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得了绝症,堂弟说放弃治疗,二叔说,他想住院,想多活几天!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9-11 13:15 2

摘要:“我说,不治了。”陈亮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带着一丝破罐子破摔的决绝,“哥,你不是不知道,ICU一天一万二,这都快半个月了,家底掏空了,外面还欠了一屁股债。医生也说了,就是拿钱续命,人也遭罪。”

引子

电话是堂弟陈亮打来的,声音又干又涩,像是含着一把沙子。

“哥,我爸那病,医生说没几天了。我……我想放弃治疗。”

我正拿着抹布擦拭油腻的抽油烟机,闻言手一抖,抹布“啪”地掉进还没刷的锅里,溅起一圈油花。

“你说啥?”我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俯身去捡抹布,腰里一阵酸麻,“陈亮,你再说一遍?”

“我说,不治了。”陈亮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带着一丝破罐子破摔的决绝,“哥,你不是不知道,ICU一天一万二,这都快半个月了,家底掏空了,外面还欠了一屁股债。医生也说了,就是拿钱续命,人也遭罪。”

我心里一沉,像坠了块铅。

放弃治疗?这四个字像四根冰冷的钢针,一下子扎进我心里最软的地方。我能想象出二叔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浑身插满管子,眼睛却还亮着,亮着对这个世界的渴望。二叔一辈子要强,年轻时是厂里的八级钳工,一把锉刀使得出神入化,退休了还闲不住,在小区里给街坊邻居修修补-补,谁家水管漏了,谁家门锁坏了,喊一声“陈师傅”,他总是乐呵呵地拎着工具箱就过去。这么一个热爱生活、浑身是劲儿的老头,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钱的事……钱的事我们再想办法。”我的声音有些发虚。我一个月工资五千出头,老婆林惠在社区医院当护士,比我多点,但儿子小军刚上高三,正是花钱如流水的时候。我们自己的日子,也像走钢丝,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

“还想什么办法?”陈亮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疲惫和绝望,“哥,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卖房?这老破小能卖几个钱?等你手续办完,我爸说不定早……”

他没说下去,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然后是打火机“咔哒”一声脆响。

我老婆林惠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从厨房出来,看我脸色不对,关切地问:“谁啊?出什么事了?”

我捂着话筒,对她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对电话里说:“陈亮,你先别做决定,我……我马上去医院。你等我,千万别跟二叔说!”

挂了电话,我一屁股瘫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刚才还热火朝天的厨房,瞬间变得冰冷。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灰蒙蒙的,像我此刻的心情。

林惠把果盘放在我面前,挨着我坐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是二叔那边的事?”

我点了点头,觉得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亮又提那事了?”林惠叹了口气,她知道我们家里的情况。

我没回答,拿起一块苹果,咬了一口,又冷又硬,一点甜味都没有,嚼在嘴里像是在嚼蜡。

不行,我得去看看。我不能让陈亮就这么把二叔的“死刑”给判了。那是我二叔,从小背着我长大的二叔,在我心里,他跟我亲爹没两样。

我站起身,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就往外走。

“哎,你晚饭还没吃呢!”林惠在后面喊。

“不吃了,没胃口。”我头也不回地拉开门,一头扎进楼道昏暗的灯光里。

刚下楼,冷风“呼”地一下灌进我的脖子,我打了个哆嗦。小区花园里,几个老太太正凑在一起聊天,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我没心思听,只想快点,再快点到医院。

可就在我快步走到小区门口时,手机又响了。

我以为还是陈亮,看都没看就接了起来,语气有些不耐烦:“我说了我马上就到!”

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微弱、苍老、却无比熟悉的声音。

“小峰啊……是二叔。”

我的心猛地一跳,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二叔?您……您怎么……”

“我……我偷着让护士帮我拨的电话。”二叔的声音断断续续,喘着粗气,“小峰啊,二叔……二叔不想死……你跟亮亮说,让他别放弃我……我想住院,我想……多活几天……”

电话那头,二叔的声音渐渐被压抑的哭声淹没。那哭声,像一只受伤的老兽,在绝望中发出最后的哀鸣。我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第1章 那张病危通知

出租车在市一院住院部大楼前停下,我几乎是冲进去的。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夹杂着各种病人身上散发出的复杂气味,闻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ICU在三楼,我跑到电梯口,看着那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心里焦躁得像有只猫在抓。每一秒都那么漫长,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敲得我耳膜生疼。

终于到了三楼,长长的走廊空旷又安静,只有惨白的灯光照着光可鉴人的地板,显得格外冷清。我一眼就看到了缩在走廊尽头长椅上的陈亮,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领子都磨得起了毛边,整个人蜷缩着,脑袋埋在双臂里,脚边散落着七八个烟头。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一双眼睛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哥。”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我走到他面前,胸中的怒火和质问在看到他这副模样时,忽然就熄灭了一半。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身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肩膀很僵硬,像一块石头。

“我刚跟二叔通过电话。”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陈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他……他还是知道了?”

