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05年夏，石家庄市第一中学高考成绩公布的那天，校门口挤满了翘首以盼的学生和家长。
夕阳西下，林国强坐在昏暗的书房里，手指轻抚着那张泛黄的高考志愿表。
“你又在看那张表了？”妻子端着热茶走进来。
“十五年了，美丽。”他声音沙哑，“她说过永远不会原谅我。”
“可她总会明白的，你是为她好。”
林国强摇摇头：“我剥夺了她的选择权，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我。”
话音刚落，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上跳动着一个久违的名字——“雨晴”。
01
2005年夏，石家庄市第一中学高考成绩公布的那天，校门口挤满了翘首以盼的学生和家长。
“林雨晴，647分！”广播里传来校长激动的声音。
站在人群中的林国强眼眶湿润，他的女儿，不负众望考出了全校第三的好成绩。这个分数足以让她进入北京大学，实现他们家庭的第一个大学梦。
“爸！”林雨晴挤过人群扑进父亲怀里，“我考上北大了！”
林国强紧紧抱住女儿：“雨晴，你做到了！你妈知道了一定高兴坏了。”
回家的路上，林雨晴兴奋地说着自己的规划：“爸，我一定要报北大中文系，我已经想好了，大学四年专攻现代文学，毕业后先做编辑积累经验，然后成为一名作家，像余华、莫言那样的作家！”
林国强听着女儿的畅想，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他没有打断她，只是默默地开着车，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晚上，一家三口庆祝雨晴的好成绩。林国强特意买了一瓶红酒，这在他们家是很少见的奢侈。
“来，为我们的大学生干杯！”林国强举起酒杯，眼中满是骄傲。
“爸，妈，我已经填好志愿表了。”雨晴拿出一张表格，“我报了北大中文系，这是我从小的梦想，你们支持我吧？”
林国强的手微微颤抖，他看着妻子王美丽，后者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雨晴，你确定要学中文吗？现在计算机多有前途，你数学那么好...”
“爸，我知道你担心就业问题，但我真的很喜欢文学。我都想好了，实在不行就考研，考博，走学术道路也可以。”雨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林国强没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填好的志愿表给我，明天我去学校帮你交。”
深夜，林国强独自坐在书房里，面前摊开着女儿的志愿表。屋外雷雨交加，仿佛印证着他内心的挣扎。
“国强，还不睡吗？”王美丽端来一杯牛奶。
“美丽，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林国强抬起头，眼中满是痛苦。
王美丽看了看桌上的志愿表：“你在想雨晴的事？”
“你还记得我大学时的文学梦吗？”林国强苦笑，“我也曾经像她一样，想成为作家，结果呢？生活的重担压得我喘不过气，不得不放弃梦想，教书糊口。我不希望她重蹈我的覆辙。”
“可那是她的选择，国强。”
“选择？”林国强声音提高，“你以为十八岁的孩子知道什么是选择吗？她只是被自己的幻想冲昏了头脑！现在的社会，学文科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毕业即失业！计算机才有前途，才能给她稳定的生活！”
王美丽叹了口气：“可如果她知道你改了志愿，会恨你的。”
“恨我就恨我吧，”林国强拿起笔，下定决心，“只要她将来能过上好日子，我宁愿她恨我一辈子。”
他小心翼翼地在志愿表上划掉“中文系”，写上“计算机科学系”。
这个夜晚注定无眠，林国强做了人生中最艰难的决定之一，他知道自己可能永远失去女儿的信任，但他相信，这是为了女儿好。
两个月后，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寄到了林家。
“爸，妈，通知书来了！”雨晴兴奋地拆开信封，脸上的笑容却在看到专业的那一刻凝固了。
“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她难以置信地读着，“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填的是中文系！”
林国强站在一旁，心脏狂跳，他知道瞒不住了。
“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雨晴的声音颤抖着，已经猜到了什么。
林国强深吸一口气：“雨晴，是我改的志愿。我...”
