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让弟弟住我家三天,他一住三年,我断网断电,他们慌了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9-01 22:29 2

摘要:我看了看客厅,沙发有点旧,靠垫上猫蹭的毛还没粘干净。茶几上堆着几本书和一个被我踩了边的快递箱,我准备了一周都没拆。阳台的天竺葵快要开第二茬,粉色花苞像是被人从窗外塞进来的喜气。

我妈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刚把阳台的拖把立在角落,手上全是洗衣液的泡沫。

说是让你弟住你家三天,过渡一下,快考证了,需要个清静地儿。

我说你们家不清静吗。

她在那头顿了顿,说你爸近期在家里练嗓子,早上五点开始,你弟睡不好。

我笑了一声,有点没忍住。

我爸,退休老干部,最近迷上了合唱团,一首“我和我的祖国”能唱到狗都抬头看天。五点练嗓子,也像他。

我夹着手机去厨房,拿布擦灶台,听着她在那边续上了词,说就三天,你是他姐,你住城里,顺手。

我盯着那块油渍,像看见自己脸上贴了张标签:顺手。

我说行,你让他自己带牙刷,拖鞋别带,我这里有。

她说他路上买,省得麻烦。

我想说带不带跟省不省没有关系,最后都会变成我的东西。

但我没说。

我挂了电话,手指头上裂开的那道小口子沾了清洁剂,有点刺。

我看了看客厅,沙发有点旧,靠垫上猫蹭的毛还没粘干净。茶几上堆着几本书和一个被我踩了边的快递箱,我准备了一周都没拆。阳台的天竺葵快要开第二茬,粉色花苞像是被人从窗外塞进来的喜气。

我弟叫林铮,二十六岁,大学读了一半,说转专业,然后回家说自学再考。后来做到送外卖的兼职,穿一身亮黄,站在我们小区门口跟保安聊天,见谁都笑。

我小时候背着他跑,一走神就会被他抓着头发往后拽。我妈就远远叫一声,小心点,别摔了你弟。

我把备用钥匙从鞋柜的最底层翻出来,一枚银的,一枚黑的,钥匙圈上的绳结有点毛,像是被咬过。

我给他发消息,地址给你,到了敲门,不要按门铃,我那铃很尖。

他回了个“嗯”,后面跟了个吃西瓜的表情包。

我有点好笑,想起他小时候吃西瓜总爱就着盐罐打个小喷嚏,一手红瓤,一手白盐,脸上抹得跟战前涂彩一样。

晚上七点半,他到了,背了个黑色的登山包,拖着一只灰色的旅行箱,箱子轮子很新,滚得声音像一只小动物在地上跑。

我给他开门,他往里一探身,鼻子动了动,说哟,家里有饭香。

我说你想多了,昨晚的香,今天我喝酸奶。

他把鞋脱了,脚上袜子是白的,脚趾露出来一截,袜头破了个小洞,像鱼吐气。

他没带牙刷,没带毛巾,带了一个充电宝,一副《三国杀》的卡牌,一件从他高中穿到大学的卫衣,还带了一个小音箱,说放音乐用。

我看着那音箱,心里把它放到阳台上抽风口旁边,等它落灰。

我说你住小房间,收拾干净了,床单是新的,别脱鞋上床。

他点点头,像答应老师一样诚恳。

他把箱子推进房间,突然停下来,回头问我,姐,我那咖啡可以放这儿吗。

我看他手里又多出来的一个纸袋,里面露出一个金属磨豆机的把手,暗暗闪着光,还有一袋手冲滤纸,连咖啡豆都备齐了。

我说你不是考证吗。

他说考啊,咖啡也是考试的必需品吧。

我“哦”了一声,心里那根琴弦被什么拨了一下,发出一个不很准的音。

第二天,他七点起,声音轻得像猫爬窗帘。我迷迷糊糊听见他在厨房里磨咖啡,哧哧哧,一阵一阵,像小雨敲铁皮屋顶。

我起床的时候,他把一个杯子放在餐桌上,杯子壁上挂着棕色的轻薄一圈,说姐,尝尝,我买的浅烘,闻起来像巧克力。

我喝了一口,苦是苦,但不是那种刺的,是温的。

我说还行。

他笑了一下,眼睛弯了,像小时候偷到山楂片那样。说那就行。

我问他今天怎么安排。

他说去图书馆。下午回来做饭。

我说你会做什么。

他说番茄炒蛋。

我点点头,想着至少不会把厨房炸了。

我出门上班,他在门口给我关门,脚步轻得像怕踩到地上的影子。

我是做企划的,每天写方案写到脑仁疼,写着写着,字在屏幕上动起来像流沙。老板站我背后问,这个节点为什么要在促销前,促销后不能加一个传播吗。我心里想你要加你自己加,嘴上说是,我回去改。

