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律师宣读公公遗嘱之前,我以为我们这个家,已经没什么能让我更意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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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律师宣读公公遗嘱之前,我以为我们这个家,已经没什么能让我更意外的了。
毕竟,我和丈夫周扬,已经在这场名为“亲情”的闹剧中,当了整整十年的配角。
主角永远是小叔子周浩,以及他那永远挂着得意笑容的妻子李倩。
婆婆张翠兰女士,是这场剧最尽职的导演兼吹鼓手。
而我的公公周建国,则是那个沉默的制片人,用默许和金钱,为这场剧提供了全部的赞助。
今天,是最终章,是散伙饭,是遗产分割。
我和周扬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神里只有两个字:认了。
十年,足够把一个人的棱角和期待,都磨得干干净净。
我最后一次环顾这个所谓的“家”。
客厅里坐满了人,却安静得可怕,空气中漂浮着贪婪和伪装的尘埃。
婆婆坐立不安,一会儿看看身边的小儿子周浩,一会儿又紧张地搓着手。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志在必得的期待,仿佛家产已经是囊中之物。
周浩和李倩则显得“镇定”许多。
李倩甚至还抽空补了个妆,对着小镜子抿了抿她那新买的迪奥999。
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小香风套装,配着珍珠项链,努力扮演着即将继承家业的豪门儿媳角色。
周浩翘着二郎腿,不停地刷着手机,时不时发出一声轻笑,似乎在看什么有趣的短视频。
他那副样子,好像不是在等父亲的遗嘱,而是在等一场电影开场。
而我和周扬,则被安排在离律师最远的沙发角落里,像两个误入的宾客。
周扬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西装,那是他唯一体面的衣服。
他低着头,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棵努力想证明自己存在的树。
我知道,他不是不在意,而是已经失望到了极点,只能用沉默来维持最后的尊严。
十年了,我记得我们刚结婚时,周扬还是个会为了我跟父母据理力争的愣头青。
第一次家庭聚餐,婆婆当着所有亲戚的面,把最大的一只鸡腿夹给了还没结婚的周浩。
周扬当时脸就沉下来了,说:“妈,林晚刚进门,您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吧?”
婆婆眼皮都没抬,说:“周浩学习累,要补身体。林晚是自家人,不讲究这些虚的。”
那时,公公周建国就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喝着他的酒。
他的沉默,就是一种态度。
后来,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
周浩大学毕业,公婆直接全款给他买了辆二十万的车,说是“男人出门要有面子”。
而我和周扬结婚,他们只给了三万块钱,说:“你们年轻人要独立,靠自己奋斗。”
我们用那三万块,加上我所有的积蓄,租了个小房子,连像样的婚礼都没办。
周浩谈恋爱,婆婆每个月给他上万的“恋爱经费”,让他“别在女朋友面前丢脸”。
我怀孕时孕吐得厉害,想吃口酸的,周扬下班晚了没买到,想让婆婆帮忙去楼下超市看看。
婆婆在电话里说:“哎哟,我这正陪浩浩看电影呢,没时间。你们年轻人就是娇气,我们那时候怀着孕还下地干活呢。”
那天晚上,周扬跑了三条街,才给我买回一袋青涩的李子。
他把李子递给我时,眼圈是红的。
再后来,周浩要结婚,女方要求市中心有套房。
公婆二话不说,拿出了毕生积蓄,付了三百万的全款,房本上只写了周浩和李倩的名字。
而那时,我们的孩子刚出生,周扬的公司裁员,我们正为每个月的房租和奶粉钱发愁。
周扬去找公公,想借点钱周转一下。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公公对他发火。
他把茶杯重重地摔在地上,指着周扬的鼻子骂:“没出息的东西!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要啃老!你看看你弟弟,多有志气!”
