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先秦的岭南,是被瘴烟裹着的秘境。珠江不像后世那般温顺,汛期时浊浪拍打着滩涂,把上游的腐叶与泥沙卷成浑黄的带子,漫过岸边稀疏的芦苇——每到这时,部落里的男人们就要整夜守在茅舍外,手里握着削尖的木矛,眼睛盯着上涨的江水,生怕洪水冲垮简陋的篱笆,把茅舍里的妻儿卷走。
十八画原创小说之《广州传奇》(第1~5章,共100章)
第1章 楚庭肇南越
先秦的岭南,是被瘴烟裹着的秘境。珠江不像后世那般温顺,汛期时浊浪拍打着滩涂,把上游的腐叶与泥沙卷成浑黄的带子,漫过岸边稀疏的芦苇——每到这时,部落里的男人们就要整夜守在茅舍外,手里握着削尖的木矛,眼睛盯着上涨的江水,生怕洪水冲垮简陋的篱笆,把茅舍里的妻儿卷走。有一年汛期,江水漫进了部落边缘的几间茅舍,阿蛮的堂叔就是在那次洪水里,为了救家里的耕牛,被浪头卷走,再也没回来。
到了旱季,江水又缩成清浅的绸带,露出底下青黑色的河石,石缝里藏着肥美的蚌蛤。女人们会提着竹篮去捡,指尖被河水浸得发白,却仍笑着比谁捡的蚌蛤更肥。阿蛮的母亲总是捡得最多的,她的手指灵活,能伸进最窄的石缝里,掏出藏在深处的蚌蛤。每次回家,母亲都会把最大的蚌蛤留给阿蛮,说:“阿蛮正是长力气的时候,得多吃点。”
阿蛮就是这部落里最年轻的后生,刚过弱冠,晒得黝黑的臂膀上满是腱子肉,那是常年撒网、拉犁练出的力道。他手里的渔网是母亲用葛麻搓了半个月才织成的,每天夜里,母亲都会坐在油灯下,把葛麻拆成细缕,再一根根捻紧。油灯的光很暗,母亲得凑得很近才能看清,手指被麻线勒出红痕,渗出血珠,她就用嘴吮一下,接着织,却总说:“阿蛮的网,得结实些,才能兜住大鱼,才能在江里安全。”阿蛮知道,母亲是怕他像堂叔一样出事,这张网不仅是捕鱼的工具,更是母亲沉甸甸的牵挂。
每天天不亮,阿蛮就提着渔网往江边走。晨雾还没散,像一层薄纱裹着江面,瘴气在草叶上凝成水珠,沾湿他的草鞋,凉丝丝地渗进脚底。他总爱在江边的老榕树下停一会儿,那树不知长了几百年,枝干像虬龙似的探向江面,树皮上刻着部落世代相传的鱼纹——有跳跃的鲤鱼,有摆尾的草鱼,还有喷水的江豚。老人们说,这树是祖先的魂,护着族人渔猎无忧。
有一次,阿蛮问部落里最年长的阿公:“阿公,祖先真的会住在树里吗?”阿公坐在树底下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根拐杖,拐杖头雕成鱼的形状,他摸着树纹,眼里满是郑重:“祖先没走,他们看着我们捕鱼、种地,看着我们好好活着。你看这树,每年都长新叶,就像祖先在给我们送念想。”阿蛮摸着树纹,指尖能感受到树皮的粗糙,心里总想着:要是能让部落的人不用再怕汛期的洪水,不用再愁旱季的鱼虾少,该多好。
白天撒网,阿蛮的动作很熟练。他会先观察江面的波纹,找到鱼群聚集的地方,然后把渔网甩得又远又开,渔网在空中展开,像一张大伞,“哗啦”一声落进水里,溅起一圈水花。等上半柱香的时间,他再慢慢收网,网里往往装满了草鱼、鲫鱼,有时还能捕到几条肥美的鲈鱼。傍晚,他就去岗丘下的田里耕畴。岭南的土是红的,黏得很,牛耕起来费劲,阿蛮常替着牛拉犁,绳子勒得肩膀生疼,留下一道道红印,汗水滴在土里,很快就被吸干,只留下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部落里的日子不算富庶,但也算安稳:男人们渔猎耕作,傍晚归来时,会把捕到的鱼分给家里没有劳力的老人;女人们织麻酿酒,织好的麻布会放进靛蓝的染缸里染上色,给孩子们做新衣,染缸里的水是用板蓝根叶子泡的,染出来的布又软又耐穿;老人们在茅舍前晒着草药,有治感冒的紫苏,有止血的艾草,还有驱蚊的薄荷,闲下来时,就给孩子们讲江神的故事——说江神是个穿白衣的女子,头发像江水一样长,要是有人在江里遇险,她就会派鱼群来救,把人驮到岸边。
只是阿蛮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去年秋天,一个北来的商客路过部落,商客穿着粗布长袍,背着一个装满丝绸的包袱,包袱角露出一点红色的丝绸,在阳光下很亮眼。商客说他要去海边的番寨做生意,路过这里想讨碗水喝。阿蛮把他请到家里,母亲给商客端了碗米酒,还炒了盘蚌蛤肉。
阿蛮问他:“北边是什么样子?”商客坐在茅舍里的竹凳上,喝着米酒,笑着说:“北边有‘城’,是用砖石垒的墙,比咱们的茅舍结实多了,就算下大雨、刮大风,也吹不倒;城里有粮仓,囤着满满的粮食,就算遇到旱季,也不用怕饿肚子;还有市集,市集里什么都有,有铁匠打的铁器,有窑里烧的瓷器,还有你从没见过的香料,闻着就香。”阿蛮听得入了迷,手里的筷子都忘了动,心里像被种下了一颗种子——他也想让部落有这样的“城”,有这样不用靠天吃饭的安稳。
那天傍晚,阿蛮刚收完网,扛着半篓鱼往回走。夕阳把江面染成金红色,远处的山像被裹上了一层纱,连空气里都带着暖意。忽然,他看见天边飘来五朵彩云,那云彩比平时见的更艳,一开始是淡粉色,慢慢变成了艳红色,像被染了胭脂,飞得很低,几乎要擦过老榕树的树梢,里面似乎裹着什么活物。
他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可再定睛一看,看清那是五只羊——毛色白得像雪,没有一点杂色,角上挂着金铃,金铃是黄铜做的,在夕阳下闪着光,蹄子踏在彩云上,竟没有半点声响。五只羊朝着部落的方向飘来,金铃轻轻响着,“叮铃叮铃”,像风拂过玉佩,声音清透,连江里的鱼都好像停了游,探出头来听,连岸边的草叶都好像停止了摇晃。
部落里的人都跑出来看,老人们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嘴里念着祖先的名字:“祖先显灵了,这是天神的恩赐!”孩子们拍着手,追着彩云跑,小脚丫踩在草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却怎么也追不上。阿蛮也看呆了,手里的鱼篓差点掉在地上,他看见领头的羊嘴里衔着一穗稻子,稻粒饱满,金黄得晃眼,还带着淡淡的香气,那香气飘进鼻腔,让人心里暖暖的,像晒了太阳。
五只羊落在岗丘中央,把稻穗放在阿蛮面前,然后仰起头,对着天空叫了一声,声音像铜铃般清脆,传遍了整个部落。接着,它们化作一道光,金光闪闪,钻进了土里,只留下那穗稻子躺在地上,稻粒上还沾着一点仙气似的微光。
阿蛮慢慢走过去,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捡起稻穗,稻粒触到手心,竟带着暖意,仿佛还带着羊的温度。他把稻穗举起来,对着部落的人说:“这是天神给我们的礼物,有了它,我们就能种出粮食,再也不用怕饿肚子了!”