中午我在外面吃了一个馄饨,肉馅里的姜打得太碎,颗粒感像不合时宜的真话。我有点想家里的那杯咖啡,苦得有诚意。

晚上回去,门口有一双新的拖鞋,蓝的,又厚又软,看起来像云。

我弟在厨房,背对着我,着一件灰色背心,肩胛骨撑起背心淡淡的影子。

锅里有一锅啥,咕嘟咕嘟冒着泡,红的。我能闻出来是番茄和洋葱,还有油的香。

他说姐你回来了,饭快好了。

他把番茄炒蛋端上来,又炒了一个青椒土豆丝,土豆丝切得不整齐,有的粗有的细,有的还带着皮,但味道不坏。然后还有一个汤,绿豆汤,甜度刚刚好。

我吃了两碗饭。他看着我吃,笑得像个刚学会撒种的小农民,看着田里的风。

我说你这不错啊。

他说那当然,我可是看了两天视频。

我看他手上的小拇指指尖上有一圈薄薄的硬皮,是被刀磨出来的痕迹。

我突然觉得,说三天也行,既然他已经买了拖鞋,也做了饭。

第三天,我妈打来电话,问他住得怎么样。

我说还行。

她说那挺好的,他那考证还要一个月,住你那儿吧,你爸练嗓子最近又要参加比赛,早晚两趟,你弟肯定睡不好。

我说之前说三天。

她“哎”了一声,像是拉抽屉卡住,推了一下没推动。她又说你就帮帮弟弟,姐弟一场,你也是过来人。

我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手里拧抹布拧得像在拧一段过去。水滴滴在地上,啪嗒,啪嗒,像心里小石子掉到井里。

我说行,一个月。

她笑,说真是我闺女,懂事。

我想说那你儿子不懂事吗。

也没说。

一个月到了,他考证没过。

他说差一点,真的差一点,我再报一个。

我不太懂那证到底是什么,只知道他每天拿着厚厚一本书,封面蓝的,边缘翻毛,里头全部是密密麻麻的字和公式。

他说考过了就能进个单位,社保转过来,工资稳定。

我说那你加油。

他加了一个咖啡机,二手的,说朋友那里淘来的,掉了点漆,不影响功能。

我看着我家厨房那张不大的操作台,被新来了的大家伙挤得只剩巴掌大一块能切菜地方。我忽然觉得自己也被往墙角挤了挤,身体往后靠了一下,碰到冰箱门,冰箱门啪嗒一声,磁条吸住,我也跟着清醒了一点。

我说你买这个干嘛。

他说为了提高效率,磨豆手腕疼,哧哧半天,时间都浪费了。

我说你买之前能不能问问我。

他说你不是在上班,我怕打扰你。

我笑了一声,笑到嘴角苦,像咖啡下了太多粉,冲出来的一口泥。

他看到我笑,有点不安,说姐我以后先问。

后来他又考了两次。一次差两分,一次差四分。每次回家,他都把准考证放到餐桌上,用杯子压住,说我就差一点。

我看那张准考证,上面的照片是他三年前的照片,脸还圆,眼睛亮得像刚擦过。现在的他下巴尖了一点,眼神里多了层雾,那种看得见空气流动的迷蒙。

间隙里他去送过货,做过直播,卖家乡的小米和自酿的青梅酒。直播的时候我从卧室出来,客厅灯打得亮,他站在摄像头前,每一个手势都像是从抖音学的,端起米来抖两下,白花花一片,像雪。屏幕上小红心一直飘,他说家人们,别犹豫了,现磨现装。

我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心里出奇地柔软又出奇地紧张,像是拿着一只吹到一半的气球,怕它炸。

他卖掉了十二袋米,一瓶酒。晚上对着账,愣了,运费把利润吃了。

他说这玩意儿,还是要体量。

我说那就别做了。

他说不做也不行,总要试。

那段时间我经常加班,加班到十一点,回家灯是亮的,厨房里有汤,热着。汤里有白萝卜和排骨,鲜味稳稳的,像一条线,把我从忙乱里拉出来,拴在椅子上。我们吃饭,他讲他今天在图书馆看见一个女孩子鞋带松了,他帮她蹲下系,结果人家以为他搭讪,说不用不用。说到最后他自己都笑,说我就长了这张不靠谱的嘴脸。

我问那你还搭讪吗。

他说不搭了,怕给她们添麻烦。

我想起他小时候抓着我的头发往后拽,拽得我眼泪往下掉。他一直是那样,有点莽,有点热,手心里总有一团不知所措的火。

我爸妈偶尔会来,我爸来一次,总要在客厅里清嗓子,先“嗯——”三声,再哼两句。隔壁的老赵敲墙,我爸说这是欣赏。然后我冲他翻白眼,他说你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艺术。