“你怎么能这样！”雨晴打断他，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这是我的人生，我的未来！你凭什么擅自做决定？”
“我是为你好！”林国强急切解释，“中文系毕业生找工作多难你知道吗？计算机才有前途！”
“为我好？”雨晴冷笑，泪水夺眶而出，“你根本不关心我想要什么！你只在乎自己的想法！我恨你！”
“雨晴！”王美丽试图拉住转身要走的女儿。
“妈，别拦我，我现在不想看到他！”雨晴甩开母亲的手，冲出家门。
林国强想追出去，被王美丽拦住：“让她静一静吧。”
雨晴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从小的梦想，就这样被父亲一笔勾销。她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连最基本的选择权都没有。
夜深了，雨晴才回到家。家里一片漆黑，只有书房的灯还亮着。她轻轻推开门，看到父亲坐在桌前，面前摊着她的高考成绩单和录取通知书。
“雨晴，”林国强抬起头，眼中满是疲惫，“我知道你恨我，但请你相信，我是为了你的未来考虑。”
“我的未来应该由我自己决定。”雨晴冷冷地说。
“你还太年轻，不知道社会的残酷...”
“够了！”雨晴打断他，“我不需要你替我做决定！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会去北大，但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从今以后，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也不会再相信你！”
林国强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他知道，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弥补他对女儿造成的伤害。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的气氛凝重到令人窒息。雨晴几乎不和父亲说话，所有的交流都通过母亲中转。林国强想道歉，想解释，但每次看到女儿冰冷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开学前一天，雨晴收拾好行李，准备前往北京。
“雨晴，爸爸要送你去学校。”王美丽小心翼翼地说。
“不用了，我自己去。”雨晴头也不抬地继续整理行李。
“可是北京那么远...”
“妈，我说了不用！”雨晴提高声音，随即又软下来，“对不起，妈，我不是冲你发火。但我真的不想和他一起去北京。”
林国强站在门外，听到这话，心如刀割。他默默地离开，来到书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是他准备好的生活费。他知道女儿不会接受他亲手给的钱，只能托妻子转交。
第二天一早，雨晴背着行李出发。林国强早已起床，但他没有出门送别，只是透过窗帘的缝隙，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眼中满是不舍和痛苦。
“她会原谅我吗？”林国强低声问站在身边的妻子。
王美丽握住他的手：“给她时间吧。”
可林国强不知道，这一别，竟是十五年的生死两隔。
02
北京大学的校园比雨晴想象中更美，古朴的建筑，苍翠的树木，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秀学子。但这一切美好都无法掩盖她内心的不甘和愤怒。
军训期间，雨晴总是沉默寡言。室友们热情地讨论专业和未来时，她只是冷淡地表示自己是被迫学计算机的。
“天啊，你居然不喜欢计算机？”室友小璐惊讶地说，“计算机可是现在最热门的专业，多少人挤破头想进来！”
雨晴苦笑：“我本来想学中文的，可惜...”
第一学期的课程开始了，高等数学、线性代数、程序设计基础，每一门都让雨晴头疼不已。她从小理科不差，但面对这些专业课程，她感到力不从心。更重要的是，她的心根本不在这上面。
期中考试，雨晴拿到了人生中第一个不及格。看着试卷上鲜红的分数，她崩溃了，躲在宿舍里哭了一整晚。
“雨晴，别太在意，大一上学期大家都在适应。”室友小璐安慰她。
“不是这个原因，”雨晴擦干眼泪，“我根本就不该来这个专业。都怪我爸，如果不是他擅自改了我的志愿...”
“既来之则安之吧，要不要考虑转专业？”
雨晴摇摇头：“申请转专业太麻烦了，而且不一定能成功。”
“那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文学社？我听说他们经常组织读书会和创作活动，说不定能找到些慰藉。”
雨晴眼前一亮：“真的吗？谢谢你，小璐！”
在文学社，雨晴找到了一片精神家园。这里的同学都热爱文学，经常讨论各种作品，还会分享自己的创作。雨晴如鱼得水，很快成为社团的活跃分子。
文学社的指导老师张教授对雨晴的文笔赞赏有加：“雨晴，你的文章有深度，有感染力，为什么不学中文系呢？”
“我本来想学的，可是...”雨晴苦笑，“家庭原因。”
张教授鼓励她：“那就把写作当成业余爱好吧，说不定未来你能把计算机知识和文学结合起来，创造出不一样的东西。”
雨晴点点头，但内心并不以为然。她认为技术和文学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永远无法融合。
第一个寒假到来，室友们都收拾行李准备回家。雨晴却申请留校，理由是要补习功课。
“雨晴，不回家过年吗？”小璐惊讶地问。
“不想回。”雨晴简短地回答。
小璐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叮嘱她：“那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
除夕夜，空荡荡的宿舍楼里，雨晴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发呆。手机响了，是母亲的来电。
“雨晴，吃饭了吗？”电话那头，王美丽的声音充满思念。
“吃了，食堂今天有年夜饭。”雨晴强装轻松。
“爸爸很想你...”
