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今天是周三,傍晚七点,我们一家三口刚从江苏扬州回来第三天,饭桌上的气氛却比北京深秋的寒风还要僵硬。儿子张伟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白花花的米饭,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不定,像他此刻让人捉摸不透的心思。
筷子磕在碗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当啷”,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饭桌上那层黏稠而压抑的沉默。
今天是周三,傍晚七点,我们一家三口刚从江苏扬州回来第三天,饭桌上的气氛却比北京深秋的寒风还要僵硬。儿子张伟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白花花的米饭,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不定,像他此刻让人捉摸不透的心思。
我叫李秀华,今年五十五,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我和丈夫老张像两只勤勤恳恳的工蚁,辛苦了一辈子,唯一的念想就是儿子张伟。这次去扬州,本是高高兴兴地去看他谈了三年的女朋友林悦,顺便旅游散心。可谁能想到,这一趟江南水乡之行,回来后,家里的天,像是要塌了。那座城市的闲适安逸,像一根柔软的藤蔓,缠住了我儿子的心,也勒紧了我的喉咙。我看着儿子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堵得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拎不起,也放不下。
“吃饭就吃饭,看什么手机!”我终于忍不住,语气里的火药味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张伟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动的动作一滞,头也没抬,含糊地应了一声:“嗯,看工作群消息。”
又是工作。我心里冷笑,在扬州那几天,他可曾看过一眼工作群?那时候,他跟在那个叫林悦的姑娘身后,穿梭在瘦西湖的柳荫下,流连于个园的竹林间,脸上的笑容是我这个当妈的近十年来都没见过的舒展。我当时看着,心里还泛着一丝酸楚的欣慰,以为儿子是找到了能让他放松的港湾。现在才明白,那不是港湾,那是他想扎根的温柔乡,一个要把他从我身边彻底夺走的温柔乡。
老张在旁边咳了一声,夹了一筷子青菜到我碗里,用眼神示意我别发火。他总是这样,一辈子的和事佬,家里的定海神针。可他不知道,这海面底下,早已是暗流汹涌,再不起风浪,我们这条船就要被整个掀翻了。我没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儿子:“张伟,你跟妈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就打定主意,要跟那个……林悦,去扬州了?”
引子
那趟为期五天的扬州之行,现在回想起来,每一帧画面都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阳谋”。
我们抵达扬州的那天,细雨霏霏。林悦和她的父母开车来接站,女孩穿着一件淡青色的连衣裙,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极了江南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她的父母也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说话不疾不徐,身上有种被岁月浸润后的从容。我跟老张提着大包小包,在他们那辆一尘不染的汽车里,显得有些局促。
他们没有安排我们住酒店,而是住进了他们家。一套位于老城区的小院,两层楼,收拾得雅致干净。院子里种着一架葡萄,几盆兰花,角落里还有一口老井。林悦的父亲笑着说:“这都是自己瞎拾掇的,比不上你们北京的气派。”我嘴上说着“哪里哪里,太雅致了”,心里却在暗暗盘算,这老城区的院子,怕是连个正经的房产证都没有,将来有什么保障?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被领着体验了最地道的“扬州生活”。早上不是急匆匆地啃包子挤地铁,而是去冶春茶社“吃早茶”。一壶魁龙珠,几碟烫干丝,再加上蟹黄汤包和千层油糕,一顿早饭能优哉游哉地吃到快中午。林悦的父亲会跟茶馆里的老街坊们聊上几句,从国家大事到菜价涨跌,脸上始终挂着一种满足的微笑。我坐在旁边,心里却像有蚂蚁在爬。这一上午的时间,在北京能办多少事?能多挣多少钱?他们怎么就能这么心安理得地“浪费”掉?
张伟却很享受。他学着当地人的样子,慢条斯理地品茶,听那些吴侬软语的闲聊,甚至还跟林悦的父亲学会了怎么分辨不同茶叶的好坏。我看着他,觉得陌生。我的儿子,那个从小就被我教育要“争分夺秒”“力争上游”的儿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思进取”了?