我妈带来一袋卤鸡爪,放到冰箱里,说给你弟补补胶原蛋白。我看那袋鸡爪,白胖白胖的,在冰箱的冷光里像一袋商量了半天走投无路的手指。

我说你们家里不方便就说不方便,别总把“你弟”挂嘴上。

她哦了一声,说我就是怕你们姐弟不亲。

我笑,说现在我们挺亲。他住我家都住出一双拖鞋了。

她看着我笑,手在包里摸了摸,摸出一百块钱,说给你买水果。

我盯着那一百块,半张笑卡在脸上。小时候我考试考前五,她给我十块钱,说拿去买文具。后来我弟偷了我的零花钱,我吱着吱着嚷,她说男孩子好动,别跟他一般见识。

现在一百块钱,好像是某种谢意,又不像。

我没接,说留着给爸买润喉糖。

她又把钱塞回包里,嗯了一声,说你这丫头还是心细。

我弟住满三个月的时候,他把自己的鞋架搬来了,三层,竹的,很轻。他说放这儿吧,鞋子多了。

我看着那鞋架,突然觉得我们家像个拼图被多拼了一块,形状不对,边缘翘着,手按下去,咔哒一声,还能接上。

我在手机里记账,有一栏叫“房租”,没写数。我心底有个声音说,该要,他成年了,住城里,一间卧室,水电煤气都是钱。我又有另一个声音说,不要,他是你弟弟,他这两年不容易,你也不是差那点儿。我把手机的那一栏空着,每一次记账都跳过去,像走路跨过水坑,鞋底还是溅到了点。

转眼到第二年,他终于把那个证拿到了。我们吃了一顿火锅,我买了最高价的牛肉卷,他说别买这么好的,蘸芝麻酱都浪费。我说你今天是主角。

他喝了两瓶啤酒,脸颊红通通,眼睛亮,像是又回到了那张准考证上的人。他端起杯,说姐,敬你。如果不是你,我在你家住,考不下来。

我笑,说少来,敬你自己。

酒喝到最后,他坐在阳台上,背靠着墙,脸贴着阳台护栏,风从他耳朵边穿过去,卷起一丝头发。他说我明天去看个单位,市里的,自来水公司,挺稳定的。

我说那很好。

他点点头,说姐,要是我能进去了,我就把家里那边的房子收拾收拾,搬出去住。你这儿这么挤。

挤不挤,在我心里一直是个模棱两可的问题。两个人住,一间卧室,一间小书房,够。三个人住,勉强。何况我还有一只猫,叫团团,晚上喜欢敲我的卧室门,发出“咚咚”的节奏,像是跟我唠嗑。我当初领回来它的时候,心里想着,不结婚也没关系,至少家里有个会跟我说话的生命。

他去面试,穿了一套从网上买的新西装,肩膀有点宽,袖子有点长,衬衫扣子扣得紧紧的,像呼吸都小心翼翼。他站在镜子前问我,看起来行不行。我说行,挺精神。他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抹了一点我给他找出来的发蜡,抹完像一天老师教的字母“Z”。

那天他没进。回来在门口站了半分钟,我在里面站了半分钟。门是个薄薄的屏障,把我们的沉默分成两份。后来他开门进来,笑着说问题答得不好,人家问我为什么想来,我说因为稳定。对方笑了,说这种理由不够,人人都想稳定。

他站在门口脱鞋,鞋前头踩得有点塌,露出袜子上新洗的干净的绒毛。我看着那双脚,突然记起他小时候,我给他擦脚,他挣得像鱼。

他说这个城市太难了。我说哪儿都难。他说我不想回去。

我说先不回去。

他点点头,脸上的肌肉往下垂了一点,但没落下来。

那晚他没有磨咖啡。我们喝了茶,我拿出去年剩下的龙井,叶子打了几个卷,泡出来味道还是清的。我说你再试试别的单位。他说好。过了两天,他去看了三个单位,回来脸上没什么变化,我猜大概也没什么结果。他突然给我看手机,说姐,我想做短视频。

我看着那屏幕上他收藏的博主,有做菜的,有日常的,有健身的,有“一个人在城里也要吃好一点”的标题。我看了看,再看看他,说那你做什么。他说做“家里有个姐姐,教我生活”。他笑,说我就拍你做饭,拍你擦地,拍你骂我。

我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扬起手打他,看着他发光的眼睛,又觉得自己像是在河边走,太阳正照着,我在拎鞋子——鞋底湿,石子硌脚,风吹来,呼啦一下,什么都不那么重要了。

我说别拍我。你拍猫。

他说猫又不会跟你吵架。

我说那你拍你自己。

他说那我拍“一个人住姐姐家的弟弟”。

我看他,心里那根琴弦又被拨了一下,声音发出来,这次准了,干净。我忽然意识到,他也许是要留下来,而且不是三天。

他开始拍,拍得笨,但勤快。架了个小脚架,在客厅里对着自己说话。说今天姐姐又加班到很晚,我做了炖牛腩,牛腩先焯水……说到最后,他会像小时候背课文那样,把最后一个句子念错,又马上重来,脸上露出一丝恼火,随后又笑了。

粉丝一点点涨起来,有人说你姐姐声音好温柔,有人说这弟弟不错,会做饭会扫地,还有人说你是不是靠姐姐,真不害臊。他看见这些评论,扭头问我,我是不是靠你。我说你靠吧,靠就靠。靠完你还我一个清净的厨房。他笑,说行。

我工作越忙,他拍得越多。日子像一条不停往前走的队列,我们在队列里,朝前挪挪,刚想转头看看后面,就会被前面突然停下的人挤一下。我想过让他出去租房,给他垫前三个月,他不要。他说钱不能这么花,现在不稳定。