从那天起,部落变了。阿蛮把稻穗分给族人,教大家在江边的平地上种稻。一开始,大家都没种过稻,不知道该怎么翻土、播种。有个叫阿叔的老人,摇着头说:“我们祖祖辈辈靠捕鱼吃饭,种稻哪有那么容易?要是种不出来,我们吃什么?”阿蛮想起北来商客说的话,就耐心地劝:“阿叔,我们试试,要是种成了,以后就算旱季没鱼,我们也有粮食吃。”
阿蛮还想起北来商客说的,北边人种稻会用犁,就试着把拉犁的方式改了改,在犁头绑上一块锋利的石头,让牛拉起来更省力;遇到小旱,阿蛮带着族人去江里挑水,用木瓢一勺一勺浇在田里,肩膀磨破了,就用麻布裹住,麻布渗了血,他也不说疼,仍笑着说:“稻子喝饱了水,才能长好,以后我们就能吃白米饭了。”
江水也好像变得温顺了,汛期不再漫过田埂,只是轻轻拍打着岸边;旱季也有清泉从地下冒出来,顺着小水沟流进田里,滋润着稻苗。稻苗慢慢长高,从嫩绿变成深绿,再到抽穗、变黄。到了秋收的时候,田里的稻子长得比人还高,稻穗沉甸甸的,压弯了稻秆,打下来的谷子装满了好几间茅舍,谷粒饱满,煮成米饭,香喷喷的,部落里的人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米饭,都笑着说:“阿蛮,你带我们走对路了!”
老人们说,这是“楚庭”的开始,是族人从渔猎走向定居的日子。阿蛮站在岗丘上,望着金黄的稻田,望着部落里飘起的炊烟,炊烟里带着米饭的香味,心里忽然明白:他一直盼的,不是北边的“城”,而是这样的安稳——有田种,有屋住,有饭吃,族人能平平安安,这就是最好的日子。
七律·第1章
瘴江环抱古荒陬,渔猎农耕岁月悠。
部落聚居依岗阜,先民劳作伴潮头。
阿蛮撒网迎晨雾,老叟传薪话岁秋。
五羊衔穗呈祥瑞,楚庭初肇岭南州。
第2章 任嚣筑番禺
秦人的铁骑踏进岭南时,阿蛮的孙子陈木已经成了部落的首领。那是秦始皇三十三年的秋天,风里带着一丝凉意,秦军主帅任嚣带着十万大军,从岭北一路南下,铠甲上还沾着越地山林的露水和泥土,眼神却像鹰隼一样锐利,扫视着眼前的珠江流域。
任嚣不是第一次来南方,之前他跟着秦军平定过楚国,可岭南的地形比他想的更复杂——有连绵的 mountains,有湍急的河流,还有散居的部落。他站在珠江边,手里拿着一张羊皮地图,地图是秦军工匠用羊皮包着木框做的,上面用秦篆标着山川、河流、部落的位置,他手指划过江面与岗丘的交汇处,对身边的副将说:“这里就是番禺——扼住珠江的咽喉,北可通岭北的湘江,南可连海路的番寨,筑一座城,就能定住这南越之地,让百姓安稳,让秦军有个根基。”
副将有些犹豫:“将军,这里的部落向来散居,怕是不愿意筑城吧?”任嚣摇了摇头:“我去和部落长老谈,只要让他们知道,筑城是为了保护他们,他们会同意的。”
第二天,任嚣就带着几个随从,去见陈木和其他部落的长老。他没穿铠甲,只穿了一身粗布衣裳,手里提着一袋秦地的种子,是小麦和粟米,递给陈木说:“这些种子,种在地里能长粮食,比你们现在种的稻子更耐旱。我想在这里筑城,城能挡洪水,能防山贼,还能让大家集中居住,互相照应。”
陈木看着任嚣,又看了看其他长老,想起了祖父阿蛮当年盼着安稳的样子,点了点头:“只要能让族人安稳,我们愿意帮将军筑城。”
陈甲是陈木的儿子,比阿蛮当年还要有力气,能单手举起装满稻谷的麻袋,麻袋有三十多斤重,他举起来能坚持半柱香的时间。秦军征调民夫筑城时,他第一个报了名。陈木一开始不同意,拉着他的手说:“筑城很苦,还可能有危险,你别去了。”陈甲却握着父亲的手说:“爹,你看任将军,他不是来抢我们的地,是来帮我们筑城的。有了城,以后再遇到洪水、土匪,我们就不用怕了,妹妹陈珠也不用再怕下雨天茅舍漏雨了。”陈木看着儿子眼里的坚定,想起了阿蛮当年的模样,终是点了点头,还让部落里的其他后生也跟着去帮忙。
陈甲到了工地才知道,筑城比他想的还要苦。岭南的太阳毒,中午的时候,地面晒得能烫熟鸡蛋,他和其他民夫光着膀子,把一块块青石从山里扛到江边,每块石头都有几十斤重,要用麻绳绑在背上,肩膀磨破了,就垫上麻布,麻布渗了血,干了之后硬邦邦的,蹭得皮肤疼;手上起了茧,就用刀削掉硬皮,鲜血渗出来,再用草木灰敷上,草木灰是民夫们从灶里刮的,能止血,第二天接着干。
工地上有个叫阿牛的民夫,比陈甲小两岁,家里有个生病的母亲,母亲得了咳嗽的病,一到冬天就咳得厉害。阿牛常常偷偷抹眼泪,坐在石头上发呆,说想回家看看母亲。陈甲知道了,就趁着傍晚收工的时候,带着阿牛去山里采草药,有治咳嗽的枇杷叶,还有润肺的百合,交给阿牛说:“你把这些草药熬成汤,给你母亲喝,会好一些。等周末,我跟将军请假,陪你回家看看。”阿牛看着陈甲,眼里满是感激:“陈甲哥,谢谢你。”
任嚣每天都来工地,不穿铠甲,只穿粗布衣裳,裤腿卷到膝盖,脚上沾着泥土,像个普通的民夫。他会蹲在江边,用手量江水的深度,手指插进水里,再抬起来看水印,嘴里念叨着“城基要比最高水位高两尺,才能防洪水”;他还会用脚踩土壤的硬度,要是土壤太软,就让民夫们往土里掺石头和石灰,让地基更结实,嘴里还念叨着“城要依山傍水,墙要厚三尺,能挡弓箭;门要朝东南——东南面是海路,能挡番人的海盗船,也能让商船进来做买卖”。
有一次,陈甲扛着石头往上走,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手里的石头眼看就要掉下来砸到旁边的民夫。就在这时,任嚣伸手扶住了他,手指上的老茧蹭过陈甲的胳膊,糙得像砂纸,却很有力。“小心些,”任嚣说,“这城是给你们住的,得结实,你们也得平平安安的,才能住进去。”陈甲看着任嚣,他的额头满是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却没顾上擦,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这个秦将,是真的在为他们着想。
陈珠是陈甲的妹妹,才十六岁,梳着双丫髻,鬓边别着一朵晒干的蓝花,是她自己染的,颜色很鲜艳。每天中午,她都会踩着田埂往工地跑,田埂上的草很高,常常会刮破她的裙摆,她却毫不在意。她手里的陶壶是母亲传下来的,上面有简单的花纹,装着熬好的米粥,里面掺了红豆和野菜,熬得稠稠的,是母亲凌晨就起来煮的,母亲说:“你哥干活累,粥要熬得稠些,才能顶饿。”
陈珠知道陈甲爱吃辣,还会带一小罐茱萸酱,藏在怀里,怕被太阳晒坏,怀里的温度把酱罐捂得暖暖的。有一次,她跑的时候没注意,被田埂上的石头绊倒了,陶壶掉在地上,粥撒了一些,她急得快哭了,赶紧把剩下的粥倒进旁边的小陶罐里,又摘了几片干净的叶子,把撒在外面的粥擦干净,才继续往工地跑。
