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发狂的小镇中,青年在杀戮和欺骗中跃入黑暗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9-11 20:36 2

摘要:将近一个月过去了,张晓卉仍旧无法摆脱那双濒死的眼睛,它总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出现,像一道闪电突然劈下来,将她吓得浑身发抖。

跃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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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很容易被环境气氛所影响,

人们都恐惧的时候,你会恐惧,

人们都亢奋的时候,你也会人血沸腾。

那么在让人发狂,

变得有攻击性的气氛之中,

遵从自身的欲望,人会做出怎样恐怖的行为呢?

一起去这个恐怖小镇看看吧…

将近一个月过去了,张晓卉仍旧无法摆脱那双濒死的眼睛,它总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出现,像一道闪电突然劈下来,将她吓得浑身发抖。

还有……

还有什么?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真的发生过,但记忆的长廊上那无法抹去的黑色浮雕,把一切难以置信的瞬间完美捕捉,由不得她不信。

那个黑色的洞……

他掉下去了。

午夜时分,一道惨白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屋来,漆黑的空间被豁出一个巨大的口子。张晓卉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她背着月光的半边脸丛生几片浓重的阴影,窗帘随风微微晃动,月光如水一般泛起涟漪,脸上的阴影便像活了一样,蠢蠢欲动。

祖父的叫声穿透紧闭的房门,像一条条虫子爬向她的身体,她晃晃身子把它们抖下去,然后重重躺下。木板与床架在摩擦碰撞中发出古怪的声音,像是疼痛,又像某种快乐的呻吟,伴着祖父愈加惨烈的叫声在逼仄的空间里四处冲撞。

她起身走出卧室。祖父的手臂在空中挥舞着,白色墙壁仿佛巨大的幕布,投下各种稀奇古怪且不断变化的影子,当泥黄色的灯光忽地盈满屋子,那些鬼魅般的黑影才消失不见。

张晓卉给祖父打了一针,尽管早已熟稔这种感觉,但又一次触到干柴样的身体时,还是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祖父渐渐安静下来,呼吸也归于平静,在药物的麻痹下,他的痛苦暂时减轻了。

她望着沉沉睡去的祖父,流下两滴冰冷的泪水。这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十年前,她七岁,父亲在监狱里自杀,而母亲早在父亲入狱时就随他人跑了。她是爷爷一手养大的。如今爷爷也要离她而去。

等把爷爷下葬,她就将永远离开这个生活了十七年的镇子。

她关掉电灯,白色的月光瞬间溢满屋子,抬头朝窗外望去,滚圆的月亮嵌在深黑色的天幕之中,像一颗眼珠子。

现在是凌晨一点多,她已无心睡眠。明天上午又将在昏昏欲睡中度过。

这夜无眠的不止她一人。她的朋友叶简,此时就站在自己卧室的窗边,以相同的姿势看向这轮圆月。

三十分钟前,他的父母刚刚结束了一场将近两个小时的争斗,父亲的叫骂声惊飞了栖在街边杨树上的鸟,而摔砸杯盘的破碎声则伴随着母亲撕心裂肺的哀嚎。

他很烦躁。

夏天已经开始,除了往年熟悉的闷热,又多了一丝不安,空气中弥漫着某种难闻的气味。

像是鲜血的腥味,又像是肉体腐烂的臭味。

他忽然想起了失踪的表哥。如果他在失踪那天就死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尸体的臭味也许可以把人熏到昏迷。

姑姑姑父因为表哥的失踪迅速消瘦下来,双目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疲劳和痛苦在脸上扯出一种不死不活的表情。叶简看着他们的身影,感到一种可怕的陌生。

