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嘉靖十一年(1532年)三月十一,直隶广平府教授张时亨进京向明世宗朱厚熜上疏:“皇考当有天下,请更定庙号称宗,自皇上诞生之年,追改钟祥年号,不用正德纪年,以昭皇考受命之符。皇上当效古人,刻木为皇考圣像,朝夕侍立,以决万几。仍请圣母改衣帝服,正位内廷,上执太子礼
嘉靖十一年(1532年)三月十一,直隶广平府教授张时亨进京向明世宗朱厚熜上疏:“皇考当有天下,请更定庙号称宗,自皇上诞生之年,追改钟祥年号,不用正德纪年,以昭皇考受命之符。皇上当效古人,刻木为皇考圣像,朝夕侍立,以决万几。仍请圣母改衣帝服,正位内廷,上执太子礼,关决政事。”
张时亨的建议一出,朝野那是目瞪口呆,但群臣都知道朱厚熜对追崇亲爹妈有多丧心病狂,而这些年的廷杖、诏狱、流放,已经逐渐把朝臣的脊梁骨打断,所以,并没有人敢有异议。
因郊祀大礼逢迎皇帝、当时正有盛宠的礼部尚书夏言图谋充当百官领袖,自然要做出表率,遂慨然上《惩邪说以正典礼疏》,否决张时亨的提议。
夏言先夸赞皇帝陛下的大孝已经通于神明,在即位以来,不仅追尊皇考位号,还恭建世庙;不仅让皇考享受万世之祀,还没有干扰到列圣的正常统序,实在是两全其美。“该直广平府儒学教授张时亨建言《明伦大典》节目未尽,本原未究,乞要更议,以觉群疑一节,臣等仰惟陛下大孝之志通于神明,上圣之资总兼述作。即位以来,既追尊皇考位号,又防建世庙以崇万世之祀。閟宫有恤,祀事孔明。在列圣既无统序之嫌,于皇考已极尊崇之实。爱亲敬祖,偹制尽伦。本之圣心,播之天下,传之后世,已无纤毫可议。今张时亨乃谓向年皇考之丧礼制未备,乞行追补;庙号未称乞行更定;及欲刻悬皇考圣像奉以岁时、及请圣母衣帝服正位内庭、请陛下执皇太子礼关决政事,又欲自皇上诞生之日以至即位之年追改钟祥年号等事,则其诞谩无稽,蛊惑观听,全无忌惮,其罪有不可胜言者。夫自皇考升遐之日迄今阅有岁年,一旦辄废吉礼,更从防制,言之不祥,孰大于此?且皇考享世庙特祀之尊,为百世不迁之主,以奉天子礼乐。顾不足以尽圣人无穷之孝,而乃欲下仿匹夫之行为,刻木奉祀之礼哉?况皇考隆名徽号尊上有年之天下万世简册昭明,彼一介小人乃敢擅拟庙号,且杜撰俚言,全于谥法无据。圣母德拟姜莘,誉齐任姒,闺门之化直与二南同风,乃欲躬被帝服与政外庭。陛下光临大宝,宝握乾纲,大君天下十有一年于兹,乃欲重屈万乘之尊,俛执青宫之礼,不惟渎防慈元,上戾祖训,抑且冒干宸极,潜抑主威。据法诛心,在不赦。况陛下诞生之岁乃武宗皇帝在御之辰,岂可尽削?编年预承国统,所据狂悖之言有干宪典之重,事关国体,渐不可长,参照张时亨本以市井庸流,狎邪无耻。昔年叨冒甲科,因选期不及,辄投赴金水河陈诉,则其决性命以饕富贵之心已见于筮仕出身之日。今复厌薄卑官,妄生邪说,假以上书希求进用。且时亨以进表来京,事完日久,乃敢潜住京师,妄行奏扰,事属欺慢,在法难容。再照近日有等无知小人不事本等职业,专务窥伺风防,摭拾狂言,逞奸饰诈,连章累奏,妄议朝廷典礼。究其所自皆不识一丁,往往假手奸人与之代笔;抑或在位不才臣僚讽使狂愚以觇探上意。非惟轻渎圣听,抑且有乖政体,若不痛惩一二,无以警戒将来。如防乞敕锦衣卫将张时亨拿送都察院查照律例从重问拟。请自上裁。仍乞特降严防出榜禁约。今后但有无知小人假以建言擅议宗庙及干涉宫闱指斥乘舆者,治以重罪。使知国法严明,不容轻犯,而爵赏至重难以妄干,庶奸邪屏息而治道光矣。”