到了工地,她看见陈甲正在扛石头,就喊:“哥,快喝粥!”陈甲放下石头,走过来,看见她裙摆上的泥和手上的划痕,皱着眉问:“怎么了?摔着了?”陈珠摇摇头,把陶壶递给他:“没事,就是不小心绊了一下,粥还剩很多。”陈甲接过壶,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粥的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肚子里,身上的乏累好像少了一半。他拿出帕子,给陈珠擦了擦手上的泥,帕子是陈珠织的,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稻花。
“城筑得怎么样了?”陈珠问,眼睛望着远处渐渐长高的城墙,城墙已经有一人多高了,青石垒得整整齐齐,像一条黑色的巨龙。“快了,”陈甲指着城墙顶端,“再过一个月,就能盖城门了,城门上的秦篆已经请工匠刻了,到时候我带你去看,教你认上面的字。”
有天夜里,下起了大雨,雨点像豆子一样砸下来,砸在茅舍的屋顶上,“噼里啪啦”响,工地里的泥土变成了泥浆,踩在上面能陷到脚踝。陈甲和几个民夫怕城墙被雨水冲坏,冒雨去加固。他们拿着铁锹,把泥土堆在城墙根,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里,涩得难受,却没人停下。民夫里有个叫李伯的老人,已经六十多岁了,是工地上最年长的,他经验丰富,喊着:“大家把草绳缠在木桩上,再埋进土里,能挡水!”大家跟着做,果然,雨水被草绳挡住,没冲垮城墙。
忽然,他们看见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是任嚣,披着蓑衣,手里拿着火把,火把的光在雨里晃着,像一颗跳动的星星,照亮了城墙根的泥土。“大家再加把劲,雨停了就休息!”任嚣指挥着,声音在雨里显得格外清楚,他还亲自蹲下来,和民夫一起埋草绳,蓑衣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冷得发抖,却仍干得很起劲儿。
雨停的时候,天快亮了,东方泛起了鱼肚白,远处的山渐渐露出轮廓。任嚣看着陈甲他们,每个人都浑身湿透,脸上满是泥和汗,却眼里有光。他忽然笑了,那是陈甲第一次见任嚣笑,将军的笑容很温和,不像平时那样严肃,眼角还带着一点皱纹。“等城筑好,我请你们喝秦酒,是秦地最好的酒,能暖身子。”任嚣说,语气里满是期待。
终于,番禺城建成了。青石垒的城墙有三丈高,像一座小山,四个城门上刻着秦篆,分别是“东启门”“西安门”“南通商”“北御敌”,每个字都有一尺见方,是任嚣请秦地来的工匠刻的,工匠叫王师傅,刻了一个多月,手指都磨出了茧,却很自豪:“这字能保存几十年,让后人都知道是大秦筑的城。”
城里面有街道,用青石板铺成,青石板是从山里采的,打磨得很平整,下雨天也不会泥泞;有粮仓,是用砖石砌的,能囤够全城人吃半年的粮食,粮仓里还放着防潮的草木灰;还有秦军的营房,士兵们会在城墙上巡逻,手里拿着长矛,穿着铠甲,保护城里的百姓。
陈甲站在城楼上,望着珠江里往来的船只,有捕鱼的小船,有运货的商船,心里忽然想起了祖父陈木说的阿蛮的故事——“有城,就不用靠天吃饭了”。他终于明白,阿蛮当年盼的安稳,如今真的实现了。
陈珠也来了,手里拿着新织的布,给陈甲做了件新衣裳,布是靛蓝色的,上面绣着城墙的图案,是她绣了半个月才完成的。“哥,以后我们就是番禺人了。”陈珠笑着说,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风吹着她的头发,飘在脸颊旁,很可爱。
任嚣站在他们身边,望着这座城,城墙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一条守护着百姓的巨龙。他轻声说:“这城,是你们的家,要好好守着它,让它护着你们一代代安稳下去。”风拂过城墙,吹动了城楼上的旗帜,旗帜上的“秦”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猎猎作响。
陈甲知道,从今天起,番禺不再是部落的聚集地,而是一座能护着他们安稳生活的城,一座能让他们不再怕洪水、不再怕山贼的城。
七律·第2章
秦师南渡越山秋,任嚣筹边志未休。
择地临江凭险据,筑城扼隘控奔流。
陈甲挥锸汗沾袖,陈珠送食暖营楼。
番禺初就称雄镇,粤土从此起沃畴。
第3章 赵佗治南越
秦末的烽烟烧到岭南时,任嚣已经病得很重了。他躺在番禺城的官署里,官署是用木头和砖石建的,比普通的民舍宽敞,窗外就是他亲手督建的城墙,风吹过城楼上的旗帜,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像在诉说着什么,又像在和他告别。
赵佗坐在他床边,手里拿着任嚣写的遗令,遗令是写在竹简上的,竹简用绳子串着,任嚣的字有些歪斜,笔画也没平时有力,那是他用尽力气写的,字里行间满是对南越的牵挂。“守住这地方,”任嚣喘着气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每说一个字都要费很大的力气,“别让战火毁了番禺,别让百姓再受苦——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赵佗是任嚣的副将,跟着他来岭南五年了,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后来的习惯,再到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他看着任嚣闭上眼睛,眼眶忍不住发红,眼泪差点掉下来,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得难受。他握紧任嚣的手,任嚣的手已经凉了,却仍紧紧攥着他的袖口,像是在托付什么。
那时,北边的消息传来,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刘邦、项羽在中原争雄,打得不可开交,秦王朝摇摇欲坠,已经没人管岭南的事了。有的秦吏想带着士兵回北方,说要“效忠朝廷”,有的则想留在岭南,守住这一方安稳。
赵佗站在官署的大堂里,面对满朝的越汉大臣,他们中有跟着任嚣来的秦吏,有部落里的长老,还有南越的贵族,每个人的眼里都满是不安。秦吏王御史站出来说:“将军,我们是秦的官吏,如今朝廷有难,我们应该带兵回北方,效忠陛下!”