“他求我,让我跟你说,他想活。”我一字一顿地说,眼睛盯着他。

陈亮的眼神躲闪了一下,他低下头,双手使劲搓着脸,发出“沙沙”的响声。“哥,你以为我不想吗?那是我亲爹啊!”他猛地抬起头,眼眶红了,“可我拿什么让他活?拿什么啊?”

他从皱巴巴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抖着手递给我:“你看看,你看看这个。”

那是一张费用清单,上面的数字密密麻麻,我只扫了一眼最后的总额,一串零让我眼晕。十七万八千多。这还只是前半个月的。

我感觉这张薄薄的纸有千斤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只是个普通工人,陈亮也是,他在一家小私企跑销售,底薪加提成,好的时候能拿个万把块,差的时候也就三四千。他老婆没正式工作,在超市当收银员,孩子刚上小学。这笔钱,对他们家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内心独白:那一刻,我心里的火气彻底没了,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钱,钱,钱,这个字眼平时我们尽量不去想,可一旦家里有人倒下,它就变成了一座大山,压得你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我能指责陈亮什么呢?他不是不孝,他是真的被逼到了绝境。

“医生怎么说?”我把单子还给他,声音也变得干涩。

“还能怎么说。”陈亮自嘲地笑了笑,“肺癌晚期,全身转移。现在就是用最好的药吊着一口气。医生说,就算继续治下去,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延长一两个月。而且这期间,人会非常痛苦。”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哥,我不想我爸最后走的时候,连点尊严都没有。浑身插满管子,大小便失禁……那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要强的爹。”

我沉默了。我理解他的痛苦,也理解他的“理智”。可是一想到二叔在电话里那绝望的哀求,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厉害。

“我去看看二叔。”我说着站起身。

“现在不行,还没到探视时间。”陈亮说,“每天只有下午三点到三点半,能进去一个人。”

我隔着ICU厚重的玻璃门,徒劳地向里面望去。里面灯火通明,各种仪器闪烁着冰冷的光,穿着蓝色隔离服的医生护士们步履匆匆,像是在一个与世隔绝的战场上战斗。我看不清哪个是二叔,只能看到一张张被白色被单覆盖的床铺,和床头那些花花绿綠的曲线。

内心独白:我站在那扇玻璃门前,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门里面是生与死的搏斗,是金钱与生命的赛跑;门外面是亲人的煎熬和现实的无奈。这扇门,隔开的不仅仅是两个空间,更是两个世界。一个世界里,生命被量化成了仪器上的数字;另一个世界里,亲情被换算成了账单上的金额。

正当我失神的时候,一个护士推开门走了出来,看到我们,脚步顿了一下。

“是陈卫国师傅的家属吧?”

“是是是,护士,我爸他怎么样了?”陈亮急忙迎上去。

护士看了看手里的记录板,公式化地说道:“病人今天情绪有点激动,血压不太稳定。刚刚我们又给他用了一点镇静剂,现在睡着了。你们注意一下,尽量不要再用电话跟他联系了,会影响他的情绪和治疗。”

“好的好的,我们知道了。”我连忙答应。

护士点了点头,又说:“哦对了,费用该续了。账上余额不多了,最多还能撑两天。”她说完,便匆匆离开了,留下我和陈亮站在原地,像两个被宣判了的囚犯。

“哥,你听到了吧?”陈亮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两天。我上哪儿再去弄钱去?”

我看着他绝望的脸,又回头看了看那扇冰冷的玻璃门。门后,是我的二叔,是那个从小把我扛在肩头,笑着说“我们小峰以后要有大出息”的二叔。

内心独白:那一刻,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疯狂滋生。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二叔就这么没了。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哪怕只是多几天,我也得试试。这不是理智不理智的问题,这是良心,是人情。如果我今天退缩了,我怕我这辈子晚上都睡不着觉。

我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了个重大的决定。

“陈亮,”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别管了。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第2章 压垮人的账单

陈亮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里满是震惊和不信。

“哥,你说什么?”

“我说,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我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你先把放弃治疗那套话给我收回去。只要二叔还有一口气,我们就不能放弃。”

我的话说得斩钉截铁,但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全部的积蓄加起来,也就七八万块钱,还是准备给儿子小军上大学和将来结婚用的。这笔钱投进去,连个响都听不见。

陈亮看着我,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低下头,肩膀微微抽动着。我知道,他不是不感动,而是现实的压力已经让他失去了表达情感的能力。

我们俩在走廊里又坐了一会儿,相对无言。医院的夜晚,安静得让人心慌。偶尔有轮床“咕噜咕噜”地滚过去,那声音就像是碾在人的心上。

“哥,你……你打算怎么办?”过了很久,陈亮才沙哑着开口。

“我先把我那点积蓄拿出来,顶两天。然后……然后我再找亲戚朋友们凑凑。”我说得轻描淡写,但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大哥家条件好点,但大嫂那个人……三叔四叔家,日子过得跟我家差不多,能借也有限。还有那些朋友,张口借钱,谈何容易。

