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韵绵长】116||樱桃进士蒋捷①-1【流光易老】

摘要：蒋捷，你生于官宦世家，早年，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官二代”兼“富二代”的优裕生活。不料，幸福如浮云，总是太过匆匆。你还没有足够地享有前辈造就的富裕时，父母相继去世，你的风光岁月就此完结。

【宋韵绵长】116||樱桃进士蒋捷①-1【流光易老】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一剪梅·舟过吴江》

蒋捷，你生于官宦世家，早年，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官二代”兼“富二代”的优裕生活。不料，幸福如浮云，总是太过匆匆。你还没有足够地享有前辈造就的富裕时，父母相继去世，你的风光岁月就此完结。

那年月，南宋小朝廷风雨飘摇，危机四伏。元兵南侵，兵荒马乱，战火连连，草根百姓，难有宁日。你离丧交加，被迫加入到了声势浩大的逃难队伍，四处奔波，难有终结之日，落脚之处。

一天，你所在的难民队伍一路奔来，逃到吴江，连绵大雨，河水猛涨，逃难的航船无法继续颠簸起航。滞留时日，你寂寞难耐，便来到附近的一座酒楼借酒浇愁。忽然，几声吴地方言立刻勾起了你的思乡之情。

于是，在一番乡思的酝酿发酵之后，便有了这阕《一剪梅》。

漂泊路上，又见春天。

还是去年的舟船，你在吴江上没有目的地飘摇，羁旅之愁充盈满怀。你看见，河岸边酒旗招摇，店老板正殷勤地招揽客人。你忍不住想借酒浇愁，与吴侬软语有了这一次的不期而遇。难说艳遇，总说乡愁萦绕，总是别恨悠悠。

赶路，赶路，尽快赶到目的地吧。你一再催促船夫向前驶去。刚才还是秋娘渡，转眼又到了泰娘桥，眼前美景一幕换了一幕，你却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怎么也无心欣赏。此刻，“风又飘飘，雨又萧萧”，眼前的处境实在令人烦恼。

因为，目的地在哪里？哪一天才能回家洗清扑满征尘的客袍？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奔波劳顿的生活呢？哪一天才能和家人热热闹闹地团聚呢？才能和佳人娇妻调弄镶有银字的笙，才能点燃熏炉里的心形檀香，才能浅吟低唱，尽情无忧地享受这恩爱幸福的时光呢？

春光易逝，时光易老，流离的人呀，都被飞快的岁月抛弃了。就像那变幻的季节，刚刚才樱桃红了，紧接着芭蕉又绿了。你只得无奈地说：春去了，夏来到。

时光易逝，就在这红与绿飞快的流转中，春天渐行渐远了。

在这一个春天里，你颠沛流离，惶惑不安。美丽的春景被你一一忽略。永无终结的离散岁月延续着你的苦难，你的困顿，你的愁怨。倦途起归思，在所难免。这也是这阕词诞生的因缘。

吴江即滨临太湖东岸的吴江县，你漂泊的轨迹在这里留下了伤感的刻痕。

“一片春愁待酒浇。”但是，羁旅匆匆，容不得你停下漂泊的脚步。因而，你心中的愁怨越酿越浓。不管怎样，春天一样准点来临，春天照样美丽，沿途的美景依然秀色宜人，两岸的酒幡在风雨中依然不厌其烦地招揽着过往的倦客。你不敢懈怠，不敢稍作停留，“江上舟摇”，风雨兼程，于是穿过“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这一路而来，风阻挠，雨阻挠，何日是归期，何时踏归程？这是你一路都在找寻的答案。一路行来，却始终是个未知数。

所以，你急不可耐地说：“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急切地想回到久别的家，想见到久别的人，想过久违的旧时生活。洗尽征尘，焚香，调笙，陪伴佳人，还原往日安定宁静的日子。