赵佗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郑重:“我不是叛秦,是保民。秦廷已经乱了,我们要是带兵北上,路上要经过多少战乱?士兵们会死多少?留在岭南的百姓,没了军队保护,会被山贼、海盗欺负,番禺城也会被毁掉。任将军临终前托付我守住这里,我不能让他的心血白费,不能让百姓再受战火之苦。”
他顿了顿,又说:“愿意回北方的,我不拦着,会给你们粮食和盘缠;愿意留下的,我们一起守住南越,让百姓安稳。”大部分秦吏和士兵都选择留下——他们在岭南待了几年,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也舍不得这里的百姓。
赵佗说到做到,很快就下令封锁了岭南与岭北相通的关隘,比如横浦关、阳山关,派士兵驻守,防止北来的战乱波及南越;他还把秦王朝派来的官吏换成了南越的贵族和部落长老,让越人也能参与治理,比如让陈木做了番禺城的长官,负责管理城里的百姓。
他废除了秦朝的苛政,秦朝时百姓要把收获的三分之一交给官府,还要服繁重的徭役,赵佗把赋税减了一半,只要六分之一,徭役也减少了,让百姓有更多时间种地、捕鱼;他还下令:越人可以穿自己的衣裳,不用学秦人的袍服,越人的衣裳短衣短裤,方便劳作;可以说自己的话,不用学秦语,官府的文书也用越汉两种文字书写;甚至可以保留越人的习俗,比如祭祀江神、纹身避水,赵佗还亲自参加江神祭祀,和越人一起跪拜,让越人觉得他和自己是一家人。
有老臣担心这样会让“汉越相仇”,赵佗却笑着说:“越人爱水,汉人爱土,水和土能一起养庄稼,汉和越也能一起过日子。我们不能强迫越人学汉人的习俗,要尊重他们,他们才会和我们一条心。”
他常常穿着越人的短衫,戴着越人的斗笠,斗笠是竹编的,能遮阳挡雨,去村寨里走,不骑马,不坐轿,就带着两个随从,随从手里提着一篮点心,是宫里做的米糕,甜丝丝的,会分给村里的孩子。孩子们看见他,会围上来,喊着“赵将军”,赵佗就把米糕分给他们,还会给他们讲故事,讲任嚣筑城的故事,讲江神的故事。
吴翁是从岭北来的医者,头发都白了,梳成一个髻,用木簪固定,背着一个药箱,药箱是用松木做的,上面刻着“济世救人”四个字,药箱里装着各种草药,有紫苏、薄荷、艾草,还有几根银针,银针是银做的,很细,能治很多病。他本来是秦廷派来的医官,秦乱后,他没回北方,而是留在了南越,他说:“这里的百姓需要我,我不能走。”
吴翁走遍了南越的村寨,给百姓治病,不收钱,只偶尔收一点百姓送的粮食或草药。有一次,他到番禺城外的陈村,陈村是陈氏族人聚居的地方,村里的陈禾家出了事——陈禾的儿子才三岁,叫小石头,忽然浑身发烫,哭不出声,嘴唇都干裂了,脸色通红,像烧红的铁块。
陈禾急得团团转,抱着小石头要去江边祭祀江神,说小石头是得罪了江神,要给江神送些祭品,求江神保佑。吴翁赶紧拦住他,摸了摸小石头的额头,又看了看他的舌苔,说:“孩子不是得罪了江神,是受了风寒,夜里睡觉踢了被子,着凉了,得吃药、扎针,很快就会好。”
陈禾半信半疑,却还是把吴翁请进了家。吴翁从药箱里拿出紫苏和薄荷,紫苏是晒干的叶子,薄荷是新鲜的,他把紫苏揉碎,和薄荷一起放进陶锅里,加了些水,放在火上熬药,还嘱咐陈禾:“火要文火,别熬太急,熬到水剩一半就行。”
等药熬好,吴翁用勺子舀了一点,吹凉了,尝了尝,觉得温度刚好,才用小勺子一点点喂给小石头。然后,他拿出银针,在火上烤了烤,消毒,再在小石头的眉心、手腕上轻轻扎了几下,动作很轻,生怕弄疼小石头,嘴里还哄着:“小石头不怕,很快就不疼了。”
陈禾在一旁看着,手心都攥出了汗,眼睛紧紧盯着小石头,生怕出什么意外。过了一会儿,小石头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也开始小声哭了,陈禾这才松了口气,对着吴翁连连道谢。
三天后,小石头完全好了,能跑能跳,还能跟着其他孩子一起玩。陈禾拉着吴翁的手,要把家里最好的稻子给他,装了满满一袋,说:“吴翁,您是孩子的救命恩人,这点稻子您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吴翁却推辞了,他拍了拍陈禾的手,说:“我是医者,治病是本分,不用谢。赵将军说了,要让南越的人都能看上病,不管是汉人还是越人,都要平平安安的。”
郑伯是个农夫,从汉地来,种了一辈子田,已经七十多岁了,背有些驼,却很精神,最会用耕耧。耕耧是汉地的农具,用木头做的,有三个脚,能一次完成播种、覆土,比越人用手撒种快多了,还能节省种子,撒种也更均匀。
赵佗请他到官署,让他教越人用耕耧种地,郑伯一开始还怕越人不接受,毕竟越人种了一辈子地,都用手撒种,突然换农具,肯定会不习惯,他说:“将军,越人可能觉得耕耧复杂,学不会。”
赵佗笑着说:“郑伯,你耐心教,越人很聪明,肯定能学会。学会了,他们就能多种粮食,日子就能更好。”
郑伯带着几架耕耧去了陈村,陈禾第一个来学。他抱着耕耧,觉得很新奇,耕耧比他想的轻一些,郑伯教他怎么调整行距,怎么控制速度,怎么往耧斗里加种子,陈禾学得很认真,不懂就问,郑伯也耐心解答,还亲自示范,拉着耕耧在田里走了一圈,种子均匀地撒在土里,覆土也很薄,刚好适合发芽。
“我们以前用手撒种,浪费种子还长不好,有的地方密,有的地方稀,”陈禾对其他越人说,“你们看,用耕耧种的稻子,长得多齐整,以后肯定能多收粮食,大家都来学吧!”
在陈禾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越人来学用耕耧,郑伯教得仔细,把耕耧的用法拆成一步一步,先教大家怎么组装耕耧,哪些零件是干什么的,再教怎么使用,遇到有人学不会,比如有个叫阿福的年轻人,总控制不好速度,耕耧歪歪扭扭的,郑伯就手把手地教,陪着他在田里走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学会。
到了秋收的时候,陈村的稻子收了比往年多一倍,金黄的稻穗堆在打谷场上,像小山一样,谷粒饱满,村民们都很高兴,围着郑伯和陈禾,说:“耕耧真好,以后我们都用耕耧种地!”
陈禾提着新米去谢郑伯,郑伯却指着远处的稻田说:“这不是我的功劳,是赵将军的功劳——他让我们汉越人一起做事,一起把日子过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赵佗常常去村寨里走,他会问陈禾:“稻子长得怎么样?有没有遇到虫害?要是有,就告诉我,我让农官来教大家怎么除虫。”他会问吴翁:“最近有没有人生病?草药够不够用?要是不够,就去山里采,或者从汉地运。”他也会问村里的孩子:“有没有听阿公阿婆讲过去的故事?有没有学认字?”
有一次,陈禾问他:“将军,我们南越能一直这么安稳吗?要是北边的战乱波及过来,我们怎么办?”
赵佗望着远处的番禺城,城墙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一条守护着南越的巨龙,他轻声说:“只要我们汉越一条心,不互相猜忌,不互相争斗,一起守着南越,就能一直安稳。就算有战乱,我们有城墙,有军队,有百姓的支持,也能守住。”
陈禾看着赵佗,他的眼神很坚定,像任嚣当年一样,心里满是信服——这个将军,是真的把南越的百姓当成了家人,把南越当成了自己的家。
四十年过去了,赵佗从壮年变成了老人,头发白了,背也有些驼了,走路需要拄着拐杖,拐杖头雕成了稻穗的形状,可南越却越来越兴旺。番禺城的街道更宽了,两边开了很多商铺,有卖丝绸的张记,丝绸是从汉地运来的,颜色鲜艳;有卖瓷器的李记,瓷器是本地窑烧的,上面有越人的花纹;还有卖番商带来的香料的,香料是从南洋来的,闻着很香。
