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历史上多称阮为怀宁人,出处是桐城人张廷玉牵头编纂的《明史》,书中将阮大铖列入《奸臣传》,付在马士英列传当中,“(马士英)与怀宁阮大铖同中会试。”阮张两人相距不到百年,所以从常理上来说,张对阮的籍贯记载不应有太大出入。
阮大铖
(1586年—1646年),字集之,号圆海、石巢、百子山樵。明末戏曲作家,也是明末知名大臣。
历史上多称阮为怀宁人,出处是桐城人张廷玉牵头编纂的《明史》,书中将阮大铖列入《奸臣传》,付在马士英列传当中,“(马士英)与怀宁阮大铖同中会试。”阮张两人相距不到百年,所以从常理上来说,张对阮的籍贯记载不应有太大出入。
但怀宁人不干了。清道光年间的《怀宁县志》言之凿凿:“大铖实桐城人,今礼部题名碑及府学前进士坊可考也。”据说,1915年怀宁文化界还曾发起过一场“拒阮运动”,一群怀宁籍文化人士多方考证阮大铖是桐城人!可见怀宁人非常不愿接纳这位“史上留名”的“老乡”。
那么阮大铖到底做了什么,令怀宁人如此不愿接纳他呢?《明史》中说的很清楚。
阮大铖是个颇有才华的人,《明史》也肯定他“有才藻”。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而立之年的阮大铖登科,并拜投到高攀龙门下,高当时主掌东林书院,是文坛领袖、东林魁首,阮大铖自然有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想法,但高在二十年前就已远离政坛,所以阮大铖虽然攀附上高攀龙,但仕途上并没有太大进展。好容易在天启元年(1621年)做了给事中,很快又丁忧还乡。
到了天启四年(1625年),吏部有缺职,阮大铖也丁忧期满,按任职顺序,是可以轮到他的。著名的铁骨御史左光斗按例召阮大铖赴京任职,但高攀龙、赵南星、杨涟等人以阮“轻躁不可任”为借口,准备另安排心腹任缺,这三人都是所谓“东林党”的魁首,所以实际上还是党争。
等阮大铖风尘仆仆赶到京城准备到吏部就任时,才知道自己要被调到工部。所谓“吏勋封考,三婆两嫂”“工屯虞水,生身饿鬼”,虽然同为六部,但吏部和工部权力天差地别,要从最好的吏部调到最差的工部,阮大铖自然不愿轻易接受这样的结局。环顾朝堂,只有当初招他入京的左光斗能说上话,但左光斗并没有为他去和高攀龙等人针锋相对,于是他转而攀附起当时最有权势的宦官——魏忠贤,魏忠贤略施手段,阮大铖就如愿到了吏部。既然尝到了甜头,那么不妨换条路走,“大铖自是附魏忠贤”,从东林党跳到了对面的“阉党”。为了向魏忠贤表衷心,他还炮制了《百官图》献给魏忠贤,就是东林党诸人的黑名单,为阉党罗织罪名提供依据。
但阮大铖这人,用现在的话说,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这样的人往往嗅觉敏锐,做事特别小心谨慎。他深知自己靠依附阉党拿到吏部的职位,直接得罪了东林党诸人,无疑被推到两党对立的最前沿,后面不管哪方行动,第一个遭殃的肯定是自己,于是任职不到一个月,他就辞了好容易争到手的官职回家了。回去后,他对身边的人说“我犹善归,未知左氏何如耳。”果然,左光斗等人成了阉党打击的目标,很快就屈死狱中,东林一派杨涟也惨死狱中,高攀龙自沉池塘,东林党几近覆没,一时间阉党气焰高涨。
