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巴格达。时间,仿佛被凝固在了二零二五年这个夏末秋初的午后。太阳无情地炙烤着这座饱经沧桑的城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那是尘土、汗水、劣质燃油以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像一层厚厚的、令人窒息的毯子,覆盖在每一寸土地上。
巴格达。时间,仿佛被凝固在了二零二五年这个夏末秋初的午后。太阳无情地炙烤着这座饱经沧桑的城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那是尘土、汗水、劣质燃油以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像一层厚厚的、令人窒息的毯子,覆盖在每一寸土地上。
阿米尔(Amir)感觉自己的喉咙快要冒烟了。他小心翼翼地躲在一处倒塌的承重墙后面,那墙只剩下半边,钢筋裸露在外,像一具怪兽扭曲的骸骨。他用一只脏兮兮的小手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汗水立刻又在滚烫的皮肤上蒸发,留下了一道白色的盐渍印迹。
他只有九岁,但瘦小的身躯里似乎蕴藏着与他年龄不符的警惕和疲惫。战争,这场名为“新黎明”的动荡已经持续了太久,久到阿米尔几乎忘记和平是什么滋味。他曾经的家,就在几条街外的一个普通居民区,如今那里只剩下断壁残垣和焦黑的残骸。一枚流弹或者一次迫击炮轰炸,就能让一个家庭在瞬间消失。
怀里的重量让他稍微分了分神。比他小五岁的弟弟,哈桑(Hassan),正安静地蜷缩在他怀里。哈桑只有四岁,本该是在阳光下追逐皮球、听故事入睡的年纪,此刻却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紧紧依偎着哥哥。他的小脸苍白,嘴唇干裂,眼睛半眯着,呼吸微弱而急促。三天前,他们的母亲因为找不到干净的水和食物,再加上长期的压力和营养不良,在一次短暂的炮击恐慌中引发了旧疾,悄然离世。父亲也在数月前的一次冲突中失踪,生死未卜。
现在,支撑着阿米尔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弟弟哈桑。只要哈桑还能呼吸,只要哈桑还能喊他一声“阿米尔哥”,他就不能倒下。
“水……阿米尔哥……水……”哈桑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的气音。
阿米尔的心猛地揪紧。他知道弟弟渴了,他也渴。但他们不敢随便喝路边的积水,那里面可能混杂着细菌、化学残留物,甚至是……尸体。他们必须找到干净的水,或者至少是相对安全的液体。可是,在这样的城市里,哪里还有“干净”可言?
阿米尔的目光在废墟间逡巡。他需要食物,更需要奶粉。哈桑需要的不仅仅是水,他需要营养,他需要那些用钱买不到、用命也未必能换来的婴儿配方奶粉。哈桑不是普通的饿,他是因为长期缺乏营养而虚弱,医生说——如果他们还能找到医生的话——他需要奶粉,特殊的、昂贵的奶粉。
一罐奶粉。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阿米尔焦灼的心里疯狂生长。他听说,城西那个被国际组织临时征用的旧仓库里,偶尔会有一批批援助物资送达,里面就有奶粉。但那地方戒备森严,到处是荷枪实弹的外国士兵,还有各种他听不懂、看不透的检查站。成年的男人靠近都可能被盘问甚至扣押,更别说他这样带着一个病弱幼弟的孤儿了。
绝望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才九岁,能做什么呢?乞讨吗?他试过,用他最可怜的眼神,用他沙哑的嗓音,换来的往往只是怜悯的一瞥,或者一枚小小的硬币,甚至是一句驱赶的呵斥。那些硬币,连半块馕都买不到,更别说奶粉了。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寻常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不是坦克那种沉闷的轰鸣,也不是装甲车的嘈杂,而是……轿车的声音。在这个城市里,私家车早已成了奢侈品,能自由行驶的汽车,通常都属于某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或者……属于外国人。
阿米尔立刻屏住了呼吸,拉着哈桑更深地缩进墙后。他看到两辆涂着显著标识的白色越野车缓缓驶来,车身上印着醒目的联合国标志和另一个他不太认识的徽章。车门打开,下来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人。为首的是一个高大的白人男子,金发碧眼,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锐利。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正在和身边的同伴低声交谈。
他们是外国人,来自某个欧洲国家?美国人?还是别的什么人?阿米尔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他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与这片混乱格格不入的秩序感。他们似乎是来视察或者运送物资的。
机会!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电流般瞬间击穿了阿米尔的恐惧。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个想法。也许是走投无路,也许是他潜意识里还记得父亲曾经教过他的几句外语单词,也许是他看到了那些人腰间鼓鼓囊囊的口袋,或者他们手中拿着的、似乎装着清水的瓶子。