粮仓里的粮食堆得满满的,不仅有稻子,还有小麦、粟米,就算遇到灾年,也不用怕饿肚子;江面上的商船往来不绝,有越人,有汉人,还有从海外来的番商,番商们穿着奇装异服,说着奇怪的话,却能通过手势和人交流,他们带来香料、象牙,换走南越的蛮布、珠玑,生意做得很热闹。
陈禾的孙子已经能熟练地用耕耧种地,还学会了汉人的算术,能帮着家里记账,算收成、算买卖的钱;吴翁的徒弟也遍布了南越的村寨,每个村寨都有了能治病的医者,百姓们再也不用怕生病没处治。
赵佗站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切,风吹动他的衣袍,衣袍是越人的样式,很宽松,他忽然想起了任嚣的话——“守住这地方,别让百姓受苦”。他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很踏实:任将军,我做到了,我守住了南越,守住了百姓的安稳,汉越人一起过着好日子,番禺城也越来越兴旺了。
七律·第3章
秦祚倾颓乱九州,赵佗据险守南陬。
轻徭薄赋民安乐,和汉融越怨仇休。
吴翁施药救贫病,郑伯传农授耧筹。
陈族勤耕仓廪实,南越承平岁月悠。
第4章 汉武纳南越
汉武帝建元六年的秋天,终军带着汉武帝的诏书,来到了番禺城。他才二十岁,是汉廷最年轻的使者,脸上还带着一点少年人的青涩,却眼神明亮,充满意气。他穿着一身绣着青鸟的汉袍,青鸟是汉武帝赏赐的,绣在袍角,展翅欲飞,象征着使者的身份;腰里挂着汉廷的符节,符节是用竹做的,上面缠着牦牛尾,颜色是黑色的,代表着天子的威严,他走在路上,符节轻轻晃动,牦牛尾也跟着摆动。
终军从长安来,走了三个多月,路上翻过了险峻的五岭,五岭的山路很陡,有的地方只能容一个人走,还得扶着石头,生怕掉下去;渡过了湍急的湘江,湘江的水很浑,船在上面摇晃得厉害,有一次还遇到了漩涡,船夫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船划出来;他还遇到过山贼,山贼拿着刀,要抢他的包袱,终军不慌不忙,拿出汉廷的符节,说:“我是汉廷使者,要去番禺传天子诏书,你们要是拦我,就是抗旨,是要杀头的。”山贼们怕了,赶紧让开了路。
一路上,终军看到了很多岭南的景象:有漫山遍野的竹林,竹子长得很高,叶子很绿;有稻田里忙碌的农夫,他们穿着短衣短裤,在田里插秧;还有江面上的渔船,渔民们撒着网,唱着越人的渔歌,歌声很悠扬。他心里想:岭南真是个好地方,要是能归汉,就能和汉地一起繁荣了。
南越王赵兴亲自到城门外迎接,他是赵佗的曾孙,继位才两年,年纪比终军还小,只有十八岁,脸上带着一点稚气,穿着越人的王袍,王袍是用越地的蛮布做的,上面绣着龙纹,龙纹是金色的,是赵佗当年传下来的,很珍贵。他身后跟着丞相吕嘉和满朝大臣,大臣们有的穿汉人的官服,有的穿越人的衣裳,站成两排,很整齐。
吕嘉是越人,已经七十多岁了,头发白得像雪,却仍精神矍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他跟着赵佗打天下,看着南越从一个小部落变成一个王国,心里早就把南越当成了自己的家,容不得外人来“指手画脚”。他看着终军,眼神里带着警惕,像在看一个潜在的敌人。
终军把诏书递给赵兴,诏书是用丝绸写的,丝绸是蜀地的蜀锦,颜色是明黄色,上面的汉隶工整有力,是汉武帝身边的太史令写的。终军清了清嗓子,声音朗朗,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清:“天子念南越与汉同根,皆为炎黄子孙,血脉相连,愿封王为南越王,与汉地诸侯同列,从此南越归汉,共享太平——汉廷会派官吏来协助治理,却不干涉南越习俗,越人仍可穿越服、说越语;会开通商道,让南越的蛮布、珠玑能卖到汉地,也让汉地的丝绸、瓷器能运到南越,让百姓能买到更多好东西。”
赵兴接过诏书,手指微微颤抖,他的指尖触到丝绸的质感,很柔软,心里满是激动——他从小就听祖父讲赵佗的故事,知道祖父当年就想归附汉廷,只是那时汉廷初立,国力还不强,时机未到。现在,汉武帝主动提出让南越归汉,还能保留南越的习俗,这正是祖父当年的心愿啊!
他抬头看向终军,脸上露出笑容,笑容很真诚:“本王愿归汉廷,永为汉臣,让南越百姓能享汉廷的太平,能和汉地百姓一起过日子。”
大臣们大多表示同意,尤其是汉籍的大臣,他们早就盼着南越归汉,能和家人团聚;可站在大臣们中间的吕嘉,脸色却沉了下来,像乌云遮住了太阳,他的手紧紧攥着手里的拐杖,拐杖头是玉做的,都快被他攥碎了。
吕嘉是越人,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南越能在乱世中保持安稳,不用受汉廷的管束。他觉得汉廷的“归附”,不过是想吞并南越——他见过汉兵的霸道,听去过汉地的商人说,汉廷的诸侯虽然有封地,却处处受朝廷制约,稍有不慎就会被削爵,甚至被杀;他更怕越人失去自己的习俗,以后要穿汉人的袍服,说汉人的话,再也不能祭祀江神,再也不能纹身避水,越人的文化就会消失。
散朝后,吕嘉把几个心腹大臣叫到自己家里。他的家在番禺城的西边,是一座很大的宅院,院里种着越地的榕树,树叶茂密,遮住了大半院子的阳光,树下有一张石桌,几个石凳,是他平时和心腹议事的地方;屋里挂着越人打猎用的弓箭,箭杆上刻着越人的图腾,是一只展翅的雄鹰,那是他年轻时打猎用的,每一支箭都代表着一次胜利,有的箭上还沾着当年的血迹。
“王上太天真了!”吕嘉拍着石桌说,声音里满是愤怒,桌子上的茶杯都被震得晃了晃,茶水洒出来一点,“汉廷哪是真心待我们?他们是想夺我们的地,抢我们的粮,把我们越人变成他们的奴隶,让我们失去自己的习俗,变成汉人的附庸!”
一个心腹大臣,是越人部落的首领,叫阿蛮(和初代阿蛮同名),犹豫着说:“丞相,可汉廷势大,兵力强,我们要是反抗,会不会打不过?到时候,百姓就要受苦了。”
他话没说完,就被吕嘉打断了:“怕什么?南越有山有水,有兵有粮,还有我们越人的心——只要我们越人一条心,团结起来,汉兵打不进来!”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坚定,“你们去联络各地的越人部落,东边的瓯越,西边的骆越,都去联络,就说汉廷要‘灭越’,要毁我们的习俗,让他们起兵反抗;再把我家里的粮食运到山里的粮仓,把兵器藏在府库里的地窖里,等时机一到,我们就劫持王上,把终军这些汉使赶走,守住南越!”
心腹大臣们虽然有些犹豫,却还是点了点头——吕嘉在南越的威望太高了,几乎所有越人都敬重他,把他当成领袖,他们不敢违逆吕嘉的命令。
赵兴很快就知道了吕嘉的举动。有个忠于他的侍卫,是汉人,叫李忠,偷偷告诉他,吕嘉派心腹去了瓯越和骆越,还在往山里运粮食、藏兵器。赵兴坐在王宫里,看着祖父赵佗留下的青铜剑,剑身上刻着“南越永固”四个字,剑身已经有些锈迹,却仍很锋利,他心里又急又怕。
他想劝吕嘉,毕竟吕嘉是南越的老臣,跟着赵佗多年,对南越是有功劳的,要是能说服吕嘉,就能避免战乱,百姓也不用受苦;可他派去请吕嘉的人,都被吕嘉以“身体不适”为由挡了回来,吕嘉根本不见他,还对使者说:“王上要是执迷不悟,非要归汉,就别怪我这个老臣不客气了。”
赵兴又想告诉终军,可转念一想,终军是汉廷的使者,要是让他知道吕嘉要谋反,说不定会立刻派人回汉廷求援,到时候汉兵一来,番禺就会变成战场,百姓又要受苦,他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
赵兴愁得睡不着觉,夜里常常站在王宫的露台上,望着远处的城墙,城墙在月光下像一条黑色的影子,他心里满是纠结:到底该怎么办才能既归汉,又不让百姓受苦?
