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作家」王艳军 ‖ 场院印象(散文)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9-17 17:02 1

摘要:场院,也叫打谷场。是计划经济时期农村生产队集中秋收时必备的场地,是农民用一年汗水换来收获的希望之地,更是乡下六、七十年代之前出生的孩子童年记忆里难以忘记的“游乐场”。

场院印象

文/王艳军

场院,也叫打谷场。是计划经济时期农村生产队集中秋收时必备的场地,是农民用一年汗水换来收获的希望之地,更是乡下六、七十年代之前出生的孩子童年记忆里难以忘记的“游乐场”。

几十年来,印象中的场院,时常在我的魂梦里摇曳,散落一地故乡泥土的芳香,让人无限感慨,久难释怀。

因村子里没有闲置的空场地用来做场院,每年生产队选的场院都是位于村子东边的一块五亩左右种花生的农田地。花生的采收要早于其他的农作物,过了“白露”节气,生产队就组织村民把花生收起来,腾出地方开始平整场院。

家家户户都搬出石磙子、石碾子,反复浇上水,人拉毛驴拽,一遍遍碾轧,一遍遍平整,几天的功夫就将花生地压得紧实如铁板,平整的如铺开没有折痕的纸张。场院周边用树枝、木条、秸秆等扎成篱笆,防止散放的牲畜和家禽到场院里吃粮食。在场院一侧再搭一个简易窝棚,作为看护场院人的临时居所,生产队的场院就基本建成了。

这平坦如砥的场院,便成了农事盛典的舞台,等待着苞米、谷子、小麦、大豆、苹果、桃子等成熟后收割采摘完进场、晾晒、脱粒、装仓。在辽南乡下的季节深处,准备上演一场又一场盛大而辛劳的收获之戏。

当金灿灿的玉米棒、大豆秸、谷子穗、高粱穗、小麦穗等铺满整个场院时,场院便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秋日的阳光明晃晃地泼洒下来,粮食摊开在场上,由着阳光浸透每一棒苞米、每一穗谷子、每一株豆秸。

人们则如蚂蚁般忙碌着,赤着脚,弓着腰,用木耙子不歇气地翻动着摊开的粮食,让每一粒粮食都得以承受阳光最均匀的抚摸。翻场的人汗如雨下,背心湿透,紧紧贴在脊背上,汗水滑入眼睛,刺得人眼灼痛,便随手用袖口抹去。太阳底下,翻场的人们被晒得黝黑,脊背似乎也吸饱了阳光,闪出古铜色的光来。

压场是重头戏。毛驴蒙着眼,拉着石磙子,不紧不慢地转着圈儿。石磙子吱呀作响,压过豆秸、谷穗,发出清脆的爆裂声。豆粒儿、谷粒儿便争先恐后地蹦跳出来,扑簌簌地滚落一地。那石磙子,沉重而圆润,滚过之处,豆荚纷纷裂开,谷穗也温顺地吐出了籽实,露出金黄的内里。农人则跟在驴子后头,吆喝着,偶尔扬起鞭子,却极少真的落在驴子身上。石磙子沉重地滚动,一圈又一圈,仿佛碾着季节的轴心,也碾着人心里沉甸甸的期盼。

扬场时最见功夫。扬场者手执木锹,铲起混杂的粮食与谷糠,奋力向半空扬去。风过处,小麦壳、谷糠和豆屑如金色的雾霭飘散开去,沉甸甸的麦粒、谷粒、豆粒则如骤雨般簌簌落下,砸在晒得发烫的地面上。这须得有经验的老人看风头,指挥着扬场的方向与高度,否则麦粒、谷粒、豆粒也会随风飘走。扬场者手臂起落之间,木锹挥扬如翅,麦粒、谷粒、豆粒等便如金雨倾泻而下,穗糠则如黄雾般被风吹散,飘向远处。场院上空,金色的粮食雨与淡黄的糠屑雾交织飘荡,劳作的人们在糠屑雾中穿行,汗水与尘埃混融,凝结在每个人的额头鬓角,也沉淀在土地深沉的记忆里。