“没用的。”陈亮摇了摇头,像是在否定我,又像是在否定他自己,“这就是个无底洞。我们填不满的。”

“填不满也得填!”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你在这里守着,我先回去一趟。明天一早,我把钱给你送过来。”

我没等他再说什么,转身就走。我怕再待下去,我自己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也会被这冰冷的现实给戳破。

回家的路上,我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脑子里乱成一团麻。那些闪烁的灯光,像一个个嘲讽的眼睛,照着我的窘迫和无能。

我该怎么跟林惠开口?她一向是最理智、最实际的人。我们为了小军的教育,为了这个家,一分钱都掰成两半花。现在我要把家里所有的“安全储备”都拿去填一个可能永远填不满的窟窿,她会同意吗?

内心独abc白:车窗玻璃上,映出我一张愁苦的脸。我突然觉得很可笑,人到中年,自以为能顶天立地了,能为家人遮风挡雨了。可真到了事儿上,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无力。就像这城市里的一只蚂蚁,一阵风雨过来,就能把你的窝给冲垮。

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客厅的灯还亮着,林惠靠在沙发上,盖着一条薄毯,好像是睡着了。电视开着,声音调得很小,正在放一个情感调解节目。

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把电视关了,她却忽然睁开了眼。

“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

“嗯。”我应了一声,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她坐直了身子,看着我,眼神很复杂。“去医院了?二叔怎么样?”

“不太好。”我把医院的情况,还有陈亮的想法,以及我最后的决定,都原原本本地跟她说了。我说得很慢,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但说到最后,声音还是忍不住有些发颤。

林惠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也没有任何表情。等我说完,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心里开始发毛。

“所以,你决定把我们家所有的存款都拿出去?”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嗯。”我点了点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陈峰,你是不是忘了,小军明年就要高考了?”她的声音提高了一点,“上大学不要钱?生活费不要钱?万一他想报个外地的学校,你让他喝西北风去?”

“我知道……”

“你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她猛地站了起来,手里的薄毯滑落在地,“你只知道讲你的义气,讲你的兄弟情!可我们这个家呢?我跟小军呢?我们就活该被你拖下水吗?”

她的质问像一把把尖刀,刀刀扎在我心上。我无力反驳,因为她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

内心独白:林惠发火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是愧疚的。我知道她不是冷血,她只是太害怕了。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最怕的就是失控。我们辛辛苦苦半辈子,攒下那么一点点家底,那是我们对抗未来所有不确定性的唯一武器。现在我要把这武器交出去,去打一场注定会输的仗,她怎么可能不害怕?

“林惠,你听我说。”我站起来,想去拉她的手,被她一把甩开。

“我不听!”她背对着我,肩膀一耸一耸的,“陈峰,我告诉你,那笔钱,是给小军的,谁也别想动!你要发善心,要当好人,你自己想办法,别拉着我们全家给你陪葬!”

她说完,就快步走进了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一个人愣在客厅里,电视里还在放着别人的家长里短,那些哭哭啼啼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是那么的刺耳。

我颓然地坐回沙发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我理解林惠,真的理解。可理解归理解,心里的难受却是实实在在的。

我像一个漏了气的皮球,彻底瘪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去借钱?我这张老脸,能值几个钱?

我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关掉了电视。整个屋子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墙上的挂钟,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不紧不慢,像是在计算着二叔所剩无几的时间。

第3章 家里的风暴

那一夜,我是在沙发上过的。

卧室的门紧紧关着,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隔开了我和林惠。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是二叔在电话里的哭求,一会儿是陈亮那张绝望的脸,一会儿又是林惠愤怒的质问。这些画面搅在一起,像一锅滚开的粥,烫得我心神不宁。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没睡多久,就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

我睁开眼,看到林惠已经穿戴整齐,正蹑手蹑脚地准备出门上班。她看到我醒了,眼神躲闪了一下,没说话,换了鞋就准备走。

“林惠。”我哑着嗓子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背对着我,手握在门把上。

“我们……我们再谈谈,行吗?”我几乎是在恳求。

她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拉开了门。“没什么好谈的。陈峰,我还是那句话,家里的钱,一分都不能动。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也关上了我心里最后一丝希望。

内心独白:那一刻,我真的感觉到了什么是中年危机。不是什么事业瓶颈,也不是什么情感倦怠,而是这种被现实摁在地上摩擦的无力感。你想做一个有情有义的好人,但现实却逼着你必须先做一个自私的丈夫和父亲。这种撕裂感,足以把一个男人所有的骄傲都碾得粉碎。

我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窗外。天已经大亮,新的一天开始了,可我的世界却是一片灰暗。