表哥今年十八,叫白松,比他大一岁。他是他的哥哥,也是他的朋友。两人都是内向型的性格,都喜欢在阴雨天对着灰色的天空发呆。

这段时间他一直笼罩在表哥失踪的阴影之下,无法释怀的悲愁在身体里翻滚,使他在漫漫长夜里流下数不尽的泪水。

他感觉自己和表哥存在着某种特殊的联系,并非血缘和友谊联结的无形纽带,而是一种命定的枷锁。

镇上的所有的人都知道,在十八年前表哥出生的那夜,有一颗流星从小镇上空划过,而一年之后,在相同的日子,相同的时间,又有两颗流星从空中飞过。

这天夜里,有两个孩子降生,其中一个就是叶简。

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雾突然降临,潮乎乎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味。行人戴着口罩,小心翼翼的脚步像是打着灯笼走在深夜的独木桥上。缓缓蠕动的汽车在浓雾中显出模糊的形状,如同巨大的爬虫,司机狂按喇叭,嘈杂骚乱的声音使每个人露在外面的半张脸都眉头紧锁。

张晓卉不停地轻揉酸痛的双眼,睡眠不足引起的生理不适会持续到下一次睡着之前,因此她急需补一觉。上午四节课当中,第一节是班主任的,其他三节课都可以睡觉,但只有语文课能趴在桌子上光明正大地睡,剩下两节课只能拄着下巴打盹。

江边的气味明显更浓一些,她没有听见河水流动的声音,仿佛整条江都在这个乳白色的清晨凝固了。

有一个同学的母亲是镇医院的护士长。每天早上都能看到他坐在教室中央的桌子上,身边围一圈人,听他讲述医院的最新动态。

“昨天一共死了多少,”他说,“谁也不知道。医院不让说。但我估计最少有三十几个。”

“绝对不止这些。”另一人说,“昨天我们那条街就死了十个。”

张晓卉无心听他们讨论,正把课本拿出来,看见班主任走进来。他照常说一些有关纪律和学习的话,好像一切都是正常的。但仔细看他的双眼,会发现一种悲哀和恐惧交织的绝望。

他的妻子和女儿都死了。

同桌因为迟到二十分钟被罚站,直到第一节课结束,班主任才让她回到座位。

“晓卉,我昨天梦见那张脸了。”

她心里一惊,但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

“我将是这个班第二个死的。”

张晓卉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感觉被吸了好多血。”她苍白的脸淌下两行泪水,“我早上起来,觉得很虚弱。我怀疑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我这么瘦,这么小,身上没有多少血的,也许被它吸两次,我的血就没了。”

“你爸妈知道吗?”

“我不敢告诉他们……他们就我这一个孩子。我妈妈还病着。”

“你必须告诉他们。”张晓卉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然后扭头望向窗外。她不会安慰人,也没有这个兴趣。“去告诉你爸妈”是她常挂在嘴边的话,对于一个没有父母照顾的孩子来说,这或许是她能想出来的最合理而有效的安慰方式。不过每当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几乎都是为了敷衍,意思是:去跟你爸妈说,别来烦我!

而那张让人闻风丧胆的脸,她早就见过了。如果说出来,恐怕谁都不会相信,她自打记事起就经常梦到它:黑色的皮,红色的眼睛,大张的嘴,额头有一个红色的坑,坑里飘出腥臭的气体。

自从一个月前,镇上开始有人梦到这张脸。每次梦到它,身体里的血就会莫名消失一部分,而且没有任何伤口;连续梦到5至7天,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医院对受害者采取过输血的办法,但输进去的血液会遭到排斥,从血管的破口处流出。

因此梦见它,就等于死亡。

张晓卉知道自己是个例外。她梦见这张脸有十几年了,依旧活得很好。而且在这些梦中,有一个场景让她记忆犹新——三把利剑插进那张脸,两把刺入眼睛,一把扎进额头中央的洞,这张脸在痛苦中扭曲,最后化成一缕黑色的烟。

雾气已经散去,天空依旧是深深的灰色。空气中的腥味并未减弱。

下午放学,叶简主动走到张晓卉身边;两人有很长的一段路是相同的。遥远的天边有几片淡紫色的云霞,天空压得很低,有丝丝细雨落下,可空气依旧闷热,杂草丛中传来刺耳的蝉鸣。

以往这段路总是三个人一起走,如今只剩下两个了。三人同行的场景可能永远都无法重现,那种轻松快乐当然也不复存在。

叶简注意到张晓卉的眼睛总是不自主朝左边瞥去,那本是表哥白松的位置。从前她每次都走在中间,如今少了一个人,不免感觉有些空荡。

叶简想和她讨论一下那张脸,刚要把话说出口,却看江边围满了人。他们推推搡搡,恶语相向,在争抢着什么东西。待到两人走近,看见江岸上堆着一桶桶死鱼,再看江面,浮着一层淡淡的红色,数不清的鱼翻着白肚,随着水波悠悠晃荡。

