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华侨报》总主笔 蒋丰摘要:3月31日的福建福鼎,春寒料峭。此次福鼎茶区行已近尾声,料峭的风雨却仍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不肯轻易退场。“多聊茶”创始人杨多杰——这位日本中国茶研究所的掌舵人,似乎体恤我这个“老弱残兵”的疲惫,特赐了半日清闲,或者是有意给我留出在键盘上敲打文字的时间。午膳过后,
3月31日的福建福鼎,春寒料峭。此次福鼎茶区行已近尾声,料峭的风雨却仍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不肯轻易退场。“多聊茶”创始人杨多杰——这位日本中国茶研究所的掌舵人,似乎体恤我这个“老弱残兵”的疲惫,特赐了半日清闲,或者是有意给我留出在键盘上敲打文字的时间。午膳过后,我们便驱车去探访那座沐千年风雨的古刹——资国寺。
寺院的建筑群错落有致,却又不拘一格。大雄宝殿的飞檐翘角刺破雨幕,天王殿的门槛已被香客的膝盖磨得发亮。钟楼与鼓楼相对而立,沉默不语,想必是在等待那晨钟暮鼓的时刻,因为它们相信“暮鼓晨钟唤醒梦人”。这些建筑历经千年风雨,每一块砖石都浸透了时间的味道,不是那种腐朽的气息,而是一种沉淀后的清冽。
忽然,我在寺内看见两块碑石。一块上面写着“佛教国际友好寺院纪念碑”,旁边还有一行曲曲折折的韩文,像是一串被雨水打湿的脚印;另一块上面写着“世界禅茶文化论坛永久会址”,雨水顺着碑面流下,那些文字便显得愈发清晰,也愈发遥远。显然,这家寺院已经“国际化”了。我不禁想起自己多年前的一番议论,关于东亚共同文化圈的构想。汉字、佛教、儒教,这些看似古老的三个符号,竟能在现代人的心中激起如此微妙的共鸣。
转过一道回廊,“资国禅茶院”的匾额赫然在目。那字写得极有筋骨,墨色似乎还未干透。旁边是“禅茶文化研究中心”,玻璃门内隐约可见几排书架,上面整齐地码着书籍。我想象着那些研究者伏案疾书的样子,他们的笔尖是否也沾染了这寺中的茶香?
我知道,佛教从印度经中国传入日本,演变出了禅宗。而“茶禅一味”,更是日本人认为他们对茶道的最大贡献,并且“逆输”回中国。当然,也有人说,是中国唐朝赵州禅师最先提出的“吃茶去”的概念,这个说法到中国宋代被圆悟克勤禅师进一步发展。当初,圆悟克勤禅师还写下“茶禅一味”条幅,送给了从日本来求学的“入宋僧”。这幅字现在是日本京都大德寺的镇寺之宝。先不去辨这先后的“首创权”,“茶禅一味,究竟是何意呢?”立在此地,我反躬自问。
我试图自问自答,那就是说“茶道与禅宗精神相通。”但是,冥冥中听到一位眼角堆着细密皱纹的老僧说,“也对,也不对。”他指向院中的一株老梅,“看那梅花,可曾想过它为何开花?”
雨水打在梅枝上,几朵残花随风飘落。我想起昨日在太姥山看到的野茶,它们在岩缝中顽强生长,不为什么,只为活着本身。
“茶就是茶,禅就是禅。”老僧的声音混在雨声中,“一味执着于‘一味’,反倒不是‘一味’了。”禅语,听起来总是像绕口令,却又总能让人心头一震。我们这些所谓的文化人,总喜欢给事物贴上标签,赋予意义,却忘了事物本身的存在就是最大的意义。
我的视线离开禅茶院,因为雨已经变小。寺中的古柏被洗得发亮,散发出淡淡的树脂香。我们沿着湿滑的石阶缓缓下行,谁也没有说话。旅游,总是要给人留下思考空间的。
在寺门口,我回头望了一眼。资国寺的轮廓在雨雾中显得模糊而遥远,只有那钟声还在空中回荡,一下,又一下,像是时间的脚步声。
回想起一路走来的种种:太姥山的云雾,白琳镇的茶厂,点头镇的集市,还有此刻资国寺的雨。这些片段在记忆中交织,如同一泡好茶,初尝时或许不觉其妙,回味时方知其中三昧。
雨丝斜斜地划过眼前,将远处的山峦勾勒得如同水墨。我们上车离去,资国寺渐渐隐没在雨幕之后。但我知道,那茶香、那钟声,已经如同这春雨一般,悄无声息地渗入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我忽然明白,所谓文化,或许就是这样一种无声的浸润,如同春雨之于大地,茶汤之于唇齿,不求速效,只待来日方长。
来源:蒋丰看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