过了一会儿,儿子小军也起床了。他看到我睡在沙发上,愣了一下。“爸,你跟妈又吵架了?”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有,昨天看球赛看晚了,怕吵醒你妈。”

小军“哦”了一声,也没多问,背起书包就准备上学去。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放在鞋柜上。

“爸,这是我这个月的零花钱,还有一百多。你先拿着。”

我心里一酸,眼眶差点红了。我这个当爹的,混到要让儿子来接济的地步了。我挥了挥手:“爸不要,你留着买点好吃的。好好学习,比什么都强。”

送走儿子,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家里,感觉自己像个孤魂野鬼。我拿出手机,翻着通讯录,手指在一个个名字上划过,却迟迟不敢按下拨号键。

大哥陈海?他自己开了个小公司,条件是我们兄弟里最好的。可大嫂王琴那个人,精明得像个算盘珠子,钱看得比命都重。我上次因为单位集资买房周转不开,想找大哥借两万块钱,王琴当着我的面,把家里的开销一项一项算给我听,最后只肯借我五千,还让我写了借条。这次是十几万的无底洞,她能同意才怪。

三叔四叔?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工人,孩子也都在上学,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不找我借钱就不错了。

我把手机扔在一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大哥陈海打来的。我心里一动,难道他听说了二叔的事?

“喂,大哥。”

“陈峰啊,你现在在哪儿呢?”大哥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

“在家呢,怎么了?”

“你赶紧到咱爸妈家来一趟!出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难道爸妈也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你来了就知道了!快点!”大哥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不敢耽搁,抓起外套就冲了出去。爸妈家离我们不远,就隔了两条街。我一路小跑,赶到楼下时,已经气喘吁吁。

我一进门,就被客厅里的阵势吓了一跳。

大哥大嫂,三叔三婶,四叔四婶,还有陈亮,全都坐在客厅里,一个个脸色凝重,气氛压抑得像要下暴雨。我爸妈坐在主位上,我爸黑着脸,一个劲儿地抽烟,我妈则在旁边不停地抹眼泪。

“这……这是怎么了?”我有点发懵。

“你还问怎么了?”大嫂王琴一看到我,立马就开了腔,声音又尖又细,“陈峰,你可真是我们家的‘大善人’啊!自己家日子不过了,要去管别人家的闲事!你是不是觉得你特有本事啊?”

我被她怼得一愣一愣的。“大嫂,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王琴冷笑一声,“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跟你家林惠吵架了?林惠一大早就打电话给我诉苦,说你要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去给二叔治病!陈峰,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他陈亮自己亲儿子都不管了,你一个当侄儿的,充什么大头蒜?”

原来是林惠告的状。我心里一阵发苦,但更多的是愤怒。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她凭什么捅到全家人面前来?

内心独白:我能理解林惠的压力和恐惧,但我无法接受她这种做法。她把我们的内部矛盾,直接升级成了家族矛盾。她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她知道我最好面子,在亲戚面前最拉不下脸。她这一招,等于是彻底断了我的后路。

“大嫂,这是我的家事,好像不用你来操心吧?”我强压着火气,冷冷地回了一句。

“嘿!你看看!你看看!”王琴立马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对我大哥说,“陈海,你听听你这好弟弟说的话!我这是为谁好?我还不是怕他犯糊涂,把一家子都拖进火坑里!他不领情就算了,还倒打一耙!”

大哥陈海皱着眉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陈峰!怎么跟你大嫂说话呢?她说的有错吗?二叔那情况,咱们谁心里不难受?可难受归难受,日子还得过!你把钱都填进去了,你让林惠和小军怎么办?”

“就是!”三婶也开了口,她向来是跟着大嫂走的,“小峰啊,不是我们心狠。这人呐,都得顾着自己家。陈亮都不管了,说明是真的没指望了,你又何必呢?”

一直沉默的陈亮,此刻也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复杂地说:“哥,算了吧。我谢谢你的心意。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我看着这一屋子所谓的“亲人”,他们每个人说的都那么“在理”,那么“为我好”,可没有一个人问过二叔想不想活。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

第4章 一枚旧奖章

家庭会议不欢而散。

或者说,那根本不是会议,而是一场针对我的批斗会。最后,我爸把抽了半包的烟狠狠摁在烟灰缸里,下了定论:“陈峰,这事你别管了。你大哥大嫂说得对,先顾好你自己的小家。二弟那边……听天由命吧。”

我没再争辩,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我像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离开了爸妈家。

走在街上,秋风萧瑟,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飞舞,像我此刻凌乱的心情。我不想回家,不想面对林惠的冷脸,也不想去医院,不想面对陈亮的绝望。我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二叔住的那个老小区。

这是一个典型的八十年代末建成的工人社区,楼房是红砖的,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水泥。楼道里堆满了各种杂物,散发着一股陈年旧物的霉味。