这些渔民打算在死鱼腐烂之前,把它们卖到外地。

在争抢的过程中,有人动了刀子。没有什么能阻止陷入疯狂的人类,当警察赶来时,已经有超过十人躺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在岸边,有一种奇怪的植物,叶简在这条路上走了无数次,还是在今天早上第一次见到。它像是藤蔓,但更显鬼魅:茎是黑的,叶片是淡淡的红色,如同被稀释了的鲜血。

它从看不见深浅的江底匍匐而来,像是女鬼的头发,在火红的天幕下轻轻摇晃。

在丈夫外出收账的这天下午,李桂花迫不及待和情人幽会。丈夫叶镇涛是个暴脾气,又是道上混的,李桂花虽说也是个硬茬,敢跟他掰扯几下,但心里还是忌惮得很。

叶镇涛在上午十点左右开车离家,中午叶简回来吃过饭,下午一点半去学校。

男人在快到两点半的时候按响了门铃。他灰色的背心已经让汗水濡湿,紧紧贴在皮肤上。双眼也因为流进汗水而眯缝着。

他坐在沙发中央,阴沉着脸,眼窝又黑又深。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他的皮肤就松弛了许多,茂密的头发也显出几绺稀疏的白色。

再多的安慰也是苍白无力的。李桂花深深叹了一口气,坐到他身边,轻轻抱住了他。

她想用一种原始的方式来麻醉他,哪怕只是让他得到片刻的欢愉,也是值得的。于是她脱下了自己的薄纱背心,然后解开了他的裤子。

几分钟后,躲在窗下的叶简听到了母亲的叫声。这种叫声异于她在夜间发出的哭喊,而叶简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看着暗黄色的木门,很想一脚将它踹开,把里面的两人拖出来。他知道,如果自己想的话,当然可以做到——这扇门太过老旧,散发出木质腐烂的气味。

他犹豫了片刻,一步一停走出了家门。

昨天夜里,他起来上厕所,父亲的呼噜声从门缝里飘出来,仿佛刻意告诉所有人:我睡得很沉。而母亲则在院子的墙角下打电话,她的声音很轻,叶简必须屏住呼吸才能捕捉到几个不连贯的字眼。他将这些汉字连缀起来,终于得出一个惊人的推论:明天下午,我自己在家;你来吧。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人竟然是表哥的父亲,也就是他的姑父。

在近乎绝望的情绪中,叶简迈着尸体一般僵硬的步伐,走到后街。

这条街是镇上大小十几条街道中最无足轻重的存在,超过一半的建筑已经废弃,路边堆满了垃圾,每逢盛夏,到处都是恶臭,以及苍蝇飞行的嗡嗡声。同时这里也是地痞流氓的天堂,吸毒者与赌博客的聚居地,真恶棍和伪君子总能在这里扎根筑巢,而好人往往不得善终。

路边总有浓妆艳抹的女人坐在遮阳棚的阴影里朝他招手,在抛洒眉眼的同时驱赶着眼前的苍蝇。叶简克制着自己,尽量不去看向她们的敏感部位,但从平房里传出的娇喘和呻吟却让他心旌摇荡。他感觉自己的下体正发生微妙的变化。

他蹲下来,看着空中盘旋的苍蝇,抹抹头上的汗。有几个身形瘦弱的男女朝他投来异样的目光,而他则断定这些人脸上的彩妆,是为了遮掩由毒瘾和过度性爱而造成的无精打采,便用嗤之以鼻的眼神回敬他们。

三十分钟过去了,他依旧没有摆脱坚硬的生理状态。考虑再三,他最终还是猫着腰走进一家门脸老旧的理发按摩店。

招待他的是一个熟人。

张娟和张晓卉是邻居,也是远房亲戚。叶简想换个地方,却被张娟拦下。

“你就这么讨厌我?”