周扬回来的时候,像个斗败的公鸡,一句话也没说,一个人在阳台上坐了一夜。
从那天起,他再也没向家里开过口。
我们也彻底成了这个家的“边缘人”。
家庭聚会,我们永远是最后被通知的。
家族旅游,我们永远是在朋友圈里看到的。
公婆的好东西,永远是“给浩浩留着的”。
我甚至觉得,我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为了衬托周浩一家过得有多幸福,多受宠。
公公生病住院,是我和周扬轮流请假,在医院衣不解带地照顾。
周浩和李倩,每天踩着饭点过来,提着一篮水果,拍几张照片发朋友圈,配文“愿老爸早日康复”,然后待上十分钟就借口公司忙溜之大吉。
婆婆心疼小儿子,总说:“浩浩工作压力大,你们当哥哥嫂子的,多担待点。”
周扬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给公公擦身,喂饭,倒尿壶。
有一次,公公半夜醒来,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周扬,眼神很复杂。
他伸出干枯的手,似乎想摸摸周扬的头,但举到一半,又放下了。
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当时想,他或许,有那么一瞬间的愧疚吧?
但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
公公出院后,身体大不如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周扬把家里的老房子过户给周浩。
那套老房子,是他们现在住的地方,也是周扬从小长大的地方。
他说:“我跟你妈以后就跟着周浩住了,这房子留给你们也没用。”
那一刻,周扬彻底死了心。
他平静地签了字,没有一丝波澜。
他只是在走出房管局大门的时候,对我说:“晚晚,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以后,我们靠自己。”
我握住他的手,说:“没关系,我们有手有脚,饿不死。”
我们以为,这就是结局了。
偏心到了极致,也算是划清了界限。
没想到,公公的身体急转直下,没过两个月就走了。
临走前,他谁也没见,只留下了一份让律师来宣读的遗嘱。
2
“咳咳。”
律师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客厅里诡异的宁静。
他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严肃而公式化,推了推面前的文件。
“各位,我是受周建国先生生前委托,在此宣读他的合法遗嘱。在宣读之前,我需要强调,本遗嘱经过公证,具有完全的法律效力。”
婆婆立刻挺直了腰板,紧张地盯着律师手里的那几页纸。
周浩也放下了手机,身体前倾,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李倩更是连镜子都收了起来,双手优雅地叠放在膝上,嘴角那抹胜利的微笑已经藏不住了。
律师开始宣读:
“遗嘱人:周建国。”
“鉴于本人年事已高,为避免身后子女因财产问题产生纠纷,特立此遗嘱,对我名下所有财产,做如下安排……”
我的心,平静如水。
周扬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像是在给我力量,也像是在给自己安慰。
我们都做好了准备,准备听一场意料之中的羞辱,然后体面地退场。
“第一,关于我名下位于城东的房产(即周浩、李倩夫妇现居婚房),该房产的首付款三百万,以及后续所有贷款,均由我个人支付。现我决定,该房产的全部产权,在我去世后,归次子周浩所有。”
听到这里,李倩的嘴角彻底扬了起来,她得意地瞥了我们一眼,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婆婆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仿佛在说:“看吧,老头子心里还是有数的。”
周浩则显得理所当然,甚至有些不耐烦,似乎觉得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无需赘述。
“第二,关于我与妻子张翠兰共同居住的老房产,该房产已于半年前过户至次子周浩名下,此项生前赠与,本人予以确认,不再作为遗产进行分割。”
婆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两套房子,全给了小儿子,这偏心,真是偏到了天边。
“第三,关于我名下价值二十万的汽车,该车购买于七年前,现赠与次子周浩使用,其所有权在我去世后,正式归属于周浩。”
又是周浩。
我感觉身边的周扬,身体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放松了。
他可能在想,就这样吧,快点结束吧。
律师顿了顿,翻了一页纸,喝了口水。
这个停顿,让周浩和李倩脸上的得意,攀上了顶峰。
李倩甚至开始低声和周浩讨论,等会儿去哪个高档餐厅庆祝。
“第四,关于我个人银行账户内的全部存款,共计人民币二百一十三万四千元整。”
二百多万!