而这一切，仅是你的一厢情愿。因为归期无期。更因为“流光容易把人抛”，岁月匆匆，在樱桃与芭蕉的红绿变换之间，时光去了，年华也跟着去了。

而漂泊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结束；安定的生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如愿而来。

面对流光，面对困境，你只得喃喃自语：红了樱桃，又绿了芭蕉。

蒋捷，你这“樱桃进士”的美名正来源于此。名号很鲜艳，人生特暗淡。

春天去了，夏天来到。

我们知道了你的“春愁”所在，乃是倦游思归而不得归，春光美好而易逝。

这倦游不就是离乱，不就是逃难吗？这易逝的春光不就是美好的岁月、可贵的年华吗？这安定的生活不就是终结战乱、亲人团圆吗？不就是驱除外虏、长治久安吗？

而这一天，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春深似海，愁深似海。明艳的春光照不进你积郁重重的心海。

季节转换、情意流转之间，你完成了一阕漂泊者的无奈心曲。不禁令我们想起你的另一阕《虞美人·梳楼》来：

丝丝杨柳丝丝雨，春在溟蒙处。楼儿忒小不藏愁，几度和云飞去觅归舟。

天怜客子乡关远，借与花消遣。海棠红近绿阑干，才卷朱帘却又晚风寒。

这仍是一阕写羁旅他乡、心境凄迷的无奈心曲。字字锤炼，句句精巧，平淡中见真情堆叠。

还是在春天。在你眼里，杨柳丝丝，细雨绵绵，整个春天都迷蒙一片，飘渺一片。

“楼儿忒小不藏愁。”楼小难藏深愁，你的心呢？同样揣不住，掖不着。你说：美妙的春景被烟云遮蔽。心中的期盼呢？照不进明艳的光亮。“几度和云飞去觅归舟。”漂泊久了，倦了，想回家了。多少次，几回回，“觅归舟”而不得。对故乡的执着与痴迷，在这苦苦的寻觅之间见思归之情切。

于是，你只好“天怜客子乡关远，借与花消遣”。就在这一“怜”一“借”之间，显现你愁郁难消之苦。海棠临栏，红绿相映，就在这红绿触目之处，你的心境更加暗淡。因为，羁旅已久，春光又去，韶华已远。更何况，“才卷朱帘却又晚风寒”，时令转换，年华流逝，都不可逆转，动乱的时局更令人心寒。

再看这阕《梅花引·荆溪阻雪》，时光走到了冬天，而发生在春天里的故事，却在你的心底反复，辗转，流连：

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

旧游旧游今在否？花外楼，柳下舟。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漠漠黄云，湿透木棉裘。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你驾着小船，顺着荆溪而去，途中遇雪，夜泊溪畔。此刻，水边，白鸥栖落，它们默然地望着你，好似在问：被风雪阻滞，不得已在此暂时停泊？还是甘愿留守于此？又为何紧锁眉头？

夜风来袭，舱帘掀起，吹得舱内灯火明灭。你只得以自己的身影为伴，不由自主地想起与老友欢聚、悠游的情景来。

一同游玩的老朋友，此刻，你们又在哪里呢？那时，高楼外，春色盎然。你们携手漫步，锦簇花拥，叫人流连。湖中，绿波荡漾；岸边，柳荫下，彩舟青幌，好不快意。往日的点点滴滴，片片刻刻，都在这一刻重现。梦啊，梦啊，让你在梦中与故友重逢。可是，梦中依然难寻。而眼前，寒水默默，独自流去；漫天飞雪，阴云密布。你任飞雪覆身，棉衣湿透。都说，没有哪个人的忧愁有你这般深沉。今夜，雪中梅花，一身银裹，忧愁如你，难解难释。

依然是离乱之愁，清冷的画面中，严酷的冬景与明艳的春光相辉映，深深的忧愁与热烈的回忆交织，缠绕，争斗，反复争夺你的思忆空间。你的愁苦，如一阕曼妙的随想曲，弥漫于野，萦回于心，婉转往复，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