有天夜里,赵兴决定偷偷去见终军。他换上了一身普通的越人短衫,是靛蓝色的,和百姓穿的一样,避开了侍卫的视线,从王宫的侧门溜了出去,侧门很隐蔽,只有少数人知道。他手里提着一盏油灯,油灯是用陶做的,上面有个小罩子,防止风吹灭,灯光在夜里晃着,照亮了他脚下的路,他走得很轻,怕被吕嘉的人发现。
终军住在官署的客房里,客房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他正在灯下看地图,地图是汉廷给的,标着汉地和南越的疆域,他想看看南越的地形,比如山脉、河流的位置,也好回汉廷向汉武帝汇报,制定归汉后的政策。
听到敲门声,终军以为是侍卫,说了声“进来”,打开门却看见赵兴,他愣了一下,赶紧请赵兴进来,还把油灯的光调亮了些。“王上深夜来访,可是有急事?”终军给赵兴倒了杯茶,茶是岭南的绿茶,很清香,轻声问。
赵兴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把吕嘉谋反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语气里满是无奈:“终使者,我知道吕嘉是为了南越,可他太固执了,他不知道汉廷是真心想让南越归汉,不是想吞并我们。我怕他做出傻事,连累百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终军皱起眉头,手指敲着桌子,沉思了一会儿。他知道吕嘉在南越的威望,要是真的起兵反抗,汉廷要是派兵来,肯定会有一场大战,百姓会遭殃;可他也不能看着吕嘉谋反,不管不顾,要是吕嘉成功了,南越就不能归汉,汉武帝的心愿也不能实现。
“王上放心,”终军说,语气很坚定,“我已派人回汉廷求援,楼船将军杨仆很快就会带军来——杨将军的楼船军擅长水战,有一百多艘战船,士兵都是精锐,只要他来了,就能震慑吕嘉,不让他轻举妄动,也能保护王上和百姓。”
赵兴点了点头,心里稍微踏实了些,他看着终军,眼里满是感激:“多谢终使者,要是能和平归汉,我一定让南越百姓好好感谢你。”
可他没想到,吕嘉没给他们太多时间。
半个月后,吕嘉带着心腹冲进王宫,心腹有几百人,手里拿着刀和长矛,穿着越人的铠甲,嘴里喊着“诛杀汉使,保卫南越”,声音很大,传遍了王宫。
赵兴早有准备,他提前让侍卫把内宫的门守住,侍卫有一百多人,都是忠于他的,手里拿着兵器,守在内宫门口,他们知道,只要守住内宫,就能等终军来救。侍卫们虽然人少,却都很忠诚,拿着刀和吕嘉的人对抗,鲜血溅在了王宫的台阶上,染红了汉白玉,台阶上的花纹都被血遮住了。
终军很快就带着随从赶到王宫,随从有五十多人,都是汉廷的卫士,手里握着剑,剑是汉武帝赏赐的青铜剑,锋利无比。他冲进王宫的院子,看见吕嘉的人正围着侍卫砍杀,侍卫们已经快撑不住了,有的受伤了,有的倒下了,他立刻大喊一声:“汉使在此,谁敢作乱!”说着,他挥剑冲了上去,剑光一闪,就砍倒了一个叛军,叛军的血溅在了他的袍角上,他却没顾上擦。
随从们也跟着冲上去,和叛军打了起来,刀剑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响,传遍了整个王宫。终军虽然年轻,却从小习武,剑法很准,能避开叛军的攻击,还能反击,可叛军太多了,有几百人,他和随从只有几十人,很快就被围在了王宫的院子里,身上也受了伤,胳膊被砍了一刀,鲜血顺着袖子流下来,染红了他的手,他却仍握着剑,不肯放下——他不能让汉武帝的信任白费,不能让南越的百姓陷入战乱,不能让归汉的事泡汤。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战船的号角声——“呜——呜——”,声音洪亮,在番禺城上空回荡,像打雷一样。吕嘉的人都愣住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江边的方向,眼里满是害怕。
终军心里一喜,他知道,是楼船将军杨仆到了!
杨仆率领的楼船军从桂浦出发,顺着珠江而下,一共有一百多艘战船,战船很大,是用松木做的,船身上裹着铁皮,能防弓箭和火攻,每艘战船上都插着汉廷的旗帜,旗帜上的“汉”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猎猎作响。战船上的士兵有一万多人,都穿着铠甲,手里拿着弩箭和长矛,士气很高昂,喊着“保卫汉使,平定叛乱”的口号。
战船列成一排,像一条黑色的长龙,在江面上破浪而行,船头的士兵们拿着弩箭,对准了王宫的方向,只要杨仆一声令下,就能射箭。
“放箭!”杨仆站在主船上,大声下令,声音很有气势。弩箭像雨点一样射向叛军,叛军吓得四处逃散,有的甚至扔下兵器,跪在地上求饶,嘴里喊着“我投降,别杀我”。
吕嘉见势不妙,知道自己不是汉兵的对手,带着几个心腹往城外跑,想逃到山里,再联络部落反抗。可刚跑到城门口,就被杨仆的士兵追上,士兵们把他按在地上,用绳子捆了起来,绳子很粗,勒得他手腕生疼。吕嘉还在挣扎,嘴里喊着“我是南越丞相,你们不能抓我,我是为了南越”,可士兵们根本不理他,把他押到了杨仆面前。
番禺城的城门打开了,汉兵和南越兵一起站在城楼上,看着珠江里的楼船军,脸上满是高兴。赵兴握着终军的手,终军的手上还沾着血,却仍很有力;终军握着杨仆的手,杨仆的手很粗糙,那是常年握兵器、指挥战船练出来的。三人一起望向北方——那里是汉廷的方向,是长安的方向,是南越从此归属的地方。
终军笑着说:“从此,南越就是汉的一部分,我们都是汉人了,百姓们再也不用怕战乱,能好好过日子了。”
赵兴点了点头,眼里闪着泪光——祖父的心愿,终于实现了;南越的百姓,终于能享受到汉廷的太平了;番禺城,也终于能和汉地一起繁荣了。
七律·第4章
汉武雄心贯斗牛,欲将王化覆南州。
终军持节通恩信,吕相私谋起畔忧。
楼船破浪冲涛至,戈舰横江截客流。
番禺纳土归王统,粤域终随汉鼎浮。
第5章 汉港启商船
南越归汉后,汉武帝下了一道诏书:在番禺设“关”,开通海上贸易——这是岭南第一个官方港口,也是汉廷通往海外的门户。诏书是用明黄色的丝绸写的,由汉廷的使者快马送到番禺,使者骑着千里马,跑了十多天,才到番禺城。
诏书传到番禺时,全城的百姓都很激动,尤其是商人,他们早早地聚在官署门口,等着听诏书的内容。当官署的吏员念出“开通海上贸易”时,百姓们都欢呼起来,有的甚至放起了鞭炮,鞭炮是用红纸裹着的,声音很响,传遍了整个番禺城。商人陈乙挤在人群里,听着欢呼声,心里也很激动——他知道,这意味着他能把南越的货物卖到更远的地方,能赚更多的钱,能让家人的日子过得更好。
港口就建在珠江口,那里江面宽阔,有三里多宽,能停靠大船,而且离番商常来的海域很近,只有一天的航程。工匠们用了半年时间才把港口建好:用青石铺了码头,码头有三里长,五丈宽,能同时停靠十几艘大船,青石是从山里采的,打磨得很平整,下雨天也不会滑;用木头搭了帆楼,帆楼有三层高,是用坚硬的柚木做的,不怕风吹雨打,站在楼顶能望见远处的海面,只要有商船来,守关的士兵就会敲响楼里的铜钟,铜钟有一人多高,钟声洪亮,能传到城里的每个角落,提醒百姓和商人——有船来了。
陈乙是陈禾的儿子,继承了家里的商船。他家的商船是越地最好的木船,船身用柚木做的,柚木坚硬,不怕海水腐蚀,能在海上航行很久,就算遇到风浪也不容易坏;船上有两层,下层装货物,能装五十多担,上层住人,还搭了棚子,棚子用葛麻织的布盖着,能遮风挡雨;船帆是用葛麻织的,很大,有两丈宽,能借着风力让船走得更快,船帆上还绣着一个“陈”字,是他家的商号。
陈乙从小就跟着父亲跑船,去过岭南的沿海村寨,比如潮州、雷州,也见过海外的番商,比如波斯的、南洋岛国的,知道什么货物在海外受欢迎——越地的蛮布,颜色鲜艳,有红色、蓝色、黄色,摸起来柔软,番商很喜欢,能做衣服;越地的珠玑,是从珠江里捞出来的,圆润光亮,有白色、粉色、黑色,能做成首饰,比如耳环、项链;还有汉地的丝绸、瓷器,丝绸是蜀地的蜀锦,颜色多,花纹美,瓷器是景德镇的,上面有精美的图案,更是番商抢着要的宝贝。
港口开通那天,天刚亮,陈乙就带着自己的船,第一个停靠在码头上。他穿着一身新做的短衫,是用自家织的蛮布做的,颜色是靛蓝色,很精神,腰间系着一条牛皮腰带,腰带上挂着一把小刀,是用来防身的。他站在船头,看着码头上的人,脸上满是笑容。
守关的官员是汉廷派来的,姓王,叫王忠,穿着汉人的官服,是青色的,上面绣着“关”字,代表着他的官职。王忠看见陈乙的船,笑着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盒子:“陈掌柜,你可是我们汉港的第一个商船,真是好彩头!天子要是知道了,说不定还会赏你呢!”