这个数字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包括我和周扬。
我们一直以为公婆把钱都花在了周浩身上,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存款。
婆婆的眼睛都亮了,呼吸急促起来。
周浩也停止了和妻子的交谈,死死地盯着律师。
律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决定,将这笔存款,全部赠与我的次子,周浩。”
“哗——”
婆婆激动地拍了一下大腿,几乎要从沙发上跳起来。
“好!好!老头子,你总算没糊涂!”她喃喃自语,眼角泛起了泪花,那是喜悦的泪花。
周浩和李倩对视一眼,满脸的狂喜,几乎要当场拥抱庆祝。
所有的房子、车子、票子,全都是周浩的。
至于长子周扬,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被提及。
就像他这个人,在这十年里,被彻底无视了一样。
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我能感觉到,整个客厅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飘向了我们这个角落。
有同情,有嘲笑,有幸灾乐祸。
我攥紧了周扬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我准备站起来,拉着他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
尊严,是我们最后剩下的东西了。
然而,律师并没有合上文件夹。
他再次推了推眼镜,用一种比刚才更严肃的语气说:“以上,是遗嘱的第一部分,关于财产的初步分配。接下来,是第二部分,关于以上财产分配的附加条款。”
附加条款?
所有人都愣住了。
周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问道:“什么附加条款?”
律师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往下念。
“附加条款第一条:针对上述第一、二、三项赠与,即城东房产、老房产及汽车。”
“经核算,本人在过去十年中,为次子周浩购置房产、汽车、以及满足其日常消费,总计投入资金为四百八十五万元。”
律师报出的这个精确数字,让周浩的脸色微微变了。
“本人认为,父母对子女的抚养义务,截止于其成年并完成学业。上述资金,并非无偿赠与,而是以我个人名义,向次子周浩提供的‘无息家庭内部借款’。”
借款?!
这两个字像一颗炸雷,在客厅里炸响。
婆婆猛地站了起来,指着律师叫道:“你胡说!什么借款?那是我和老头子心甘情愿给我儿子的!怎么成借款了?”
律师面无表情地举起一份文件:“张翠兰女士,这里有周建国先生生前整理的每一笔款项的转账记录,以及一份由他单方面签署的‘家庭内部借款确认书’,并进行了意定监护和遗嘱保管公证。法律上,这笔债务是成立的。”
周浩的脸,白了。
李倩的脸,也白了。
“因此,次子周浩继承上述房产和汽车的前提,是必须在本人去世后三年内,向本遗嘱指定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偿还该笔四百八十五万元的借款。”
“若三年内未能还清,则视为周浩自动放弃以上财产的继承权。届时,上述房产和汽车将由遗嘱执行人依法进行拍卖,拍卖所得款项,优先用于偿还该笔借款。”
“偿还给谁?第一顺位继承人是谁?”周浩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和周扬也懵了,完全搞不清楚这唱的是哪一出。
律师翻到下一页,声音清晰而有力。
“本遗嘱指定,我的长子,周扬,为我的唯一遗产继承人,即上述四百八十五万元债权的唯一受益人。”
3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我能听到的,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周扬?
唯一继承人?
四百八十五万?
我看着身边的丈夫,他张着嘴,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的表情,是全然的、彻底的、不可置信的茫然。
他大概和我一样,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最先打破死寂的,是婆婆尖锐的叫声。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老周你疯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浩浩!”
她冲到律师面前,想去抢那份遗嘱,被律师身后的助理拦住了。
“假的!这一定是假的!周扬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她转而指着我们,面目狰狞。
周浩“腾”地一下站起来,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
“爸这是什么意思?他耍我吗?给我东西又要我还钱?还是还给他?这算什么继承?”
他望向周扬,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嫉妒。
李倩的脸色最是精彩,那张涂着精致妆容的脸,此刻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扭曲,像是戴上了一张破碎的面具。
她尖声说道:“三年还四百八十五万?开什么玩笑!我们哪有那么多钱!这不就是明摆着要把房子和车都收回去吗?”
律师冷静地看着他们,像在看一场闹剧。
他等到他们稍微安静了一点,才继续开口。
“请各位安静,遗嘱还没有宣读完毕。”
还有?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那几页纸上。
“附加条款第二条:针对上述第四项赠与,即我个人银行账户内的二百一十三万四千元存款。”
周浩的眼睛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大概在想,就算房子和车保不住,还有这二百多万现金。
“该笔存款,虽然名义上赠与次子周浩,但并非由其自由支配。”
律师的话,像一盆冷水,再次浇灭了他的希望。
“我已委托本律师事务所,成立一个专项信托基金,该笔资金将注入信托。”
“次子周浩,从我去世次月起,每月可从该信托基金中,领取五千元人民币,作为其基本生活保障。”
“五千?”李倩失声叫了出来,“五千块够干嘛的?还不够我还信用卡!”