“妈，”雨晴打断她，“我不想提他。”
王美丽叹了口气：“好吧，不提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
“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吧。”雨晴含糊其辞。
挂掉电话，雨晴望着窗外绽放的烟花，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她多么想回家啊，可是一想到父亲，那股倔强就让她无法迈出那一步。
与此同时，石家庄的林家，林国强坐在饭桌前，看着女儿空着的座位，食不知味。
“她还好吗？”他小声问妻子。
“挺好的，说学校有年夜饭。”王美丽没有告诉丈夫，女儿提起他时的冷漠语气。
林国强点点头，强颜欢笑：“那就好，大学生活丰富，比在家有意思多了。”
王美丽看着丈夫日渐消瘦的脸庞，心疼不已。自从女儿离家，他整个人都憔悴了，工作之余总是默默地看着女儿的照片发呆。
03
大一结束，雨晴的成绩勉强及格。暑假她没有回家，而是留在北京找了份实习工作。母亲再三催促，她只推说工作忙，没时间回去。
大二开始，雨晴逐渐适应了大学生活，也对计算机专业有了基本的了解。她不再像大一那样排斥专业课，但内心的怨气并没有消散。
这一年的春节，雨晴还是没有回家。她给母亲打电话拜年，只字不提父亲。林国强守在电话旁，希望能跟女儿说上几句话，但一直没等到机会。
“雨晴真的那么恨我吗？”林国强问妻子。
王美丽安慰他：“孩子心里有气，给她时间吧。”
时间来到大三，雨晴的专业课程进入了更深入的阶段。一次偶然的机会，她选修了“人机交互设计”这门课程，第一次对计算机产生了真正的兴趣。
“同学们，计算机不仅仅是冰冷的代码和算法，更是连接人与人的桥梁。”授课老师的一番话触动了雨晴，“好的产品设计应该是技术与人文的完美结合。”
雨晴若有所思，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或许技术和文学并非不可调和。
课后，她主动找到老师：“王老师，我一直很喜欢文学，您觉得这和计算机专业冲突吗？”
王老师笑了：“怎么会冲突？相反，你的文学素养可能会成为你的优势。现在的互联网产品越来越注重用户体验，而讲好故事、理解人性恰恰是文学的长项。”
这番话给了雨晴极大的启发。她开始尝试将自己的文学爱好与专业知识结合，在一次课程项目中，她设计了一个数字阅读平台，获得了全班最高分。
“雨晴，你的设计太棒了！”小璐赞叹道，“技术和创意的完美结合！”
雨晴笑了，这是她进入大学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专业感到自豪。
大三暑假，雨晴获得了一家知名互联网公司的实习机会。这次实习经历让她大开眼界，她看到了计算机技术如何改变人们的生活，也意识到自己的文学背景如何为产品设计提供独特视角。
实习结束后，公司主管鼓励她毕业后来应聘。雨晴心里一动，也许这就是她未来的方向。
尽管专业上有了新的认识，但雨晴对父亲的态度丝毫没有软化。大三那年春节，母亲再次邀请她回家，她还是找借口拒绝了。
“雨晴，爸爸身体不太好...”母亲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说。
雨晴心头一紧，但很快又硬起来：“他怎么了？”
“血压有点高，医生让他注意休息。”
“那你照顾好他吧。”雨晴语气平淡，但挂掉电话后，她坐在床边发了很久的呆。
大四开始，雨晴全身心投入到毕业设计和工作申请中。她的毕业设计是一个结合人工智能的文学创作辅助平台，获得了导师的高度评价。
“雨晴，你的项目很有创新性，技术和文学的结合非常巧妙。”导师说，“你考虑过读研吗？”
雨晴摇摇头：“我想先工作几年，积累经验。”
真正的原因是，她迫不及待想要经济独立，不再依赖家庭，尤其是父亲的支持。
毕业前夕，母亲打来电话，询问她的毕业典礼安排。
“雨晴，毕业典礼是哪天？我和你爸准备去北京参加。”
雨晴沉默片刻：“妈，不用来了。典礼那天人太多，很乱的。”
“可是这是你人生中的重要时刻，我们不能缺席...”
