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顾清歌裹紧了身上的棉斗篷,加快了脚步。城南贫民巷的王大娘高热不退,她刚去送了药,此刻正赶着回父亲的医馆。
永和十三年的冬夜,寒风如刀,刮得人脸颊生疼。
顾清歌裹紧了身上的棉斗篷,加快了脚步。城南贫民巷的王大娘高热不退,她刚去送了药,此刻正赶着回父亲的医馆。
"顾姑娘!顾姑娘留步!"
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喊,顾清歌转身,看见东宫内侍小李子跌跌撞撞地跑来,脸色惨白如纸。
"出事了!冷宫偏院走水,太子殿下被困在里面!"小李子上气不接下气,"太医们都去给贵妃娘娘请平安脉了,求顾姑娘快去看看吧!"
顾清歌心头一紧。被废太子萧景琰,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被囚禁在冷宫偏院已经半年有余。她曾随父亲去给他看过一次风寒,记得那人即使落魄,依然保持着不卑不亢的傲骨。
"带路。"她简短地说,跟着小李子向冷宫方向奔去。
还未到跟前,冲天的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夜空。冷宫偏院被熊熊烈火包围,热浪扑面而来,围观宫人乱作一团,提着水桶却无人敢靠近。
"太子呢?"顾清歌大声问道。
一个小太监哭着指向火海:"还在里面!殿下说要救书房里的书,冲进去就再没出来!"
顾清歌没有犹豫,抄起一桶水浇在自己身上,在众人惊呼声中冲进了火场。
热。这是她唯一的感受。浓烟滚滚,熏得眼睛生疼。她伏低身子,用湿袖子捂住口鼻,在火舌肆虐的走廊间穿行。
"太子殿下!萧景琰!"她呼喊着,声音淹没在木材爆裂的巨响中。
一间间屋子找过去,就在她快要绝望时,在书房门口发现了昏迷不醒的萧景琰。他怀中紧紧抱着一摞书册,额角有血迹,呼吸微弱。
顾清歌蹲下身,用尽全力将他扶起。十九岁的太子身材修长,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她只能半背半拖地带着他向外移动。
火势越来越大,房梁开始坍塌。一块燃烧的木头砸在她面前,火星飞溅到她的裙摆上。她咬紧牙关,拖着萧景琰继续前进。
就在距离门口还有几步之遥时,头顶传来可怕的断裂声。顾清歌抬头,看到一根粗大的横梁正朝他们砸来。
千钧一发之际,她扑在萧景琰身上,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护住了他。
轰然巨响中,横梁砸在她身侧,火星和浓烟扑面而来。她感到喉咙一阵剧痛,像是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炭,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意识模糊之际,她感到有人将她抱起......
再次醒来时,顾清歌发现自己躺在医馆的床上,喉咙火烧般疼痛。她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别急,别急。"父亲顾远按住她想要起身的动作,"你吸入了太多浓烟,灼伤了喉咙。需要静养。"
她用眼神询问太子的情况。
顾远会意,轻声道:"太子殿下无恙,多亏了你。他已经醒了,今早还派人来问你的情况。"
三日后,萧景琰亲自登门。
顾清歌匆忙从病榻上起身行礼,却被太子制止。"顾姑娘有伤在身,不必多礼。"他的声音清朗如昔,看来那场大火并未伤及他的嗓音。
她低着头,不敢让他看见自己憔悴的模样。
"顾姑娘。"萧景琰忽然握住她的手,她惊讶抬头,对上一双盛满感激的明亮眼眸,"若非姑娘舍命相救,景琰早已命丧火海。此恩此情,没齿难忘。"
顾清歌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咽。羞窘之下,她急得眼眶发红。
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却很快掩饰过去。他轻拍她的手背:"姑娘不必着急说话。好好养伤,景琰改日再来探望。"
他起身离去时,顾清歌注意到他走路有些跛,想来是在火场中也受了伤。
三个月后,朝局突变。皇帝病重,查出当年陷害太子的证据实为贵妃伪造。萧景琰沉冤得雪,复位东宫。
消息传来时,顾清歌正在为一个小乞丐清理伤口。她的嗓子经过治疗已经能发出简单音节,但声音沙哑难听,与从前清亮的嗓音判若两人。
"姑娘!太子殿下派人来了!"侍女小桃兴奋地跑进来。
顾清歌整理了一下衣衫出门相迎,来的是东宫总管,恭敬地递上一枚羊脂玉佩。
"殿下明日就要搬回东宫,临行前特意命奴才将此物交给姑娘。殿下说..."总管压低声音,"'暂别非永诀,待景琰安顿妥当,必来接姑娘入宫。'"
顾清歌接过玉佩,触手温润,正面雕着一条蟠龙,背面刻着"景琰"二字。她将玉佩贴在胸口,感到一阵暖意流过心间。
或许,这场火劫,是她与太子的缘分开始,而非终结。
两年后,春。
"姑娘,宫里来人了!"小桃风风火火地闯进药房,手里挥舞着一封烫金帖子。
顾清歌正低头研磨药材,闻声抬头,一缕碎发垂在颊边。二十岁的她褪去了少女的稚嫩,眉目间多了几分坚毅。她放下药杵,拍了拍手上的药粉,接过帖子。
"太子选妃宴?"她指尖微颤,喉咙轻动,发出的声音虽沙哑却已能辨认字句。
"正是!"小桃兴奋地手舞足蹈,"姑娘救了太子性命,如今终于要熬出头了!"