“咱们认识。”

“认识又怎样?”张娟不屑地一笑,说,“每天来我这的,大多数都是熟人。”

她把手放在叶简的大腿根处,对方像是触电般抖了一下,在呼吸瞬间紊乱的刹那,心脏咚咚跳了起来。

“你还是处男吧?”

她狡黠地笑着,脸上的脂粉被汗水冲淡,犹如斑驳陆离的涂鸦。叶简突然感觉不到性的渴望了,双腿间的膨胀已经消退。他倏地站起来,箭一般飞了出去。

放学归来的张晓卉看见他匆匆跑出后街,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有如巨大的风箱,汗水噼里啪啦掉下来,在他身后留下一串转瞬即逝的符号。他显然是没看见自己。张晓卉想问问他下午为什么没去上学,还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那慌张且坚决的背影让她望而却步。

或许是发生什么了?

当她望见自家的小院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柳树下弹了出来。他粗壮的四肢几乎将衣服撑破,前襟和后背各有一片水湿,背心袖口处蹿出几根坚硬的腋毛。

“我来是想问你,我弟弟有什么仇人吗?”

大熊抹了抹额头,将汗水甩下去,双眼燃烧着仇恨和痛苦。

“我不知道。”她说,暗暗攥紧了拳头。

大熊微微一笑,说:“那和他关系近的呢?或者说,他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人?”

“我不知道。”

“我昨天夜里梦到了那张脸,被吸了血。今天我感觉有些虚弱,但还是很有力气。我只能活几天了,等不起了,就直接当二虎被人杀掉,然后把所有可疑的人都弄死,给他报仇!”

大熊一直看着她。

张晓卉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样……不好吧。万一他们都是无辜的呢?万一你弟弟没死呢?”

“我等不起了。”他说,“如果你要是想到什么,就告诉我。我听别人说,你和二虎算是关系还不错的。”

“我们只是认识。”

“有什么消息就告诉我。”

张晓卉点点头,看着他慢慢走远。

打开屋门,闷热的尿骚味扑面而来。祖父已经失去了大便的能力,即使小便也无法自控,床褥整天都是湿的。

她给祖父擦洗身子,换一套干爽的被褥。

她感觉祖父微弱的气息像是质地坚韧的细丝,指望它自行了断有些困难,必须有外力的作用才能实现。这种想法令她不寒而栗。

但是,如果没有祖父,我早就远走高飞了。

张晓卉的二班,在叶简班级的旁边。高一年级共有四个班,老旧的教学楼无法容纳初高中一千多名学生,这两百多个人就被挪到餐厅旁边的一排平房里。

叶简总是很早就来到教室,看着张晓卉面无表情从窗前路过。今天也是一样,不过,她出人意料地看了他一眼,双眼满含悲伤与哀愁。

前桌的男同学绰号面瘫,他曾跟二虎打了一架,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他回过头来,用一种近似玩笑的语气说:“大熊昨天来找我,说自己梦到那张脸,被吸血了。他说没几天活头了,打算破罐子破摔,就当二虎被人杀了,然后再把所有跟他结过梁子的人都弄死。”

“你不活得好好的吗?”

“是哈——所以我觉得他疯了。”他饶有兴致地说下去,“他现在就是人们常说的‘人财两空’,唯一的亲人——他弟弟二虎——死了,自己打算购进毒的十万块钱也不见了。哈哈——我觉得就是天道轮回,他做了那么多坏事,也该遭报应了……”

叶简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尽管面瘫滔滔不绝,他也不再插话。

这天下午放学,叶简没有等到张晓卉。

或许昨天她也是这样等自己,最终等了一场空。

他从街上绕道回家。靠近江水的路已经被封锁。这条大江已经是噩梦般的存在了。从江底爬出来的植物愈发茂盛,并且散发出浓烈的腥臭气。这种气体能迷乱人的心智,使人变得极具攻击性,向身边的任何人发动进攻,非死不止。政府曾经采取措施,意图铲除这种植物,但它们长势极快,每一条茎都会生出数不尽的同类,以这些二次出生的茎为基础,又会进行第三次生殖,像细胞的分裂,循环往复,无法抑制。而它们的根源,也一直没能找到。

这天晚上,李桂花提议去姐夫家看看,劝劝他们两人,只要没发现尸体,就有希望。叶镇涛死活不去;叶简也不想去,但考虑到从事发之后自己还没安慰过姑姑,就由着李桂花把他拉走了,同时在心里暗暗想到,昨天刚见了一面,今天就忍不住了?