我默默地把那一栏“房租”继续空着,仿佛我也心软成了一池春天刚化开冰的水,稍稍一触就涟漪。

后来发生事的是第三年春天。准确说,是第三年三月的最后一天,我公司的合同到期,老板跟我谈,说公司整体调整,项目组要精简,我的位置往后挪,我可以留下,但工资要降,绩效拿不拿看项目。在那张桌子前,我把手放在膝盖上,指尖戳着自己的肉,像在戳一个死结,戳不动。我说我考虑一下。老板说尽量快。

我回到座位,打开电脑看了一会儿空白的Word文档,那白像医生擦完酒精的手套,冷。我猛地站起来,给人事发了一封邮件,说我不续约。按了发送,马上觉得心里有一片空地,风从里面经过,吹得树叶哗啦啦响。我收拾东西,几个杯子,几本书,一个在公司放了两年的围巾,都装进了一个牛皮纸袋。走到公司门口的时候,门口的保安冲我摆摆手,说下次再来玩。我笑着点头,心里说,不一定。

回家的路上,天有点灰,像是有人在天空里撒了一把灰面,没有拌均匀。小区门口晚上卖烤冷面的那个男生还在,他的摊子边站着两个高中生,背着书包,脸上罩着灯光。空气里有熟面粉和鸡蛋的香。

我进门的时候,我弟正在直播。他冲着镜头说今天姐下班了,我给她做了面条,打卤,葱姜蒜爆香,肥瘦相间,香得人头皮发紧。我在镜头外冲他摆手,他给我竖了个大拇指,继续说,还给她煎了个鸡蛋,双面煎,边边焦焦脆脆的。然后他看到我端着手机没有放下,声音里有了一丝试探,说姐,你怎么了。

我说没事,先关直播。

他按了结束,灯一下暗一点。客厅恢复成家的颜色。

我坐在餐桌旁,故作轻松地把牛皮纸袋放在旁边,说我不上班了。

他愣了一下,嘴张开,又合上,说怎么突然。

我把来龙去脉说了,说我想歇两天,然后找工作。他看了看我的脸,可能看出我并不太想马上找工作,但也没多问。他说那你歇,我做饭。你不用管任何事。

我们吃面,他给我夹了很多肉。我吃着吃着,鼻子突然酸了一下,我大口喝水,撑过那一波。然后我去阳台,抱起团团,团团不情愿,“喵”了一声,尾巴在我胳膊上扫了一下,像一只小刷子。

我失业的消息我没跟父母说,不想解释,也不想听“这孩子怎么又任性”的叹息。我只告诉我妈我最近忙。她问忙啥,我说忙着休息。她在那头笑了一声,说你嘴上功夫倒是一天比一天好。

我休息了三天。在这三天里,我起得比以前晚,八点。阳台上的天竺葵彻底开了,粉色的一团,从玻璃外面看,像有人在窗外挂了一面小旗。我在客厅里坐着,地毯上散着阳光冷和热的边界。我弟低声在厨房里说话,跟他的小音箱说话,说再来一杯美式,冰的。他要给我做早饭,煎豆腐,炒青菜,做粥。我突然有一种在海边的感觉,海浪上来又退下去,我脚下的沙子一颗一颗地变凉又变温。

第四天,我开始投简历。打开招聘网站,岗位眼花缭乱,薪资标得像是谜语。我投了十家,二十家,几乎每一个我都符合又不太符合。晚上有人回我,说明天可以来面试。还有两家,直接电话打来,问我有没有时间聊。我尽量用一个稳定的声音说话,怕对方听见我手机这头有一只猫在抓沙发。

我弟看了看我的电脑,又看了看我,一副老妇人的眼神,说别把自己逼太紧。你已经做得很好。

我看着他,感到一种奇怪的保护欲,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以前是我护着他,现在反倒像是他伸手挡在我前面,虽然他手臂还是那样不很粗,但稳。

我找工作的同时,他的短视频粉丝突然涨了一个台阶。有一天他让他朋友来家里,说做个联动。他朋友带了一个摄影灯,白布罩上,客厅亮得像是开了一个小型手术的灯。他们拍我教他们做手抓饼,我把葱切成碎,蛋打进去,筷子打得太快,溅出一点到桌子上。他们笑,然后把镜头推近,说家人们,这就是会做饭的姐姐。我笑,但眼角的纹还是露了。

晚上我刷他们拍的视频,底下有人评论,说“这姐姐声音太舒服了”,“这种生活我也想要”,“借姐姐用三天”。我突然觉得皮肤上起了很多小小的疙瘩,像是有人在我背上撒了糖。我把手机反扣在桌子上,走到阳台去,风吹得天竺葵在夜色里轻轻摆动,花瓣有点发亮。

那场联动之后,他的账户接到了第一个品牌合作。一家卖厨具的,刀具和锅具。让我弟说几句台词,展示一下用法,钱不多,但对他来说是个开始。他兴奋到手抖,拿手机给我看邮件,像是要我给他判卷子。我说签吧。但也问了一句,你考虑过以后走这条路吗。他说考虑过,先做做看,好了再说。他又说,姐,要是有一天我真的做起来了,你就不用上班了。我笑,说你真孝顺。他说我认真的。