“妈，我说了不用来！”雨晴语气强硬，随后又软下来，“真的不用麻烦了，我毕业后直接去公司报到，没时间陪你们。”
电话那头，王美丽叹了口气：“好吧，随你。对了，你爸让我问问，你愿意回家住几天吗？哪怕就一两天...”
“不了，我时间很紧。”雨晴干脆地拒绝。
挂掉电话，雨晴心里五味杂陈。四年大学生活即将结束，她已经从那个懵懂的高中生成长为独立的成年人。她在学业上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找到了心仪的工作，唯一没有解决的，就是与父亲的心结。
毕业那天，雨晴孤零零地参加了典礼，拍了几张照片发给母亲。看着周围同学们与父母的欢声笑语，她内心升起一丝孤独和遗憾。
但很快，这些情绪就被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冲淡了。毕业后，雨晴直接去了那家互联网公司报到，正式开始了她的职场生涯。
04
2009年盛夏，雨晴拎着行李箱，站在北京中关村一栋写字楼前。作为应届毕业生，她即将在这里开始她的第一份正式工作。
公司是国内新兴的互联网企业，主打社交产品，正处于快速发展期。雨晴被分到用户体验部门，负责产品界面设计和用户研究。
入职第一天，部门经理对她印象深刻：“林雨晴，北大计算机系的高材生，还有文学特长，很期待你的表现。”
雨晴微笑点头，心想：也许父亲的决定确实给了她一个不错的起点，但这并不能抹平他剥夺她选择权的事实。
刚入职的日子并不轻松，雨晴需要快速适应职场节奏，学习新技能，融入团队。好在她适应能力强，很快就上手了工作。
“雨晴，你的设计方案很有特色，”项目主管评价道，“尤其是产品文案，既简洁又有温度，不像一般的技术人员写的那么生硬。”
雨晴笑了笑：“可能是因为我喜欢文学吧。”
工作三个月后，雨晴租了一套小公寓，正式告别了大学宿舍生活。她给母亲打电话，告知新住址。
“雨晴，你爸想和你说几句话...”电话那头，母亲小心翼翼地说。
“妈，我还有事，下次再聊。”雨晴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林国强握着话筒，久久不愿放下。王美丽心疼地拍拍他的肩膀：“给她时间吧。”
林国强苦笑：“都快五年了，她还是不肯原谅我。”
第一年的工作表现优异，雨晴获得了提前晋升的机会。她所设计的用户引导流程获得了用户的广泛好评，被公司作为标杆案例。
每逢节假日，母亲都会催她回家看看，但雨晴总是以工作忙为由推脱。她确实很忙，但更多的是不想面对父亲。
“雨晴，你爸很想你。”一次通话中，母亲忍不住直白地说。
雨晴沉默了一会儿：“妈，我不想谈这个话题。”
“都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原谅他一次吗？”
“原谅什么？原谅他毁了我的梦想吗？”雨晴声音陡然提高，“如果不是他擅自改了志愿，我现在已经是一名作家了！”
“可你不是也找到了自己的路吗？你不是也很成功吗？”
“那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雨晴倔强地说，“我的成功，和他无关！”
时间飞逝，转眼雨晴工作已经三年。她从普通设计师晋升为项目经理，带领一个小团队，负责公司核心产品的用户体验优化。
这三年里，她的生活轨迹始终没有交汇到石家庄的家。母亲曾两次来北京看她，但父亲始终没有出现。
“爸爸最近怎么样？”一次吃饭时，雨晴终于忍不住问道。
母亲眼前一亮：“挺好的，就是老了不少。他...他经常问起你。”
雨晴沉默不语，低头吃饭。