见到李桂花来,姑父即刻走进卧室,只留姑姑在客厅应酬。或许是出于心里的愧疚,李桂花对姑姑十分体贴,两人一起流泪,就像生死未卜的白松是她们两人共同的儿子。

这种悲伤的气氛使叶简心情沉重,他怕自己也哭出来,于是赶紧离开两人。他本想去书房,却看见表哥的卧室门开着,便走了进去。

上一次来表哥的卧室,是三个月前了。

卧室的布置一点没变。电脑桌旁边的地板上有一盆小仙人掌,叶简记得上次来时,它是摆在窗台上的,于是拿起来放回原位。电脑桌下有一个纸箱子,里面放满了书。叶简坐到椅子上,把箱子拉出来,随意翻阅这些书籍。

表哥学习很认真,这些课本布满了勾画的痕迹,还有许多字迹娟秀的补充内容。

他打开一个黑色外皮的笔记本,这是表哥的读书笔记。因为没有红笔批注,加之思想内容有违课程标准的要求,叶简断定这不是老师留的作业,而是表哥由阅读而产生的真实情感的表达。

一共有二十几篇文章。他挑几篇自己喜欢的书目看完了,觉得意犹未尽。将笔记本合上的一瞬间,他看见最后一页有副图画。

这是用两种颜色的水笔绘制而成的图画:三把利剑插进一张恶魔的脸;这张脸的双眼是红色的,额头中央有一个红色的坑,三把剑分别插在两只眼睛和这个坑中。

第二天,叶简依旧没有看到张晓卉。

张晓卉想悄悄地离开,不惊动叶简。

如果告诉叶简,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当张晓卉把两千块钱交给张娟时,对方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这种目光仿佛隐藏了所有不可见人的肮脏秘密,而且马上就要被人揭开一样。

她不想等了。

但她实在无法下手杀死祖父,也不忍心将他丢下、让他无人看管而独自死去。

她找到张娟,让这个同族亲戚帮忙照料祖父生命的最后几天,并以两千元钱作为报酬。

张娟答应了。

“面瘫”这个绰号自从小学时就跟着他了,在时间的孵化下,它原本的侮辱性质已经荡然无存。现在如若有人叫他的本名,那绝对不是他朋友。所以当李小东三个字从身后传来时,他就知道来者不善了。

他刚刚从后街一家按摩店里出来,同行的两个哥们都已经分路回家。杨柳在微风的吹拂下簌簌抖动,他淡蓝色的医用口罩在昏黑的背景下格外醒目,像是一块奇怪的疮疤。

现在整个镇子已经陷入瘫痪,学校被迫停课,大家都闭门不出,以此将那股迷乱心智的腥臭拒之门外。这条巷子很偏僻,现在天刚刚落黑,仅有的几户人家都关紧了大门。

面瘫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这个高大的男人不仅戴着口罩,还戴着一顶棒球帽,看不清他的脸,但从身型和走路的姿势就可以推断出他的身份。

而且这嗓音也很熟悉。

“我会把二虎所有的仇人都杀死。”

他真的来了。

他转身要跑,后脑勺却挨了重重一击。他在听到一声闷响的时候,双腿就已失去知觉,正朝着水泥地面倒去。

杀死名单上的所有人,这是最冒险的下下策,他本不想这样做,但就在昨天,那张脸真的去梦里找他了。今天他感觉身体的力量较昨日小了些许,这就是被吸血之后的症状。

他会在一个星期之内因失血过多而死。

前几天他曾亲自放出话去,要把所有可能杀死二虎的人都做掉。这只是他的激将法,意图打草惊蛇,让真正的凶手(如果真有凶手的话)感到恐惧,然后逃跑。只要逃跑者的名字在他的列表里,那么这人就是凶手。