第三年夏天很热,热到家里的空调一开一关,那数字就像吊在舌头上的西瓜子。电费像猪一样往前奔,一个月一百七十多。我看着手机上的缴费提醒,心里莫名烦躁,脾气像一根燃过头的小香,红点已经快到头。我弟也热,但他不怎么开空调,说省一点。我说别省,该开开。他说你心痛电费,我也心痛。我心里突然冒出一种不舒服的委屈,像是一块被火烤裂的砖,啪一声,裂了。

我那天晚上睡不好,凌晨三点在床上睁着眼,猫在脚边睡着,呼吸暖暖的。天又慢慢亮起来,窗帘边缘漏进来早晨的灰。我迷糊了三十分钟,再醒。他在厨房里磨咖啡,哧哧哧,声浪温柔,像有人在抚摸一根旧绳。

我起床,走到厨房,看见他背影,想起那句“你就不用上班了”。我突然意识到,在这间房子里,有些事情已经悄悄变化。我不知道这种变化好不好,或者我有没有完全愿意。

我妈这时候打电话,说你弟你照顾得不错。这句话像一根轻轻的羽毛落在我鼻尖,我有点想打喷嚏。我说他在照顾我。我妈笑,说那不都是一家人嘛。她接着说,你表妹结婚,下周回来,咱家一块儿吃个饭。你弟也去。我说好。她又说,你最近怎么样。我说还行。她说你三十了,差不多也该考虑自己的事。我说我在考虑。她在那头叹了口气,说你别像你舅舅那样,一个人活得漂。我说我不漂,我有猫。她愣了一下,笑骂了一句小祖宗。

表妹婚礼那天,我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不是很白,奶白。高跟鞋穿不惯,走路像踩棉花。我弟穿了那套西装,熨平了褶,领带打得像一个规矩的结。他在人群里帮我拿包,拿手机,帮我挡亲戚的问题。有人问他在忙啥,他说做短视频,顺便找工作。有人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笑,说公司里有一台打印机和我挺投缘。他笑得差点把手里的喜糖掉地上。

我们在酒店吃饭,桌上摆着十二道菜,八个冷盘,四道热菜,汤两个。我爸坐我对面,敬我酒,说女儿辛苦了。我妈在旁边点头,说是。然后她借着推杯换盏的一瞬,低声说,你弟那边能不能帮着找个路子,我听说你们公司里跟自来水公司有合作。我喝了一口汤,汤里放了胡椒,辣在喉咙上打了一个小鼓。我说我已经辞职了。她愣了一下,快速收回来,说那你……我笑,说歇几天。她哦了一声,眼睛在我脸上扫了一圈,像是要找答案,我这边没写。我把碗放下,看见对面的灯刚好被一个服务员挡了一下,我爸还在给别人夹菜。

那晚回家,我在洗手间卸妆,眼线有点晕,眼下像有两片淡淡的影子。我弟站在门口,说姐,你今天应付得好。我笑,说你也不错。他靠在门框上,突然说,姐,我认真想过,我要在这城里待下去。我想他是要说我留吧,我心里说,留。

那件事情,是从电费开始的。

第四年,疫情的尾巴已经不那么甩了,街上的咖啡店又开,年轻人坐在窗边,穿着黑色帽衫和白色运动鞋,聊得眉飞色舞。我弟的视频也逐渐稳定下来,一周三更。他买了一个更好的麦克风,声音里那种轻微的呼吸声,变得干净。我的工作也换了新的,去了一个小公司,老板是个四十岁的女人,眼神干净,嘴快,但不坏。我在她手下,每天也忙,但忙得踏实。

我们家的电费,一直在涨。七月,两百零五。八月,两百二十一。九月,两百零八。我在手机上每次缴费,都会把那数字长按一秒钟,像是要让它多停一会儿,少往前跑。我弟有时会转账给我,说这是这月的水电。我说不用,他坚持。我就收。有时候我在晚上刷手机,看到他的转账,心里那条线就像被人轻轻拨了一下,又回去,没断。

十一月的某天晚上,我下班回家,电梯坏了。我爬了十七层,爬到第十层的时候,听见楼道里有一户人家在吵架,声音像两条绳,缠在一起,拉扯,发出吱吱声。我走过时,脚步轻得像偷人家一个叹息。到家门口的时候,我出了一身汗,钥匙在包里翻出来转了两圈,没对上。我喘了一口,笑骂了一句,插进去,开门,屋里一片亮。

那天晚饭他做了红烧茄子和蒸鲈鱼,鲈鱼非常鲜,蒸得恰好。我们吃饭的时候,窗外有风,吹得窗帘不停颤。我弟突然说,姐,我想换个电费套餐。夜间用电便宜。我笑,说你就等着夜里磨咖啡?他说不是,我搞剪辑,多在晚上。他认真着,像是做一道小学数学题。我说行,你研究。第二天他真去研究了,打电话问电力公司,聊了半小时。我看他像一个小小的工程师,认真在草稿纸上画一条条线,写数字。

然后就是那个冬天,北方的冷像一把钩,钩住你衣服上的每一根线,把你往寒风里拉。我们把空调开得高一点,我还买了一台小太阳,放在脚边。猫喜欢小太阳,趴在前面,眼睛眯成线。一切都看起来温暖且平稳。