“雨晴，你爸去年生病住院的事，我没告诉你。”
雨晴手中的筷子一顿：“什么病？严重吗？”
“胆结石，做了手术，现在没事了。他不让我告诉你，怕你担心。”
雨晴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但心里泛起一丝酸楚。
2014年，雨晴已经是公司的核心骨干，年薪过百万。她买了房子，换了车，物质生活十分富足。但每当夜深人静，她总感到内心有一处空洞，怎么也填不满。
春节前，雨晴收到了一个意外的包裹，寄件人是父亲。
包裹里是一叠打印整齐的纸张，是她这些年发表在公司博客和行业媒体上的文章，全都被精心收集起来，按时间顺序装订成册。扉页上有父亲的字迹：“雨晴文集（2009-2014）”。
雨晴的手微微颤抖，翻开第一页，看到了父亲的留言：
“雨晴： 你的文章我都看了，写得很好，比我年轻时强多了。虽然你没能成为专职作家，但你的文字依然感染了很多人。我为你骄傲。 爸爸”
雨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最终只是把文集放在了书架上，没有给家里打电话。
春节时，她照例没有回家，只是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拜年。
“雨晴，收到爸爸寄的东西了吗？”母亲小心翼翼地问。
“收到了，谢谢。”雨晴简短地回答。
“你爸收集了你所有的文章，他很关注你的动态...”
“妈，我还有事，先这样吧。新年快乐。”雨晴匆匆挂断电话。
放下电话，雨晴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烟花，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她多想告诉父亲，她看到他的留言了，她知道他在关注她。但那股倔强和委屈，让她无法迈出和解的那一步。
工作第六年，雨晴迎来了职业生涯的重要转折。公司决定开发一款新产品，针对年轻人的写作和创作需求。因为雨晴的文学背景和技术能力，她被任命为项目负责人。
“这是你的舞台，雨晴，”总监对她说，“把你对文学的理解和对技术的掌握结合起来，做一个真正有温度的产品。”
雨晴全身心投入到这个项目中。她带领团队调研市场，分析用户需求，设计产品功能。在这个过程中，她找到了文学和技术的完美结合点，也第一次感到，也许父亲当年的决定，无意中为她开启了一条特别的道路。
可惜，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又被她压在心底。
05
项目进展顺利，产品上线后获得了良好的市场反响。雨晴的团队因此获得了公司的特别嘉奖。在庆功宴上，同事们起哄让她发言。
雨晴站起来，环顾四周，微笑着说：“感谢团队的每一个人，是大家的努力让这个产品成为可能。其实我大学报的不是计算机专业...”
她突然停住了，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她差点说出“是我父亲偷偷改了我的志愿”，但最终只是笑着说：“总之，很幸运能走上这条路，把我对文学的热爱和技术结合起来。”
十年时光匆匆而过，雨晴已经成为公司的高级技术总监，带领一个几十人的团队。她的产品获得了多个行业大奖，她本人也成为业内知名的产品专家。
这十年里，她一次也没有回过家。每逢春节，她都选择出国旅行，或者留在北京加班。与母亲的联系依然保持着，但提起父亲，她总是避而不谈。
“雨晴，你真的不能放下吗？”一次通话中，母亲忍不住问道，“你爸都六十多岁了...”
