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们娘俩今天就搬!"母亲拽着我胳膊往外拖,我趔趄着踩进雪窝里。大伯杵在门槛上抽烟,火星子明明灭灭映着他发青的下巴:"弟妹可想好了,出了这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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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cheems虾仁狗,用第一人称写故事,非纪实,情节虚构处理,请理性阅读
我至今记得1999年那个冬天,母亲把瓷缸摔在大伯脚边的声音。
"我们娘俩今天就搬!"母亲拽着我胳膊往外拖,我趔趄着踩进雪窝里。大伯杵在门槛上抽烟,火星子明明灭灭映着他发青的下巴:"弟妹可想好了,出了这个门..."
"留着给你儿子娶媳妇吧!"母亲打断他的话,棉袄领子蹭着她发红的耳朵。我回头看见堂屋供桌上父亲的遗像,相框玻璃裂了道缝。
那年我八岁,父亲肺癌走了不到三个月。大伯说老宅是祖产,逼我们腾房。母亲改嫁那天,继父开的小面包车在村口碾着积雪,后视镜里大伯还叉腰站在老槐树下。
"妈,大伯说要给我们寄学费。"十五岁那年我翻到汇款单,母亲正在腌酸菜,菜刀"咚"地剁进案板:"那是你爸的工亡补助金,叫他昧了七年。"
去年清明我给继父上坟,纸钱灰扑在母亲花白的鬓角上。她摩挲着墓碑说:"当年要不是你张叔收留,咱们早冻死在桥洞底下了。"这话我听了二十年,直到上个月门铃响起。
"小娟?真是小娟!"穿皮夹克的男人堵在防盗门前,啤酒肚顶着金属门框。我盯着他左眉骨上的疤愣神,手里菜篮子"咣当"掉在地上。
母亲从厨房探出头,不锈钢汤勺"当啷"磕在灶台上。二十三年没见的大伯搓着手笑:"弟妹,老家要拆迁了。"
"三菜一汤摆在折叠桌上直冒热气。大伯夹起红烧肉往我碗里送:"尝尝,跟小时候灶台烧的一个味吧?"母亲突然起身添饭,搪瓷碗在电饭煲沿上磕得叮当响。
"补偿款能分三套安置房。"大伯从公文包掏出一沓文件,"就是得签个放弃老宅产权的协议。"他食指在"自愿"两个字上来回划拉,金戒指在节能灯下反光。
母亲舀汤的手突然抖起来,豆腐汤洒在拆迁补偿方案上。我抽出纸巾要擦,瞥见产权人那栏写着大伯的名字。"当初房本..."我刚开口,母亲"啪"地撂下汤碗:"他爹咽气前房本就不见了。"
那天夜里我听见母亲在阳台打电话:"王律师,农村宅基地使用权..."北风把窗帘吹得哗啦响,她佝偻的剪影在月光下像截枯树枝。
第二天大伯又来了,带着袋丑橘。"小娟记不记得?你六岁那年发烧,大伯背你走了十里夜路..."他剥橘子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母亲突然从里屋冲出来,户口本摔在茶几上:"当年分家单白纸黑字写着,西屋两间归老二!"
"拆迁办可不管这些陈年旧账。"大伯慢悠悠吐着橘络,"现在房本是我的名,你们要是不签..."他摸出打火机点燃烟,火苗蹿起时我看见母亲瞳孔猛地收缩。
周五下午王律师来取证,母亲从饼干盒底掏出张泛黄的纸。展开时碎屑簌簌往下掉,1996年的分家协议上按着七个红手印。大伯的名字旁边,还有我父亲歪扭的签名。
"这是重要证据!"王律师推了推眼镜,"不过需要其他见证人..."母亲突然抓起外套往外跑,我跟到楼下时听见她在电话里哽咽:"三叔公,求您给做个证..."
拆迁办调解室空调开得嗡嗡响。大伯扯开领带嚷嚷:"她们娘俩早就是外姓人!"调解员皱眉翻着材料,母亲突然从布包里掏出个塑料袋——里面是父亲生前的日记本。
"九八年腊月廿三,大哥又来要房契..."母亲念日记的声音像钝刀划玻璃。三叔公拄着拐杖站起来:"当年分家我在场,西屋两间确实是老二的。"
昨天收到拆迁办通知时,母亲正在择芹菜。她盯着手机看了半晌,突然起身从衣柜顶摸出个铁盒。父亲的工作证躺在盒底,照片上的年轻人冲我们微笑。
"你爸要是知道..."母亲话没说完,眼泪砸在泛黄的塑料膜上。窗外玉兰树沙沙响,二十三年光阴从枝头抖落,混着春泥渗进地缝里。
调解室里白炽灯管滋滋作响,大伯突然抓起分家协议要撕。王律师箭步上前扣住他手腕:"破坏证据要负刑事责任!"我这才发现大伯金戒指内侧刻着"1998"——父亲确诊肺癌那年。
"当年房本是你偷的!"母亲突然从布兜里掏出个发霉的账本,"他爹头七那天,你从西屋梁上摸走的!"账本里夹着张泛黄的当票,1999年1月典当记录赫然在目。
三叔公的拐杖重重杵地:"老大你把老二的缝纫机都当了!"调解员扶了扶眼镜,拆迁方案在投影仪上投出巨大的阴影。大伯额头的疤涨得通红,突然指着我骂:"赔钱货!当年就该把你扔井里!"