直到三年整的那天,我妈打电话,用一种试探的声音说,你弟那边,拍视频拍得挺好的吧。我说还行。她说最近评论有人说你们的电费太高。她是从亲戚的亲戚那里看来的,绕了两圈。她说他们还说,女孩子房子,男孩子住太久,不好。我说不好哪里。她说这社会就是这样,说话不着调。我说我不在乎。她沉默了一秒,说可是你外婆知道了。我笑,说让她老人家少刷手机。她叹气,说我要是能管得住她就好了。

我弟那天回来,脸上没有表情。他把手机递给我看,有人扒出我的小区名,有人说我的工作,有人查到我上一个公司的名字。他说我把定位关了,怎么还有人找。他眼睛里那个亮被一把力扯了一下,掉了三四颗星。我看着他的脸,突然意识到,住在我的家,不等于住在一个安全岛。你在海里打出了波,有浪就会回来。

我说先别拍了,停一停。他说我也想停。他停了两周,那两周他像被按了暂停,走在家里没有声音。一天晚上十一点,他突然说,要不我出去住。他说得像是问,又像是告诉。我抬头看着灯,灯的外壳上有一圈灰。我看着那圈灰,想拿布去擦,又没动。我说你要是出去住,住哪。他说就是附近,合租。我点头,说行。然后没声音。

那天夜里,我突然很清醒地想到一个词,边界。我跟他之间,这三年,一直往中间靠,靠着靠着,几乎看不见边界。等到外面的人拿着显微镜来找,我们才发现,原来那条线从来都在,只是我们自己假装看不见。

第二天我上班,回来时他在门口蹲着,旁边有两个箱子。他抬头冲我笑,笑得很用力,说我先把大件拿走,小件慢慢。箱子不大,看起来却很重。我帮他提,一起下楼,走到电梯前,他把箱子往地上一放,手背上青筋很明显。他说姐,我先去住那边,等稳定了,常回来。他说着,又等我回应。我点头,说常回来。他突然弯腰,抱了我一下,手臂环得紧,我能感觉到他背上的那两个点,肩胛骨,像两个小小的驼峰。

他搬出去的那个晚上,我在家里走来走去,像是在测试一个新厨房的新锅,会不会粘,会不会糊。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猫舔毛的细微声音。我开了冰箱,里面干干净净,有一点点空。我找出一盒酸奶,过期一天,但还没坏。我喝了,想起他第一天来,问我咖啡豆放哪。我突然发现,原来我是有一点享受被打扰的。只是一点。

他住在小区后面那条街,一个老的居民楼,楼道里总有一股潮味。他房间不大,窗外是别人家晾的衣服,风吹起来,像旗子。他在外面住了一个月,我们彼此常去彼此的地方。他来看我,带着烤鸭。我去看他,给他带了新的床单。我们都小心翼翼地对待那条边界,不去跨太多,也不后退太多。

直到那一天,我决定断网。

准确说,是先断了自己家的网。

那天中午,我在公司,电脑突然断网,页脚的地球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圆圈,旁边有一个红色的叉。我们的办公室网络经常抽风,我以为是网络问题,结果技术说是小区光纤的维护。我笑,说行。下班回家,我打开发现家里没有网,路由器的灯一闪一灭,像一只疲惫的萤火虫。我打电话给运营商,他们查了半天,说你们这户欠费。我一愣,说我一直自动扣费啊。他们说扣失败了。我打开银行,账户有钱,只是扣费的那张卡状态异常,我之前补过卡,没去修改绑定。我在电话里说那我马上补缴。他们说要第二天开通。我“嗯”了一声,挂了。

家里没网,手机还行。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团团跳上来,在我腿上团成一团,尾巴遮住鼻子。我摸它的背,突然觉得一切都静了下来。没有网的家,像回到了十年前。然后我心里有个声音说,要不别开通。不是不开通,而是先停几天。

那几天我不看短视频,不刷消息,不在群里发“哈哈哈”。我还是上班,还是买菜,还是煮面。我打开一本书,上一次翻到一半的,现在从头开始。字很黑,纸很白,纸的味道像晒过的床单。我用铅笔在旁边画了一条线,又画了一条。窗外风吹过来,吹动窗帘边缘,我看着那白布起伏,像呼吸。

第三天晚上,我弟打电话,说姐,网怎么了。我说在修。他说哦。他停了一下,说我最近那段素材需要上传,我可以上你这儿来,用一下你的网吗。我说我这儿也没网。他说哦。他的“哦”里有一点失望,我听得清楚。我看着猫,又看着窗外,说你去咖啡馆,我给你转钱。他笑,说不用,我有。我说那就用咖啡馆的。我挂了电话,心里突然有一丝尖小的疼,像是被针扎到,却又说不出具体位置。

停网的第五天,我突然决定断电。

严格来说,是关掉了客厅和厨房的大部分电器。我把客厅的插线板拔了,路由器本来就没电。我把电视的插头拔了,我平时也不看。我把厨房的咖啡机的插头拔了,那是他留在这里的。我把那个小小的蓝色指示灯暗下去。那天夜里,家里只剩卧室的台灯和冰箱。我有一瞬间的歉疚,跟家里那几样物件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这么做?这话问出来的时候,我自己先愣住。我想起那条边界,想起我们这些年在一起像是把生活往中间搅,搅成浓汤,香是香,但看不清一块块原来的形状。我要看清楚一点,看看断了某些东西,我们还能不能各自飞起来。