场院中央,则是一台锈迹斑斑的老式玉米脱粒机,只有等到每天半个小时的送电时间,才能听到它的轰鸣声。这时,生产队长就会大声的召集村民们抢时间给玉米脱粒,精壮汉子们轮番上阵,每人提起成筐的玉米,奋力甩到机器口边,再使劲儿塞进去。脱粒机便发出沉闷而执拗的轰鸣声,吐纳之间,饱满的玉米粒跳跃着滚落下来,瞬间铺满了周围的空地;那被咀嚼过的苞米瓤,则被另一端的出口吐出,瞬间就能堆积如山,又被等候的人用柳条筐飞快搬走,堆放在场院的一旁。人们的面孔被汗水涂抹得油亮,在阳光下,闪着黝黑的光泽,紧抿着嘴唇,只有手臂的筋肉在衣服下紧绷着、起伏着,如同无声的号子,应和着机器的喘息。

而场院边上,又是另一番景象:缝补麻袋的女人们,凑在秸秆垛的阴凉处,低着头,手指在粗硬的麻袋上灵巧穿梭。穿过秸秆垛缝隙的阳光照着她们低垂的脖颈和专注的侧影,针线在她们手中上下翻飞,像不知疲倦的织布鸟。偶有谁被针刺了手指,便低低“哎哟”一声,蹙眉间将指尖放进嘴里吮吸一下,随即又埋首于未完的针脚之中。她们低声絮语,谈论着天气、收成、家里的孩子和圈里的猪崽……声音轻柔,如同秋虫季后的低鸣,混杂在机器沉重的背景音里,被夜风轻轻裹走。

几乎每年看护场院的老者都是叫“老罗锅”孤寡老人,村民们常常直呼他老罗锅,但他从来也不生气,吧嗒吧嗒地抽着油亮包浆的长烟袋锅,温和的笑容能挤出满脸皱纹里的粉尘和谷屑。父亲不准我和大人一样叫他“老罗锅”,父亲说:“看场院的老人年轻时参加了八路军,打过日本鬼子,一块炮弹皮砸在他的后背上就成了现在的样子。”童年时还没有“英雄”概念的我特别喜欢跟着父母到场院里找“八路爷爷”听他讲打鬼子的故事。每次在场院里见到他时一声“八路爷爷”都会换来一把花生或几个果子吃,现在想来小孩子可能就是为了能得到一些吃的吧!

场院上的主角,除了大人,还有那些不知疲倦的孩子们。白日里,场院是他们的游乐园。谷堆、豆垛,成了天然的堡垒和滑梯。孩子们在谷堆上爬上滑下,在豆垛间追逐嬉闹,捉迷藏,打仗,欢笑声在场上空回荡。豆垛深处,谷堆顶上,不知藏着多少小小的身影。有时,一个孩子从高高的谷堆上滑下来,带起一阵金黄的烟尘,惹来同伴的阵阵哄笑;有时,几个孩子躲在豆垛后面,屏息凝神,等待寻找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猛地跳出来,得意地大笑。场院上,处处是孩子们的乐园。笑声如飞鸟的翅膀,拍打着场院上空弥漫着新粮的空气。每次尽兴而归时,“八路爷爷”都会给每个孩子的怀里揣点吃的。一次被生产队长发现,“八路爷爷”笑着说:“孩子们能吃多少!不差那一把两把的,场院里的耗子都比孩子们吃的多,我多养几只猫就能省出来了”。