最让我心里敲响警钟的,是在瘦西湖的游船上。那天天气正好,风拂杨柳,水波不兴。林悦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小桥,给张伟讲着“二十四桥明月夜”的典故。张伟听得入神,回头对我说:“妈,你看这儿多好,节奏慢,空气好,人活着,不就图个舒心吗?”
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勉强笑了笑:“好是好,但年轻人还是得奋斗。北京机会多,平台大,你现在正是往上走的时候,可不能泄了劲。”
张伟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没再接话。林...
(为了符合篇幅限制,以下将以章节形式继续,并确保总字数在14000字左右)
第一章 裂痕
饭桌上的对峙,随着我那句单刀直入的问话,彻底拉开了序幕。
张伟终于放下了手机,抬起头,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定,混杂着一丝疲惫。“妈,我确实在考虑这件事。林悦家那边……她爸妈帮我联系了一个设计院的工作,待遇不错,而且,我们都觉得扬州的生活环境更适合我们。”
“更适合?”我几乎要被这个词气笑了,声音陡然拔高,“什么叫更适合?北京哪点不适合你了?我跟你爸为了你,从你上小学开始就勒紧裤腰带,买了学区房,让你上最好的学校,一路供你到研究生毕业,进了现在这家国内顶尖的建筑公司。我们图什么?不就是图你能留在这个城市,有个好前程吗?现在你跟我说,你要为了一个姑娘,跑去一个三线小城市?”
“扬州不是三线城市,妈,它的经济和文化底蕴都很好。”张伟试图解释,但他的辩解在我听来,苍白无力。
“好?好在哪?能比得上北京?你忘了你刚毕业那会儿,为了进现在的公司,熬了多少个通宵做方案?忘了你为了一个项目,连续一个月没在十二点前回过家?那些苦都白吃了?”我越说越激动,手里的筷子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这些记忆,是我和他共同的勋章,是我为他骄傲的资本,怎么到了他嘴里,就成了可以轻易抛弃的过往?
老张在旁边重重地叹了口气,放下碗筷,点燃了一根烟。客厅电视里正放着新闻,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和我们家的剑拔弩张形成了荒诞的对比。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说:“儿子,这事儿不是小事。你妈说的有道理,你现在的工作正是上升期,放弃了太可惜。”他的语气比我缓和,但立场是一致的。
张伟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他揉了揉后颈,这是他感到压力大时的标志性动作。“爸,妈,时代变了。我不想再过那种拿命换钱的日子了。在北京,就算我们掏空家里所有的积蓄,再加上我跟林悦未来三十年的收入,也只能在五环外买一个鸽子笼。每天通勤三四个小时,生活质量在哪里?在扬州,我们可以很轻松地买一套带院子的房子,每天可以回家吃饭,周末可以去逛逛园子,陪陪家人。这不是退步,这是选择一种更人性的活法。”
“活法?”我冷笑,“没钱你拿什么活?你以为扬州的生活不要钱?养孩子不要钱?人情往来不要钱?你这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那个林悦,我看她就是不想来北京吃苦,才变着法儿地把你往她家拽!”
“妈!您别这么说林悦!”张伟的脸瞬间涨红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因为一个外人对我大声说话,“她不是那样的人!这件事是我自己决定的,跟她没关系!”
“没关系?”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要是没去她家那一趟,没被她父母那套‘慢生活’的理论洗脑,你会动这个心思?张伟,你太让我失望了!”
话音刚落,张伟也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和地板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失望?妈,到底是我让您失望,还是我没有活成您想要的样子让您失望?我今年二十八了,我有权选择我自己的生活!”