周浩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该生活费发放期限,为五年。”
“五年后,若次子周浩能提供一份在任意公司连续缴纳社保满五年的工作证明,且无任何违法犯罪记录,他将有权一次性取出信托基金中的剩余本金及收益。”
“若五年后,他无法提供上述证明,则信托基金将自动变更受益人。”
“变更给谁?”周浩咬着牙问。
律师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变更给我的长子,周扬。”
这下,连我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操作?
这不是遗嘱,这是一份为周浩量身定做的“五年改造计划”。
而且是带有惩罚机制的强制性计划。
公公这是……不相信自己的小儿子能靠自己活下去?
周浩被他爸这份“用心良苦”的安排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大学毕业至今,换了十几份工作,最长的一份没超过三个月。
让他连续五年在一家公司上班,比登天还难。
律师合上了文件夹,似乎宣读完毕了。
客厅里,一片死寂。
周扬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看着律师,声音沙哑地问:“律师,我爸……他……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吗?”
是啊,到现在为止,周扬得到的一切,都是有条件的,都是附着在周浩失败的基础上的。
如果周浩真的崛起了,还了钱,找到了稳定工作,那周扬,还是什么都没有。
这似乎,依然是一种偏心,一种用长子的未来,去赌次子浪子回头的豪赌。
周浩和李倩听到周扬这么问,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解恨的神情。
是啊,你得意什么?你什么也还没拿到!
律师笑了笑,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了一个更厚的牛皮纸袋。
他把纸袋推到周扬面前。
“周扬先生,这才是周建国先生,真正留给你的东西。”
“遗嘱的最后一部分,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周建国先生特意嘱咐,要等宣读完附加条款后,再交给你。”
周扬颤抖着手,打开了那个牛皮纸袋。
我和他一起低头看去。
里面不是房产证,不是存折,也不是什么金银珠宝。
第一份文件,是一个小微企业的股权转让协议。
公司的名字很朴素,叫“建国五金机电经营部”。
法人代表,周建国。现已通过律师,将100%的股权,无偿转让给,周扬。
我和周扬都愣住了。
公公不是早就退休了吗?他什么时候开了个公司?
我们只知道他年轻时是个技术工人,后来厂子倒闭,他就赋闲在家了。
第二份文件,是这个经营部的近三年财务报表。
我凑过去一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年营业额,八百多万。
年净利润,稳定在一百五十万以上。
这哪里是什么“经营部”,这简直就是一棵摇钱树!
第三份文件,是一个黑色的笔记本。
周扬翻开笔记本,里面是公公那遒劲有力的字迹。
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客户的联系方式,需求特点,甚至还有对方的家庭情况和个人喜好。
这根本不是账本,这是一本凝结了公公半生心血的人脉秘籍。
最后一页,夹着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吾儿周扬亲启。
周扬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慢慢地拆开信封,一滴泪,落在了信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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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扬展开了那封信,我们凑在一起,逐字逐句地读着。
公公的字,一如既往地刚硬,但字里行间,却流淌着我们从未感受过的温情和愧疚。
“周扬:”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不在了。原谅我,用这样一种方式,和你进行最后的交流。”
“这十年,委屈你了。”
看到这第一句话,周扬的眼泪就决了堤,他捂着嘴,肩膀剧烈地颤抖,压抑了十年的委屈,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我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你和林晚,都是好孩子。你们踏实,肯干,有担当。而你的弟弟周浩,从小被你妈惯坏了,心性不定,眼高手低,难成大器。”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将来败光家底,流落街头。所以,我只能用我自己的办法,来教他,也来考验你。”
“我故意偏袒他,给他买车,给他买房,给他钱。一方面,是想让他提前感受‘不劳而获’的虚幻,让他依赖,让他丧失斗志。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你,我的长子,在面对不公和困境时,会不会被打垮,会不会怨天尤人,会不会放弃自己的底线。”
“我很欣慰,你没有。你扛起了一个家的责任,你保护了你的妻子和孩子,你用自己的双手去打拼,哪怕再难,也没有丢掉骨气。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还要优秀。”
“那个经营部,是我从老工厂出来后,自己偷偷摸索着干起来的。我没告诉你和你妈,是怕你妈知道了,又要把钱拿去填周浩那个无底洞。这些年,我给周浩花的每一分钱,都是从这个公司的盈利里出的,我都记了账。”
“我给他的,是‘鱼’,而且是下了钩的鱼。吃下去,就要付出代价。我给你的,是‘渔’,是创造财富的能力和资本。”