顾清歌不自觉摸向颈间的玉佩——两年来她一直贴身佩戴。萧景琰复位后政务繁忙,只派人送过几次药材补品,再未亲自露面。她理解他身为储君的难处,只是夜深人静时,偶尔会想起他温热的手掌和那句"必来接姑娘入宫"的承诺。
"小桃,取我那件湖蓝色衫子来。"她轻声道,嘴角不自觉上扬。
"姑娘终于肯打扮了!"小桃欢天喜地地去翻箱倒柜。
顾清歌望向铜镜中的自己。她的嗓子经过两年调养,已能发出简单音节,但声音粗粝难听,与从前清亮的嗓音天壤之别。镜中人眉眼如画,只是颈间一道烧伤疤痕狰狞刺目。
选妃宴当日,顾清歌早早梳妆完毕。湖蓝衫子衬得她肤若凝脂,一条雪纱轻掩颈间疤痕。她犹豫再三,还是戴上了那枚蟠龙玉佩。
"姑娘真美!"小桃赞叹道,"太子殿下见了必定欢喜!"
顾清歌摇摇头,比划着告诉她不要期望太高。这两年来,她将父亲留下的"清音堂"医馆经营得有声有色,白日坐诊,晚上研读医书,还为贫民义诊。地痞流氓常来骚扰,说她一个哑巴不配开医馆,但她从不退缩。
马车抵达宫门,顾清歌递上请帖,被宫女引至御花园。宴席尚未开始,贵女们三三两两赏花闲聊。她寻了处僻静角落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
"这位姑娘,此处可有人?"
一道清朗男声从身后传来,顾清歌浑身一僵。两年未见,那声音却夜夜入梦。她缓缓转身,果然看见萧景琰一袭月白锦袍,眉目如画,比两年前更加俊朗挺拔。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认出了她:"顾姑娘?"
顾清歌起身行礼,喉咙发紧,竟一时发不出声。
萧景琰伸手虚扶:"姑娘不必多礼。两年不见,姑娘出落得越发..."他的目光落在她颈间玉佩上,话音戛然而止。
顾清歌努力挤出两个字:"殿...下..."声音粗哑难听。
萧景琰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姑娘嗓子可好些了?"
她点点头,想说自己已能简单发声,却见他目光游移,似是不耐。
"殿下!"远处有人呼唤。
萧景琰如蒙大赦,匆匆道:"宴席将开,姑娘请自便。"说完便快步离去,背影竟有几分仓皇。
顾清歌怔在原地,指尖发冷。她早该明白,一个毁了嗓子的哑巴,怎配站在储君身侧?
宴席上,贵女们争奇斗艳,妙语连珠。顾清歌安静地坐在末席,看着萧景琰谈笑风生,目光从未投向自己。酒过三巡,太子离席更衣,她也不动声色地起身,想去透口气。
御花园深处,假山后传来萧景琰与人的谈笑声。顾清歌本不欲偷听,却听见自己的名字,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
"殿下真要娶那顾家哑女?她可是救了您性命。"一个油滑男声道。
萧景琰的笑声传来:"救命之恩自当厚报,赏她金银田宅便是。"
"听说她如今能发声了?"
"嘶哑难听,比从前差远了。"萧景琰语气轻佻,"若当真娶了哑巴,日后岂不毫无闺房之乐?"