母亲抄起保温杯砸过去,枸杞红枣茶泼在拆迁图纸上。她浑身发抖的样子让我想起二十三年前那个雪夜,只不过这次挡在我身前的不再是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媳妇。
"根据继承法..."王律师刚开口,大伯突然瘫在椅子上嚎哭:"我儿子等着婚房啊!"他鼻涕眼泪糊在金戒指上,我却注意到他手机屏幕亮着——微信对话框里备注"拆迁办刘科"发来条消息:咬死别松口。
调解室玻璃窗蒙着层水雾,王律师用纸巾小心擦拭当票边缘:"典当行去年刚被收购,原始档案可能..."他突然顿住,账本夹层里飘出张黑白照片——父亲抱着木工箱站在老宅门口,房梁上模糊可见刻着"1983林宅"。
"这是原始建房证明!"王律师声音发颤。三叔公的拐杖突然敲在我脚背上,老人浑浊的眼珠转向调解员:"人老了记性差,当年分家..."
大伯猛地跳起来,金戒指在调解协议上刮出刺耳声响:"三叔您可想清楚!"他突然掏出手机拨号,"喂?三婶该去医院透析了吧?"
母亲突然掀开羽绒服内衬,掏出支老式录音笔:"上个月你去典当行找老板,说要烧了九八年之前的存根。"滋滋电流声里传来大伯沙哑的威胁:"五千块封口费够了吧?"
调解员终于拍桌子:"林建军同志,你这是涉嫌诈骗!"我这才知道大伯手机里那个"刘科",竟是拆迁办副主任的小舅子。
那天傍晚我们在律所看监控,1999年1月8日的典当行录像里,大伯裹着军大衣递上房本。老板娘翘着兰花指验货时,镜头扫过他左手——那枚金戒指在当票按手印时,沾上了我父亲咳血的指印。
"刑事附带民事诉讼。"王律师把材料推过来时,母亲正用棉签蘸水擦拭父亲的工作证。突然"咔嗒"轻响,塑料夹层里掉出枚生锈的钥匙。
我们连夜赶回村里。老宅废墟上飘着雪,母亲径直走向东墙根的石磨。钥匙插进磨盘底下的铁匣时,二十年前的煤油灯芯突然爆出火花。
泛黄的宅基地证安静地躺在铁匣里,签发日期是1983年7月12日。证内页夹着张收据:1998年12月28日,林建军借款叁万元整,抵押物为西屋房契。
"原来他连亲弟弟的救命钱都贪..."母亲把证件捂在胸口,身后突然传来引擎声。大伯儿子开着铲车撞倒围墙,车灯晃着我们惊恐的脸:"我爸进局子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铲车轰鸣着碾过砖墙时,母亲突然把我推到柴垛后面。钢筋擦着她额角飞过,血珠溅在宅基地证上。我摸到半截锈钢筋要冲上去,却被王律师死死拽住:"已经报警了!"
警笛声从村口传来时,铲车突然熄火。大伯儿子跳车要跑,被赶来的三叔公孙女绊个正着——那姑娘竟是王律师带的实习生。她亮出工作证时,大伯儿子瘫坐在废墟上:"我爸说老林家闺女都是泼出去的水…"
三天后在医院,母亲贴着纱布清点材料。王律师推门进来,身后跟着穿制服的警官:"林建军涉嫌职务侵占和诈骗,这是搜查令。"照片里那枚金戒指摆在床头柜上,内侧的"1998"沾着褐色污渍。
"化验结果出来了。"警官指着污渍,"是您丈夫的血迹。"母亲突然剧烈咳嗽,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塑料药瓶——和父亲临终前用的止咳药一模一样。
拆迁办来签协议那天,母亲特意换上父亲送她的枣红毛衣。签字笔悬在纸上时,她突然问:"西屋地基那棵石榴树能移栽吗?"工作人员愣了下:"补偿方案里不含植物迁移费。"
"我自己掏钱。"母亲按手印的动作像在给试卷签名。我这才想起六岁那年,父亲蹲在石榴树下跟我说:"等你考上大学,爹用石榴木给你打书箱。"
昨天我们回老宅移树,三叔公蹲在断墙边抽旱烟:"当年分家抓阄,你爸故意抓了西屋。"老人用烟杆拨开瓦砾,"他说东屋有穿堂风,你娘冬天老咳嗽。"
母亲背过身去挖石榴树根,锄头忽然"铛"地撞到硬物。扒开碎砖,露出个腌菜坛子,里头塞着牛皮纸包——是父亲失踪的工亡赔偿金单据,还有张字迹模糊的欠条:"今借到二弟救命钱叁万元整,十年内还清。林建军 1998.12.30"
今天下午阳光很好,我把父亲的工作证摆在石榴树苗旁。母亲突然说:"给你大伯家留套安置房吧。"见我瞪大眼睛,她打开手机相册——照片里堂哥正推着坐轮椅的大伯在拘留所探视厅。
"你爸走前说过..."母亲捻着石榴叶,"兄弟俩小时候偷杏子,你大伯总把最大的藏给他。"
拆迁款到账那天,母亲往老家中学捐了间图书室。签字时她坚持要命名"怀林书屋",工作人员说不符合规定。最后她在捐赠人那栏写下:"1999年冬天没冻死的人"。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