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磨磨蹭蹭干什么?”周成功扯着领带,金表在白炽灯下晃得人眼晕,“我爸躺这儿都快俩小时了,吉时过了算谁的?”
丰山火葬场的消毒水味里,混着股不同寻常的焦躁。
“磨磨蹭蹭干什么?”周成功扯着领带,金表在白炽灯下晃得人眼晕,“我爸躺这儿都快俩小时了,吉时过了算谁的?”
李建国正往手套上抹滑石粉,指尖顿了顿。不锈钢推床上的老人盖着白布,露在外面的手腕细得像根枯柴。他抬眼扫过那群穿黑西装的人——哭腔里没半分哽咽,眼神直往焚化炉的方向瞟。
“周先生,”他声音不高,却盖过了身后的啜泣声,“按规矩,得先净身。”
周成功猛地拍了下柜台:“净什么净!直接烧!”
李建国没接话,弯腰掀开白布一角。老人紧闭的眼皮下,似乎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东西。他忽然觉得,这具尸体,可能比催着火化的活人更想说点什么。
01
丰山火葬场的空气总是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让人喘不过气的闷热。
今天,这股闷热里多了几分急躁,像夏天的暴雨前夕,压得人心里发慌。
本地富商周长福的遗体今天送来出殡,他的大儿子周成功扯着嗓子,对着入殓师李建国嚷嚷:“师傅,你们这干活能不能麻利点?都这点了,吉时都要错过了!”
周成功穿着一身黑色的高级西装,手腕上的金表在灯光下闪得晃眼,脸上挂着悲痛的表情,可那眼神里的不耐烦却藏不住,像正午的太阳,刺得人难受。
李建国站在一旁,没吭声,只是默默地看着周家人。
男的个个西装革履,油光满面,女的化着精致的妆容,抹着眼泪,挤在一块儿假模假样地哭。
可他们那股急着把周长福送进焚化炉的劲头,怎么看都不像送亲人最后一程,更像是要赶紧销毁什么东西。
周成功接了个电话,低声说了几句后,脸色更难看了,像是被谁催得更急了。
他挂断电话后,对着旁边的亲戚发脾气:“你们愣着干嘛?赶紧去催业务科,别磨蹭!”
火葬场外,一辆不起眼的黑轿车停在角落,司机始终没下车,车窗紧闭,像在监视什么。
李建国注意到,车牌号是个外地牌照,车身有些旧,像是特意挑了辆不起眼的。
火葬场门口,几个陌生人低声交谈,提到“遗产”和“合同”之类的话,声音压得很低。
李建国走近时,他们立刻散开,装作没事人一样,朝停车场走去。
他没多问,只是把这事记在了心里,打算等会儿再细想想。
他回到业务大厅,看到周成功又在催促业务科的小姑娘,语气急得像要发火。
小姑娘被吓得手足无措,低声说:“手续都齐了,马上就能进准备间。”
李建国心想,这家人这么急,到底在怕什么?
他又想起昨晚在面馆,老王提过周长福生前的传闻,说他得罪过不少人,生意场上的恩怨多得数不过来。
李建国当时没当回事,可现在想想,那些恩怨会不会跟今天的怪事有关?