他当然知道这个办法不是完美的,可目前也只能采此下策。谁曾想在计划实施之初,便因为自己命不久矣而宣告破产。

因此他临时改变了计划。

如果那张鬼脸选上了你,他就会在连续的几天内一直出现在你的梦里,直到梦者失血过多而死。有人尝试不睡,但根本无法实行——最多到夜里十一点,你就会因为强烈的困倦而沉沉睡去,在太阳出来之前,无论如何都无法唤醒。

这天夜里,叶镇涛和李桂花又吵了起来。叶简觉得他们两个在一起很痛苦,如果一直这样互相折磨的话,倒不如离婚的好。

他又想到母亲对父亲的背叛,心里更加难受起来。他看着映在玻璃中的自己,感觉分外迷茫,一种渴望逃脱的情绪刹那间攫住了他无所适从的心。突然间,一阵急似一阵的鸟鸣如暴雨般铺展开来,惊慌失措的鸟群在黑沉沉的夜空下划出各种更加漆黑的轨迹。四周各处同时响起狂暴的犬吠,并伴以摔砸打骂之声。

整个镇子正在脱离既定的轨道,叶简感觉有一种不可控的力量正在把所有人引向毁灭。暴力杀伤事件遍地开花,警察已经束手无策。失去控制的人们无所畏惧,沉溺于杀戮和死亡,他们会尽全力杀死遇到的每一个活物。

第一批失去控制的人就是江边的居民,他们当中有许多是以捕鱼为生的。现在所有人都已经搬走,住进了政府临时搭建的棚屋。

那种可怕的植物呈指数倍繁衍,在几天的时间里就铺满了江底的每一个角落,然后爬到岸上来,朝着人类聚居的地方前进。这种俗艳的植物所向披靡,周身散发浓烈的腥臭,使人失去理智,互相杀戮。

所有的门窗都是紧闭的,即使到室外几秒钟,也要戴口罩。

即使如此防备,仍旧无法在夜间高枕而卧。这腥臭会从各种狭小的缝隙里钻进来,它们无孔不入。如果你在半夜三更睡着了,可能会有菜刀落在头上。

夫妻之间开始分房睡,各人都把门窗堵死。叶简在晚饭后就把书桌搬到门后,牢牢顶住。他不想被父母杀死,也不想杀死父母。

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随着争吵的白热化,双方发生了肢体冲突。一声凄惨而尖利的哀嚎之后,是沉闷的抽打声,夹杂着骨骼清脆的破裂声。

在这个喧嚣嘈杂的夜晚,叶简的灵魂失去了重量,他感觉自己很轻,像是一张纸,马上就要被狂风扯碎。他想象着尸体碎片在风中四散逃开的情景,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客厅门开了,合页处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当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从耳边消失之后,叶简打开了卧室的门。

客厅一片狼藉,桌子茶几都被掀翻,茶杯碎了一地,有两把凳子倒在墙边,斑斑血迹从父母的卧室扩散开来。

他战战兢兢走进去,看见母亲仰面躺在地上,一片血肉模糊。

窗外响起一阵嘶鸣,这些鸟儿在黑色的天幕下横冲直撞,像是逃命,又像是互相残杀。不断地有鸟落下来,坠到地上,发出一声声闷响。它们或许在天上就死了,也或许是在落地的刹那。

一只鸟撞在玻璃上,缓缓滑下来,留下一道浑浊的血迹。张晓卉看见它的肚子破了,内脏从破口处流出来,像是酒醉后的呕吐物。

明天就是远走高飞的日子。

她无数次幻想自己变成一只鸟,凭借双翼飞离这个镇子,翱翔在天穹之下。就在梦想到来的前夕,在幻想中承载了无数期盼与希望的化身,却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死在眼前……

她不敢再想下去。

住在隔壁的张娟同样辗转难眠。就在前几天,大熊找到她,以免费的毒为条件,让她时刻监视张晓卉的动向。

当张晓卉把两千块钱交给她时,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从她脸上转瞬而过。

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张娟想,但孩子有时比成年人更可怕。

他明天就要走。

她哪里来的钱呢?

二虎的失踪和她到底有没有关系?

大熊的十万元毒资又落入何人手中?