第二天他来我家,敲门,我开门。他一进来停住,环视了一圈,像是进了一个陌生人的客厅。他说怎么黑乎乎的。我说省电。他笑,说你咋成了环保人士。我说突然转性。他走到厨房,摸了摸咖啡机,说怎么没电。我说我不用。他看我一眼,说那我也不用。他拿出手机,继续说话,说我最近想做个视频,讲停网带来的改变。我说这不错。他笑,说不过,不太有人爱看。他坐了一会儿,没待长。走的时候他说,姐,你怎么样。我说好。他用力点点头。

我断网断电的第七天,我妈打电话,声音紧张,说你在干嘛。我说在生活。她说你弟她中午来你那边,说没网没电,又不敢说。她声音里的慌,像被抓住了尾巴的雀。我笑,说就七天,我试试。我妈说你这孩子,怎么老爱试。她停了一下,又说,你弟在外边也不容易,你别折腾他。我说我没折腾他。她说他回来跟我们说你断网断电,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以为你出啥事。我说那你可以打给我啊。她说你不接。我把手机拿开,看了眼未接来电,有两个,正在我洗澡的时候。我说我在洗澡。她“哎”了一声,说吓死我。我听见她那头传来我爸的咳嗽声,像是在提醒存在。她说你想干啥,跟我们说一声。你弟在你那儿住三年了,他也不容易。你别一生气就这样。我说我没有生气。

她说那你什么意思。我想了两秒,说我在给你们一个答案。你们不是总问他在这儿住多久吗?我说今天给你们答案——他已经搬出去了。我们各自有自己的地方。你们放心。我妈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换呼吸的频率。她说那就好,那就好。又问一句,你真没事吧。我说没事。挂了。

挂了之后,屋里又恢复安静。猫在餐桌上跳下来,尾巴扫了扫桌边,落地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噔”。我走到窗前,往外看,楼下小广场上有人练太极,动作慢得像在粘空气。我突然觉得,我原来一直在等的,是这一刻——不为谁做解释,也不被谁解释,自己在自己的屋里,开灯或者不开灯,喝咖啡或者喝白水,都由我。

那段时间,我弟没有来。他在自己的视频里拍了一个系列,叫“一个人住的日常”。他做饭,炒西兰花,做煎蛋,切蒜,切得不很均匀,但他显然更熟练了。他在视频里说,他姐姐最近在忙自己的事,我们互相给彼此空间。他笑,笑得温柔。他的评论区里有人说“你姐姐好酷”,有人说“你弟弟也长大了”。我看着那些字,眼睛里有光进来,亮了又暗,像在水面上。

一个月后,我们恢复了电,恢复了网。具体来说,我把客厅的插线板从抽屉里拿出来,插了回去。路由器的灯亮起来,一颗一颗。像一串小糖葫芦。我把咖啡机的插头仍然没有插。我弟来家里,看到灯亮,笑,说环保人士退休了。我说我进去实习了一圈。我们一起笑。

到第四年夏天,我弟已经接了几个稳定的合作。他租的房子换了,搬到了一处新一点的公寓,楼下有一家七点半就营业的早餐店。他每天早上去买豆腐脑,甜咸都吃。他跟我说,他觉得自己站起来了。他认认真真地总结说,他这三年,就像是住了三天又三天,最后住成了自己。然后看着我,眼睛里有一丝坏,说不过,姐,是你把我赶出去的。我说我哪有。他笑,说开玩笑。我说你再这么说我就把你所有咖啡豆都给猫做猫砂。他哈哈哈,笑得跟一只看见鸟的狗。

那个夏天很长,长到太阳落山都像是在磨蹭。我们有一次一起去超市,买了一些日用品。走到收银台的时候,我弟掏出卡,刷了。我说我来。他说这次我来。我站在他旁边,看着他拿卡,很自然。忽然我眼眶有点酸。这酸不是那种难受的,是那种突然意识到一个人长大了,一起走过一段路,前面的路,他可以自己走了。我拿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纸巾和洗衣液,我觉得那袋子的边边角角都是新鲜的。

到第四年冬天,我们又一起回了趟老家。老家的冬天更冷,冷到我的鼻子一出门就结了冰。家里的火炉烧得旺,我们围炉吃饭。桌上有酸菜,有红肠,有我妈自制的豆腐。我爸照例唱了两句,我妈照例说你别吵着邻居,然后照例又笑。饭吃到一半,我妈突然说,你弟这三年在你那儿,给你添麻烦了。她带了一点认真。我拿筷子的手停了一秒,说一点也不。她又说,他能走到今天,多亏了你。我说多亏他自己。我弟坐我对面,低头笑。过一会儿,我妈又说,以后你们都要好好的。我说我们好好的。她点头,又在桌子下面悄悄把一张卡塞到我手里。我看了一眼,没推。她说别跟你爸说。我笑,说行。