他扔下这句话,抓起外套,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防盗门“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我心口发麻。屋子里瞬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电视里新闻播报的声音和老张一声接一声的叹息。我僵在原地,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缓缓地坐回椅子上,看着满桌几乎没动的饭菜,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第二章 对峙
张伟离家出走的第一个晚上,我彻夜未眠。
卧室的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我能看到客厅里,老张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电视关了,只开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他没有抽烟,只是静静地坐着,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我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我们这个家,一向以和睦著称,什么时候闹到过儿子摔门而出的地步?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全是这些年的片段。从张伟咿呀学语,到他第一次背着书包上学,再到他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我们全家的欢呼……我自认为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母亲,我把我所有的时间、精力和爱都倾注在了这个儿子身上。我为他规划好了每一步路,哪一步不是为了他好?可为什么,他就是不理解呢?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老张已经做好了早饭。小米粥,煮鸡蛋,还有我爱吃的咸菜。他把一碗粥推到我面前,声音沙哑:“吃点吧,别气坏了身子。”
我没什么胃口,只是机械地喝着粥。老张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秀华,要不……我们再跟孩子好好谈谈?他也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不能总拿老一套去要求他。”
“老一套?”我放下勺子,声音里带着压抑了一夜的火气,“什么叫老一套?难道盼着自己孩子好,也有错吗?老张,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为了给他凑首付,你那点私房钱都拿出来了,我连买件新衣服都舍不得。我们这么拼死拼活,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他能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不受人气,不看人脸色!”
老张沉默了,他默默地剥着一个鸡蛋,把蛋黄抠掉,只把蛋白放在我的盘子里。他知道我不爱吃蛋黄。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我的心软了一下,但随即又被更大的委屈覆盖。
“他现在是被那个扬州姑娘迷了心窍了。”我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找到一个叫“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这是我们家三口人的群。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打字,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发泄我的不满和愤怒。我质问他为什么不回家,指责他不孝,甚至说了一些如果他敢去扬州,我就当没生过他这个儿子的狠话。
信息发出去后,石沉大海。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冷战。张伟没有回家,也没有回我的信息。我打电话给他,他直接挂断。我甚至想过去他公司堵他,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我不想把家里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
邻居王阿姨来串门,看见我憔悴的样子,关切地问我怎么了。王阿姨是个热心肠,也是个大嘴巴,我本不想说,但她几句话就把我的话匣子打开了。听完我的哭诉,她一拍大腿,完全站在我这边:“秀华啊,这事你可得强硬点!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没吃过苦,被那些网上的毒鸡汤给灌迷糊了。什么诗和远方,都是骗人的!没有物质基础,什么都是空的!再说,那女方家,明显就是算计好了的,想让你儿子当个上门女婿,以后生的孩子跟谁姓都说不准呢!”
王阿姨的话,像是一把盐撒在了我的伤口上。虽然我知道她说的有些夸张,但“上门女婿”这四个字,还是像针一样扎进了我的心里。我李秀华的儿子,名牌大学毕业,前途无量,怎么能去给别人当上门女婿?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决定。我找到家里的房产证,和那本存着我们大半辈子积蓄的存折,把它们放在了客厅最显眼的茶几上。我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张伟,这个家,这份沉甸甸的爱,才是他最坚实的后盾,是他不应该,也不能够抛弃的。
第三章 软肋
僵持到第五天,事情出现了转机,但方式却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
那天下午,我正在厨房里心烦意乱地准备晚饭,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我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声:“喂,请问是张伟的妈妈吗?我是他同事,张伟在工地上晕倒了,现在送到医院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手里的锅铲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那一瞬间,什么去扬州,什么买房子,所有的怨气和愤怒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恐惧。
我和老张疯了一样赶到医院。在急诊室的走廊里,我们看到了张伟。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手上还挂着吊瓶。林悦守在床边,眼睛红红的,看到我们,她立刻站了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叔叔,阿姨,对不起……”
我当时根本没心思理她,一把推开她,扑到病床边,握住儿子的手。他的手冰凉,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儿子,你怎么样?你吓死妈妈了!”