他看了一眼怀里的哈桑。弟弟的眼睛又睁开了一条缝,茫然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哥哥的决定。
“哈桑乖,再忍一下。”阿米尔用阿拉伯语低声说,然后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可能改变他们命运的决定。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哈桑,从墙后闪身出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引人注目,但又必须让那些外国人看到。他朝着他们走了几步,然后在距离他们大约十米远的地方停下,尽量挺直自己瘦弱的小身板。
那几个外国人显然注意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为首的金发男子皱了皱眉,用一种阿米尔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句什么,似乎是在询问同伴。他的同伴也面露警惕。
阿米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举动,要么是奇迹,要么就是灾难。
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一些,尽管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他抬起那只沾满污垢的小手,轻轻挥了挥,用一种他练习过无数遍、但此刻听起来依然有些生硬和怪异的声音,开口说道:
“Hello…”
金发男子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个。他旁边的同伴,一个看起来更年轻些、戴着眼镜的白人,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阿米尔没有停下,他鼓起所有的勇气,继续用另一种语言说,这次是德语:“Guten Tag.” (日安)
戴眼镜的年轻人眼神更加诧异了。
接着,阿米尔切换到了法语,他的口音很重,语法也未必正确,但他确实说出来了:“Bonjour.” (日安)
他停顿了一下,用尽全身力气,看着那个金发男子,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废墟背景下却异常清晰:
“我会说……英、德、法三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衣衫褴褛、抱着病弱弟弟的九岁男孩身上。空气仿佛凝滞了。
金发男子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讶变成了审视,他放下手中的平板,向前走了两步,蹲下身,试图看得更清楚些。他的眼神复杂,有好奇,有疑虑,甚至还有一丝……怜悯?
“你会说英语、德语和法语?”他用英语问道,声音低沉而清晰。
阿米尔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对方听懂了。他用英语,也是他相对最流利的一门外语,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和诚恳:“是的,先生。一点点。”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金发男子继续问道。
“我叫阿米尔,先生。我九岁了。”阿米尔回答。
“你弟弟呢?”金发男子的目光转向哈桑,语气柔和了一些。
“他叫哈桑,四岁。”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金发男子追问。
阿米尔沉默了一下,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难道要说他们在躲避战火,无家可归,弟弟快要饿死了吗?那样只会让他显得更加可怜和无助。
他抬起头,迎向金发男子的目光,再次开口,这一次,他的声音虽然依旧稚嫩,却带上了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和恳求:
“先生,我……我会说英德法三语。”他刻意重复了一遍,强调了这一点,“我可以……帮你们翻译。或者……做点什么。你们……你们有奶粉吗?”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在哈桑身上的破布一角,露出了弟弟苍白的小脸和干裂的嘴唇。
“他需要奶粉。任何牌子的都行。拜托了。”阿米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也不知道这些高高在上的外国人会不会把他当成一个小骗子,或者干脆不予理睬。但他赌了,赌这些人身上或许还残留着一丝人性,赌他们可能会需要一个会多种语言的、廉价的“工具”。
金发男子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了。他看看阿米尔,又看看他怀里的哈桑,再看看远处硝烟弥漫的城市轮廓,眉头紧锁。他身后的几个同伴也开始低声讨论起来,有用英语,也有用其他语言。
时间仿佛又一次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阿米尔的心跳得像要蹦出胸膛。他会不会激怒这些人?他们会不会叫士兵把他抓起来?