且说朱厚熜,虽然对张时亨建议的某些条款怦然心动,但张时亨的其他言论,又太过荒诞无稽,自己真要采纳,恐怕不止要被群臣腹诽反对,还会变成千古笑料,无助于自己继续推尊亲爹的行为在朝廷中获得认同,实在是得不偿失。
夏言
因此,朱厚熜就同意夏言的处理意见,在三月十三日传旨:“上责以大礼久定,时亨假建言希进,又潜住京师,著法司讯问。”
但等锦衣卫出动时,却发现,那个上疏的张时亨已经离开京城。于是,朱厚熜又命其所在地的巡按御史提问张时亨。“后以时亨有心疾,姑褫其职。”
张时亨的言论的确逆天,但这个荒诞的言论如何会出现在朱厚熜面前呢?也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首先,源自张璁、桂萼等议礼新贵的骤然显贵,给太多不得意的小人辈打开新世界大门,张时亨不是第一个跟风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在整个嘉靖朝,张时亨之类的逢迎小人是层出不穷,因为上面有践踏法则、肆无忌惮的皇帝,下面自然就有荒诞无稽、少廉无耻的臣子。
其次,从张时亨荒唐的建议可知,在当时人的眼中,朱厚熜对亲爹妈的尊崇已经到极致,蒋氏从昔日的藩妃和正牌皇太后平起平坐,地位已经高到尊无可尊了,朱厚熜也没有再进一步尽孝的空间了,但依然有张时亨提出让蒋氏穿帝服听政的荒唐建议,这说明什么?说明天下人都知道朱厚熜极力抬高亲妈地位的意图。
朱厚熜
天下人为何知道朱厚熜的意图呢?因为《明伦大典》的颁布,全天下所有识字的人都能从大典中看到朱厚熜对亲妈的各种推崇,张时亨身为儒学教授,自然也能看到《明伦大典》。正是这个深刻印象,才让张时亨敢提出如此荒诞不经的建议,以荒谬之说希求进用。他的行为无疑是受张璁、桂萼等人因言骤贵的启发,毕竟,《明伦大典》一书上显示,只要在大礼上奉迎皇帝,上疏者就能获取美官。
只不过是张时亨弄巧成拙,不仅没能像张璁等人封卿拜相,反而被法司拿问,也实在是讽刺。“十二年,山西蒲州诸生秦钟伏关上言:‘孝宗之统,已讫于正德,则献皇于教宗实为“兄终弟及”。陛下承献皇之统,当奉之太庙。今张孚敬乃别创世庙,永不得与昭穆之次,是幽之也。’上大怒,谓其毁上讪君,大肆不道,下锦衣拷讯主使之人。钟服妄议希恩,实无主者,乃命比妖言律坐死击狱。自是言礼者,知献谀无赏,亦稍稍息矣。至何渊之建世室,丰坊之宗献王,虽其说得伸,要俱无赖之尤,别纪详之。”
讽刺归讽刺,只能怪张时亨运气不好,但他所提建议中的称宗之说,最终还是在几年后被朱厚熜实现。朱厚熜兴高采烈把亲爹追尊庙号奉入太庙了,而那个曾经建议称宗却被罢官闲住的张时亨,竟是一点好处都没捞到。
谈以训
谈迁在《国榷》中写到张时亨时,就讽刺地评价一句:“曲突徙薪无恩泽”。这句话啥意思呢?它出自《霍光传》,后面还有一句“焦头烂额为上客耶?”“曲突徙薪无恩泽,焦头烂额为上客耶?”是指火灾发生之后,曾经建议将烟囱改弯、将柴草移开、以预防火灾的人、没有得到奖赏,反而是那些在火灾中为了救火的人却受到了款待。这句话反映了奖赏不够公正,只奖励那些在紧急情况下冒着生命危险的人,却忽视了那些平时预防事故的人,如果早点听从建议,后来也就不用杀牛置酒,去酬谢焦头烂额的救火人了。
谈迁批评张时亨所提建议的荒诞不经,但如此荒诞不经,他朱厚熜也依旧执行了,谈迁讽刺张时亨,更是讽刺朱厚熜,嘲讽他把亲爹称宗入庙,在心满意足之余,怎么就把出主意的“大功臣”张时亨抛到脑后不予奖赏呢?
来源:带不走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