他决定,等会儿干活时多留个心眼,说不定能发现点什么。
02
李建国,今年四十七岁,是丰山火葬场的首席入殓师。
这头衔是领导硬给安上的,听着挺唬人,其实说白了,就是个给逝者整理仪容的手艺人。
年轻时,他在部队当了六年兵,练就了一身胆量和细心的性子,也养成了守规矩的习惯。
一次演习中,他的左膝受了伤,落下了病根,走路久了会隐隐作痛,只能从部队退下来。
回到老家,找工作不容易,高不成低不就,最后靠表叔的关系,进了这火葬场。
表叔拍着胸脯说,这活儿是铁饭碗,不怕风吹雨淋,就是名声不好听。
李建国倒不介意这些,他觉得人活一辈子,最后一程总得走得体面点。
他的工作,就是给逝者这份最后的体面。
这活儿一干就是二十多年,风风雨雨,见惯了生死。
刚开始,他老婆还挺支持,可后来受不了邻居们的闲言碎语,也嫌他身上总有股洗不掉的消毒水味儿。
吵了几架后,俩人离了,儿子归了他,他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
儿子如今在南方的大城市做程序员,挺有出息,一年也就春节能回来几天。
前几天,儿子寄了封信,提到公司最近在跟周氏集团谈合作,信里还夹了张周长福的照片,说是大老板。
李建国看着照片,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但没多想,随手塞进了抽屉。
他还记得,儿子在信里提到,周氏集团最近内部乱得很,几个股东闹得不可开交。
李建国当时只当是闲话,可现在想想,儿子提的事或许跟周长福的死有点关联。
工作间里,只有他和那些不会说话的“老主顾”。
他的工具简单,一把梳子、一把剪刀、几盒特制的化妆品,还有些瓶瓶罐罐,摆得整整齐齐。
每次用完,他都仔仔细细清洗消毒,再放回原位,这是部队里养成的习惯。
多年前,他曾因为一次失误差点丢了工作——给一位逝者整理时,忘了把家属放的玉佩放进寿衣口袋。
家属大闹一场,领导批评了他一通,从那以后,他干活格外小心,连逝者的衣角都要检查几遍。
有一次,送来个车祸去世的老大爷,半张脸都毁了,家属哭得撕心裂肺,说没法办告别仪式。
李建国把自己关在工作间,整整忙了七个小时,硬是把老大爷的脸修补得像睡着了一样。
家属感动得给他下跪,连声道谢,从那以后,他在火葬场的名声就传开了。
他不喜欢“首席”这称呼,总说自己就是个手艺人,干的是伺候逝者的活儿。
前几天,他去市场买菜,碰到个老战友,说起最近镇上流传的八卦。
战友提到,周长福生前得罪了个大人物,差点被搞垮,后来靠着手段翻了身。
战友还说,周长福的几个儿女为了家产,早就闹得不可开交。
李建国听完没吱声,但心里却多了个疙瘩,觉得今天的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03
李建国的日子过得像火葬场后院的水塘,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
他住在单位分的旧宿舍,两室一厅,墙皮有些脱落,屋里家具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
每天早上五点半,他准时起床,在院子里打一套部队学的拳,活动活动筋骨。
六点半,他准时到工作间,穿上白大褂,开始一天的活儿。
下午四点下班,他会从头到脚洗个澡,换下工作服,然后去巷子口的老王面馆吃饭。
“老王,老样子!”李建国坐下,点了碗牛肉面,二两白酒,一碟花生米。
面馆老板老王是个大胖子,跟李建国年纪差不多,俩人不是朋友,但熟得像老搭档。
“今儿忙不忙?”老王一边下面,一边问。
“还行,送走了四个。”李建国喝了口酒,夹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
“咋走的?”老王好奇。
“俩老的,寿终正寝;一个病的,胃癌;还有个年轻的,车祸。”
老王叹了口气,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这世道,真是作孽。”
李建国没接话,只是默默喝酒。
他见惯了生死,心早就硬得像工作台上的不锈钢。
可夜深人静时,他躺在床上,脑子里还是会闪过那些逝者的脸。
有安详的,有痛苦的,还有不甘的,像电影片段一样,一帧帧划过。
他觉得自己像一块吸满了水的海绵,沉甸甸的,再也挤不出多余的感情。
前几天,老王无意提起,周长福生前是个狠角色,生意场上得罪了不少人。
有传言说,他得罪了个大人物,差点被人搞破产,靠着手段才翻了身。
老王还说,周长福的儿女为了家产,早就闹得鸡犬不宁。
李建国当时没当回事,可现在想想,那些传闻或许跟周长福的死有关。
他还想起,前几天在宿舍楼下,碰到个送快递的小哥。
小哥闲聊时说,最近常给周家送文件,送的都是加急件,收件人总是周成功。
李建国问了句:“啥文件?”小哥摇摇头,说看不清,只知道包装得很严实。
这些零碎的信息,在李建国脑子里拼凑出一幅模糊的画面。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干到老,退休,然后等着哪天自己也躺上工作台。
到时候,他想穿上那套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走得体面点。
04
周长福的遗体送来时,动静不小。
一辆黑得发亮的加长灵车停在火葬场门口,比市里领导的车还气派。
车上下来一群人,个个穿着讲究,为首的是周成功,身后跟着几个亲戚。
医院开的死亡证明写得清楚:周长福,男,七十岁,因急性心肌梗死抢救无效死亡。
这死因在火葬场常见,李建国每天都能碰上好几个。
可周家人的表现却透着怪异。
他们没哭得死去活来,也没那种失去亲人的茫然,只有一种压不住的急躁。
周成功找到业务科,三番五次要求简化流程,赶紧火化。
“我们家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告别仪式,赶紧烧了让我爸早点安生。”
他这话说得孝顺,可那股急不可耐的劲儿,让业务科的小姑娘都觉得不对劲。
李建国注意到,死亡证明上的签字医生是个陌生名字,火葬场从没打过交道。
他悄悄问了业务科的同事,得知周家特意找了家私人医院开证明,避开了本地的大医院。
周成功的妹妹周丽娜站在角落,低声打电话,语气急促地说:“必须今天处理干净,不然麻烦大了。”
李建国还发现,周长福的寿衣不是传统样式,而是一件崭新的定制西装。
西装袖口上有个没拆的标签,像是临时买来的,准备得太匆忙。
他还看到,周成功在业务大厅接了好几个电话,每次挂断后都更暴躁。
有一次,他甚至冲着电话喊:“我知道,马上办!别催了!”