陈乙也笑了,他知道王忠是在开玩笑,却仍很开心:“王大人,我不是为了赏,是想让海外的人知道,我们番禺有好东西,有能让他们喜欢的货物,也想让我们番禺的商人能多赚点钱,让百姓的日子过得更好。”说着,他让水手把船上的货物搬下来一部分,有几匹蛮布,颜色鲜艳,有一袋珠玑,圆润光亮,还有几匹丝绸,花纹精美,摆在码头上的木板上,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那天,港口来了很多人,有汉地的商人,他们背着包袱,包袱里装着丝绸、瓷器,想和陈乙合伙做买卖,比如汉地的张商人,想和陈乙一起把丝绸卖到南洋,赚了钱平分;有越地的百姓,他们来看热闹,想看看番商长什么样子,看看海外的货物,孩子们还围着陈乙的船,问东问西,比如“陈掌柜,你的船能开多远?”“海外有什么好玩的?”;还有几个从海外来的番商,他们是听到消息特意来的,有波斯的,有南洋岛国的,波斯番商穿着白色的长袍,头上戴着头巾,南洋番商穿着彩色的短衣,脚上踩着草鞋,他们说着奇怪的话,却能通过手势和人交流,还拿出自己带来的货物,比如香料、象牙,想和陈乙交换。
一个波斯番商走到陈乙面前,指着船上的丝绸,用半生不熟的汉话说:“这……丝绸,好!颜色……美,我要……十匹!”他的汉语说得很生硬,还带着口音,每个字都要想半天,可陈乙还是听明白了。
陈乙赶紧让水手给他拿了十匹最好的蜀锦,蜀锦是从汉地运来的,颜色是红色,上面绣着凤凰的花纹,凤凰展翅,很精美。波斯番商接过丝绸,用手摸了摸,丝绸很柔软,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袋金币,递给陈乙。金币是圆形的,上面刻着奇怪的花纹,是波斯的国王头像,陈乙从来没见过,却知道这是值钱的东西——父亲以前和番商做过买卖,说过番商用金币当钱,一个金币能换很多粮食。
陈乙接过金币,掂了掂,沉甸甸的,心里很开心,他对波斯番商说:“以后你要是还想要丝绸,就来番禺找我,我给你最好的!”波斯番商点了点头,用手势比了个“好”的意思,然后带着丝绸走了。
从那以后,陈乙就常跑南洋。每次出发前,他都会做很多准备:先去检查船只,看看船身有没有损坏,船帆有没有破洞,要是有,就赶紧修理,船帆破了就用新的葛麻布补,船身坏了就用木头和沥青补;再去准备货物,把蛮布、珠玑、丝绸、瓷器装到船上,装得满满的,却又不会太重,怕影响船的速度;他还会去帆楼里拜一拜——守关的王忠说,帆楼里供着“海神”,是海上的神仙,能保商船平安。他会带着一束稻穗,那是母亲从田里摘的,稻穗金黄,颗粒饱满,母亲说:“稻穗是我们的根,带着它,海神就会知道你是番禺人,会护着你,让你平安回来。”他还会去家里的祠堂,给祖先上香,点燃三炷香,插在香炉里,祈求祖先保佑他一路平安,生意顺利。
他的妻子叫阿秀,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子,每次陈乙出发,她都会给陈乙准备好干粮和水。干粮是用稻子做的米糕,她会把米磨成粉,加些糖,揉成小块,放在火上烤,烤得金黄酥脆,能放很久,饿了就能吃;水是用陶罐装的,罐口用布封得很严,不会洒出来,也不会变味。她还会在陈乙的船上放一小袋稻种,稻种是选出来的最好的,颗粒饱满,她说:“要是到了新地方,就把稻种撒下去,让那里也长出我们番禺的稻子,让那里的人也知道我们番禺的好,知道我们番禺的稻子好吃。”
陈乙知道,妻子是怕他在海上想家,这袋稻种,是妻子的牵挂,也是他的念想——看到稻种,他就想起家里的妻子和孩子,想起家里的稻田,就有了回家的动力。
有一次,陈乙的船在海上遇到了风浪。那天本来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海面平静得像镜子,没有一点风,船帆都耷拉着,水手们还说:“今天真是好天气,肯定能顺利到南洋。”可突然就变了天,乌云从远处飘来,很快就遮住了太阳,狂风呼啸着,像野兽在吼叫,海浪像小山一样砸在船上,船身摇晃得厉害,好像随时都会翻。
水手们都很害怕,有的抱着船桅,有的躲在船舱里,有的甚至哭了起来,说想回家,想见到家人。陈乙也很怕,他的心里像被揪着一样疼,可他知道,他是船长,要是他慌了,大家就更慌了,船就真的要翻了。他抱着船桅,大声说:“大家别慌!我们有海神保佑,有祖先保佑,肯定能平安过去!大家都出来,把船上的货物固定好,把船帆收起来,别让风把船帆吹坏!”
水手们听了陈乙的话,慢慢冷静下来,从船舱里出来,有的用绳子固定货物,有的去收船帆,大家齐心协力,和风浪对抗。就在这时,陈乙忽然看见远处有一只海鸥——海鸥是沿海的鸟,只有靠近陆地时才会出现,平时在远海很少见。他心里一喜,知道离陆地不远了,有救了!
他赶紧指挥水手调整船帆,顺着海鸥飞的方向走,水手们见陈乙很坚定,也跟着他一起努力,调整船帆的角度,让船顺着风向走。风浪还在继续,可大家心里有了希望,都更有干劲了。
半天后,他们终于看见了南洋的海岸线,海岸线很长,上面长满了绿色的植物,像一条绿色的带子,在阳光下很显眼。水手们都欢呼起来,有的甚至跳了起来,忘记了刚才的害怕。陈乙也松了一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和海水,心里满是感激——是海神保佑,是祖先保佑,他们平安了,能顺利到南洋了。
到了南洋的一个岛国,叫扶南国,陈乙把带来的丝绸、蛮布、瓷器卖给当地的国王。国王的宫殿是用木头和竹子做的,很大,上面挂着很多贝壳,五颜六色的,很漂亮。国王穿着用羽毛做的衣裳,头上戴着金冠,金冠上镶嵌着宝石,很威严。他看见陈乙带来的货物,眼睛都亮了,尤其是丝绸和瓷器,他拿起一块丝绸,摸了摸,说:“这东西真软,真好看,我们这里没有。”又拿起一个瓷器,看了看上面的花纹,说:“这上面的画真漂亮,我要把它放在王宫里。”
国王立刻让人拿出当地的特产——琉璃、香料、象牙,和陈乙交换。琉璃是透明的,有红色、蓝色、绿色,能透过阳光看到里面的花纹,像宝石一样;香料有很多种,有沉香、檀香,闻着让人心情舒畅,能放在屋里熏香;象牙是白色的,很坚硬,能雕刻成各种摆件,比如佛像、动物。陈乙很高兴,他知道这些东西在番禺肯定很受欢迎,能卖很多钱。
他还想起了妻子的话,把妻子给的稻种撒在了国王的田里。国王很好奇,问他这是什么,陈乙用手势比划着,还拿出一粒稻种,递给国王看,说:“这是稻种,种在田里能长出粮食,叫稻米,煮成饭很好吃,能让百姓吃饱肚子。”国王听了,很开心,让农官把稻种种在田里,还说:“要是稻子能长出来,我每年都给你送很多香料,送很多象牙,和你换丝绸、瓷器。”
三个月后,陈乙的船装满了琉璃、香料、象牙,从南洋返回番禺港。船刚靠岸,他就看见妻子阿秀和儿子陈狗蛋在码头上等他,狗蛋才五岁,穿着小小的短衫,看见陈乙,就跑过来抱住他的腿,喊着“爹,爹,你回来了!我好想你!”阿秀也跑过来,抱着陈乙哭了,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衫,她说:“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每天都去帆楼听钟声,就怕听不到你的船回来的声音,每天都给你烧香,求海神保佑你。”
陈乙笑着拿出一块琉璃,递给狗蛋:“狗蛋,你看,这是南洋的琉璃,比我们番禺的珠子还亮,给你当玩具,以后爹再带你去南洋玩。”又拿出一小袋香料,递给阿秀:“阿秀,这是南洋的香料,放在屋里,能让屋里香香的,你也能用来熏衣服。”阿秀接过香料,闻了闻,很香,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天,番禺港热闹极了。百姓们围着陈乙的船,看他带来的琉璃、香料、象牙,啧啧称赞,有的还问陈乙南洋的事,比如南洋的人吃什么、穿什么;汉地的商人围着他,问南洋的行情,比如香料能卖多少钱,想下次和他一起去南洋做买卖;守关的王忠也来了,手里拿着一块汉廷的令牌,令牌是用铜做的,上面刻着“通商使”三个字,字体是汉隶,很工整。
“陈掌柜,”王忠笑着说,“你这次去南洋做得很好,给番禺带来了很多好东西,也让番商知道了我们番禺的好。汉廷听说了,很满意,让我给你这块‘通商使’令牌,以后你就是汉港的通商使,能优先停靠港口,还能帮着其他商人对接番商,给他们介绍生意——你做得好,天子都会记着你的功劳!”
