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巴黎第八区，是一个居民持续流失的典型区域。在由香榭丽舍大道、蒙田大道和乔治五世大道合围而成的“金三角”地带，外国大财团大举收购房产，将原住户逐出家园。五十年间，该区人口几乎流失了一半。

2024年9月5日，巴黎香榭丽舍大街。XAVIER POPY/REA

巴黎第八区，是一个居民持续流失的典型区域。在由香榭丽舍大道、蒙田大道和乔治五世大道合围而成的“金三角”地带，外国大财团大举收购房产，将原住户逐出家园。五十年间，该区人口几乎流失了一半。

如今，在这片巴黎著名的高档住宅区里，仅存最后一所幼儿园和小学。这所名为罗伯特-埃斯蒂安的学校，坐落在马博夫路旁一条人行小道的尽头，毗邻奢侈品鞋店贝鲁蒂。尽管学校目前运营尚可，但新学年伊始，因生源急剧减少，还是被迫关闭了一个班级。

九月的一个早晨8点30分，两位家长准时将孩子送到学校，他们专程从巴黎第十八区赶来。其中一位母亲解释道：“我们的孩子在学校一个特殊的音乐班就读，相当于小学四、五年级，班里的学生来自巴黎各个地区。要不是有这个特殊班级，学校恐怕早就关门了。”

吉约姆是一名财务顾问，她的丈夫是一位南美外交官。她从一辆载货自行车上下来，扶下自己4岁的儿子。她解释说，罗伯特-埃斯蒂安学校的学生构成很特别，要么是外籍人士的子女，要么是附近服务业人员和护工的孩子，此外还有一些是“土生土长”的第八区老居民的后代。“住在这里的家庭太少了。”

另一位家长贾米拉也住在几条街外，她独自抚养着一个7岁的儿子。

坐在金碧辉煌的豪华办公室里，第八区市长（共和党籍）珍妮·德奥特塞尔对眼前的景象深感忧虑。“孩子们现在还在，但能待多久呢？”她反问道。她透露，目前有2000个家庭向她申请社会住房，而且这个数字每年都在增加。然而，在第八区，公共住房仅占主要住宅的不到4%，而作为对比，第十三区和第十九区这一比例分别高达44%和46%。

因此，自2023年以来，这位女市长不顾其政治派别的反对，坚决支持在乔治五世大道上建造23套社会住房。这条大道距离香榭丽舍大街仅200米，建筑采用精美的石材建造。随着大规模翻修许可的提交，相关的争议再度被点燃。

两年前，市长在巴黎市议会为这项社会住房计划辩护时，直言第八区是巴黎人口最少的行政区。她指出：“五十年来，该区人口减少了近一半，主要原因是中央商务区的扩张挤占了居住空间。”她接着补充说，富庶的“黄金三角区”正“随着建筑被身份不明的外国富豪收购而逐渐失去活力，他们强行要求租户搬离，如今这些建筑依然空置”。

天刚破晓，街区便回荡着施工的喧嚣。随着运货卡车的拥堵、游客的熙攘以及上班族奔赴办公室的人流，街道逐渐热闹起来。然而，许多奥斯曼风格的建筑却毫无生气。据巴黎城市规划工作室（APUR）披露，第八区空置住房（包括闲置房和第二套住房）的比例高达36%，创下了首都历史新高。由于“房地产投资者的涌入以及旅游公寓租赁业务的增长”，空置率持续攀升（自2006年以来，香榭丽舍大街的空置率上升了10个百分点）。这正是巴黎市中心人口流失的一个典型案例。

市政府统计显示，整个“黄金三角区”只有2000人登记在选民名册上，而香榭丽舍大街上仅有90人，且并非所有人都长期居住于此。“这是个办公区，周末所有店铺都关门。没有便利店、肉铺……”塞尔吉无奈地说。他租住在著名大道对面的蓬蒂厄街，对住在“香榭丽舍后巷”感到遗憾。“香榭丽舍大街非常干净，而我所在的街道却糟糕透顶，”他总结道，“这里堆满了各种储备物资，酒店、丝芙兰、Zara等商家的员工出口，纸箱和垃圾堆积如山，施工永无休止，夜总会更是灾难现场。”

在皮埃尔一世大道上，法国豪宅公司（Belles Demeures de France）的优雅房产中介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这里只接待豪华房产和国际客户。在弗朗索瓦一世广场或蒙田大道，顶层公寓的价格在每平方米15000至60000欧元之间，若建筑配备礼宾服务或安保岗亭，价格则更高。购房决策可能在一瞬间完成，例如这套近600万欧元的房产，“以极快的速度售予一位美国亿万富翁，他希望在奥运会期间能近在咫尺地欣赏阿尔玛桥的风景。他就是这样买的，”法国豪宅公司总监玛丽-海伦·伦德格林（Marie-Hélène Lundgren）边说边打了个响指。

