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85年9月,我背着行囊踏上了开往西北的绿皮火车。车窗外的景色从郁郁葱葱的南方丘陵逐渐变成荒凉的黄土高坡,最后定格在甘肃张掖那片被风沙打磨得发亮的戈壁滩上。
1985年9月,我背着行囊踏上了开往西北的绿皮火车。车窗外的景色从郁郁葱葱的南方丘陵逐渐变成荒凉的黄土高坡,最后定格在甘肃张掖那片被风沙打磨得发亮的戈壁滩上。
新兵连的板房在烈日下蒸腾着热浪,班长黝黑的脸庞比砂纸还要粗糙,每天定时定点的集合哨声成了我最深刻的记忆。
最初三个月,我的手掌被单杠磨出血泡,又在沙地里爬战术时结成了厚茧。戈壁滩上的风像刀子,把我们的嘴唇都割裂出细小的血口子。
但正是在这片寸草不生的荒原上,我褪去了青涩,练就了能负重奔跑十公里的铁腿,也养成了把被子叠成豆腐块的执拗。
三年后当我摘下领章退伍时,指导员拍着我肩膀说:"你小子是把好钢,到哪儿都能淬出火星来。"
回到老家山河镇那天,母亲在灶台边抹着眼泪给我煮了荷包蛋。
父亲抽着旱烟没说话,第二天一早就带着我去镇上的塑料厂报了到。流水线上刺鼻的塑料味比戈壁的风沙更难熬,但我总记着班长说过"当兵的人没有吃不了的苦"。
半年后车间主任老周看中我搬原料从不偷懒,调我去管仓库记账,这份需要心细的活计意外地契合我沉默的性格。
就是在仓库清点ABS颗粒的某个午后,我遇见了改变一生的人。
会计科新来的姑娘林秀云抱着账本站在阳光里,蓝布工装裹着纤细的身材,发梢沾着从窗外飘进的柳絮。她核对数字时总要把算盘珠子拨得脆响,有次发现我多记了半吨原料,竟直接跑到仓库来理论。
那天她急得脸颊泛红的样子,像戈壁滩上难得一见的沙枣花。
之后两年,我们保持着比工友亲近又比恋人疏远的关系。
我会在她加班时"恰好"留下检修电路,她会在我感冒时"顺手"带一饭盒姜汤。
有次她指着厂报上我的先进事迹笑问:"闷葫芦也能写出这么长的发言稿?"
我搓着工作服上的机油渍不知如何接话,她却突然哼着《十五的月亮》走开了,辫梢在阳光下划出金黄的弧线。
转折发生在1991年春天,林秀云突然辞职在镇中学门口支了个面摊,还找我借了八百块钱。
半年过去,面摊生意越来越好,可那八百块钱她却迟迟不见归还。
有次我实在忍不住,趁收摊时拦住她:"秀云,那钱......"
话没说完,她突然把抹布摔进面盆:"要钱没有,要人可以!"
我愣在原地,看着她红着眼眶跑进后厨,面汤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背影。
难道她是对我有意思,还是不想还钱?我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回家。
父亲知道情况后,老爷子敲着烟袋锅笑骂:"你呀,是当兵把脑子当傻了?人家姑娘生意红火,差你那八百块钱?那是对你有意思啊!"
仔细回想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似乎秀云我一直都是那个懵懂而开窍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我走进林秀云的面摊,她云正踮脚够高处的调料罐,我伸手接过的瞬间,她围裙口袋里滑落的记账本摊开在地上——密密麻麻全是"建军"开头的条目:"建军胃疼要备酵母片"、"建军爹的棉鞋尺寸"、"建军的八百块"……
婚礼那天,战友们起哄要我交代恋爱经过。
她系着当年那件蓝布围裙在厨房下长寿面,突然探出头喊:"你们问问这个闷葫芦,当年在戈壁滩是不是把话都留给骆驼了?"
满院子的笑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面汤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轮廓,就像我们初次相遇时那团明亮的阳光。
如今我们的塑料制品厂已经开了三家分店,女儿去年考上了国防科技大学。
有时深夜看着妻子在台灯下核对账本的身影,我总会想起戈壁滩上那些星空璀璨的夜晚。
原来人生最珍贵的淬炼,不是把血肉锻打成钢铁,而是让钢铁学会感受风的温度。
那八百块钱早变成了保险箱里的纪念品,它提醒着我:有些心意像沙漠里的暗河,沉默却永不干涸;有些缘分需要时间发酵,就像戈壁滩的胡杨,越是干旱,根系越要往深处缠绕。
来源:白杨聊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