众人哄笑起来。顾清歌眼前一黑,扶住假山才没跌倒。她颤抖着摘下颈间玉佩,本想扔掉,最终却紧紧攥在手心,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宴席未散,她便称病告退。回程马车上,小桃见她脸色惨白,不敢多问。
忽然马车一个急停,外面传来打斗声。顾清歌刚掀开车帘,一道寒光直刺面门!
电光火石间,一柄长剑横空出世,格开了那致命一击。一个高大身影挡在车前,几下便制服了刺客。
"姑娘受惊了。"那人转身,剑眉星目,一身戎装,"在下镇北将军裴钰,途经此地恰遇贼人作乱。"
顾清歌勉强点头致谢,喉咙却因情绪激动发不出声。
裴钰看清她面容,忽然惊讶道:"姑娘可是顾远神医之女?"
她一怔,点了点头。
"果然!姑娘眉眼与顾神医如出一辙。"裴钰抱拳,"当年边关瘟疫,多得顾神医妙手回春。不知姑娘可愿移步茶楼一叙?"
顾清歌本欲拒绝,却见裴钰神色诚恳,又念及父亲,终是点头应允。
茶楼雅间,裴钰亲自为她斟茶:"顾姑娘嗓子...?"
她以炭笔在纸上写道:"火场受伤,现已能简单发声。"
裴钰叹息:"可惜了。不过姑娘医术想必得了顾神医真传?"
顾清歌写道:"略通皮毛。"
"姑娘过谦了。"裴钰正色道,"实不相瞒,北境军中突发怪病,太医束手无策。裴某此番回京,本欲寻访名医,不想天意让我遇见姑娘。不知姑娘可愿随我北上救治?"
顾清歌愣住了。京城已无可恋,但北境遥远...
裴钰似看出她的犹豫:"姑娘不必即刻答复。三日后我启程返北,若姑娘有意,可至北门会合。"说完留下一个地址,起身告辞。
回到医馆,顾清歌彻夜难眠。天微亮时,她起身收拾行囊,将珍藏的玉佩和一封简短书信交给小桃:"送至东宫。"
"姑娘这是?"小桃惊慌道。
顾清歌写下:"北境有难,我行医济世,本分所在。"
启程当日,春寒料峭。顾清歌一袭素衣,背着药箱来到北门。裴钰已率亲兵等候,见她真的来了,眼中闪过惊喜。
"姑娘果然医者仁心。"他亲自扶她上马。
就在队伍即将出发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骑飞驰而来,马上之人锦衣玉带,赫然是萧景琰!
"顾清歌!"太子勒马停在她面前,脸色阴沉,"为何不告而别?"
顾清歌静静看着他,取出炭笔和纸板,缓缓写下:"殿下既无意,清歌亦不敢高攀。"
萧景琰脸色一变:"你听到那些话了?那不过是权宜之计..."
她又写:"两年等候,已明心意。北境有疫,清歌身为医者,义不容辞。"
萧景琰伸手想抓她手腕,裴钰横马挡在中间:"太子殿下,顾姑娘已做出选择。"
萧景琰眼中怒火更盛:"裴钰,你敢!"
"殿下,"裴钰不卑不亢,"边关将士亦是陛下子民。"
萧景琰一时语塞,看向顾清歌,声音软了下来:"清歌,别走。"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名字。顾清歌心头一颤,却只是摇了摇头,轻踢马腹向前行去。萧景琰欲追,却被裴钰的亲兵礼貌拦下。
走出很远,顾清歌才敢回头。萧景琰的身影已缩成一个小点,却仍立在原地,久久未动。
她转回身,泪如雨下。
北行半月,天气渐暖。顾清歌白天在马车中研读医书,傍晚扎营时为随行人员诊脉治病。裴钰对她照顾有加,每晚必亲自送来热汤,还特意放慢行军速度,怕她劳累。
这日傍晚,顾清歌正在河边清洗药材,忽听身后脚步声。回头一看,裴钰拎着两条鲜鱼走来。
"今日将士们捉的,给姑娘补补身子。"他在她身旁蹲下,熟练地刮鳞去内脏。
顾清歌写道:"将军也会庖厨之事?"