我鬼使神差地走上了二叔住的那个单元。他家在四楼,没有电梯。我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楼梯的扶手冰冷,上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我走到二叔家门口,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串钥匙。这是二叔前几年给我的备用钥匙,说万一他有个什么事,让我能进门。没想到,今天真的用上了。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一股熟悉的、混杂着烟草味和旧家具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子里很暗,窗帘拉着。我没开灯,就这么站在门口,借着从门外透进来的微光打量着这个我熟悉无比的房间。

家具还是那些老家具,用了几十年的五斗橱,掉了漆的写字台,还有那台看了快二十年的“长虹”牌电视机,上面盖着一块防尘的碎花布。一切都和我记忆中一样,只是因为主人不在,显得格外冷清和寂寥。

我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坐下,手轻轻抚过桌面。桌子的玻璃板下,压着几张泛黄的老照片。有二叔年轻时穿着工装、英姿勃发的照片,有他和已经过世的二婶的结婚照,还有一张,是我和陈亮小时候,被二叔一手一个抱在怀里的合影。照片上的二叔,笑得那么灿烂,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我的眼睛有点湿润了。

我拉开写字台中间的抽屉,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二叔的存折或者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抽屉里很乱,放着一些电费单、旧报纸、还有一个生了锈的铁皮文具盒。

我打开文具盒,里面没有笔,只有几枚用红布小心翼翼包裹着的东西。

我打开其中一个,是一枚铜质的奖章,上面刻着“劳动模范”四个大字,下面是一行小字:“XX钢铁厂,1985”。奖章的绶带已经褪色,但奖章本身,却被擦拭得锃亮。

我把几枚奖章都拿了出来,一共三枚,分别是85年、88年和91年的。我记得二叔说过,那时候能评上劳模,是天大的荣誉,比涨工资还让人高兴。他当年为了攻克一个技术难关,带着几个徒弟在车间里连着住了一个多星期,吃睡都在那儿,最后硬是把那个进口零件给仿制了出来,为厂里省下了一大笔外汇。

内心独白:我摩挲着那冰冷的奖章,仿佛能感受到它沉甸甸的分量。这不仅仅是荣誉,这是二叔一辈子的心血和骄傲。他是一个把工作、把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这样一个要强了一辈子的人,怎么可能甘心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躺在病床上,等着生命终结?

在奖章下面,我还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硬皮笔记本。

我翻开笔记本,里面的字迹刚劲有力,是二叔的笔迹。这不是日记,更像是一个工作笔记。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钳工的技术要点、心得体会,还有他自己画的一些零件图纸。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翻到最后几页,笔迹变得有些潦草和颤抖,记录的内容也变了。

“2023年8月15日,晴。胸口还是疼,咳嗽带血丝了。亮亮让我去医院,我没去。怕花钱。”

“2023年9月2日,阴。瞒不住了,还是去了医院。结果不好。亮亮哭了,我这辈子,最怕看他哭。”

“2023年9月10日,雨。住院了。一天要花好多钱。我看着那账单,心疼得像刀割。我这一辈子,没给亮亮留下什么,不能老了老了,还把他给拖垮了。”

“2023年9月25日。今天跟小峰通了电话。我没忍住,哭了。我真没用啊。我不想死,可我更不想成为儿子的累赘。如果我走了,亮亮就能轻松一点了吧?他就能把钱省下来,给孙子上好点的学校了吧?可我……我真的还想再看看这个世界,看看我的小孙子长大……”

看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大颗大颗地砸在笔记本上,洇开了一片片墨迹。

内心独白:原来,二叔什么都知道。他不是不懂,不是不体谅儿子的难处。他比谁都清楚。他的求生欲和不想拖累儿子的愧疚感,像两把锯子,在他的心里来回拉扯。他该有多疼,多矛盾,多绝望啊。而我们这些所谓的亲人,却只想着钱,只想着自己的利益,谁又真正关心过他内心的煎熬?

我合上笔记本,紧紧地把它和那几枚奖章攥在手里。它们像一团火,重新点燃了我心里那快要熄灭的勇气。

不,我不能放弃。为了二叔的尊严,为了他不留遗憾,我必须再拼一次。

我站起身,拉开窗帘。午后的阳光猛地照了进来,给这个沉寂的屋子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我擦干眼泪,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联系的号码。

“喂,是李经理吗?我是陈峰……对,老厂区的陈峰。我……我想跟您借点钱。”

第5章 无声的争吵

李经理是我以前在老厂子时的车间主任,后来厂子改制,他下海经商,搞建材生意,发了家。我们已经有十几年没联系了。

电话那头,李经理沉默了一下,然后爽朗地笑了起来:“哎呀,是小陈啊!稀客稀客!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我有些尴尬,寒暄了几句,然后硬着头皮说明了来意。我没说要借多少,只说家里出了急事,需要一大笔钱周转。

“没问题!”没想到,李经理答应得非常痛快,“都是老同事了,有困难说一声就行。这样,你下午到我公司来一趟,我们面谈。”