雨晴沉默良久：“妈，有些伤害，不是时间能抹平的。”
“可他真的是为了你好啊！”母亲急切地说。
“为我好？”雨晴冷笑，“剥夺我的选择权，这叫为我好？”
“你不明白...”母亲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算了，随你吧。”
2020年春，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席卷全国。雨晴正带领团队开发新产品，忙得不可开交。一天深夜，她刚结束视频会议，手机突然响起。
是母亲打来的。
“妈？这么晚了有事吗？”雨晴疑惑地接起电话。
“雨晴，你能回来一趟吗？”母亲的声音透着焦急。
雨晴心一沉：“怎么了？是不是爸出事了？”
“我...我生病了，需要做手术。”
“什么？严重吗？”雨晴顿时紧张起来。
“医生说要切除胆囊，手术有点风险。你爸...他坚持要等你回来再做决定。”
雨晴沉默了，她知道母亲一向身体健康，突然需要手术，情况一定不简单。
“我...我尽快安排。”她迟疑地说。
“雨晴，其实...有些事，你该知道了。”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
“什么事？”
“不是电话里能说清的，你回来吧，我和你爸等你。”
挂掉电话，雨晴心神不宁。十五年了，她从未踏入家门一步。如今，母亲的病情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个选择。
第二天，雨晴请了假，订了返回石家庄的高铁票。临行前，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只给母亲发了信息，告知自己的到达时间。
坐在高铁上，雨晴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心情复杂到极点。十五年前离家时，她是个愤怒受伤的少女；如今回家，她已是事业有成的职场精英。这十五年里，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但内心的伤痕始终未能愈合。
列车即将到站，雨晴的手机突然亮起，是母亲发来的信息：
“雨晴，有件事我必须在你到家前告诉你。其实，你爸年轻时是个文学青年，还获得过省级文学奖。因为生活所迫，他放弃了自己的文学梦想，成为一名物理老师。他不希望你重蹈他的覆辙，所以...”
雨晴的手微微颤抖，这个信息如同晴天霹雳，彻底颠覆了她对父亲的认知。
母亲又发来一条：
“这十五年里，他收集了你所有的文章和报道，关注你的每一步成长。他从不后悔改变你的志愿，但他无时无刻不在愧疚，愧疚自己剥夺了你的选择权。”
列车到站了，雨晴木然起身，拿起行李走出车厢。站台上没有来接她的人，她也没有通知家里自己的具体到达时间。
走出火车站，雨晴决定先去医院看望母亲。出租车上，她的手机又收到一条母亲的信息：
“你爸不知道我告诉你这些。他一直害怕你知道真相后会更恨他，觉得他虚伪。但我觉得，是时候让你知道一切了。十五年太长了，雨晴。”
雨晴的眼眶湿润了。她想起了父亲寄给她的那本“文集”，想起了那些默默的关注和支持。
06
到达医院，雨晴直奔母亲所在的病房。推开门，她看到母亲坐在病床上，气色还不错，而父亲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头看书。
多年不见，父亲已经两鬓斑白，脸上的皱纹也深了许多。他似乎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
“雨晴！”母亲看到她，惊喜地叫出声。
父亲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他站起来，嘴唇颤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雨晴站在门口，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阔别十五年的父亲。
“妈，你...你还好吗？”她最终只是看向母亲。
“我挺好的，”母亲微笑着说，“其实...我的病情没有那么严重，医生说可以再观察一段时间。”
雨晴一愣，随即明白了母亲的用意。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为的是让她回家，让父女两人有机会和解。
“你...你回来了。”父亲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雨晴看着父亲，不知该说什么。十五年的怨恨和心结，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开的。
“我...我去买点水果。”父亲突然说，转身匆匆离开了病房，像是在逃避什么。
病房里只剩下母女两人。母亲拍拍床边，示意雨晴坐下。
“妈，你是不是骗我？”雨晴直言不讳。
母亲叹了口气：“如果不这样，你会回来吗？”
雨晴沉默不语。
“你看到我发的信息了吗？关于你爸年轻时的事。”
雨晴点点头：“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母亲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旧笔记本，“这是你爸大学时写的小说手稿，他一直珍藏着。”
雨晴接过笔记本，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面是父亲年轻时清秀的字迹。文字流畅生动，情感真挚，完全不像是一个理工科老师写的东西。
“他大学学的是中文，还在校报发表过不少作品，毕业那年还获得了省文学新人奖。”母亲说，“可是那时候文学工作者待遇很差，他家里又困难，不得不放弃梦想，考了教师资格证，成了一名物理老师。”
雨晴震惊地听着，这些都是她从未知道的事情。
“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坚持自己的梦想。所以当他看到你执意要学中文时，就害怕你将来会像他一样，为理想和现实挣扎。”
