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上海的老房子,一般说的是石库门房子。里弄房子,就是石库门房子的低级版本,没有了石库门房子的天井(院子),门打开就是弄堂。其他的结构和石库门一样的。一楼叫客堂间,大概二十多平方米的样子。如果一家人住,那叫统客堂。如果分给两家人住,它就叫前客堂,后客堂。
我小时候住在上海的里弄房子,就像上海一个滑稽戏说的,里面有七十二家房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所以里面的故事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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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老房子,一般说的是石库门房子。里弄房子,就是石库门房子的低级版本,没有了石库门房子的天井(院子),门打开就是弄堂。其他的结构和石库门一样的。一楼叫客堂间,大概二十多平方米的样子。如果一家人住,那叫统客堂。如果分给两家人住,它就叫前客堂,后客堂。
我家楼下当时的前客堂住了五个人,老夫妻两个和两个大龄女青年,一个大龄男青年。因为他家成分不好,据说是山东省来的逃亡地主,所以两个姑娘三十多岁了,还没有结婚。除了成分问题,两个姑娘的长相也不敢恭维,皮肤黑不说,脸上都是横肉,一看就是凶巴巴的样子。
大家都说姑娘继承了老地主夫妇的缺点,凶神恶煞的。她们的行为也印证了她们的相貌,我们那个时候还小,经常在一起用水,因为上海那个时候一个楼栋就是一个水龙头,本来邻居嘛,先到先用,但是她们两个女儿不是这样的,我们在水龙头下面洗碗,她们会不管不顾的把水壶递上来强行装水,有一次还把我姐姐的辫子拉开,非要插队用水。
我姐姐那个时候在读小学,哪里是她们的对手啊!以后看到她家两个女儿来用水,我们都乖乖的让路。他们家一个儿子,也因为家庭成分问题,没有考取大学,也待业在家。当时我们叫这种人就是社会青年,意思就是不读书不工作的青年。他倒是有一间单独的房子,在后面水龙头对面,本来就算厨房的,房子紧张,所以取消厨房就住人了,上海人叫这种房子是灶披间(灶头间)。大概五六个平方米左右。照现在的眼光,五六个平方米怎么住人啊?在当时来说,有一个独立的空间,算是不错了。那个儿子,除了吃饭,去一下前客堂父母那里,其他时间都窝在灶披间里,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不过傻人有傻福,因为他有一个独立的空间,结果成就了他一个美满的婚姻。
我家三楼上有一个女儿,当时考取了上海第四师范学校,隔壁邻居有一个女儿也考取了第四师范学校,放暑假了,两个姑娘因为同学关系,时时互相串门聊天,但是两家人家都是房子小人口多,有时候聊一下女生的私密话题不太方便,经常在我们楼下水龙头那里窸窸窣窣说悄悄话。但是时不时有人用水,搞得她们很扫兴。
这个时候,那个地主家的儿子机会来了。他看到两个女生在水龙头那里说悄悄话,就大胆一点邀请两个女生到他家的灶披间说话,都是青年男女,那个地主家的儿子相貌平平,但是情商很高,说话间时常逗的两个女生哈哈大笑。
一个暑假就这样过完了,但是三个人的友谊却没有结束,以后礼拜天两个姑娘也会到地主家儿子那里聊天。
第二个暑假很快就到了,我家三楼的女儿,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部队的军官,趁女孩放暑假,他也来休探亲假了。因此灶披间的约会变成了一男一女了。
时间长了,青春遇烈火,两个男女把肚子搞大了。这下纸包不住火了。两个人只能结婚了,这就是地主儿子的婚姻之路了。本来儿子结婚了,两个女儿应该高兴,但是她们看到弟弟的媳妇比她们漂亮,可能有点妒忌心,时时骂她是先养儿子后结婚。弟媳妇本来人就长得秀气,又是老师出身,骂人不是强项,只能眼泪汪汪地承受。把我们邻居都看的心疼,但是没有哪个人帮腔。一个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一个是两个姐姐凶神恶煞,没哪个愿意惹事。
一楼的后客堂住了一个老太太,每天一个人栖栖默默做点饭吃。与大家举事无争。一楼楼梯往上,就是我家的一个阁楼,二房东在一楼后客堂上搭了一个阁楼,只有一米二高,楼梯旁一个推拉门进出。这个阁楼是我父亲,我二哥,和我的睡觉场所,一般性就是睡觉才去的地方。这里是我二哥的独立场所,二哥的私人笔记,和他收藏的书,都放在一个木箱子里面。
文革期间,二哥和邻居去北京串联了,我就翻二哥的箱子,还真发现了一些宝贝。这些宝贝不是钱财。我偷偷的看了二哥写的日记,他把我们经常去的我父亲工作的章大同药店描写得十分好玩。
章大同药店的老板是我父亲的族叔,所以我们从小就喜欢去章大同药店玩。但是我们上楼下楼,没有觉得有趣的地方,但是在二哥的笔下,章大同药店是个神秘的地方,特别是药店二楼,是药材仓库,平时没有人的,所以电灯也不开的。我们都是直接穿过二楼上三楼的。在二哥的笔下,二楼似乎很神秘,因为没有开灯,经常黑嘘嘘的,经常有奇怪的声音出现,搞得我去了章大同二楼,也会小心翼翼,生怕有鬼会跑出来。