医生过来告诉我们,张伟是因为最近压力过大,加上连续熬夜和饮食不规律,导致的急性肠胃炎和低血糖,没什么大碍,输完液观察一晚就可以回家了。
我松了一口气,但心里的后怕和心疼却更加汹涌。我转过头,这才正眼看向林悦。女孩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有些凌乱,看得出是急着赶过来的。她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显然是来送饭的。
“阿姨,”她怯生生地开口,“张伟这几天都住在我租的房子里,他心情不好,吃不下东西,还天天熬夜改方案,我劝不住他……是我没照顾好他。”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怨她吗?肯定是怨的。如果不是因为她,我们母子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可看着她满脸的自责和担忧,那些刻薄的话,我一句也说不出来。毕竟,在我儿子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是我这个当妈的把他推出了家门,而陪在他身边的,是这个我一直看不顺眼的姑娘。
老张比我冷静,他走过去,对林悦说:“姑娘,不怪你,是我们……是我们没处理好家里的事。谢谢你,辛苦你了。”
这天晚上,我和老张没有回家,就在医院的走廊里守了一夜。后半夜,张伟醒了,看到我们,眼神复杂。他想坐起来,被我按了下去。
“别动,好好躺着。”我的声音因为一夜未睡而有些沙哑。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妈,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眼泪又下来了。“傻孩子,跟妈说什么对不起。是妈不好,妈不该说那些狠话。”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微弱声音。这场意外,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虽然狼狈,却也冲刷掉了我们之间一部分的对立和坚冰。我们谁都没有再提扬州的事,仿佛那是一个禁忌的话题,谁也不敢轻易触碰。
出院那天,是林悦开车来接的。一路上,车里的气氛有些微妙。我坐在后座,看着前面两个年轻人的背影,心里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我坚持的,到底是对的吗?
我逼着儿子留下来,过着这种“拿命换钱”的生活,真的是为他好吗?看着他因为压力和劳累而苍白的脸,再想起在扬州时,他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笑容,我的心,第一次动摇了。
人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一张房本,还是为了活得像个人?这个以前我觉得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此刻却像一块巨石,沉沉地压在了我的心上。
第四章 摊牌
张伟出院后,直接被我“押”回了家。
我给他熬了鸡汤,炖了排骨,每天变着花样地做他爱吃的菜,想把他这几天亏空的身体补回来。家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但那根刺,依然扎在我们每个人心里。我们都在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来之不易的和平,谁也不敢先开口。
打破沉默的,还是张伟。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阳光很好,透过窗户洒在客厅的地板上。我正在阳台侍弄我的花草,张伟端了一杯茶走过来,放在我手边。“妈,我们能聊聊吗?”
我心里一紧,知道该来的总会来。我放下手里的小铲子,点了点头。
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老张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坐在了单人沙发上,表情严肃。这阵势,像是一场迟来的家庭会议。
“爸,妈,”张伟深吸了一口气,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沓文件,轻轻地放在茶几上,推到我们面前。“这是我这几天整理的东西,我想请你们先看完。”
我疑惑地拿起那沓文件。第一页,是扬州那个设计院给他发的正式Offer,职位、薪资、福利都写得清清楚楚。薪资虽然比不上他在北京的,但考虑到扬州的消费水平,绝对是高薪。第二部分,是林悦的创业计划书。我这才知道,这个看起来文静的女孩,竟然准备和朋友合伙开一家线上推广汉服文化的工作室,计划书做得非常专业,从市场分析到盈利模式,一应俱全。
最让我震惊的,是最后一部分。那是一份详细的预算表。他们在扬州看好了一套二手房,离林悦父母家不远,带个小院子,总价不到两百万。他们自己的积蓄,加上公积金贷款,首付还差三十万。预算表下面,是他们制定的还款计划和未来五年的生活规划,细致到每个月的伙食费、交通费,甚至还有每年带我们出去旅游的预算。
这不是一时冲动的决定,这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周密规划的未来。
我看完,久久没有说话。我的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我一直以为,儿子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是被江南的安逸生活迷惑了心智。可这份文件告诉我,他比我以为的要成熟、要有担当得多。他不是在逃避,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构建一个他认为更幸福的未来。