裴钰笑道:"边关多年,什么都得会点。"他侧脸在夕阳下棱角分明,与萧景琰的俊美不同,更有一种粗犷的英气。
"顾姑娘,"他突然正色,"有件事一直想告诉你。当年顾神医在北境不仅治了瘟疫,还救过我一命。我十五岁时随父出征,中了瘴毒,是顾神医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顾清歌惊讶地睁大眼睛。
"所以姑娘放心,"裴钰认真道,"在北境,只要我裴钰有一口气在,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顾清歌心头一暖,写道:"父亲常说他救人不求回报。"
"但我不能不报。"裴钰将鱼串好,"走吧,烤鱼去。"
又行十日,终于抵达北境大营。裴钰安排顾清歌住在自己府邸的东厢房,当夜便带她去看患病士兵。
军营中,数十名士兵躺在临时病房,症状皆是高热不退、皮肤溃烂。顾清歌仔细检查,眉头越皱越紧。
"不是普通疫病。"她写给裴钰看,"似毒非毒,似病非病。"
裴钰面色凝重:"能治吗?"
"需试几种方子。"她写道,"可能危险。"
"需要什么尽管说。"裴钰毫不犹豫,"若需试药,我来。"
顾清歌摇头,坚定地指了指自己。
当夜,她在药房忙到三更,试配了三种解毒方剂。第一种服下后毫无效果;第二种服下后病人呕吐不止;第三种...她犹豫片刻,自己先尝了一口。
苦涩的药汁入喉,片刻后她感到一阵眩晕,急忙写下药方调整方法,还没写完便昏倒在地。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榻上,裴钰守在床边,眼下两片青黑。
"醒了?"他声音沙哑,"你吓死我了。"
顾清歌想坐起来,却被他轻轻按住:"别动,药性还没完全过。"他端来一碗清粥,"先吃点东西。"
她小口啜着粥,写道:"第三种方子方向对了,但需调整分量。"
裴钰又气又心疼:"你可以让我试药!"
顾清歌摇头,写道:"我行医有经验,知轻重。将军若有事,三军谁领?"
裴钰哑然,良久叹道:"顾姑娘,你真是...罢了,下次至少让我在旁边守着。"
三日后,改良后的药方终于见效,第一批服药的士兵退了热。顾清歌不眠不休地照顾病人,亲自喂药、换药。裴钰每日必来,有时带些野果,有时只是默默帮她打下手。
这夜,顾清歌查房时发现一个奇怪现象:新发病的士兵都来自同一个军营,且症状比之前的更重。她心中起疑,决定暗中调查。
正巧裴钰来寻她,她便拉他躲在帐外,指了指里面一个鬼鬼祟祟的副将。那人四下张望,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正要往水缸里倒——
"住手!"裴钰暴喝一声冲进去。
副将大惊,拔腿就跑。顾清歌早有准备,一枚银针脱手而出,正中副将膝窝。那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被裴钰擒个正着。
"说!谁指使你的?"裴钰厉声质问。
副将狞笑:"将军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说完突然口吐白沫,抽搐几下便断了气。
顾清歌检查后写道:"齿间藏毒,死士所为。"
裴钰面色阴沉:"此事非同小可。看来军中疫病是有人下毒!"
顾清歌忽然想起什么,写道:"取他怀中瓶来看看。"
瓶中残留些许粉末,顾清歌嗅了嗅,又沾了点尝了尝,顿时脸色大变:"此毒...我见过。"
"什么?"
她快速写道:"两年前宫中大火,我在废墟中见过这种毒烟残留物。此毒遇热生烟,伤人肺喉。"
裴钰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
顾清歌凝重地点头。当年那场火,恐怕不是意外。
成功控制疫情后,裴钰设宴犒赏全军,特意为顾清歌设了上座。
"此番若非顾姑娘妙手回春,我北境军危矣。"裴钰当众举杯,"裴某代三军将士,谢姑娘救命之恩!"
众将士齐声致谢,声震云霄。顾清歌起身还礼,喉咙微动,发出几个音节:"医者...本分。"
她声音虽嘶哑,却让全场肃然起敬。裴钰眼中闪烁着骄傲的光芒,仿佛比自己受表彰还高兴。
宴至半酣,裴钰忽然击掌三下,两名亲兵抬上一个木箱。
"顾姑娘,"裴钰打开箱子,取出一把精致的药锄,"这是我命人特制的药具,全是按医书上所述打造。"又取出一件雪白狐裘,"北境苦寒,这件裘衣给姑娘御寒。"
顾清歌摸着药具上精细的花纹,爱不释手。最后,裴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盒,单膝跪地递给她:"这是...我的心意。"
盒中是一枚白玉簪,簪头雕成木兰花形,花蕊处一点嫣红,栩栩如生。全场将士起哄,顾清歌耳根通红,却见裴钰神色庄重,眼中满是真诚。
她接过木盒,轻轻点头。裴钰喜出望外,正要说话,忽有亲兵来报:"将军,商队求见,说是从京城来的药材商。"
裴钰皱眉:"什么商队这么晚来?"
