐齐望去。
林晚笙面色苍白,脚下躺着一只打翻的茶碗。
还是玉苒公主先缓过神来,走上前,亲亲热热地拉住林晚笙的手:“想必,这就是嫂嫂吧?”
“嫂嫂?”唐简闻言抬头,一脸震惊,不敢相信地看看林晚笙,又看看父母。
唐老头撇过脸:“前几日,晚笙嫁给了你哥哥,现在,她是你的嫂嫂。”
唐简今日本来准备在家等着唐书望,可是,一大早就来了两个人,拉着他嘀嘀咕咕了半天,最后半拖半拽地把他拉出了家门。
玉苒公主接口说女眷们要说说悄悄话,挽着唐夫人和林晚笙走了。
留下唐老头和唐书望父子二人,在厅堂内相对无言。
要说什么呢?
父子俩都不是傻子,这么明显的局面,稍微一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唐书望只恨自己为何非坚持要等考取功名后,再去迎娶林晚笙,现在反而连累一家人至此。
唐老头叹了口气:“就算你娶了晚笙又如何?”
是啊,就算他娶了林晚笙又如何?
当初,他向公主坦言,自己已有婚约,不愿意娶公主。
结果呢?连累一家人被带到京城,林晚笙还被迫嫁给了唐简。
就算他先娶了林晚笙,难道公主就拿他没有办法了吗?
只要公主看中他,他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呢?
除非公主从未相中他,从未见过他,除非他从未进过京……
平生第一次,唐书望恨自己为何非要求取功名。
将将日头西斜,玉苒公主便挽着唐书望,带着一群人乌泱泱地走了。
待到月上梢头,唐简才一身疲惫地回来了。
没见到唐书望,唐简很是愧疚。
好在玉苒公主答应,以后让唐书望多多回家探望。
唐老头安慰唐简,总有再见到的时候。
唐夫人拽拽唐简的袖子,手指了指林晚笙的屋子。
唐简会意,点了点头,便去看林晚笙了。
屋子里没有点蜡烛,从窗户透过来淡淡的月光。
借着月光,唐简看到林晚笙坐在桌子旁,两只手绞着帕子,正看着他。
唐简在门口停住,轻声问:“你还好吧?”
林晚笙默了会儿,浅浅笑了:“唐大哥,我没事儿。”
许是久未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涩,却不像是哭过之后的沙哑。
唐简的心稍微安定了些,抿了抿嘴,又不知该如何宽慰她,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那你早些休息,不要太过伤神。”
林晚笙的笑意漾开了些,轻声应了句“好”。
那日过后,唐书望果然经常回来。
十日中约莫有三五日,通常是一下职就过来,用过晚饭还要再待上好一会儿。
玉苒公主倒是再没跟过来。
想来也是,上次已经算是公主纡尊降贵,堂堂公主,实在没有必要总是委屈自己来这小破院。
偶尔想起,就派人叫林晚笙去公主府陪她一两遭。
不知她们妯娌俩说了些什么,每每回来,林晚笙的脸色倒也还好。
日子渐渐安定下来,唐简又开始忙碌起来。
不知在忙些什么,经常见不到人。
想着家里只有唐老头夫妇和林晚笙,唐简便拜托隔壁住的张氏兄弟俩多多照看。
这日,玉苒公主又派人来接林晚笙。
只是没过多久,约莫午饭时候,林晚笙就回来了,脸色红晕,四肢无力,是被人搀扶着回的房。
唐老头给诊了下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又说不上来。
唐简不在,唐老头只好急匆匆地去隔壁找张氏兄弟。
兄弟俩听完,对视一眼,弟弟留下帮忙照看,几息之间,哥哥就消失不见了。
没过多久,便带着唐简回来了。
林晚笙的脸色更红了,额头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嘴里还不停地喃喃着热。
唐简脸色一沉,深吸了几口气,才稍稍缓和了下。
唐老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唐夫人拿着打湿的帕子给林晚笙轻轻擦着。
唐简看了眼小张弟弟,他冲唐简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沉思了片刻,唐简缓步上前,将唐老头夫妇请了出去:“放心,有我呢。”
然后转身面向张氏兄弟俩,沉声道:“去门外守着。”
哥哥有些急切,弟弟忙拽住他的衣袖,应了是。
哥哥便也低下头,一起退了出去。
林晚笙还在轻声呢喃着,唐简走上前,垂眸看着她,静静地站了片刻:“晚笙,对不起。”
林晚笙醒来时,已是黄昏。
身上已擦洗过,换好了干净的寝衣。
桌子上多了个香炉,袅袅的烟雾飘起,带着淡淡的花果香。
昏黄的光照进屋子里,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难过吗?或许有一点吧,但是又好像并不难过。
身上有些酸痛,又好像有些愉悦。
林晚笙一时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有些口渴,她站起身想要喝杯水。
刚到桌前,门开了,唐简走了进来。
看到她,唐简的脚步停在门口,眼神有些躲闪:“你醒了……”
林晚笙轻轻“嗯”了一声。
唐简却不知想到什么,脸色瞬间红了,胡乱说了句“我去给你端晚饭过来”就转身逃也似地出去了。
林晚笙看着唐简仓皇的脚步,静静地喝了口水,其实,这样也好。
毕竟,早该这样了,不是吗?