大厅外,那辆黑轿车还停在那,司机低着头,似乎在等人。
李建国心想,这家人这么急,到底在怕什么?
他又想起,前几天在面馆,老王提过,周长福生前得罪过不少人,生意场上的恩怨多得数不过来。
老王还说,周家最近好像在处理什么大事,镇上的人都在传,说是遗产纠纷。
李建国当时没当回事,可现在想想,那些传闻或许跟今天的怪事有关。
05
就在李建国准备把周长福的遗体推进准备间时,意外发生了。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气喘吁吁地冲进来,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西装,手里攥着一个黑色公文包。
“等一下!不能烧!现在绝对不能火化!”
年轻人跑到周成功面前,跑得太急,话都有些结巴。
“你谁啊?跑这儿来捣乱?”周成功上下打量着他,脸拉得老长。
“我叫张文博,是周老先生的法律顾问。”张文博扶了扶眼镜,努力让自己镇定,“周老先生的遗嘱还有些细节没处理,按照他生前的交代……”
“遗嘱?”周成功不等他说完,声音猛地拔高,“我爸人都没了,你个外人跑来提遗嘱,想干嘛?”
“你是不是看我们家有钱,想讹一笔?”
张文博脸涨得通红,连忙摆手:“周先生,您误会了,这是周老先生亲口交代的,我必须执行!”
“执行个屁!”周成功眼里闪过一丝狠色,抓住张文博的衣领,“我爸死了,我说了算,你给我滚!”
几个周家的亲戚立刻围上来,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瘦弱的张文博推搡着架了出去。
张文博还在挣扎,喊着:“不能烧!你们会后悔的!”
他的声音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李建国站在准备间门口,全程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没漏掉周成功听到“遗嘱”时眼底那抹慌乱。
他还注意到,张文博冲进来前,是从那辆黑轿车上下来的,公文包鼓鼓囊囊,像装着什么重要东西。
冲突中,张文博试图塞给李建国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周氏集团法律顾问”。
可名片被周成功一把抢走,当场撕得粉碎,碎片飘落在地。
李建国趁人不注意,捡起一片碎片,上面只有半句话:“财产分配须经……”
他把碎片揣进兜里,决定先不声张。
走廊尽头,他还发现一页掉落的纸,像是从张文博的公文包里滑出来的,上面写着“遗产分配协议”几个字。
李建国皱了皱眉,心里的疑云更重了。
他回到准备间前,业务科的小姑娘悄悄拉住他,低声说:“李师傅,这家人怪得很,刚才周成功还问我,能不能跳过检查,直接烧。”
李建国点点头,没多说,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仔细检查周长福的遗体。
06
准备间的大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嘈杂。
房间里只剩李建国和躺在不锈钢工作台上的周长福。
这是他和逝者的独处时间,也是他工作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他戴上白色橡胶手套,开始按流程干活。
先用温热的毛巾擦拭周长福的身体,再换上干净的寿衣。
他擦得慢而仔细,像在打磨一件珍贵的工艺品。
擦到周长福的左手时,他停下了动作。
这只手干枯瘦削,满是老年斑,可左手中指的指腹上,有个暗红色的小血点。
血点比针尖大不了多少,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李建国皱起眉,他见过糖尿病患者测血糖留下的痕迹,可那些痕迹通常在指尖两侧,因为那里不那么疼。
谁会把针扎在指腹正中央?而且这血点的颜色太深,像使了狠劲儿才扎出来的。
他放下毛巾,仔细检查周长福的身体。
皮肤温度、尸斑沉降、肌肉僵硬度,一切符合“死亡八小时”的特征。
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又检查了周长福的颈部,发现一道浅浅的勒痕,像是被细绳短暂勒过,痕迹几乎被寿衣遮住。
他还发现,周长福的指甲缝里有细小的泥土颗粒,像是死前抓过什么粗糙的东西。
这些发现让他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次送来的遗体家属也急着火化,后来查出是谋杀未遂,差点让真凶逃脱。
李建国摇了摇头,想把这些念头甩出去。
他一个入殓师,不是法医,管这些干嘛?