挂了电话,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虽然有些低声下气,但总算有了希望。

下午,我揣着二叔的笔记本和奖章,按照地址找到了李经理的公司。那是一栋气派的写字楼,看得我有些发怵。

李经理比以前胖了,也老了,但那股子豪爽劲儿没变。他给我泡了上好的龙井,听我把二叔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我讲得很平静,但讲到二叔在笔记本里写的那些话时,声音还是哽咽了。我把笔记本和奖章递给他看。

李经理拿着那几枚奖章,摩挲了很久,眼睛也红了。“陈师傅……他可是我们厂当年的大英雄啊!我刚进厂的时候,还是他手把手教我磨的钻头。没想到……唉……”

他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支票簿,刷刷刷地写了一串数字,撕下来递给我。

“小陈,这是二十万。你先拿去用,不够再说。也别说什么借不借的,就算是我替厂里那些老伙计,报答陈师傅当年的恩情了。让他老人家,走得有尊严一点。”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支票,手都在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地鞠躬:“谢谢您,李经理,太谢谢您了!”

“别客气。”李经理扶住我,“快去医院吧,别耽误了。”

从李经理公司出来,我感觉脚下像踩着棉花,有点不真实。我攥着那张支票,像是攥着二叔的命。我第一时间给陈亮打了电话,让他马上去把费用续上。

电话里,陈亮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相信。

“哥……你……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钱?”

“你别管了。记住,从现在开始,不许再提放弃两个字。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护工,一切有我。”我底气十足地说道。

有了钱,一切似乎都变得顺畅起来。

我拿着钱回到家,林惠已经下班回来了,正在厨房做饭。我把剩下的钱,还有李经理写的一张“借条”(他坚持说这只是个形式),放在了餐桌上。

“这是十五万。另外五万,我直接让陈亮给二叔续费了。”我平静地说。

林惠停下手中的活,走出来,看着桌上的钱和借条,愣住了。

“你……你找谁借的?”

“一个老领导。”我没多说。

她拿起那张借条,看了很久,然后又看了看我,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又回了厨房。

那天晚上,她没再跟我分房睡。夜里,我感觉她翻了个身,轻轻地把手搭在了我的胳膊上。我没动,假装睡着了,但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暖了一下。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天天泡在医院。陈亮因为要跑销售,只能晚上过来。白天,我就和请来的护工一起照顾二叔。

用了药,二叔的精神明显好了一些。虽然还是不能下床,但至少能清醒地跟我说说话了。我把李经理借钱的事告诉了他,只说是老同事们凑的,让他安心养病。

二叔听了,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把他的那些奖章和工作笔记也带到了医院,放在他的床头。他每天都要拿起来看一看,摸一摸,像是那是他全部的力量源泉。

内心独白:看着二叔的状态一天天好起来,我心里充满了成就感。我觉得我做对了。钱虽然重要,但亲情和一个人的尊严,是钱买不来的。我甚至开始幻想,也许奇迹真的会发生,二叔的病能慢慢好转。

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

这天下午,我正在给二叔擦身子,大哥陈海和大嫂王琴突然来了。他们提着一篮水果,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容。

“二叔,我们来看看您。”大嫂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

二叔看了他们一眼,淡淡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大哥在床边坐下,跟我闲聊了几句,问了问二叔的病情。我照实说了。

“小峰啊,”大哥话锋一转,看着我,“听说你找以前的领导借了二十万?”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他们来者不善。

“是。”我点了点头。

“你可真行啊!”大嫂王琴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开了口,“这么大的人情,你以后拿什么还?把你们家房子卖了?”

“大嫂,这是我的事,不用您操心。”我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能不操心吗?”王琴的声音尖了起来,“你别忘了,你姓陈,是我们陈家的人!你欠了债,以后人家找上门来,丢的是我们整个陈家的脸!”

“王琴!你少说两句!”大哥呵斥了她一声,但语气并不重。他清了清嗓子,对我说:“小峰,你大嫂说话是难听了点,但道理是这个道理。我们今天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病床上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的二叔,压低了声音说:“二叔这情况,你也看到了,就是拿钱耗着。咱们这二十万,又能耗多久?一个月?两个月?钱花完了,人还不是一样要走?到时候你债也欠了,人也没了,图什么呢?”

我冷冷地看着他:“大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大哥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的意思是,这钱,不能再这么烧下去了。咱们……得给二叔留条后路。”

“什么后路?”我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大哥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说出了一句让我如遭雷击的话。

“你把剩下的钱,先拿出来。咱们去给二叔……先把墓地看好。挑个风水好的,也算是我们做晚辈的,尽的最后一份孝心了。”

第6章 二叔的决定

大哥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地插进了我的心脏。

我愣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我看着他那张一本正经的脸,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我亲大哥嘴里说出来的。

人还活着,他竟然就想着去买墓地了!

“你……你说什么?”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病床上的二叔,显然也听到了,他猛地睁大了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连接在他身上的监护仪发出了“嘀嘀嘀”的急促警报声。

“爸!”“二叔!”