那天晚上,我在老家的床上睡觉,枕头有一点硬。窗外有风,风里有一种土的味道。我闭眼,听见旁边屋子里,我弟跟我爸说话。声音被墙壁挡了,大概能辨出节奏,不辨出字。我突然有一种非常大的平静,像是躺在海边的沙滩上,耳朵里满是潮水的声音,身体轻得像要漂起来。然后我睡着了,很久没有的那种深睡。

你要问那一天,我“断网断电”,是不是为了宣战,我现在可以说,不是。是为了声明,是为了给自己和他画一条看得见的线,是为了告诉父母,这个孩子已经生根,不是在我家这个花盆里,是在他自己那块地里。

后来我偶尔也会断网一天,给自己放假。那一天,我不看消息,不回邮件。我煮一锅粥,放红枣,放小米,粥面上很多小泡泡,像是有一群小孩在里面开派对。我开窗,听楼下有人笑,有人叫孩子的名字,有人把球踢到了树下。我拿一本书,读,困了就睡。醒了,猫跳到我肚子上,我笑,挠它下巴。原来生活不需要太多的光才有温度。我们以为需要一直亮着,怕黑,可一旦适应了暗,你会看见另外的光。

有一天,我弟把一个小盒子递给我说,姐,送你。打开,是一只小小的项链,银的,上面一个圆圆的坠子,刻了个字:家。我看着那字,银面有一点点反光,像一滴水。我说你这人现在都搞仪式了。他笑,说你以前说我老黄瓜刷绿漆,现在我是真黄瓜了。我把项链戴上,凉的,贴在皮肤上,很快就暖了。我说谢谢。他看着我,忽然又认真起来,说姐,谢谢你。那一刻,他像是说了一句总结,也像是说了一句开始。

你要说这三年,给我什么,其实很多细碎的回忆都是用来抵消彼此的愤怒和耐心。比如第一天他拿着那个音箱走进来,比如他做的那第一锅番茄炒蛋,里面鸡蛋有黑色焦点,比如他第一次直播被人怼,他拿着手机跑过来问我是不是靠我,比如我把插线板塞回抽屉那天,他看着我,没生气,比如他搬家那晚的那个拥抱,紧紧的。还有一些微小的语言,像是砌墙的时候不小心落进砖缝的落叶,干了,硬了,随着墙一起站着。

现在他偶尔还是会突然敲门,手里拿着一盒刚出炉的蛋挞。我打开门,他把蛋挞推到我手里,说快,热的,别烫。他进门,把鞋一脱,动作还是跟三年前一样快。我笑,说你这几天又瘦了。他说最近跑步。我说你从来不跑步。他说人会变。我说是。他突然在玄关站住,回头说,你那插线板还在抽屉里吗。我说在。他笑,说你别再把咖啡机给拔了。我说那得看表现。他挤了挤眼睛,像一只嬉皮的猫。

我知道,生活还能继续给我很多意外,甜的,酸的,或者咸的。我也知道,我跟他之间,已经用一种不太吵的方式把话说清楚了——我愿意给,你也要学会拿。你可以靠,但要站起来。你可以住,但不是一直住。你可以把我当家,但你的家也在你的脚下。

那天晚上,我在阳台上给天竺葵浇水,花散了两茬,又要开第三茬了。叶子的边缘卷着一圈浅浅的黄,像是老电影的边框。我把水壶放下来,风从城市的楼缝里挤进来,带着一阵鸣笛,又带着一阵烤串的味道。远处有人喊谁的名字,听不清。我知道我过得还可以。我也知道三天这个单位,时间短得像一个笑话,但故事总是从一个笑话开始,最后变成一个我们自己都能相视一笑的现实。

团团从阳台栏杆下一跃,轻巧地落在我的脚边。它抬头看我,眼睛圆圆的,像两颗亮豆。我弯腰摸它,它呼噜一声,像一台世界上最小的发动机,慢慢地,把夜晚启动了。

再往后说就远了。比如我可能会谈恋爱,也可能不会。比如我弟可能会真的开一间咖啡店,也可能永远只用二手咖啡机。比如我们会一起给我爸买润喉糖,告诉他别在客厅练,去公园。比如我们会一起陪我妈去逛商场,给她买一条红裙子。我能想象那一天,她在镜子前照,自己笑。

但是不管怎样,我们都从那一次“断网断电”里学会了一个词:边界。边界不是墙,是一条柔软的胶带,贴在你和我之间,拉长,缩短,贴紧,松开。它让亲密不被消耗,让独立不被误解。它让三天变成三年,也让三年在某一天慢下来,站一会儿,伸个懒腰,继续走。

我把客厅的灯关了,房间里只剩那盏小台灯。光落在书页上,字一个一个,像一排安稳的脚印。我翻过一页,抬头,窗外是一片安静的深蓝。有人在楼下唱歌,跑了调,但不难听。我突然觉得,没关系,跑调也没关系,生活本来就不是一首唱得太准的歌。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哪里,知道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知道什么时候插上插头,什么时候拔掉,知道什么时候开灯,什么时候关灯。

就够了。

来源:欢快风铃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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