“周浩要继承我的‘遗产’,就必须先还清欠你的‘债务’。他还钱的过程,就是他学会承担责任的过程。我给他设定的五年之期,是逼他去工作,去体会生活的艰辛。如果他能做到,那二百万就是他的启动资金,是他新生活的开始,我也算对他尽了最后的父责。”
“如果他做不到,那笔钱,还有那些房子和车,最终都会回到你的手里。那不是我偏心你,而是他自己,放弃了成长的机会。到那时,你如何处置他,是拉他一把,还是任他自生自灭,那是你的课题,也是我留给你最后的考验。”
“爸知道,这个计划对你和林晚太残忍了。我用你们十年的青春和委屈,布了一个局。我没法请求你们的原谅,我只希望你们能明白我的苦心。”
“家业,交给你,我放心。”
“父,周建国,绝笔。”
信读完了。
我和周扬相视无言,心中五味杂陈。
有真相大白的释然,有沉冤得雪的快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和悲凉。
这是一个父亲,用何等深沉而又残酷的爱,为两个儿子铺设了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客厅的另一端,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我不信!我不信!这是周扬伪造的!老头子不可能这么对我!”婆婆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像个疯子。
周浩则冲到了周扬面前,一把抢过那封信,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纸上的字。
他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后,他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喃喃自语:“都是假的……他骗了我十年……”
李倩则彻底崩溃了,她指着周浩的鼻子破口大骂:“废物!你就是个废物!被你爸妈骗了十年还当个宝!四百八十五万!我们拿什么还?你让我跟你一起去喝西北风吗?离婚!必须离婚!”
她说完,抓起自己的爱马仕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曾经有多得意,此刻就有多狼狈。
律师收拾好文件,对我们微微鞠了一躬,说:“周扬先生,周建国先生的意图已经很明确了。后续的股权变更和信托手续,我会协助您办理。至于家庭内部的事务,就需要你们自己处理了。”
说完,他带着助理,离开了这个修罗场。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我们一家四口。
一个哭,一个闹,一个呆坐,一个,是我和周扬的沉默。
周扬慢慢地站起来,他走到失魂落魄的周浩面前,将那封信,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手里。
然后,他走到婆婆面前,将她从冰冷的地板上扶了起来。
“妈,别哭了。爸……他也是为了我们好。”周扬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力量。
婆婆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着这个她忽视了十年的大儿子,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扬扶着她坐到沙发上,然后牵起我的手,对我说:“晚晚,我们回家吧。”
我点点头。
我们走出了这个曾经带给我们无数压抑和痛苦的家门。
外面的阳光,正好。
周扬紧紧握着我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眶还是红的,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过去的阴霾和卑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和自信。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十年的浊气,都吐出来。
“晚晚,”他转头看我,“爸留下的公司,我看了,和我现在做的工作,是对口的。我想,我能做好。”
“嗯,我相信你。”我说。
“至于周浩……”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复杂,“爸把难题留给了我。”
我知道他的意思。
那笔四百八十五万的债,要不要逼他还?
如果他还不起,那两套房子和车子,收还是不收?
五年后,如果他还是老样子,那笔两百万的信托基金,拿还是不拿?
公公用他的死,把家庭关系的主导权,交到了周扬手上。
这既是馈赠,也是枷锁。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周扬,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但你要记住,我们首先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保护好我们自己的小家。”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把我揽进怀里。
我知道,这场家庭战争,看似已经结束,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公公用一场长达十年的骗局,换来了家庭资产的保全和两个儿子人生的“拨乱反正”。
代价是巨大的,亲情被撕裂,信任被摧毁。
但或许,对于这样一个失衡的家庭来说,一场彻底的推倒重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未来,路还很长。
周浩能否成长,婆婆能否醒悟,我们这个破碎的家,能否拼凑回来,都是未知数。
但我知道,我和周扬的路,从今天起,会越走越宽,越走越亮。
因为我们,终于拿回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人生。
来源:于窗前安静品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