"领头人说姓萧,是顾姑娘旧识。"
顾清歌手中的木盒差点掉落。裴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请他们进来。"
不多时,几个商人打扮的人走进大帐。为首之人摘下斗篷帽子,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正是微服私访的萧景琰!
顾清歌猛地站起,椅子在地上刮出刺耳声响。萧景琰目光扫过她手中的木盒和裴钰未及收回的手,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随即笑道:"打扰诸位雅兴了。在下萧某,听闻北境有神医,特来求医问药。"
裴钰不动声色地挡在顾清歌身前:"萧公子远道而来,请入座。"
宴席气氛顿时微妙起来。萧景琰被安排在顾清歌对面,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举杯道:"久闻顾姑娘医术高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顾清歌勉强举杯示意,喉咙发紧。两年不见,萧景琰更加俊逸非凡,一颦一笑仍能牵动她心弦。
宴后,裴钰亲自安排萧景琰一行人住下,回到大帐时发现顾清歌还在原地发呆。
"顾姑娘..."他轻声道,"若你改变主意..."
顾清歌摇头,写道:"将军多虑了。我与萧公子...早已过去。"
裴钰欲言又止,最终只说:"夜已深,姑娘早些休息。"
翌日清晨,顾清歌刚开门就看见萧景琰立在院中梅树下,肩头落满花瓣,似是等候多时。
"清歌。"他快步上前,"我有话对你说。"
顾清歌后退半步,行了一礼,示意他说。
萧景琰苦笑:"你如今连话都不愿同我说了吗?"他从怀中取出那枚蟠龙玉佩,"你把这个还给我,是什么意思?"
她取出纸笔写道:"物归原主。"
"清歌,那天的话...我是有苦衷的。"萧景琰急道,"当时权臣在场,我不得不..."
她摇头制止他,写道:"殿下不必解释。清歌北上,非为负气,实为行医济世。"
萧景琰抓住她的手:"跟我回京吧。这两年我一直在查那场大火,已有眉目..."
顾清歌抽回手,忽然听见脚步声。裴钰大步走来,看见两人情形,脚步一顿:"打扰了。"
萧景琰冷下脸:"裴将军有事?"
"边境急报。"裴钰沉声道,"发现敌军踪迹,疑似要犯境。"
顾清歌心头一紧,写道:"可是与军中下毒有关?"
裴钰点头:"很有可能。我即刻点兵出发。"他看向萧景琰,"萧公子既是商队,还请暂留营中,待战事平息再行商路。"
萧景琰不置可否。裴钰又对顾清歌道:"营中安全,姑娘切勿随意外出。"
裴钰率军出发后,萧景琰找到正在药房配药的顾清歌:"清歌,我有重要发现。当年那场火不是意外,是现皇后——当年的贵妃所为。"
顾清歌手中药碾一顿,抬头看他。
"她怕我复位,想置我于死地。"萧景琰低声道,"如今她又勾结外敌,想借刀杀人。我在宫中查到证据,她与北狄密信往来,用的正是那种毒药!"
顾清歌快速写道:"所以军中下毒也是她所为?"
"很有可能。"萧景琰点头,"我需要你的帮助。你熟悉那种毒,能否分辨出边境敌军是否也在使用?"
顾清歌沉思片刻,写道:"需取敌军物资查验。"
当夜,两人密谋至深夜。顾清歌提议伪装成医者接近敌军伤员,取样本分析。萧景琰则说他可以假扮商人与敌军接触。
"太危险了。"萧景琰握住她的手,"我不能再让你涉险。"
顾清歌轻轻抽出手,写道:"为救将士,值得冒险。"
正说着,门突然被推开。裴钰一身戎装立在门口,脸色阴沉如水:"二位好雅兴。"
萧景琰起身:"裴将军凯旋了?"
"提前回来调兵。"裴钰冷冷道,"不想打扰了二位...叙旧。"
顾清歌急忙写道:"我们在商议敌军用毒之事。"
裴钰扫了一眼纸条,冷笑:"商议到深夜?"他转向萧景琰,"萧公子,边境危险,明日我派人送你回京。"
萧景琰不紧不慢地说:"不劳将军费心。我此来本就有公务在身。"
两人剑拔弩张,顾清歌急得拉住裴钰的胳膊摇头。裴钰神色稍霁,对顾清歌道:"时辰不早了,姑娘该休息了。"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让萧景琰离开。
萧景琰深深看了顾清歌一眼,转身离去。
裴钰关上门,沉默良久才开口:"顾姑娘,你还爱他吗?"