陈乙接过令牌,双手捧着,心里满是骄傲。他知道,这令牌不仅是荣誉,更是对番禺商户与海外番商的责任。他轻轻摩挲着令牌上的“通商使”三个字,指尖能触到铜面的冰凉与刻痕的深浅,忽然想起祖父陈禾在田埂上教他认稻穗的模样,想起父亲第一次带他出海时说“船能载物,更能载情”的话——原来从耕地到行船,从自给自足到连通海外,他们陈家三代人,竟都在跟着番禺一起往前走。
从那天起,陈乙成了番禺港最忙碌的人。每天天不亮,他就会去帆楼查看海面,若是有商船来,他会亲自去码头迎接,不管是汉地来的丝绸商,还是南洋来的香料商,他都笑着迎上去,帮他们对接货源、解决语言障碍。有次汉地来的李掌柜第一次出海,不知道番商喜欢什么样的丝绸,陈乙就拉着他去看之前波斯番商买的蜀锦,说:“番商爱鲜艳的颜色,绣上花鸟纹样更受欢迎,你下次多带些红、黄两色的,保管好卖。”李掌柜后来果然赚了大钱,特意送来一坛汉地的好酒,陈乙却婉拒了,只说:“都是为了番禺的生意,不用谢。”
遇到语言不通的番商,陈乙就找港口里会番语的水手当翻译——这些水手常年跟着商船跑,能说几句波斯语、南洋语。有次一个南洋岛国的番商带着一船象牙来,却不知道该卖给谁,急得团团转。陈乙看出他的难处,拉着他去了城里的木雕作坊,作坊主一见象牙就眼睛亮了,当场定下一半的货,还跟番商约好下次要更大块的象牙。番商握着陈乙的手,用生硬的汉语说:“陈……好人!番禺……好地方!”
日子久了,番禺港渐渐变了模样。原本只有一座的帆楼,又添了两座,分别朝向东南、西南海面,三座帆楼的铜钟此起彼伏,有时清晨能同时听见三阵钟声,那是三艘不同方向的商船同时靠岸;码头也往江里延伸了半里,新铺的青石上刻着防滑的纹路,连下雨天都不用担心滑倒;城西门外还多了一片“番商市”,番商们在这里租了铺面,有的卖波斯的琉璃、印度的香料,有的卖南洋的象牙、占城的稻米,铺面门口挂着用汉隶和番文写的招牌,路过的百姓总爱凑过去看新鲜——孩子们盯着琉璃珠子挪不开眼,妇女们围着香料摊问怎么熏衣服,连老人们都来买占城稻的种子,说“听说这稻子比咱们的稻子熟得快,能多收一季”。
陈乙还常把海外的新鲜事讲给城里的人听:说扶南国的人用大象耕地,说波斯国的房子是圆顶的,说南洋的岛上有会说话的鸟。有次他带回来一只南洋的鹦鹉,鹦鹉会说几句简单的汉语,见人就喊“番禺好!”,引得孩子们天天围着他家的院子转。他也把番禺的事讲给番商听,说吴翁的徒弟又治好多少人,说郑伯教的耕耧让稻田多收了多少粮,番商们听了,都夸“番禺人聪明,日子过得好”。
更让陈乙高兴的是,他之前撒在扶南国的稻种,真的长出了金黄的稻穗。那年冬天,扶南国的国王特意派使者带着一船香料和新收的稻子来番禺,使者当着陈乙和王忠的面说:“国王说,番禺的稻子让我们的百姓吃饱了饭,这些香料,是我们的谢礼。”陈乙看着那些饱满的稻子,忽然想起妻子阿秀当初把稻种塞进他手里的模样,眼睛不由得发热——原来一袋小小的稻种,竟能让两个隔海相望的地方结下这么深的情谊。
后来,越来越多的番禺商人跟着陈乙出海,有的去南洋卖瓷器,有的去波斯卖丝绸,回来时不仅带了海外的货物,还带了番商的友谊。有个叫林三郎的年轻商人,第一次出海就跟波斯番商成了朋友,后来竟学着做波斯的琉璃,还在琉璃里掺了番禺的瓷土,做出的琉璃又亮又结实,番商们见了都抢着买。
陈乙常常在傍晚时分,带着儿子狗蛋去码头散步。狗蛋会指着往来的商船问:“爹,那艘船要去哪里?”陈乙就会告诉他:“那艘船要去南洋,给那里的人送我们的蛮布;那艘船刚从波斯来,带了好看的琉璃。”狗蛋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紧紧抓着陈乙的衣角,眼睛里满是对大海的好奇。
有天晚上,陈乙站在自己的商船上,望着灯火通明的番禺港——帆楼上的灯笼亮着,码头边的商船挂着灯,番商市的铺面里也透着光,连珠江的水面都被灯光映得闪闪发亮。风里传来番商市的叫卖声、水手们的歌声,还有远处稻田里青蛙的叫声,这些声音混在一起,竟格外热闹好听。
他忽然想起阿蛮当年在老榕树下的心愿,想起任嚣筑城时说“这是你们的家”,想起赵佗站在城楼上说“汉越一条心”——原来他们一代代人盼的,从来都不只是安稳的日子,更是让这座城能连着山、连着海,连着天下的路。
如今,番禺港的商船能到南洋、到波斯、到更远的地方,海外的番商能来这里做生意、交朋友,城里的百姓能吃到海外的米、用到海外的香料,这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陈乙抬手摸了摸怀里的稻穗——那是今年新收的,他特意留了一束,准备下次出海时带着。他知道,不管船开多远,只要带着这束稻穗,就知道自己的根在这里,知道番禺永远在等他回来。
风又吹来了,带着珠江的水汽和番商市的香料味,陈乙望着远处的海面,仿佛能看见无数艘商船正朝着番禺的方向驶来,船上载着货物,载着友谊,载着让这座城越来越兴旺的希望。
他笑着想:祖父要是知道现在的番禺,肯定会高兴的;阿蛮要是看见这港口的热闹,肯定会觉得,他当年盼的安稳,早就变成了更大的天地。
七律·第5章
汉设津关接海陬,番禺港畔起层楼。
蛮布输来兼翠羽,珠玑运去伴丝绸。
陈乙扬帆通绝域,番商泛海赴炎洲。
市井渐闻异域事,岭南从此接寰球。
来源:草鞋芒杖论平生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