可当他再次触碰周长福的身体时,那股冰冷刺骨的感觉让他停下了手。
这具遗体的温度,比他处理过的任何心梗猝死的尸体都要冷,像在冰窖里冻了好几天。
这太不正常了。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继续干活,但心里那股别扭的感觉怎么也挥不去。
他又想起,前几天在宿舍楼下,送快递的小哥提过,周家最近收了很多加急文件。
小哥还说,有一次送文件时,听到周成功在电话里跟人吵,提到什么“不能让那份东西露出来”。
李建国当时没在意,可现在想想,那“东西”会不会跟周长福的死有关?
他决定,等干完活儿,找机会问问业务科的同事,看能不能查到点线索。
07
最后一步,是整理周长福的仪容,让他双手自然交叠在腹部,看起来安详。
李建国先整理好左手,然后去碰右手。
可这一碰,他感觉到了明显的阻力。
周长福的右手攥得死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硬得像块石头。
这太反常了。
李建国处理过上千具遗体,知道人刚死时肌肉会松弛,之后才会僵硬。
可即使是尸僵,也很少有这样死攥拳头的,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这不像是生理反应,更像是……一种临死前的执念。
仿佛周长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攥住了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李建国心跳加快,他俯下身,对着周长福冰冷的耳朵,低声说:“周老先生,得罪了,您要是有啥冤屈,可得让我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用那双粗糙但灵巧的手,开始试着掰开拳头。
他没用蛮力,而是顺着肌肉纹理,一点点揉捏,慢慢舒缓。
一分钟过去了,拳头纹丝不动。
两分钟过去了,依然没有松动。
李建国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没放弃。
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良心。
终于,在持续的努力下,拳头有了丝松动的迹象。
他心中一喜,加大了力道。
一根手指松开了,又一根。
那紧攥的拳头,终于被他一点点掰开。
就在拳头完全张开的一瞬间,李建国的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像被雷劈中,僵在原地。
在周长福干枯蜡黄的掌心里,躺着一片被汗水浸透、揉得皱巴巴的纸片。
那纸片像是从药瓶标签上撕下来的一角,薄得像蝉翼。
李建国颤抖着用镊子将纸片拈起来,放在工作台上,小心翼翼地展开。
纸片很小,上面没有印刷的字迹。
但在纸片的正中央,有三个用指甲或尖锐物混合血迹划出的歪歪扭扭的字。
李建军脑子里“嗡”的一声,浑身的血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血迹已变成暗褐色,但字形依然清晰可辨。
08
李建国盯着那片皱巴巴的纸片,脑子里像炸开了一样,心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纸片上的三个字,歪歪扭扭,却像刀子一样刻在他的眼里:“周成功害”。
这三个字是用血和指甲划出来的,每个笔画都带着一种拼尽全力的绝望。
李建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这片纸片可能藏着周长福死亡的真相。
他小心翼翼地把纸片放进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塞进工作服的内兜,贴着胸口藏好。
他抬头看了看准备间的门,确定没人进来,才低声自语:“周老先生,您这是留了线索给我啊。”
他心里清楚,这事不能贸然声张,周家人还在外面虎视眈眈,稍有不慎,可能连他都会惹上麻烦。
李建国继续整理周长福的遗体,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把寿衣穿好,双手交叠在腹部。
可他的脑子却一刻没停,回忆着今天见到的每一幕:周成功的急躁、那辆黑轿车、还有张文博被推搡出去时的喊声。
他决定,先把遗体处理完,再找机会查清楚这三个字背后的故事。
干完活,他走出准备间,周成功立刻迎上来,语气急切:“李师傅,弄好了吧?可以烧了吧?”