我和陈亮(他刚到)同时惊呼出声,冲到床边。

“医生!护士!”我冲着门外大喊。

护士和值班医生很快赶了过来,一阵手忙脚乱的抢救。我和陈亮被推出了病房,大哥大嫂也跟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慌乱。

“你看看你!你都干了些什么!”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指着大哥的鼻子怒吼道,“他是我二叔!不是你生意场上的货物!你有没有良心!”

“我……我这也是为他好啊!”大哥被我吼得有些发懵,还在嘴硬,“早晚都得办的事,早准备有什么不对?”

“好一个为他好!”我气得浑身发抖,“人在ICU里躺着,你跑来跟他说买墓地的事,你这是盼着他早点死啊!”

“陈峰你怎么说话呢!”大嫂王琴又跳了出来,“我们好心当成驴肝肺!要不是看在你借了那么多钱的份上,怕你最后人财两空,我们才懒得管这闲事!”

“你们的‘好心’我承受不起!”我双眼赤红,死死地盯着他们,“你们现在就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你……”

“滚!”我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这个字。

周围几个路过的病人家属都朝我们这边看来,指指点点。大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拉了一把还要争辩的王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撂下一句“不识好人心”,就气冲冲地走了。

我靠在墙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内心独白:那一刻,我对亲情这个词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在巨大的利益和现实压力面前,所谓的血浓于水,原来也可以变得如此淡薄,如此冰冷。他们不是坏人,他们只是太“精明”了,精明到可以把亲情、生命都当成一笔可以计算得失的账。

过了十几分钟,医生从病房里出来了,摘下口罩,一脸疲惫。

“病人情绪太激动,引起了急性心衰。我们已经抢救过来了,但情况很不乐观。”医生看着我们,严肃地说,“我必须跟你们说实话,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经不起任何刺激了。你们家属,一定要注意。”

医生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我建议你们可以考虑一下姑息治疗了。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临终关怀。这样可以减少病人的痛苦,让他更有尊unyan地走完最后一程。”

医生的话,像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灭了我心里所有的希望。

姑息治疗。这四个字,就是死亡通知单。

陈亮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

当晚,我没有回家,和陈亮一起守在ICU门外。我们一夜没合眼,就那么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第二天下午,探视时间到了。我让陈亮进去,我怕自己进去会控制不住情绪。

陈亮进去待了很久才出来,眼睛肿得像桃子。

“哥,”他拉着我,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我爸……我爸他有话跟你说。”

我走进病房,二叔已经醒了,他看起来比昨天还要虚弱,脸色灰败,嘴唇干裂。看到我,他浑浊的眼睛里,努力地挤出一丝光亮。

他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靠近一点。

我俯下身,把耳朵贴到他的嘴边。

“小峰……”他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别……别再花钱了……我……我都知道了……”

我的心猛地一揪。

“二叔,您别多想,钱的事您不用管。”

他摇了摇头,呼吸很急促。他用尽全身力气,从枕头下摸出一个东西,颤巍巍地塞到我手里。

我摊开手一看,是一张小小的,已经磨得很旧的存折。

“这是……我攒的……给小军……上大学的……”他断断续续地说,“密码……是他的生日……你……你拿去……把欠人家的钱……还了……”

我捏着那本薄薄的存折,感觉它有千斤重。我看到存折的封皮上,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孙子陈小军”几个字。

“不……二叔,这钱我不能要!”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听话……”二叔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恳求,“我这辈子……没给你们留下啥……别让我……走了还欠着一屁股债……我……我想干干净净地走……”

他喘了口气,眼神望向窗外,那里是灰蒙蒙的天空。

“我……我决定了……”他的声音突然有了一丝力气,像是在宣布一个酝adg大的决定,“我不住院了。带我……回家吧。我想……在自己家里……吃顿饭……”

这是二叔的决定。

不是陈亮的决定,不是大哥的决定,也不是我的决定。是他自己,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为自己选择的,最有尊严的离开方式。

内心独白:我握着那本存折,泪流满面。我一直以为,我在为二叔的生命和尊严而战。但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真正的尊严,不是用钱和药物堆砌出来的苟延残喘,而是他自己清醒而从容的选择。他用他最后的方式,守护了他一辈子的骄傲,也守护了我们这些他爱的人。

我走出病房,看到陈亮,他也在哭。我们兄弟俩,隔着一扇玻璃门,为同一个我们深爱的人,流着同样悲伤的眼泪。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那句我曾经最不想说的话。

“亮子,我们……办出院手续吧。带二叔,回家。”

第7章 最后那顿饭

办理出院手续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医生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我们准备好家用的氧气机和一些急救药物。