“所以他就擅自改了我的志愿？”雨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他知道这样做不对，但他宁愿你恨他，也不想看到你将来像他一样痛苦。”母亲握住雨晴的手，“这十五年，他一直在默默关注你的成长，为你的成就感到骄傲。”
雨晴想起了那本“文集”，心头一阵酸楚。
“你知道吗？你第一份工作面试前，他托了关系联系了公司的人力主管，请他们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你的第一个项目，他买了十几个账号天天使用，就为了增加你的产品数据。”
“什么？”雨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前年他退休后，把退休金的一部分捐给了一个支持年轻作家的基金会，因为他说，这是他欠你的。”
雨晴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一直以为父亲是个冷酷自私的人，没想到他在背后默默付出了这么多。
“妈，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雨晴擦干眼泪，声音哽咽。
“就做你自己，雨晴。他不求你原谅，只希望能再见你一面。”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父亲拎着一袋水果走了进来。看到雨晴红肿的眼睛，他愣住了：“你...你们聊什么了？”
母亲冲雨晴使了个眼色，随即说：“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你们父女俩出去走走吧。”
雨晴和父亲面面相觑，最终，雨晴点点头：“好，爸，我们出去说说话吧。”
这是十五年来，她第一次主动叫父亲“爸”。
07
医院的小花园里，父女俩并肩而行，谁都没有开口。多年的隔阂让他们不知如何打破沉默。
最终，雨晴停下脚步，面对父亲：“爸，妈告诉我了，关于你年轻时的事。”
父亲一愣，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不该告诉你的。”
“为什么不该？”雨晴直视父亲的眼睛，“你觉得我会更恨你吗？”
父亲低下头：“我怕你觉得我虚伪。一边阻止你学文学，自己却曾经是个文学青年。”
“我确实有点生气，”雨晴坦诚地说，“但更多的是...心疼和遗憾。”
父亲抬起头，眼中满是惊讶。
“我心疼你年轻时被迫放弃梦想，遗憾我们之间错过了十五年。”雨晴的声音有些哽咽，“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些？”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父亲苦笑，“我知道改变你志愿的行为是错的，但我不后悔这个决定。看到你现在的成就，我更加确信那是正确的选择。”
“可你剥夺了我的选择权！”雨晴控制不住情绪，声音提高。
“是的，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自私也最无私的事。”父亲坦然承认，“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看到你重蹈我的覆辙。”
雨晴沉默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多年的怨恨和刚刚得知的真相在心中交织，让她一时难以理清思绪。
“雨晴，无论你是否原谅我，我都为你骄傲。”父亲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你比我强大得多，即使走了一条自己最初不想走的路，也能取得如此成就。”
看着父亲真诚的眼神，雨晴心中的坚冰开始融化。她想起了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那些她认为是自己努力得来的成功，原来也有父亲默默的支持和关注。
“我需要时间消化这些。”雨晴最终说道。
父亲点点头：“我理解。无论你需要多久，我都会等。”
回到病房，母亲已经睡着了。雨晴和父亲坐在病床两侧，各自沉默。
“我先回宾馆了，”雨晴起身说，“明天再来看妈。”
父亲点点头：“我送你去门口。”
告别时，雨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拥抱父亲。十五年的隔阂，不是一朝一夕能消除的。
回到宾馆，雨晴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得知的一切。父亲的过去，他的付出，他的愧疚，这些都是她从未想过的。
她拿出手机，找到那个她存了十五年却从未拨打过的号码——父亲的手机。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父亲惊讶的声音：“雨晴？”
“爸，”雨晴深吸一口气，“我想告诉你，也许...也许你当年的决定是对的。”
电话那头，父亲沉默了，只有急促的呼吸声。
“如果不是学了计算机，我可能不会有今天的成就。技术和文学的结合，给了我一个独特的视角。”雨晴继续说，声音渐渐平稳，“这些年，我一直以为成功都是我自己的努力，现在才知道，你一直在背后支持我。”
“雨晴，我...”父亲的声音哽咽了。
“我还没有完全原谅你，”雨晴坦诚地说，“但我想尝试理解你，理解你当年的决定。”
“谢谢你，雨晴，谢谢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父亲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这是雨晴第一次听到父亲哭泣，心头一颤。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教她骑自行车，想起高中时父亲熬夜陪她复习功课，想起大学入学时父亲在车站目送她远去的背影...