为了农时抢收,晚上挑灯大干是与天气争时间、保收成的重要环节,场院上便点起了许多盏马灯。灯火昏黄,在暮霭中闪烁如星。夜间,场院上的劳作并未停歇,扬场、翻场仍在继续。马灯的光晕里,人影晃动,木锹起落,连枷声声,构成一幅剪影般的夜耕图。夜露下来了,濡湿了粮食,也濡湿了人们的衣衫。夜露渐重,凉意透骨,却没人肯停下。扬起的谷粒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点点微光,如同坠落的星辰;连枷声节奏分明,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夜的深沉,也敲打着人们疲惫却执拗的神经。

粮仓、草垛之间,兴奋起来没有困意的孩子们又渐次的沸腾起来,仿佛正与那夜色和劳作之声相和鸣。在谷堆间追逐嬉戏,马灯的光晕里,身影如小兽般敏捷地穿梭。淘气的我们藏身于黑暗的角落,谷堆、豆垛成了最好的掩体,互相追逐嬉闹着,惊得粮仓里栖息的鸟雀扑棱棱飞起。追逐的足音,如雨点般敲打在地面上,与连枷声、木锹声、大人的吆喝声混合在一起,竟也成了一种奇特而和谐的夜曲。场院上灯火明灭,人影晃动,孩子们的欢笑与尖叫,如同投入寂静池塘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活泼的涟漪,打破了夜的单调,也稀释了劳作的沉重。

夜深了,场院上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大人们收拾好农具,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孩子们也玩累了,被大人牵着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场上只剩下未收尽的粮食,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露水凝结在石磙子上,晶莹剔透。石磙子静静立在场地中央,像个沉默的句号。

抢收的最后一夜,场院亮如白昼。终于,当最后一堆谷粒被装进麻袋、扎紧袋口、摞上等待的马车时,东方的天际已经透出浅浅的鱼肚白。大人们终于停下了动作,布满血丝的眼睛相互望了望,脸上交织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与一种石头落地的轻松。场院中央,那台轰鸣了无数日夜的脱粒机终于彻底沉寂下来,钢铁的身躯在晨光熹微中冷却。巨大的谷堆消失了,只留下满场散落的草屑、零星的谷粒和深深的车辙印痕。

场院空了。孩子们曾攀爬滑落的草垛消失了,曾经喧闹的追逐声也散尽了,只剩下空旷平坦的土地,在秋日的阳光下沉默着。那扬谷的簸箕,那缝补麻袋的针线,那码成一堆的连枷、木锹,那黎明时分的疲惫与释然……连同我们在草垛间迷藏的笑声,最终都被时光巨大的车轮碾过,深深嵌入记忆的泥土之下。

岁月流转,昔日的喧腾与汗水、欢闹与谷香,被时光之手细细筛过,只余下月光般澄净的记忆,静静铺满心底那片空旷的场院。曾几何时,我们绕着谷垛追逐嬉戏,以为那些草垛便是全世界最坚固的堡垒;后来才明白,那场院里真正上演的,却是大人们用脊梁扛起的、无声的生存史诗——他们沉默地播种、沉默地收获,最终又沉默地将收成交还给期盼。

在我上初中那年,才六十多岁的“八路爷爷”在自己的土屋里离世了,全村的大人和孩子们都去送他最后一程。

如今,我站在城市高楼林立的月影下,恍然又见到了“八路爷爷”坐在忽明忽暗的马灯光影里讲述着他的抗日故事,还有那片空旷的场院:父辈脊梁弯曲如弓,童年笑声似草屑飞散,而石磙子碾过场院的辙印,已深深勒进了岁月的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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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艳军,1969年生于大连瓦房店市,1989年入伍,毕业于大连陆军学院,留校后从事军队政治思想教学工作,主讲军队基层思想政治工作及军营文化课,曾担任军校军事杂志美术编辑和军营文化教材副主编,撰写的多篇学术文章在国家级报纸和军事刊物上发表。近百篇散文、杂文刊载在部分报纸和多家网刊平台上,被某网刊编辑部特聘为签约作家和副主编。部分作品被《阑珊处》《千百度》《雨又潇潇》《绿肥红瘦》等散文集收录。

来源:作家世界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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