顾清歌怔住,缓缓摇头,比划了一个复杂的手势。
裴钰不解:"什么意思?"
她取笔写道:"过去如火光炽热,但燃尽便只剩灰烬。"
裴钰苦笑:"我不懂诗文。只问你一句,若他真心悔改,你会跟他走吗?"
顾清歌望着他,缓缓摇头。
裴钰如释重负,又忽然单膝跪地:"顾清歌,我裴钰是个粗人,不懂风花雪月。但我知道,这两月与你朝夕相处,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若你愿意,我..."
"报!"门外亲兵急呼,"敌军偷袭东营,伤亡惨重!"
裴钰猛地站起:"备马!"他深深看了顾清歌一眼,"等我回来。"
顾清歌点头,写道:"小心。"
裴钰离去后,顾清歌立刻收拾药箱准备去救治伤员。刚出门,却见萧景琰全副武装等在院中。
"我跟你一起去。"他说,"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危险。"
东营火光冲天,喊杀声不绝于耳。顾清歌背着药箱穿梭在伤员之间,萧景琰持剑护卫在她身侧。
"这里交给我,你去看看南边。"她嘶哑着声音对萧景琰说。经过连日相处,她已能在他面前简短发声。
萧景琰摇头:"我答应过不让你涉险。"
一个伤兵突然抓住顾清歌的手腕:"大夫...敌军用的箭...有毒..."说完便昏死过去。
顾清歌检查伤口,发现溃烂处呈现诡异的青紫色。她心头一震——这与当年火灾后她在自己伤口上看到的颜色一模一样!
"景琰,"她急声道,"必须取一支敌军箭来!"
萧景琰犹豫片刻:"待在这里别动。"说完纵身冲入战阵。
顾清歌继续救治伤员,忽然听见一阵异响。抬头望去,黑暗中数十支火箭划破夜空,直扑医帐而来!
"小心!"她扑向身旁伤员,却见一道白影闪过,萧景琰去而复返,一剑挑飞最危险的几支火箭。余下的箭矢点燃了医帐一角,火势迅速蔓延。
"清歌,走!"萧景琰拉起她就往外冲。
就在即将脱险的刹那,一支冷箭从暗处射来,直取萧景琰后心!顾清歌想也没想,猛地推开他,箭矢深深扎入她的肩膀。
剧痛瞬间蔓延,顾清歌眼前一黑,倒在萧景琰怀中。他抱起她冲出火海,声音颤抖:"坚持住!"
营外树林中,萧景琰小心地折断箭杆,检查伤口后脸色大变:"箭上淬了毒!"
顾清歌强忍眩晕,指了指药箱。萧景琰会意,取出银针和解毒丸。她服下药丸,示意他按她指的穴位施针。
几针下去,毒性稍缓,但顾清歌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艰难写道:"取...箭毒...样..."
萧景琰眼眶发红:"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取证!"
她固执地举着瓶子,直到他接过并小心收集了箭头上残留的毒物。
"我们得回大营。"萧景琰抱起她。
顾清歌摇头,指了指北方,又写了"水源"二字。她记得地图上显示这附近有条河,敌军很可能驻扎在河边。
"你要去敌营?不行!"萧景琰断然拒绝。
顾清歌抓住他的衣襟,声音嘶哑却坚定:"毒...同...火场...证...据..."
萧景琰明白她的意思——敌军使用的毒与当年火场中的相同,这是指证皇后的关键证据。
天色渐暗,北风骤起。萧景琰权衡再三,终于妥协:"我先找个地方给你处理伤口,入夜后再侦查。"
他在山坳处找到一个猎户木屋,生火为顾清歌清理伤口。毒已扩散,她开始发高热,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冷..."她浑身发抖,嘴唇青紫。
萧景琰脱下外袍裹住她,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别睡,清歌,看着我!"
顾清歌视线模糊,恍惚间仿佛回到两年前的火场,只是这次角色互换。她努力聚焦,看到萧景琰眼中闪烁的泪光。
"当...年..."她艰难地发出声音,"你...也...这...样..."
萧景琰一愣:"什么?"
"火...里...我...抱...你..."她断断续续地说。
萧景琰浑身一震,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当年他从昏迷中醒来,模糊看到一个少女背着自己冲出火海,她的脖颈被灼伤,却死死护着他...