不久阮大铖被召任太常少卿,但他对阉党的前途看得很清,知道其势不可久,每次拜见魏忠贤后,都会贿赂魏府的门人,收回投递的名刺,不留一点把柄,而且为避祸患,在太常少卿职上没几个月,他再次辞官回家。
很快事情就起了变化。1627年八月,朱由检登基,改元崇祯,仅三个月后,就诛杀魏忠贤,尽灭阉党。阮大铖虽然给自己留了不少后手,但还是以“交结近侍又次等”判处削籍,永不叙用,可以说他的政治生命已经结束。阮大铖只得退居怀宁百子山下,所以才有百子山樵的号。
崇祯末年,各路义军四起,其中张献忠一路进逼安徽,阮大铖仓皇逃往留都南京。此时的南京,黄宗羲、顾炎武等人所在的复社继承了东林书院的遗志,阮大铖也想挤进去,妄图倚靠复社在政坛翻身。复社文人鄙视其为人,崇祯十一年(1638年),一百多名复社文人具名合撰《留都防乱公揭》,这是一篇讨阮檄文,将阮大铖的罪状布于天下,一时间有“杀了阮大铖,安庆始得宁”的民谣。
然而一切都有然而。变成过街老鼠的阮大铖躲在南京结识了因贪污行贿被贬的马士英,臭味相投的二人“相结甚欢”。崇祯十四年(1641年)周延儒二度出任内阁首辅,嗅觉灵敏的阮大铖“辇金钱”,就是装了一车的钱送给周延儒,希望周能带他翻身。但阮大铖名声太臭,周提携不起,阮只好退一步请他提携马士英,不久马士英便东山再起。
崇祯十七年(公元1644年),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祯皇帝自挂煤山,南京诸大臣慌忙议立新君,马士英依靠手中兵权,迎立福王朱由崧,定年号弘光,成立南明小朝廷。马士英拥立有功,主掌朝堂,他没有忘记自己的“好伙伴”,阮大铖终于被启用,担任兵部尚书。阮马两人“日事报复,招权罔利”,除了大举报复东林旧人,再就是卖官鬻爵。阮大铖还因私误国,不仅上书诋毁已经去世的左光斗、魏大中等人,还编制《蝗蝻录》,把复社文人比作害虫,又将顾宪成(东林学派创始人之一)的侄子顾杲、左光斗的弟弟左光先以及黄宗羲等一批正直之士诬陷下狱,所谓“锄正人引凶党”,导致弘光满朝污秽。
这样的政权自然不能持久,弘光元年(1645年)五月,左光斗的学生史可法在扬州抵敌不住清军,被俘殉国,清军很快要越江来攻南京。弘光朝众人急忙四窜,皇帝溯江西走,很快就被清兵抓住杀死。而阮大铖则南下投奔固守金华的兵部左侍郎朱大典,被“士民所逐”,朱大典把他送到严州(今杭州建德市)总兵方国安处。阮大铖在这里还巧舌如簧、夸夸其谈,但他纯属纸上谈兵,于军事毫无帮助,反倒是马士英颇有军事才能和抵抗精神,带领不多的卫军屡败屡战。很快清兵就攻陷了方国安部署的防线,清顺治三年(1646年),阮大铖见大势已去,赶紧跑到钱塘江边清军大营乞降,被清军接纳,并随清兵一路南下准备去攻打浙闽赣交界的仙霞关,结果途中“僵仆石上死”。
纵观阮大铖的一生,最初欲借东林党腾达不得,继而转投阉党,见势不妙又妄图洗脱阉党身份,却被崇祯朝廷永不叙用后,后又想借复社力量翻身,终靠与马士英沆瀣一气起势,眼看南明政权力不持久又转投清兵,一生可谓首鼠两端、见风使舵,同时他行为做事自私自利、机关算尽,特别是对比左光斗,一因坚守道义而死,一靠投机变节而生,好在历史是正义的,左光斗留下“铁骨御史”的美名,而阮大铖把自己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落得个“桐城不要,怀宁不收”。
那阮大铖到底是哪里人呢?