“妈,”张"伟的声音有些紧张,“我知道,您和爸为我付出了太多,你们希望我留在北京,有更好的发展。这些我都懂。但是,我真的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每天挤在密不透风的地铁里,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真正属于我的。我加班到深夜,回到家,你们已经睡了。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却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他顿了顿,看向我,眼神里满是恳切:“在扬州,我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我可以在下班后陪林悦散步,可以在周末陪她父母喝茶,将来有了孩子,我们也能有更多的时间陪伴他成长。钱是挣不完的,但家人的陪伴,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妈,您总说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那能不能……也考虑一下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的眼眶湿了。儿子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里那把生了锈的锁。是啊,我口口声声说为了他好,可我何曾真正问过他,他想要的是什么?我只是把我认为好的东西,强行塞给他,并且要求他必须接受。
旁边的老张,一直沉默着。他拿起那份计划书,戴上老花镜,一页一页,看得比我还仔细。看完后,他取下眼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没有看我,也没有看张伟,而是望着窗外,像是自言自语:“我年轻的时候,最大的爱好是钓鱼。那时候,我就想着,等退休了,就找个有水的地方,买个小房子,天天钓鱼。后来……后来有了张伟,要考虑他上学,要换大房子,这个念想就再也没提过。”
他转过头,看着张伟,眼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光芒。“你比你爸有出息。敢想,也敢做。”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茶几前,把我前几天放在上面的房产证和存折,重新推回到了张伟面前。“这里面的钱,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你想在北京买,就在北京买。你想去扬州,就去扬州。这是你的钱,也是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
第五章 和解
老张的话,像一颗定心丸,也像一个巴掌,打在了我的脸上。
我看着他,又看看张伟,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一直以为,在这个家里,我是最强势的,也是为这个家付出最多的。老张永远是那个跟在我身后,说着“听你妈的”的附和者。我从没想过,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他会第一个“倒戈”。
张伟显然也没想到,他愣愣地看着他爸,嘴唇动了动,喊了一声:“爸……”
老张摆了摆手,重新坐回沙发,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又放了回去,最后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秀华,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你想想,我们把孩子捆在身边,就真的对他好吗?我们还能陪他多少年?等我们走了,他一个人在这个大城市里,孤零零的,连个能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你忍心吗?”
他的话,不重,却字字句句都敲在我的心坎上。是啊,我怎么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总想着让他留在身边,我能照顾他,能帮他。可我忘了,我们都会老,会走。我们不可能护他一辈子。他需要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爱人,有自己扎下根的生活。
“林悦那姑娘,我看着不错。”老张继续说,“踏实,懂事,对张伟也是真心的。她在医院那几天,跑前跑后,没一句怨言。我们儿子能找到这样的伴侣,是他的福气。至于在哪个城市生活,那是他们年轻人的事。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管不了那么多了。”
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阳光从窗外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看着茶几上的那份计划书,看着那本厚厚的存折,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有委屈,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松弛感。
或许,是我错了。我用我的爱,给儿子筑起了一座华丽的牢笼,还美其名曰“为你好”。我害怕他飞走,害怕他受伤,却忘了他本就是一只雄鹰,应该有属于他自己的天空。
那天深夜,我一个人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没有开灯。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周围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辉。这个小小的厨房,是我奋斗了大半生的地方。我在这里为儿子准备过无数顿饭菜,也在这里独自消化过无数的辛酸和疲惫。我回想起在扬州林悦家的厨房,宽敞明亮,窗外就是一片绿意盎然的院子。林悦的妈妈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做饭,那种从容和享受,是我从未体验过的。
我突然意识到,我不仅是在反对儿子去扬死,我是在嫉妒,在恐惧。我嫉妒那种我从未拥有过的生活方式,也恐惧我为之奋斗了一生的价值观,在儿子眼中,竟然一文不值。
张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后,他轻轻地给我披上了一件外套。“妈,夜里凉。”
我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问:“你……真的想好了吗?不后悔?”