第二日一早,唐书望风尘仆仆地过来了,直奔唐简的屋子。
唐简正要出门,两人站在屋门口,对视半晌,终是唐书望先红了眼眶:“是真的吗?”
唐简有些愧疚和不忍,又不好骗他,只得微微撇过头去,轻轻点了点头。
唐书望却好似被人当头一棒,脑袋里一片空白。
踉跄着退到院子里,恰好看到闻讯赶过来的父母和林晚笙。
唐老头的精神不如以前了,眼里早已没有了在望山村时的光彩。
唐夫人的脸色也憔悴了,隐隐有些苍白。
还有林晚笙,以往总是温温柔柔地红着脸,现在却是隐忍地咬着牙白了唇。
唐书望张了张嘴,想跟林晚笙说声“对不起”。
一旁的小厮匆忙上前扶住唐书望:“驸马爷,我们回吧。”
道歉就这么卡在喉咙里,眼眶里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唐书望挤出一个笑,任由小厮扶着他:“好,我们回吧。”
自那以后,唐书望来的次数少了许多,玉苒公主也不再叫林晚笙过去陪她闲话家常。
用过晚饭,唐简收拾了碗筷正要出门,林晚笙轻声叫住了他:“夫君。”
唐简脚下一个趔趄,险险扶住门框才没有摔倒,手里的碗筷却是东倒西歪。
唐简没有回头,林晚笙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红红的耳朵。
两人就这样站着,谁也没动,谁也不吭声。
半晌,还是林晚笙咬了咬牙:“夫君,今晚留下来睡吧。”
唐简猛地回头,托盘撞上门框,手里的东西七七八八地砸在脚下,他慌忙蹲下去捡。
林晚笙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帮他。
唐简却突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晚笙:“晚笙,其实……”
林晚笙把东西放进托盘:“我们,是夫妻。”
唐书望再过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唐简从林晚笙的屋子里出来。
看到唐书望,唐简僵在原地,一时竟有些心虚。
唐书望也停在院子里,眼睛直直地看着唐简,眼眶通红,嗫嚅了半天,没说出话。
稍顷,林晚笙从唐简身后走了出来,对上唐书望的视线,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片阴影罩下来,唐简把她挡在了身后。
看到这一幕,唐书望好似一瞬间被抽去脊梁骨,塌下身子,眼睛却依旧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两人。
唐老头夫妇匆匆赶过来,看到这一幕,重重地叹了口气。
渐渐地,唐书望就不再来了,只是仍有人三不五时地送些东西过来。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在望山村等唐书望科考回来的时候,只是唐老头不再摆弄药草,他们也不再提心吊胆又满怀希望地等待着唐书望的消息。
左右在京城也无所事事,如今更是了无牵挂。
他们便想着收拾行李回望山村去,毕竟,那里还有他们熟悉的乡里乡亲,还有林晚笙的父母。
唐简还有事要忙,得过段时间才能走,便托张氏兄弟俩护送他们先行回去。
走到城门口,却被拦住了。
来来往往许多人,偏偏不让他们出城。
银钱奉上,好话说尽,就是不行。
守城的小哥被纠缠得狠了,扯过张氏兄弟到一边:“不是哥几个成心为难你们,上头下命令了,不让你们出城,趁早回去吧。”
唐简晚上回来,听了张氏兄弟的话,皱着眉头想了会儿,又看开了似的,自言自语道:“罢了,应该牵扯不到他们身上。”
转身吩咐张氏兄弟俩:“再派几个人过来,护好他们。”
唐老头一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倒也没有多问,安安静静地听唐简的嘱咐,老老实实地守在小院里。
唐书望彻底没了消息,公主府也不再派人过来。
渐渐地,唐简也不见了踪影。
张氏兄弟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们,只安慰说唐简办完事就回来了。
夜里,远远传来几声钟声。
张氏兄弟俩对视一眼,神情严肃起来,锁上院门,不再出去。
又过了几日,外面却突然喧嚣起来。
张氏兄弟俩透过门缝看了一眼,欢天喜地地开了门。
原来是唐简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一群人,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比成婚那日还要热闹。
唐简没有说他这段时日干什么去了,只是吩咐众人把东西放置好,过些日子就回望山村去,不会再有人阻拦他们了。
新皇登基后三个月,唐简带着林晚笙和唐老头老两口回到了望山村。
哦,现在是安王殿下了。
他们依旧住在村东头,只是重新建了宅子,很大很宽敞,院子里种着花花草草,后院还专门开了一片药圃。
唐老头和林先生一家都住了进来,林晚笙也跟唐简住在一起。
又过了一年,唐书望也回来了,只是他一个人,没有再见到玉苒公主。
完
来源:牛奶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