“爸，”雨晴也红了眼眶，“明天见。”
挂掉电话，雨晴躺在床上，眼泪无声地流下。十五年的坚冰，在这一刻开始融化。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她知道，第一步已经迈出，剩下的路，他们可以一起慢慢走。
08
第二天一早，雨晴来到医院。推开病房门，她看到父亲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出神。听到动静，父亲转过头，眼中满是期待和紧张。
雨晴微微一笑：“早，爸。”
父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早，雨晴。”
“妈呢？”
“去做检查了，一会儿就回来。”父亲站起来，有些局促地整理着病床。
雨晴注意到父亲手边放着一本厚厚的相册。“那是什么？”她指着问道。
父亲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是我这些年收集的你的照片和报道。”
雨晴走过去，翻开相册。里面是她从大学到现在的各种照片：毕业照，获奖照，公司活动照，甚至还有几张她参加行业会议时的照片，都是从媒体或社交网络上精心收集来的。
“你怎么有这么多我的照片？”雨晴惊讶地问。
“你在网上发的每一张照片，我都会保存下来。”父亲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在媒体上的每一次报道，我都剪下来贴在这里。”
雨晴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一张自己最近在公司年会上的照片，旁边贴着一张剪报，标题是《从技术到人文：探索互联网产品的温度》，作者正是她自己。
“爸，我...”雨晴的眼眶再次湿润。
父亲摆摆手：“我知道你不想听我道歉，也不需要我解释。我只想告诉你，虽然我们分开了十五年，但在我心里，你一直都在。”
雨晴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父亲。十五年来积攒的委屈、怨恨、不解，在这一刻全部化作眼泪，浸湿了父亲的衣襟。
父亲轻轻拍着女儿的背，也泪流满面。他等这一刻，等了太久太久。
“爸，对不起，我不该一直不理你...”雨晴哽咽着说。
“傻孩子，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父亲柔声道，“是我剥夺了你的选择权，让你背负了这么多年的痛苦。”
母亲推门而入，看到相拥而泣的父女俩，惊喜地捂住嘴巴，眼中闪烁着幸福的泪光。
雨晴最终留在石家庄待了一周，陪伴父母，弥补这十五年的缺失。她了解到了更多父亲的过去，也向父亲分享了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临走前，父亲给了她一个厚厚的文件夹：“这是我年轻时写的一些东西，没发表过。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看看。”
回到北京后，雨晴第一件事就是翻阅父亲的文稿。那些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一个年轻人对文学的热爱和对生活的思考。字里行间，她看到了父亲年轻时的影子，也看到了自己。
两个月后，雨晴做了一个重要决定：她要创建一个平台，帮助文学爱好者和科技工作者跨界合作，创造有温度的内容和产品。
她给这个项目取名为“旧梦新生”，寓意是旧的梦想以新的方式重生。项目启动那天，她特意邀请父母来北京参加发布会。
“这个平台的灵感来自我和父亲的故事，”雨晴在发布会上说，“我们都曾经有过文学梦，但因为各种原因走上了不同的道路。通过这个平台，我希望能帮助更多人在现实和梦想之间找到平衡点。”
台下，父亲注视着台上自信从容的女儿，眼中满是骄傲和感动。十五年前那个偷偷改变志愿的决定，曾经让他失去了女儿的信任，但最终却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成就了女儿独特的人生道路。
发布会后，雨晴拥抱了父亲：“爸，谢谢你当年改了我的志愿。”
父亲泣不成声，十五年的愧疚和担忧，在这一刻终于得到释放。
有时候，生活的错误可能是另一种形式的馈赠。雨晴和父亲的故事告诉我们，即使是最深的伤痕，也能在理解和宽恕中得到愈合。而那些被打断的梦想，也许会以另一种方式，在未来的某一天重新绽放。
来源：清风唏嘘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