戴眼镜的年轻人首先开口了,用英语对金发男子说:“长官,这孩子……情况看起来不太好。他说他会三种语言,也许……我们可以带他回去做个评估?总比让他在外面乱跑强。”
另一个身材魁梧、留着络腮胡的男子则持怀疑态度:“长官,难说。这地方什么人都有。万一他是间谍呢?或者被人指使来刺探情报的?我们得小心。”
金发男子没有立刻表态。他再次蹲下身,仔细打量着阿米尔。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阿米尔肮脏的外表,看到他内心的想法。
“你会说什么语言?除了英德法,还有吗?”金发男子问道。
“嗯……我父亲以前教过我一些……俄语,还有波斯语,但……说得不好。”阿米尔如实回答。父亲的学问在这个年代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但也正是这些“无用”的知识,在此刻可能成了他唯一的筹码。
“你能证明吗?”金发男子追问。
阿米尔愣了一下,证明?怎么证明?他环顾四周,看到了不远处一块废弃的金属牌,上面有一些模糊的英文标识。他指着那牌子,用英语说:“那上面写着‘危险,勿近’。”
金发男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他又指了指自己的手表,用德语问:“现在几点了?”
阿米尔看了看那块旧手表,用德语回答:“下午三点四十五分。”
戴眼镜的年轻人又用手指着远处一个正在喷洒水的消防栓,用法语问:“那是什么?”
阿米尔回答:“是……灭火栓。他们在浇水,可能是为了降尘,或者……压制灰尘?”他的法语词汇有限,只能尽力描述。
金发男子听完,沉默了片刻。他似乎在权衡着什么。阿米尔的心悬在半空中,他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否足够“证明”什么。
终于,金发男子站了起来。他拍了拍阿米尔的肩膀,这个动作让阿米尔浑身一颤。
“好吧,孩子。”金发男子用英语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你确实会说几种语言。我们可能需要一个临时的翻译协助。你可以跟我们走一趟吗?我们会给你食物和水,也会……想办法帮你解决你弟弟的问题。”
阿米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同意了?巨大的惊喜和随之而来的不安瞬间充斥了他的内心。跟他们走?离开这片虽然危险但至少熟悉的废墟?去一个未知的地方?
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哈桑,看向弟弟。哈桑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他抬起头,用那双清澈但虚弱的眼睛望着阿米尔,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谢谢您,先生。”阿米尔用英语说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我……我跟你们走。”
“我是马库斯(Marcus),”金发男子自我介绍道,“这是汉斯(Hans),”他指了指戴眼镜的年轻人,“还有卡尔(Karl)。”他指了指那个络腮胡壮汉。
“我叫阿米尔,这是我的弟弟哈桑。”
“很好,阿米尔。”马库斯点了点头,“我们先带你和弟弟去安全的地方,吃点东西,检查一下身体。其他的,以后再说。”
汉斯走上前,似乎想接过哈桑。阿米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弟弟递了过去。汉斯小心翼翼地抱着哈桑,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但很轻柔。哈桑似乎并不害怕,只是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高大的外国人。
卡尔则从车里拿出两瓶瓶装水和几块压缩饼干,递给阿米尔。阿米尔接过水,却没有立刻喝,而是先把水凑到哈桑干裂的嘴边。哈桑贪婪地喝了几口,干裂的嘴唇似乎得到了一丝滋润。
“慢慢喝,没事的。”汉斯轻声说道,用的是英语,但语速很慢,像是在教一个孩子。
阿米尔这才小口地喝了几口水,喉咙里的火烧火燎感才稍稍缓解。他又拿起一块饼干,掰成两半,一半给哈桑,一半自己慢慢嚼着。这是他几天来吃到的第一顿“正经”食物。