我们叫了一辆救护车,把二叔从那个他住了快一个月的冰冷病房里,接了出来。

当救护车缓缓驶入那片熟悉的老旧小区时,躺在担架上的二叔,眼睛一直望着窗外。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在医院时的恐惧和不安,反而多了一丝平静和眷恋。他看着那些熟悉的红砖楼,看着楼下晒太阳的老邻居,看着那棵他亲手栽下的、如今已经枝繁叶茂的香樟树,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像是在跟他的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我们把他抬回了四楼那个小小的家。

屋子已经被我和陈亮提前打扫得干干净净,窗明几净。林惠也来了,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换上了一床干净的被褥,又在床头柜上插了一束淡雅的雏菊。

二叔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真好……”他喃喃地说,“还是自己家好。”

那天下午,我们家的亲戚都来了。大哥大嫂,三叔四叔他们。他们没有再提买墓地的事,只是默默地坐在客厅里,气氛压抑又尴尬。

我没理他们,和陈亮一起,在厨房里忙活。

二叔说,他想吃我做的红烧肉,想喝陈亮熬的小米粥。

我系上围裙,站在那个熟悉的、有些狭小的厨房里,开始切肉。我的刀工远不如二叔,但他当年教我的那些诀窍,我都还记得。肉要选五花三层的,切成麻将块大小,先焯水去腥,再用冰糖炒出糖色……

我做得格外认真,每一个步骤都小心翼翼,像是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厨房里,只有“笃笃笃”的切菜声,和“刺啦啦”的炒菜声。这人间烟火的气息,驱散了屋子里那股死亡的阴冷。

林惠也进来帮忙,她不声不响地洗菜、择菜,和我配合得十分默契。她把小米淘洗干净,放在砂锅里,用小火慢慢地熬着,粥的香气很快就弥漫了整个屋子。

内心独白:那一刻,我和林惠之间所有的隔阂和争吵,似乎都随着这锅粥的香气烟消云散了。我们没有交流,但我们都明白,我们正在用自己的方式,送我们敬爱的长辈最后一程。这就是家庭吧,平时会吵,会闹,会因为柴米油盐而计较,但在最关键的时刻,总能拧成一股绳。

饭菜做好了。一碗肥而不腻、色泽红亮的红烧肉,一锅熬得金黄软糯的小米粥,还有几样清淡的小菜。

我们把小饭桌搬到二叔床前。他已经没什么力气自己吃了。我用勺子舀起一小块炖得烂烂的肉,吹凉了,送到他嘴边。

他张开嘴,慢慢地嚼着,眼睛眯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好吃……”他含糊不清地说,“还是……小峰的手艺好……”

陈亮端着粥,一勺一勺地喂他。二叔吃了半碗粥,几块肉,就再也吃不下了。

他靠在床头,目光缓缓地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大哥,三叔,四叔……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我、陈亮、林惠,还有他那个刚放学赶回来的小孙子身上。

他的眼神很安详,很平静。

“都……挺好……”他费力地抬起手,我们赶紧凑过去。他摸了摸小孙子的头,又握了握陈亮的手,最后,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

我把耳朵凑过去。

“小峰……谢谢你……”

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天晚上,二叔在睡梦中,安详地走了。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们按照他的遗愿,丧事一切从简。没有大操大办,只是请了最亲近的亲戚朋友,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告别仪式。

处理完二叔的后事,我把李经理借给我的钱,加上二叔留下的那本存折,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李经理说什么都不要,最后在我的一再坚持下,他只收下了二叔存折里的那笔钱。

他说:“这是陈师傅留给孙子的心意,我不能要。剩下的,就当我替陈师傅,给他孙子包的红包了。”

生活很快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我每天上班下班,林惠在社区医院忙碌着,儿子小军也在为即将到来的高考做着最后的冲刺。

只是,我们家有些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我和林惠之间,话变多了。我们不再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她会主动关心我工作累不累,我也会记得在她下夜班的时候,给她留一盏灯,温一碗汤。

我和陈亮也走得更近了。我们俩每个周末都会约着一起,去看看二叔的墓。我们不怎么说话,就那么站一会儿,抽根烟,然后各自回家,继续为生活奔波。

内心独白:二叔的离开,像一场大雨,洗刷了我们生活中的浮躁和尘埃。他用他最后的生命,给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上了最深刻的一课。他让我们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尊严,什么是家庭的意义。不是金钱,不是地位,而是那份无论在何种境地,都无法割舍的亲情,和那份愿意为彼此付出的理解与担当。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陈亮寄来的一个快递。

打开一看,是一枚崭新的奖章,和我之前在二叔家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下面刻的字是:“纪念我们最好的二叔(父亲)——陈卫国”。奖章下面,压着一张卡片,是陈亮歪歪扭扭的字迹:

“哥,我想了很久,这才是二叔最想要的。谢谢你,让我最后没有做错选择。”

我拿着那枚奖章,走到阳台上。外面阳光正好,天空湛蓝如洗。我仿佛又看到了二叔,他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站在阳光下,冲着我灿烂地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我知道,他没有走远,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在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

来源:完美露珠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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