他在我身边的另一个小凳子上坐下,黑暗中,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妈,我想好了。也许以后会遇到困难,也许会后悔,但如果我现在不去试一试,我将来一定会后悔。而且,我不是离开你们,只是换个地方生活。扬州到北京,高铁也就四个多小时。我想你们了,随时都能回来。你们想我了,也可以随时过去。到时候,我跟林悦带你们去吃早茶,去听评弹。”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充满了力量。我沉默了。
第二天早上,我把张伟和老张叫到一起。我把那本存折打开,对张伟说:“这里面有六十万,是我们全部的积蓄。三十万,给你们付首付。另外三十万,你们拿着,不管是用来装修,还是用作林悦的创业启动资金,你们自己决定。”
张伟和老张都愣住了。
“妈……”张伟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摆了摆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我只有一个条件。以后,不管工作多忙,每周必须给我们打一次视频电话。我要看到你,看到林悦,看到你们好好的。”
张...
(由于篇幅限制,继续以章节形式完成故事)
第六章 放手
我的妥协,让这个家重新恢复了生机。
张伟和林悦开始着手办理离职和搬家的事宜。那段时间,张伟虽然忙碌,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变了。他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会主动跟我们聊起他对扬州新生活的规划,眉飞色舞的样子,像个即将踏上新旅程的孩子。
林悦也来过我们家几次。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拘谨,会主动下厨,做几道地道的淮扬菜给我们尝尝。她的手很巧,一道清淡的扬州炒饭,做得粒粒分明,清香扑鼻。吃饭的时候,她会给我和老张夹菜,轻声细语地跟我们聊天。我看着她和张伟坐在一起,眉眼间都是默契和爱意,心里那点最后的疙瘩,也慢慢解开了。
有一次,林悦看我在用手机看小说,字体很小,看得费劲。第二天,她就给买了一个平板电脑,耐心地教我怎么把字体调到最大,怎么下载听书软件。“阿姨,您以后别费眼睛了,想看什么,让它读给您听。”
我看着她熟练地操作着那些我眼花缭乱的APP,再想起在扬州时,张伟因为我不会用导航而流露出的不耐烦,心里一阵感慨。这个我曾经百般挑剔的女孩,比我自己的儿子,还要细心和体贴。
老张的变化是最大的。自从决定支持儿子后,他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他从床底下翻出了尘封多年的渔具,每天擦拭得锃亮。他还开始在网上看各种钓鱼的视频,甚至报名了一个老年大学的书法班,说要修身养性。
有一天,他神秘兮兮地拿回一张宣传单,递给我:“秀华,你看这个。”
我接过来一看,是一个去桂林的夕阳红旅行团。我愣住了:“你干嘛?”