这位房地产专家继续说道，吸引国际富豪们来到这个街区的是“黄金三角区”内那些精美的古典公寓，这里环绕着精品店和星级餐厅，“步行即可前往四季酒店或广场酒店喝茶”。这些客户购买的都是临时住所，他们每年往往只在这里住几天。“他们对楼下的肉铺或鞋店毫无兴趣。他们很少自己做饭，都去餐厅用餐，”该机构顾问达尼亚（Dania）解释道。在这些公寓里，厨房并非重要空间，能煮杯咖啡或煮个鸡蛋就足够了。

几步之遥，在伊莎贝尔（化名）位于“黄金三角区”中心、经营多年的社区餐厅里，她讲述了自己对这个曾经“像一个非常亲密的村庄”的社区的怀念。“外国投资者在这个社区玩起了大富翁游戏。如今，这些楼房都空置着，”她解释道。她举例说，在拉特雷莫伊街，你散步时就能看到：“所有房子都空着，挂着商业广告牌，打电话询问租住时无人接听，他们根本不希望有人住进去，这些房子可能已经空置二十年了。这些原本都是漂亮的公寓。”

这些横幅属于“黄金三角地产公司”（Golden Triangle Properties），该公司由英国商人阿德里安·拉比（Adrian Rabby）所有，他行事低调却颇具争议。截至2024年1月1日，他通过在卢森堡和丹麦注册的公司，仍在此热门区域持有至少15栋房产。其财富来源至今仍不明朗，尽管有传言称这位“黄金三角幽灵”与卡扎菲家族关系密切。

如今，他价值至少数亿欧元的房地产帝国似乎已被废弃，这很可能是由于阿德里安·拉比在税务和司法方面遭遇了挫折。根据国家金融检察院的最新估计，2023年，蒙田大道35-37号房产出售给弗朗索瓦·皮诺（François Pinault）旗下的开云集团（Kering）时，被扣押的金额超过4.5亿欧元。

几乎覆盖亿万富翁所有房产的多年未拆的建筑许可证告示牌，在这片奢华的建筑群中显得格外刺眼。楼上破碎或敞开的窗户昭示着长期无人居住的状态。底层的商业空间空空如也，施工现场似乎已停滞数月之久。

博卡多街5号完美地体现了这种现象。问题在于：摩纳哥EFG银行向阿德里安·拉比提供了3000万欧元的贷款，但该银行如今在法庭上声称无法核实还款资金的来源。2023年7月，法院下令没收这栋六层楼的建筑。司法执行官的记录描绘了这样一幅景象：一座“豪华建筑”，却已破败不堪，仅有六名租户入住，另有十五套空置房，而与此同时，该建筑的季节性租赁价格却高达每晚1000欧元以上。在最后一次司法转折中，原定于2025年2月6日以4300万欧元起拍价进行的拍卖在最后一刻被推迟。

Sweett 位于 Boccador 街 5 号的顶层，提供一套 320 平方米的顶层公寓，可供季节性出租。 截图来自《世界报》

在同一栋楼的底层，法警的报告指出到2023年底，一块镶木地板“严重浸水”，一块假天花板“因水渍而倒塌”。

该社区的矛盾之处在于，真正居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是普通百姓。顶楼有许多佣人房，”伊莎贝尔强调道。巴黎城市规划协会（APUR）的数据也显示，第八区没有浴室的住房数量高于巴黎平均水平：该区9%的住房没有浴室，而巴黎平均水平仅为7%。城市规划署指出，“这些‘不舒适’的住房主要集中在香榭丽舍大街以南，特别是‘黄金三角区’。”该区域住房过度拥挤现象也十分严重：蒙田大道和富兰克林·D·罗斯福大道之间的住宅中，超过30%存在过度拥挤问题。

在香榭丽舍大街以东，餐饮业年轻员工基利安（Kylian）就住在这样的“女佣房”里——7层无电梯公寓，面积9平方米，月租650欧元。“我家的浴缸在洗脸盆对面，兼作水槽使用。厕所位于楼梯平台处，与楼层的14间房间共用。这不是我的选择，但根据我的情况，由于没有担保人，这是我唯一能找到的公寓，”他解释道。

区长对此毫不掩饰。“即使在第八区，也有人需要帮助，还有不卫生的住房，”珍妮·德奥特塞尔表示。“这些人大多是年轻人或退休人员，爬上服务楼梯对他们来说很困难。”这就是房地产投机的光鲜与悲惨，在同一片土地上的荒诞共存。

来源：日新说Copernicium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