李建国点点头,平静地说:“手续还得走完,业务科那边得再确认一下。”
周成功皱了眉,明显不高兴,但没再说什么,只是催促业务科赶紧办。
李建国趁机溜到业务科,找到小姑娘小刘,低声问:“周家的死亡证明,你再给我看一眼。”
小刘有些疑惑,但还是把文件递给他:“李师傅,你咋对这事这么上心?”
李建国笑了笑,没回答,仔细看了一遍证明,记下了签字医生的名字:王志强。
他心里有个念头,这个医生可能是个突破口。
09
下班后,李建国没急着去老王面馆,而是回了宿舍,锁上门,拿出那片纸片。
他坐在桌前,借着台灯的光,又看了一遍那三个字:“周成功害”。
字迹虽然模糊,但每个笔画都透着周长福临死前的决心,像在控诉什么。
李建国点了一支烟,烟雾在昏黄的灯光下慢慢散开,他的思绪却越来越清晰。
他想起张文博被推出去时,喊的那句“你们会后悔的”,还有那页掉落的“遗产分配协议”。
他翻出兜里的名片碎片,拼凑了一下,勉强能看出“财产分配须经公证”几个字。
李建国心想,周长福的死,可能跟遗产有关,而周成功似乎急于掩盖什么。
他决定找张文博问个清楚,但一个火葬场工人,哪有渠道找到周氏集团的法律顾问?
他想了想,拨通了儿子李明的电话。
“爸,这么晚打电话干啥?”李明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点困意。
“明儿,我问你个事,你公司是不是跟周氏集团有合作?”李建国开门见山。
李明愣了一下:“对啊,最近在谈一个大项目,怎么了?”
“你帮我查个人,叫张文博,应该是周氏集团的法律顾问。”
李明有些疑惑:“爸,你问这个干嘛?你不是从来不管这些的吗?”
李建国没多解释,只说:“有点事,你帮我查查,尽快。”
挂了电话,他又翻出那页从走廊捡到的纸,上面只有“遗产分配协议”几个字,像是从一份文件上撕下来的。
他心里越发觉得,周长福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第二天早上,李建国照常去火葬场上班,但脑子里全是昨晚的线索。
他特意找了个借口,去业务科翻看了周长福的档案,发现死亡证明上的医院是一家叫“仁和”的私人医院。
他问小刘:“这仁和医院,以前送来的遗体用过他们的证明吗?”
小刘摇摇头:“没见过,第一次见这家医院的名字。”
李建国点点头,没再问,但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10
中午休息时,李明回了电话,说查到了张文博的联系方式,是周氏集团的法律顾问,最近刚从一家知名律所跳槽过来。
李建国谢了儿子,趁着午休,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拨通了张文博的电话。
“喂,哪位?”张文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警惕。
“我是丰山火葬场的李建国,昨天你在我们这儿,说了周长福的遗嘱。”李建国压低声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张文博才说:“李师傅,你找我有啥事?”
“我有些东西,可能跟你说的遗嘱有关,想当面聊聊。”
张文博犹豫了一下,约了晚上在镇上一家偏僻的咖啡馆见面。
晚上七点,李建国换了身便装,准时到了咖啡馆。
张文博已经坐在角落,戴着那副眼镜,公文包放在桌上,眼神里满是紧张。
“李师傅,你说有东西给我看?”张文博开门见山。
李建国从兜里掏出塑料袋,递过去:“这是我在周长福遗体上找到的。”
张文博接过塑料袋,看到纸片上的三个字,脸色瞬间变白:“这……这是周老先生写的?”
他声音都在抖,手指紧紧攥着塑料袋,像在确认这是不是真的。
李建国点点头:“你昨天说遗嘱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文博深吸一口气,低声说:“周老先生半年前找我修改了遗嘱,把大部分财产留给了慈善机构,只给周成功他们兄妹留了很少一部分。”
“周成功知道后,气得要命,几次找周老先生吵,说他偏心。”
“上个月,周老先生还告诉我,他怀疑有人在监视他,甚至可能对他不利。”
李建国皱眉:“你是说,周成功可能……”
张文博点点头:“我不敢肯定,但昨天我去火葬场,就是想阻止火化,确认遗嘱的事。”
“可周成功根本不让我靠近,还让人把我赶走。”
李建国沉默了一会儿,问:“那遗嘱现在在哪儿?”