同时她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大熊。

这些问号在她的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打滚,终于使她感到疲惫,就在刚要入睡的那刻,隔壁传来一声巨响。那扇老旧的木板门被踹碎了。

接着就是张晓卉的尖叫声。

张娟猛地从床上弹起,当她来到隔壁时,大熊正对着张晓卉卧室的门狠踹。

“你疯了吗?”张娟说。

“你别管。”他咬牙说,“否则我连你一起杀了。”

张晓卉的卧室紧挨着巷子,她打开窗户跳了出去。大熊从厨房的窗户探出头,她已经跑到了巷子口。

虽是深夜,但街上并不平静。在盈满灯火的玻璃窗内,是冷兵器与人体的碰撞。张晓卉听见自己的呼吸,还有天空中鸟儿的嘶吼,以及它们扑打翅膀的声音。

后脑处传来剧烈的疼痛,她的身体瞬间失去了知觉,像木头一样朝地面栽下去。那块石头就落在不远处,伸手就能够到,但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了。

大熊打算当街杀死她。到处都在死人,每天都有几十人横尸街头,多一个女孩是没人会在乎的。

他俯下身去,将她的身体正过来,然后双手掐住她的脖子。

张晓卉微微睁开的双眼流出泪来,大熊的手不由得松了松。

她只是个学生,比弟弟还要小两岁。这么柔弱的女孩子,可能是杀害二虎的凶手吗?

他本是不信的,但经过多方打探,他得知二虎缠着这个女孩足足有一年时间了。这不能不让他起疑。

大熊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宁可错杀,也不可少杀,于是又卯足了力气,两只大手牢牢攥住张晓卉的脖子;她的嘴张开,发出咯哒咯哒的颤音。

张晓卉感觉眼睛快睁不开了,然后有一泼液体落在了脸上。箍在脖子上的两只手松开了,她恍惚看见大熊站起来,抓住张娟握着刀子的手,然后一拳一拳打在她的头上。当他松开手时,张娟像一爿猪肉样倒了下去。张晓卉捡起石头,朝着大熊的头上砸去,只砸了两下,就被对方一脚踹倒,然后大熊再次掐住她的脖子。

张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大熊扑了过去,将刀插在他的脖子上。张晓卉看着刀尖从他的喉结旁边穿过来,鲜血滴在她的脸上。

已经两天过去,父亲还没有回来。叶简在父母的卧室里发现了一个针孔摄像头,他找来父亲的手机,果然看到了视频回放。

原来父亲已经知道母亲的不忠了。这么说来……那天晚上,父亲也许根本就没有疯,他是有预谋的杀人。他早就想杀死母亲了。

之后他拿着武器出去,有可能是去找姑父报仇。

叶简又一次来到后街。在这个地方,唯一让他牵挂的只有张晓卉了。

对于他的到来,张晓卉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表示。她坐在祖父的床边,看着他像病猫一样地喘气。

“我爸杀了我妈。”叶简说,“他跑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张晓卉依旧用冷冰冰的目光注视他。

“我妈和我姑父通奸,被我爸知道了。”

张晓卉抚着祖父的额头说:“我爷爷这口气真长。”

叶简拿出一张纸来,摊开,上面是一幅画。画里的内容张晓卉很熟悉。

“我在梦里经常见到这个。”叶简说,“这张脸就是梦里吸人血的那张鬼脸。三把剑,一个是白松,一个是我,另一个你知道是谁。”

“你想说什么?”

“我需要知道表哥是怎么失踪的。”叶简说,“我看过他的日记,他喜欢你。二虎也喜欢你,他们两个同时失踪了。”

“二虎把我强奸了。”她双眼像是黑色的漩涡一般,“我告诉白松,白松找到他,不小心杀了他。”

“然后他去哪了。”

“掉下去了。”

中午的时候,爷爷死了。他是攥着她的手咽气的。她很奇怪,快死的人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爷爷如此,张娟也是如此,当她躺在张晓卉怀里的时候,一只手死死攥住她的衣领,直到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手才滑了下去。

叶简跳下去了吗?