实际上,张廷玉出于史官的道义,在《明史》中还是留下了埋伏,“(阮大铖)同邑左光斗为御史”,左光斗和阮大铖是“同邑”,所谓同邑,大了说是同县,小了说是同乡,总归两人是一个县的。而左光斗是确凿的桐城人,所以,阮大铖不仅和左光斗是老乡,和张廷玉也是老乡,是桐城人。
其实在康熙时的《怀宁县志》《桐城县志》中,都明确记载阮大铖为桐城籍,在《枞阳县志》里更确认其出生地为今枞阳县藕山镇,并指出其家族墓地就在藕山北麓。
据《阮氏宗谱》记载,藕山阮氏始祖是唐代镇南大将军阮枞江,再往上可追溯至竹林七贤阮籍、阮咸,阮大铖曾以“咏怀堂”“遥集堂”命名书斋,就是追慕魏晋先祖阮籍、阮咸的文学传统。因为枞阳在历史上长期属于桐城,所以藕山这一支阮氏也被称为“桐城藕山派”。除了阮枞江,明朝抗倭名将阮鹗也是藕山阮氏的代表人物之一,阮鹗官至浙江巡抚,其墓至今仍存,就在藕山镇藕山村,而阮鹗就是阮大铖的曾祖父。
阮鹗有二子,长子阮自仑(阮大铖祖父),没做官;次子阮自华,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进士,官至都御史、浙闽巡抚,他在安庆府衙所在地,也就是现在的怀宁县置办了房产田业。阮自仑有三子,分别是阮以鼎、阮以巽、阮以孚,阮大铖是阮以巽亲生,过继给阮以鼎为子。阮以鼎和其叔父阮自华同年登科,也随叔父移家怀宁,这也是阮大铖被列为怀宁籍的渊源。阮自华风流不羁、博学多才,据说是黄梅调的创始人,他在文学戏剧方面对阮大铖影响颇深。
由此观之,阮大铖籍贯实为桐城藕山,后应为枞阳藕山。2016年枞阳县区划调整后,阮大铖和同邑左光斗都变成了铜陵人。
张廷玉同其父张英是桐城人,清初著名的“父子宰相”,至今桐城还遗存张英礼让邻人的“六尺巷”,他们自然以与阮大铖这样劣迹斑斑之人同邑为耻,所以张廷玉在修史时,会曲笔回护。但作为一位史官,秉笔直书、记录真相是其职责,于是他又有意留下颇为明显的线索,可谓“曲笔为乡里,直笔为史实”。
阮大铖名声如此狼藉,除了他为人行事反复狡狯,迫害大批忠良,被史书列为奸臣外,还和一部文学作品有关,这就是孔尚任的《桃花扇》。孔尚任在《桃花扇》里将阮大铖结党误国、变节降清的行为固化为权奸符号,《桃花扇》之后又被改编成各类戏剧,得到广泛传播,阮大铖奸佞的形象自然也就深入人心了。
令人寻味的是,《桃花扇》在某些方面可能还从阮大铖身上汲取了养分。阮大铖家学渊源,前面也说了,他的叔祖阮自华在戏曲方面颇有研究,阮大铖本人在文学方面也是才华横溢,他所作“石巢四种”(《燕子笺》《春灯谜》《牟尼合》《双金榜》),文采斐然、美不胜收,是明末传奇的代表作,被人认为直追汤显祖。明末清初名士冒辟疆、张岱等人也是耻其人、赞其文,他的诗文集《咏怀堂全集》受到著名历史学家陈寅恪的喜爱。《桃花扇》不仅学习了《春灯谜》的双线叙事手法,还将《燕子笺》安排为戏中戏,剧中还有部分套曲结构和阮大铖的联章体诗文结构颇为类似。
另外,阮大铖对中国戏曲文化还有一定贡献。他在《春灯谜》序中提出“戏者,戏也”的戏剧观,强调戏曲的娱乐功能,与汤显祖“至情论”形成互补。他不仅擅长填词,还懂音律、会编导。崇祯年间,阮大铖被削籍后,他在南京库司坊买宅筑园建堂,蓄养男优女姬,给自己组了一套家庭戏班,在阮大铖的指导下,“阮家班”戏曲艺术造诣很高,所演曲目被誉为“本本出色,脚脚出色,出出出色,句句出色,字字出色”。据说“阮家班”在明末几位知名公子家中演出时,众人一边夸赞家班,一边痛骂阮大铖。阮大铖死后,家班流散各处,比如冒辟疆的“冒家班”就有“阮家班”成员,客观上为戏曲文化的传播发展起到了积极作用。
来源:铜陵社科苑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