马库斯和卡尔在前面引路,汉斯抱着哈桑走在中间,阿米尔跟在最后。他们穿过混乱的街道,避开了几个正在交火的区域,一路向城西驶去。阿米尔坐在越野车的后座上,紧紧抱着膝盖,眼睛却一刻也不停地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象——更多的废墟,更多绝望的脸庞,偶尔还能看到荷枪实弹的检查站和巡逻的士兵。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未来会怎样?他能留在这里吗?他还能回到哈桑身边吗?不,哈桑现在就在这里,和他一起。他只需要跟着这些陌生人,然后……想办法拿到奶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污垢的手,又看了看手中那半块珍贵的饼干。他曾经以为,生存就是每天挣扎着活下去。但现在,他似乎抓住了一根稻草,一根通往“希望”的稻草,尽管这根稻草是如此脆弱,如此不确定。
汽车在一处看起来相对完好的建筑前停下。这里似乎是一个临时的办公点或者仓库的一部分,门口有持枪的守卫,但他们对这辆车似乎并不阻拦。马库斯带着他们走进一个房间,里面摆放着几张桌椅,还有一些文件柜,看起来像是一个简陋的办公室。
汉斯小心地把哈桑放在一张铺着垫子的椅子上。哈桑显得有些紧张,紧紧抓着阿米尔的衣角。
“我去找医护人员过来给哈桑检查一下。”汉斯温和地对阿米尔说,然后转身出去了。
马库斯则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新的瓶装水和一包饼干,递给阿米尔:“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阿米尔接过,这一次他没有犹豫,快速地喝了几口水,然后小口吃着饼干。食物的能量在慢慢恢复,但他的心依旧无法平静。
卡尔站在窗边,看着外面,似乎在警戒。马库斯则坐在桌子后面,看着阿米尔,表情严肃。
“阿米尔,”马库斯开口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你会说那些语言?你知不知道这很危险?”
阿米尔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马库斯的意思。他低下头,小声说:“我知道。但是……我没有办法了。我弟弟……他需要奶粉,需要医生。我……我找不到别的办法。”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和无奈。
“你信任我们吗?”马库斯看着他。
阿米尔抬起头,看着马库斯的眼睛。那双眼睛深邃难懂。他想到了刚才他们递过来的水和食物,想到了汉斯抱着哈桑时小心翼翼的动作。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一点点善意都显得弥足珍贵。
“我……我不知道。”阿米尔诚实地说,“但我没有选择。”
马库斯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叹了口气:“好吧,阿米尔。我们暂时可以帮你照顾哈桑,给他找医生,弄到他需要的奶粉。作为交换,你需要为我们工作。”
“工作?”阿米尔有些茫然。
“是的,工作。”马库斯说,“你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当我们的翻译。我们在这里的工作需要和当地人沟通,但我们的语言有限。你的英语、德语和法语都能派上用场。我们会付给你报酬,食物、水,还有……药品。”
阿米尔的心跳加速了。报酬?食物?水?药品?还有奶粉?这一切听起来像是梦。
“我……我该做什么?”他急切地问。
“很简单。跟我们一起出去,我们需要你去沟通,了解情况,传递信息。可能……会有些危险,你必须听我们的指示,保护好自己和哈桑。”马库斯的语气很严肃,“你明白吗?这不是游戏,阿米尔。我们现在是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地区。”
阿米尔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先生。我会努力的。求求您,一定要帮帮我的弟弟。”
马库斯看着这个早熟的孩子眼中那份近乎绝望的恳求,心中某个角落似乎被触动了。他想起了自己远在万里之外的孩子,同样的年纪,却生活在和平与安宁之中。
“我们会尽力的,阿米尔。”马库斯说,“但你也要答应我,必须保持警惕,服从命令。这关系到你和你弟弟的安全。”
“我答应您!”阿米尔毫不犹豫地回答。
就在这时,汉斯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穿着白大褂、看起来有些疲惫但很温和的中年女性,她应该是这里的医护人员。
“马库斯,情况不太好。”汉斯脸色凝重地说。