张晓卉有些后悔告诉他了。

她失去了唯一的朋友。

现在张晓卉已经了无牵挂,她完全可以远走高飞,但却迟迟不肯动身。

她整日躺在床上,望着发黄的棚顶,一动不动。街上起了大火,窗外浓烟滚滚,叫喊声辱骂声从不同方向传来。

她把床推开,用螺丝刀将一块地板砖翘起来,在沙土的坑洞之中放着几沓人民币。这是大熊的十万元钱,是准备用来购进毒的。

她将这些钱取出来,全数交与张娟的奶奶,然后只身朝深山走去。

这山里有个洞,洞口不到一米,几乎要爬进去,周围又覆满杂草,不容易被人发现;洞里却很宽敞。

这个洞是白松、叶简和她,三个人在六年前一起发现的。

她爬进去。

洞里有个坑,本来是为了掩埋尸体准备的,结果却没用到。当白松挖到石板的时候,张晓卉听到了刺耳的摩擦声。两人把石板挪开,看见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像是参天巨人的肠子。

白松想直接把尸体扔下去。

他捅了二虎五刀。

出人意料的是,二虎还没有死,他还有一口气。就在白松将扔下去的那刻,他紧紧抓住对方的胳膊,两人一起掉了下去。

她朝着洞里喊了两个小时,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回声。在一阵悲痛欲绝的哭泣过后,她仔细考虑,最终还是把石板又挪回原位,然后将坑填上。

洞里散发出浓烈的腥臭,比如今的江边还臭。

她轻轻一跃,跳了下去。凉嗖嗖的感觉亲吻着她每一寸的肌肤;双眼被风吹着,使她无法睁眼,只能眯成一条缝;周围是无尽的黑暗。

当她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松软的泥土之上。周围是空洞的昏黑,只有远处传来微弱的光亮。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再看脚下,以及四周的石壁,都爬满了厚厚的几层植物;它们齐齐朝着一个方向延伸,像是赶赴战场的军队。在这些植物所延伸的那个方向,传来淙淙的流水声。

原来这里是通向那条大江的。从江里爬出去的植物,都源于这个地方。

头顶不断有液体落下来,粘稠而腥臭。这些湿漉漉的植物不断流出液体,空气又黏又湿,才不多久,皮肤上就结了一层又厚又黏的水膜。

她顺着植物生长的方向走去,在昏黑中,她的双眼几乎失去了作用,只走几步就被绊倒。当她双手拄在地上时,一种奇怪的触感化作电流使她浑身发抖。

她几乎跳起来,将手中黏糊糊的东西甩出去。

这是一具膨胀腐烂的尸体,整个面部已经失去了人类的基本形态,但那熟悉的衣着却暴露了身份。

二虎。

她在下来之前并没有考虑到会遇见二虎的尸体。因为她在望向洞口的时候无法看穿深厚的漆黑,也无法想象这里究竟隐藏着什么。对于未知的恐惧,使她忽略了这种微小的顾虑。

她快速走过去,尽力不去想他,但双手散发的尸体腐臭却挥之不去,尽管刚刚走到尸体面前时她并未有一丝察觉。她在这些植物上蹭了又蹭,双手都涂满了它们分泌的腥臭液体,但仍旧闻到尸体的腐臭。

她继续朝前走,终于看见它们消失的地方。与此同时,她感到有一种力量在簇拥着自己,一步步走过去。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这种力量并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身体内部。

这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矩形,所有植物像电线一样从这里爬出来,而它内部深不见底的黑暗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狭长轨道,窸窸窣窣的声响仿若来自地狱的回音。

在它的旁边,有一件白色的背心。上面用鲜血写了三个字母,其潦草的笔迹宣示着一种急迫的匆忙,但她仍旧可以识别出这字迹归谁所有。

BZY

他们三人姓名的首字母。

这是叶简留给她的信号。

她已经没有了恐惧。

但是怀有遗憾。

“白松,对不起,二虎并没有强奸我。他从他哥手里给我偷了十万块,然后我谎称他强奸我……是想让你替我灭口。那时我爷爷快死了,我想离开这里,我需要钱。但是现在不需要了……我来了,叶简,咱们三个又能在一起了。”

她含泪跳了跳去。

来源:人间故事铺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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