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四月的雨丝裹着风往衣领里钻，我缩了缩脖子，盯着手机屏幕上"小宝已出站"的提示，把伞檐又压低了些。地铁C口涌出的人潮里，蓝色校服的小身影刚晃出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四月的雨丝裹着风往衣领里钻，我缩了缩脖子，盯着手机屏幕上"小宝已出站"的提示，把伞檐又压低了些。地铁C口涌出的人潮里，蓝色校服的小身影刚晃出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林小芸？"

这声音像根生锈的针，突然扎进耳膜。我转身时伞骨差点戳到身后大妈，陈远站在雨里，褪色的格子衬衫下摆沾着水，塑料袋里半盒草莓红得晃眼。

"小宝。"他蹲下来，和我儿子平视，"来，爸爸抱？"

小宝正踮脚够我手里的书包带，闻言歪头看我。我喉咙发紧——离婚三年，这是陈远第一次主动靠近孩子。上回见面还是去年家长会，他站在教室后排，小宝躲在讲台底下不肯出来，我拽着孩子胳膊往外拖时，他像尊石膏像立在原地。

"抱吧。"我听见自己说。

小宝扑进陈远怀里的瞬间，我看见他眼眶红了。这孩子从小认生，上周小区保安逗他，还往我腿缝里钻呢。可陈远身上有股熟悉的蓝月亮洗衣粉味，混着雨水的凉，小宝立刻放松下来，小手揪住他领口："爸爸，你买的草莓甜不甜？"

"甜，比上次妈妈买的还甜。"陈远摸了摸小宝的后脑勺，抬头看我，"在超市看见草莓，想起你说小宝最近爱吃。"

雨下大了，我本能往旁边躲，陈远却把塑料袋举到我们头顶："去前面便利店避避？"

便利店暖黄的灯光里，陈远把草莓洗干净，用小刀切成小块。小宝坐在收银台边的塑料凳上，吸溜着草莓汁，鼻尖沾了点红。我盯着玻璃上的雨痕，想起三年前的冬夜，小宝高烧40度，我抱着他在医院打地铺，陈远凌晨三点发来消息："项目赶进度，实在走不开。"

"我妈住院了。"陈远突然开口，"上个月查出来肺癌早期，手术那天我在手术室门口坐了六个小时。"

我捏着塑料杯的手顿了顿。离婚前婆婆总夸"小芸最会疼人"，后来我们吵架，她还帮着陈远说"男人忙事业是好事"。现在她病了，陈远才想起家庭？

"陪护时，邻床老头跟女儿说，'我这辈子最遗憾的，是没陪孩子读完小学'。"陈远低头剥草莓，指甲盖泛着白，"我妈醒了第一句就问，'小宝上几年级了？'我才想起来，上次见小宝还是他二年级家长会，他躲在讲台底下......"

"妈妈！爸爸手机里有我画的画！"小宝突然拽我袖子。

陈远手机屏幕亮着，相册里全是小宝的照片：幼儿园搭的积木城堡、蜡笔画的"全家福"（只有妈妈和他）、上周家长开放日偷偷塞给他的折纸青蛙。

"你......什么时候拍的？"我喉咙发涩。

"上个月你朋友圈发小宝做手工，我截图存的。"陈远耳尖发红，"后来加你微信，没敢通过。"

我想起上周确实有个好友申请，备注"陈远"，我犹豫半天点了拒绝。现在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小宝咧嘴笑的样子，和陈远手机屏保上的百天照重叠——那照片我离婚时抢着要了，他的屏保却一直没换。

"其实......"陈远把最后一颗草莓塞进小宝嘴里，"离婚那天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了你三小时。你说'我受够了每次生病都只有自己'，我该说'我错了，以后换我守着你'，可张了张嘴只说'好'。"

便利店广播放着《后来》，"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我望着陈远眼下的青黑，想起他从前总说"程序员熬夜是常态"，现在却因陪护母亲熬得眼眶发红。

"你妈手术成功了吗？"我问。

"嗯，刚拆线。"陈远摸出烟盒，又默默塞回口袋，"医生说要保持好心情，我最近每天下班去公园打太极，学做小宝爱吃的可乐鸡翅......"

"妈妈你看！彩虹！"小宝突然指着窗外。

雨停了，天边挂着半道彩虹。陈远抱起小宝贴在玻璃上："小宝，彩虹像不像妈妈织的围巾？"

"像！比妈妈织的还好看！"小宝咯咯笑。

我摸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标着"陈远（删）"的号码。这三年我删了又加，加了又删，对话框里躺着他的消息："小宝生日快到了，他想要变形金刚吗？"

"小芸。"陈远突然说，"那天家长会我不是躲着小宝。我买了他最爱的草莓蛋糕，走到教室门口看见你蹲下来给他擦眼泪，突然就不敢进去——怕你又失望。"

他喉结动了动："这些年我学做饭、学开家长会流程、学给小孩扎小辫（虽然小宝现在不爱扎了），可总觉得欠你们太多。"

小宝趴在他肩头打哈欠，小脑袋蹭着陈远的下巴。我想起离婚前那个暴雨夜，小宝发着烧，我一边擦身体一边哭，陈远冲回家时浑身湿透，抱着小宝说"我错了，以后不加班"，可第二天又被项目叫走，留我守着滚烫的孩子。

"妈妈，我困了。"小宝揉眼睛，"爸爸抱我回家好不好？"

陈远抬头看我，眼里有团模糊的光："我送你们回家吧？"

我接过小宝，他往我怀里钻了钻，又伸出手："要爸爸也抱！"

陈远小心翼翼环住我们娘俩，像捧着易碎的宝贝。路过货架时，我瞥见玻璃上的倒影——眼角有细纹，头发湿哒哒贴在脸上，可怀里的小宝笑得甜，陈远的影子像片温柔的云。

回家路上，陈远走在左边挡着风。小宝趴在我肩头打呼，我听见他轻声说："小芸，我手机存着你所有朋友圈。你发'小宝会系鞋带了'，我在厕所转了三圈；你发'加班到十点，路灯都睡了'，我改代码到凌晨，想多赚点钱让你别那么累......"

我喉咙发紧，想起上周翻出的结婚照。照片里陈远穿着租来的西装，我捧着20块的假手捧花，他说："小芸，我以后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现在日子好了，可我们差点弄丢最珍贵的。

单元楼下，陈远接过小宝："我送他上楼？"

"爸爸，明天还来接我放学好不好？"小宝迷迷糊糊喊。

"好。"陈远应得干脆，"明天带糖炒栗子，你最爱吃的那家。"

我站在楼梯口看他们往上走，陈远的背影有点驼了，不像从前笔挺。可他抱着小宝的样子，像株突然抽条的树，终于学会了怎么好好生长。

夜风掀起衣角，我摸出手机给陈远发消息："明天家长开放日，你能来吗？"

给小宝盖好被子时，手机震动。陈远的消息跳出来："调了闹钟，早上六点起来做早饭。"

窗外的彩虹早没了，可我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慢慢变好。像陈远手机里存了三年的照片，像小宝终于愿意让爸爸抱，像我终于敢发那条消息——有些错过，或许还来得及补上。

至于能不能长久......

看看怀里睡得香甜的小宝，看看楼梯口还在哄他"再坚持一下就到家"的陈远，我突然不想急着找答案了。

毕竟，愿意补上的心意，本身就很珍贵不是吗？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