张文博拍了拍公文包:“在我这儿,原件已经公证过,但周成功他们好像知道了这事。”
李建国心想,这就对了,周成功急着火化,恐怕就是怕遗嘱暴露。
他又问:“那纸片上的‘周成功害’,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张文博低头想了想:“我怀疑,周老先生的死,可能不是心梗那么简单。”
11
回到宿舍,李建国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张文博的话。
他觉得,周长福的死因必须查清楚,不然那三个字就像一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第二天,他找到老王面馆的老王,试探着问:“老王,你认识仁和医院的人吗?”
老王一愣:“那医院?听说是个私人诊所,收费贵得离谱,镇上没人去那儿看病。”
李建国点点头,没多说,但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他托了个在镇上开出租的老战友老张,帮忙打听仁和医院的底细。
老张干这行多年,人脉广,消息灵。
两天后,老张回了信,说仁和医院的院长王志强跟周成功关系密切,经常一起吃饭。
老张还说,有人见过王志强收过周成功一个大红包,具体干啥不知道。
李建国心里一沉,这事越来越像一场阴谋。
他决定冒险一试,去仁和医院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周末,他借口看病,去了仁和医院,挂了个普通号。
医院不大,装修却很豪华,前台的小护士态度冷淡,像见惯了大手大脚的病人。
李建国假装头痛,进了诊室,见到了王志强。
王志强五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笑容和气,但眼神里透着一股精明。
“李先生,哪儿不舒服?”王志强翻着病历本,随口问。
李建国故意拖时间,聊了几句家常,试探着说:“王医生,我听人说,你这儿还给开死亡证明?”
王志强脸色一僵,但很快恢复笑容:“我们是正规医院,必要时当然会开。”
李建国没再追问,怕打草惊蛇,拿了点药就走了。
但他注意到,王志强的办公桌上,有一叠文件,封面上写着“周氏集团”。
12
李建国知道,光靠自己一个火葬场工人,查不出全部真相。
他找到张文博,把仁和医院的事告诉了他。
张文博听完,皱着眉说:“李师傅,这事得报警,不然咱们都没法往下查。”
李建国犹豫了一下,他一个普通人,从没跟警察打过交道。
但想到周长福掌心那三个血字,他咬咬牙,点头同意。
第二天,他和张文博一起去了镇上的派出所,找到了老熟人——民警老赵。
老赵是个老刑警,五十多岁,办过不少大案子。
李建国把纸片、名片碎片和捡到的文件残页都交给了老赵,详细说了周家人的异常表现。
张文博也把遗嘱的事和盘托出,还提供了周长福生前的录音,里面提到他怀疑自己被监视。
老赵听完,皱着眉说:“这事不简单,我得向上汇报,申请尸检。”
李建国松了口气,但也有些担心:“赵警官,周成功他们会不会知道我们报案?”
老赵拍拍他的肩:“放心,我们会保密,你先回去,正常上班,别露馅。”
回去的路上,李建国心里既紧张又踏实,觉得自己终于为周长福做了点什么。
13
几天后,老赵打来电话,说尸检结果出来了,周长福体内发现了高剂量的某种药物。
这种药物能诱发心梗,但极难检测,像是有人故意下手。
警方还查到,仁和医院的王志强在周长福死亡当天,收了一笔大额转账,来源是周成功的一个隐秘账户。
老赵说:“李师傅,你这回可是立了大功,那纸片是关键证据。”
李建国没觉得自己多厉害,只觉得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没过多久,周成功被警方带走调查,王志强也因涉嫌伪造证明被拘留。
张文博按照周长福的遗嘱,把大部分财产捐给了当地的慈善机构,建了希望小学和养老院。
李建国听说后,特意去了一趟新建的希望小学,看到孩子们在操场上跑来跑去,笑声清脆。
他站在校门口,脑海里闪过周长福那只紧攥的拳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干的最有意义的事,就是帮周长福把真相带到了阳光下。
14
案子了结后,李建国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他还是每天五点半起床,打拳,上班,去老王面馆吃牛肉面。
但他心里多了点东西,像是种希望,觉得自己的工作不只是送走逝者。
有时候,他也能帮他们说句话,让真相不被埋没。
老王听说了这事,给他多加了一勺牛肉,笑着说:“老李,你这回可是大英雄!”
李建国摆摆手:“啥英雄,就是干了该干的事。”
他还是那个入殓师,守着准备间,守着那些不会说话的“老主顾”。
但每次整理遗体时,他都会更仔细些,怕漏掉任何一丝线索。
他希望,每个人都能走得安详,带着尊严,带着真相。
来源: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