"是你..."他声音哽咽,"原来那时就是你..."
顾清歌已陷入昏迷,呼吸微弱。屋外风雪大作,萧景琰知道此时出去求救等于送死。他检查药箱,解毒丸已用完,而她的脉搏越来越弱。
"不,不,不..."他轻拍她的脸,"清歌,别放弃..."
忽然,他想起师傅说过的话:剧毒攻心时,新鲜血液或可延缓毒性。毫不犹豫,萧景琰拔出匕首,在手腕上一划,鲜血顿时涌出。
他扶起顾清歌,将手腕贴在她唇边:"喝下去,求你了..."
鲜血染红她的唇瓣,几滴滑入喉中。萧景琰不断挤压伤口,让更多血流出来。渐渐地,顾清歌的呼吸平稳了些。
一整夜,萧景琰重复着放血、喂血的动作,直到自己也开始头晕目眩。天蒙蒙亮时,他终于支撑不住,但仍紧紧抱着顾清歌,用体温为她御寒。
"我的命本就是你给的..."他在她耳边低语,"现在该我还给你了..."
风雪中,裴钰正带亲兵搜寻了一整夜。当他踹开木屋门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幕:萧景琰面色惨白地靠在墙边,手腕上伤口狰狞,却仍紧紧抱着昏迷的顾清歌,两人身上覆着一层薄雪。
"清歌!"裴钰冲上前,探她鼻息后稍稍松了口气,"快!军医!"
亲兵们七手八脚地将两人抬上担架。萧景琰在失去意识前,死死抓住裴钰的手:"救...她...毒...皇后..."
回到大营,军医们全力救治。顾清歌的毒暂时控制住了,但军医告诉裴钰:"此毒古怪,我等只能延缓,无法根治。除非有'血灵芝',否则顾姑娘撑不过半月。"
裴钰握紧拳头:"血灵芝何处可寻?"
"听闻皇宫药库珍藏一株。"
裴钰看向昏迷的萧景琰,神色复杂。这时,一名亲兵匆匆进来:"将军,在敌军将领身上搜到这个!"
那是一封密信,盖着皇后的私印,指令在箭上淬毒,务必使北境军全军覆没。
"果然是她!"裴钰怒火中烧。他看向萧景琰,突然有了主意。
三日后,萧景琰苏醒,第一句话就是:"清歌呢?"
裴钰坐在床边,面容憔悴:"毒性暂时控制,但需要血灵芝。"
萧景琰挣扎着起身:"我回京去取。"
"你伤未愈——"
"那是我的皇后,我的责任。"萧景琰眼中燃起怒火,"她害清歌一次不够,还要害第二次!"
裴钰沉默片刻,递上那封密信:"带上这个。"
萧景琰收好信件,临走前去看了顾清歌。她安静地躺在病榻上,面色苍白如纸。他轻抚她的脸颊,低声道:"等我回来。"
顾清歌微微睁眼,颤抖的手指在床单上划动。萧景琰会意,拿来纸笔。她艰难写道:"殿下不必以命相搏,清歌不值得。"
萧景琰将纸条撕得粉碎:"我的命本就是你给的。"说完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转身离去。
京城,皇宫。
萧景琰跪在皇帝面前,呈上密信和毒药样本:"儿臣恳请父皇明察。"
皇帝看完信件,脸色阴沉:"朕早疑心她与北狄有染,不想竟恶毒至此!"当即下令搜查皇后寝宫。
皇后见事情败露,竟拔簪刺向皇帝。萧景琰挺身挡驾,被刺中肩膀。侍卫一拥而上将皇后拿下。
"景琰!"皇帝扶住儿子,"御医!"
萧景琰摇头:"儿臣无碍。只求父皇赐血灵芝,救顾姑娘性命。"
皇帝动容:"那姑娘为你两度涉险,朕岂能吝啬一株药材?"当即命人取来血灵芝,还派了太医随行。
临行前,皇帝问:"你可是心仪那顾姑娘?"
萧景琰坦然道:"儿臣负她良多,只望她平安喜乐。"
皇帝叹息:"若她痊愈,带来见朕。"
萧景琰马不停蹄赶回北境,将血灵芝交给军医。裴钰寸步不离地守在顾清歌榻前,三日不眠不休。
"你去休息吧,"萧景琰劝道,"我来守着。"
裴钰摇头:"我答应过等她回来。"
萧景琰不再多言,两人一左一右守在病榻旁,各自沉默。
第七日清晨,顾清歌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伏在床边睡着的裴钰,和靠在窗边假寐的萧景琰。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轻轻动了动手指,喉咙干涩,却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咳。
两人同时惊醒,扑到床前。
"清歌!"裴钰握住她的手,"你感觉如何?"