“去旅游啊,”他笑得像个孩子,“咱们俩,一辈子没正经出去玩过。现在儿子也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了,我们也该为自己活一活了。等他俩去扬州安顿好了,我们就去桂林,去看看人家说的‘山水甲天下’到底是什么样。”
我看着他眼里的光,那是久违的、对生活充满期待的光。我突然意识到,这些年,我不仅束缚了儿子,也束缚了老张,束缚了我自己。我们整个家,都活在我制定的那个“为了儿子”的沉重目标里,忘记了生活本身,还有很多其他的色彩。
张伟和林悦离开北京的那天,是个晴朗的秋日。
我们帮他们把最后一个行李箱搬上车。临走前,张伟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就像他小时候那样。他趴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妈,谢谢您。还有,我爱您。”
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我拍了拍他的背,哽咽着说:“到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也好好照顾林悦。别让我们担心。”
林悦也走过来,红着眼圈抱了抱我。“阿姨,您和叔叔也保重身体。我们安顿好了,就接你们过去住一阵子。”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们上车,看着车子缓缓驶离,汇入车流,最终消失在视野里,我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块,但同时,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是一种疼痛的割舍,也是一种充满希望的放手。
第七章 新生
儿子离开后的第一个月,家里显得空空荡荡。
我还是会习惯性地做三个人的饭菜,做好后才发现,那个最能吃的已经不在了。老张会默默地把多出来的饭菜吃掉,什么也不说。我们俩的话都变少了,很多时候,只是开着电视,各怀心事。
张伟遵守了他的承诺,每周六晚上八点,准时打来视频电话。
第一次视频,他们的新家还没完全收拾好,背景里堆着纸箱。但两个年轻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林悦举着手机,带我们“云参观”他们的新房。房子不大,但格局很好,最让我们惊喜的,是那个小院子。林悦说,她已经规划好了,要种上月季、茉莉,还要搭个葡萄架,夏天可以在院子里纳凉。
张伟在一旁补充道:“妈,我还给您和爸留了间房,朝南的,阳光最好。等你们过来,想住多久住多久。”
我看着屏幕里他们充满朝气的脸,听着他们对未来的憧憬,心里的那点失落,被一种温暖的欣慰所取代。
生活在继续,而且是以一种我们从未想象过的方式。
老张真的去报了书法班,每天回来,家里的废报纸上都写满了歪歪扭扭的毛笔字。虽然写得不怎么样,但他乐在其中。他还加入了小区的钓鱼协会,隔三差五就跟一帮老头子跑到郊区的鱼塘去,有时候空手而归,有时候会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回来,得意洋洋地让我加餐。
我也开始尝试改变。我用林悦给我买的平板电脑,学会了网购,学会了看短视频,甚至还跟着一个美食博主,学做了几道以前从没做过的西点。当第一个烤得金黄的戚风蛋糕成功出炉时,我拍了张照片发给张伟,他立刻回了一个大大的赞。
我们和桂林旅行团也真的去了。那是我们结婚三十年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两人旅行。我们坐着竹筏游览漓江,看着两岸如画的风景,老张给我拍了很多照片。在象鼻山下,他像个小伙子一样,拉着我的手,让我靠在他肩膀上,让路人帮我们拍了张合影。照片上的我们,笑得满脸褶子,但眼睛里,都是久违的轻松和快乐。
从桂林回来后不久,我接到了张伟的电话。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喜悦:“妈,林悦怀孕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幸福的炸弹,在我们这个小家庭里炸开。我激动得在电话里语无伦次,老张在旁边听到了,一把抢过电话,对着那头大声喊:“好小子!我老张家有后了!”
挂了电话,我们俩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泪光。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们一家人,在扬州的那个小院子里。院子里的葡萄架上挂满了紫色的葡萄,张伟和林悦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坐在石桌旁。老张在旁边摆弄着他的茶具,而我,正在修剪一盆开得正盛的茉莉花。阳光暖暖地照在每个人身上,风里,都是淡淡的花香。
醒来后,窗外天光大亮。我走到阳台,看到我养的那盆君子兰,不知何时,竟然抽出了一支亭亭玉立的花箭。
我忽然就明白了。生活就像养花,你不能强求它在什么季节开放,也不能规定它必须长成什么模样。你所能做的,就是给予它阳光、水分和爱,然后,静静地等待。等待它用自己的方式,在最合适的时候,为你绽放出独一无二的美丽。
跟儿女去了趟江苏扬州,实话实说,扬州人的生活,简直让我……超级后怕。我后怕,如果不是那一次的冲击,我可能会固执到亲手毁掉儿子的幸福,也毁掉我们这个家。但现在,我很庆幸。庆幸那一场撕心裂肺的争吵,庆幸最终的放手与和解。
因为我终于懂得,家不是一个地理坐标,不是一纸房产证明。家是,只要你爱的人在身边,无论身在何处,心,都是安的。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