阿米尔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哈桑怎么了?”他急切地问,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医生走近哈桑,开始仔细检查。她用听诊器听了听他的胸口,检查了他的眼睛、口腔和皮肤,又测量了体温。每一步,阿米尔都紧张得屏住呼吸。
检查持续了几分钟。医生直起身,眉头紧锁。她先用英语对马库斯说了几句,然后转向阿米尔,尝试着用简单的英语和他交流,同时配合着手势。
“阿米尔,”她指着自己,“萨拉(Sarah)。医生。”
“萨拉医生,您好。”阿米尔紧张地回应。
萨拉医生又指了指哈桑,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然后她指向自己的嘴巴,做了个吃东西的动作,又摇了摇头。接着,她做出抱婴儿哺乳的动作,又摇了摇头,最后,她指向一个画在纸上的奶瓶图案,点了点头,然后用双手比划出一个大大的、表示“需要很多”或者“很难找到”的手势。
阿米尔的心彻底凉了。医生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哈桑的状况非常糟糕,严重营养不良,消化系统虚弱,可能还伴有其他并发症。普通的奶粉或许能起点作用,但远远不够。他需要的是专门的医疗营养品,甚至是住院治疗。
而这一切,在当前的巴格达,几乎是奢望。
“谢谢您,萨拉医生。”马库斯拍了拍医生的肩膀,用英语说道。然后他转向阿米尔,表情沉重。
“阿米尔,”他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说,“萨拉医生看了哈桑的情况。他……需要特殊的治疗和营养品。我们这里……暂时没有。”
阿米尔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仿佛被无情地击碎。他强忍着泪水,不让它们掉下来。
“但是,”马库斯的语气又带着一丝希望,“我们会想办法。我们会联系我们在日内瓦的总部,调集资源。这需要时间,但我们会尽力。”
他看着阿米尔:“在那之前,你必须留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工作。这样我们才能保证哈桑的安全,并且尽快为他争取到援助。你愿意吗?”
阿米尔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马库斯。他看到了马库斯眼中的真诚和一丝无奈。他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虽然希望渺茫,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但他的声音却异常坚定:“我愿意,先生。无论多久,我都愿意等。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的弟弟。”
马库斯站起身,伸手拍了拍阿米尔的头顶,像是一个长辈安慰晚辈那样:“我们知道。放心吧,阿米尔。我们会尽力的。现在,你需要休息一下,然后熟悉一下环境。汉斯会教你一些基本的注意事项。”
说完,马库斯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去处理其他事务。汉斯留了下来,开始耐心地教阿米尔一些简单的英语短语,以及需要注意的安全事项,比如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远离军事区域,遇到检查站该怎么做等等。
阿米尔学得很认真。他知道,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为了自己,也为了哈桑。
窗外的硝烟依旧弥漫,远处的枪声和爆炸声时有传来,提醒着人们战争的残酷仍在继续。但在这个简陋的办公室里,阿米尔的心中,却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那火苗的名字,叫做“希望”。尽管这希望如此脆弱,如此飘摇,但它确实存在着。
他会说英德法三语。这个曾经让他感到些许自豪、但在乱世中几乎毫无用处的技能,此刻,却成了他和弟弟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他知道,他必须牢牢抓住这个机会,为了哈桑,也为了自己。
他将弟弟轻轻揽入怀中,感受着弟弟微弱的体温和依赖。他抬头看着墙上那面破旧的、但依然可以看到联合国标志的旗帜,暗暗发誓:无论前路多么艰难,他一定要带着弟弟活下去,一定要让他喝上奶粉,一定要让他远离这个该死的战火。
他会说英德法三语。他会努力。他会等待。他会坚持。
因为他是阿米尔,他是哈桑的哥哥。
来源:完结短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