萧景琰倒来温水,小心扶起她:"慢点喝。"
顾清歌小口啜饮,尝试发声:"谢...谢..."声音虽仍嘶哑,却比中毒前清晰了些。
裴钰喜极而泣:"你能说话了!"
萧景琰背过身去,肩膀微微抖动。顾清歌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他转回来,眼圈通红。
"毒...解了?"她问。
萧景琰点头:"皇后已伏诛,北狄退兵,边境暂安。"
裴钰补充道:"陛下说要见你,等你养好伤。"
顾清歌微微蹙眉。萧景琰忙道:"不必担心,父皇只是想知道当年火场真相。"
一月后,顾清歌康复得差不多了,嗓音也恢复了不少,虽仍沙哑,但已能连贯说话。三人启程返京,一路上,萧景琰和裴钰对她呵护备至,却彼此几乎不说话。
入宫面圣那天,顾清歌特意穿了湖蓝色衫子,发间簪着裴钰送的白玉木兰簪。
皇帝见到她,和蔼地问:"顾姑娘,当年你救太子时,可知他身份?"
顾清歌恭敬回答:"民女只知他是被困火场之人。"
"好,好。"皇帝点头,"如今真相大白,朕欲补偿于你。太子妃之位尚虚,你若愿意..."
"陛下!"顾清歌跪下,"民女斗胆,有一请求。"
"但说无妨。"
顾清歌深吸一口气:"民女想入太医院任职,并开设医馆,专研嗓音治疗。"
皇帝惊讶:"你不要太子妃之位?"
她抬头,声音虽沙哑却坚定:"民女的价值不在男人选择,而在自己手中。"
殿中一片寂静。萧景琰上前跪下:"父皇,儿臣尊重顾姑娘选择。"
裴钰也跪了下来:"陛下,臣愿以全部军功,换顾姑娘如愿。"
皇帝看着三人,忽然大笑:"好!朕准了!顾清歌入太医院,赐'清音堂'匾额。至于你们两个..."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儿子和爱将,"各凭本事吧!"
三年后,"清音书院"在京城落成,专门培养女医和研治嗓音疾病。顾清歌任院长,门下弟子百余人。
萧景琰已登基为帝,力排众议设立女医官制度。他时常微服来访,却从不提旧事。
裴钰则成了北境统帅,每年回京必带珍稀药材,一来就泡在书院帮忙。
这年春天,顾清歌在整理药材时,忽然被裴钰从背后抱住。
"清歌,"他声音闷闷的,"皇上说要给我赐婚。"
顾清歌手一抖,药材洒了一地。
"我说我心有所属,但那个傻姑娘总不开窍。"裴钰转过她的身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顾清歌望着他风尘仆仆的脸,忽然笑了:"那个傻姑娘...也许在等你一句话。"
裴钰眼睛一亮,单膝跪地:"顾清歌,我裴钰此生非你不娶。你若不答应,我就..."
"就怎样?"她挑眉。
"就天天来烦你,直到你答应为止!"
顾清歌笑出声来,伸手拉起他:"傻子,我早答应了啊。"
大婚当日,皇帝萧景琰亲自主婚。仪式结束后,他独自站在庭院中望着明月。顾清歌走到他身旁,轻声道:"景琰..."
萧景琰微笑:"别担心我。看到你幸福,我就安心了。"他顿了顿,"其实当年在火场,我醒来第一眼看到你时,就..."
顾清歌将手指轻按在他唇上:"有些话,不必说出口。"
萧景琰点头,眼中泪光闪动:"珍重,清歌。"
"你也是,我的陛下。"
多年后,"清音书院"名扬天下,治愈无数嗓音疾病患者。顾清歌与裴钰育有一子一女,儿子继承母业学医,女儿则随父习武。
每年除夕,皇帝都会微服来访,三人围炉夜话,一如当年在北境军营时的模样。
火光映照下,顾清歌抚摸着颈间疤痕,再无遮掩。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温暖有力:
"敬往事。"
"敬现在。"裴钰举杯。
"敬未来。"萧景琰微笑。
三只酒杯在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命运的交响,余韵悠长。
来源:九月秋风影视汇聚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