二哥去北京回来了。我只好怏怏不乐地离开了二层阁楼,那是二哥的专属世界啊!我只好去弄堂里找小伙伴聊天啦!还好,不久二哥和同伴又去杭州串联去了。我又去探寻二哥木箱子里的秘密啦!这次我找了一本厚厚的书(金陵春梦),刚开始不知道是写什么的。看进去,才明白是写蒋介石的传记。我想,这本书应该不是我们大陆出版的吧!应该是毒草唉!仔细一看,真是香港出版的书,怀着忐忑的心理,我飞快的一目十行的翻看,生怕别人发现。文化大革命时期,如果发现了这种书,估计要抄家。也不知道二哥这本书怎么来的。我粗粗的浏览了一遍全文,生怕二哥回来了以后看不到了,就放回了原处。
对蒋介石怎么出生的,怎么发家的,怎么当上民国总统的,记忆不多,唯独蒋介石说了一句没有机会不气馁,有了机会不放过的话,记忆深刻。我理解的意思就是,没有机会的时候不要气馁,不要忧伤,照常过你的日子。有了机会一定不要放弃,要坚持达到目的。这句话受用我一生,此是后话了。
一天下午三四点钟,看书看累了,我正在闭目养神,突然一阵音乐传到了我耳边,那时候有收音机的家庭很少的,我仔细听了之后,发现是前客堂地主家里传来的音乐。地主家有收音机不稀奇的。我阁楼在后客堂上面,前客堂是没有阁楼的,所以我贴着木板墙听音乐,有点陶醉,而且免费的,不听白不听。
我靠在木板墙上听音乐,不料正好看到木板墙是有一丝亮光,这里有一个洞,怪不得声音那么清晰。我朝洞里看去,正好可以看到前客堂的大部分,我想看看谁在开收音机,不料眼睛从洞里一瞧,我眼珠顿时停止了转动,不但眼睛停止了转动,连呼吸也停止了,天哪!我看到了地主的小女儿正在木盆里洗澡,悠闲的用毛巾擦她的背,我那个时候正是十四五岁的时候,我们的学生时期没有一点生理教育,蓦然间看到了一个女生的裸体,虽然只看到了她的背,那是一个优美的曲线,身上的皮肤,比她平时的脸色白多了……
我觉得我停止了呼吸,生怕惊动了洗澡的人,嘴巴弄半天没有合拢,这时候觉得地主家的小女儿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隐隐约约的我呼吸加粗了,希望她转过身来,看看前面怎么样,又怕她转过身来,发现了我家墙上的小洞,如果告诉了居委会,派出所,那会吃不了兜着走的呀!我轻轻地移开眼睛,从床边撕了一点报纸,用口水把小洞补上。
过了十多分钟才让扑通扑通的心停了下来。万幸的是,虽然只看到了女生的背,但是没有让她发现这个秘密。我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下次不能再偷看了啊!
不过那个年轻的心啊!没有那么听话。第二天下午三四点钟,我坐在阁楼里一动不动,就在等楼下客堂里的音乐声。音乐一响,我又忍不住扒开昨天用口水黏的报纸,用贪婪的眼神偷看地主家小女儿洗澡。今天有点辛运,小女儿侧了半边身子,来拿肥皂盒,我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女生的前面,心里那个激动啊!不过正在那个时候,我好像看到地主家小女儿朝我的墙上的洞里看了一下,怎么?被发现了?我头上顿时汗如雨下,一动不动。
不过还好,小女儿瞥了一下,继续洗澡。我的心也慢慢的平复下来。这次我咬了一下嘴唇,有点疼,我发誓,明天再也不敢来偷看了。这样提心吊胆的事再也不干了。巧的是,我二哥第二天回来了。我看到的女生生理课彻底结束了,我也回归正常了。
一年后,二哥上班工作了,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又到了阁楼里,奇怪,那个墙壁上的洞不见了,报纸还是平平整整的糊着,仿佛从来没有那个洞一样,我脑子恍恍惚惚的,没有洞?那地主小女儿的背影我看得清清楚楚 ,那洞呢?我到现在还想不明白……
阁楼楼梯往上一点,右边就是楼里的亭子间。看过鲁迅、郁达夫、茅盾等这些文章的人都知道,年轻的左翼作家,或者党的地下工作者,都喜欢租亭子间住,我不明白,亭子间小小的,只有六七个平方,他们为什么喜欢住亭子间呢?直到有一天,三楼的小孩阿福漏斗的母亲,因为什么事,提着扫帚来打阿福漏斗,当时我们都在亭子间爷叔那里聊天,听到他母亲边骂边上门,阿福漏斗突然从亭子间东面的窗子跳了出去,我们都惊叫一声,别为了一点小事跳楼啊!
只见阿福漏斗跳到窗外,用手扶住窗框,脚踩着墙面突出的边缘,然后跨到了楼栋后门的横梁顶上,沿着后门框,呲溜一下跳到了地下,一下子窜到弄堂里不见了。一番流利操作看的我们目瞪口呆,突然之间我想到:嗷,那些左翼作家,地下党员,租亭子间,是不是也怕坏人抓到,容易逃跑呢?
二层前楼的租金最贵,因为有阳光照射,好晒衣服,一般性是比较有钱的人租的。像我家,我父亲是一个普通店员,只能住二层后楼,当时我家七个人,住一个二层后楼,十个平方左右,还有一个直不起腰的二层阁楼,可想而知是多么狭窄了。
里弄的三层楼,都是阁楼,上海的房顶都是人字形斜坡的,三层阁楼高的地方有二米多,矮的地方只有一米高左右,那里只有晚上睡觉才用得上。但是三层阁楼有一个地方让人羡慕的,就是老虎窗。何谓老虎窗?就是为了给三层阁楼增加一些阳光空气,在屋顶上的斜坡搭一个棚,就是玻璃窗,外面看起来像老虎的口和牙齿。
当年有老虎窗的人家很令人羡慕的,我们有时候去他们家的玩,最高兴的就是拿一把椅子,爬到老虎窗前向外眺望,蓝天白云好像看得特别清楚,有时候鸽子带着鸽哨呜呜呜从窗前飞过,最兴奋的是看到一架飞机从天上飞过,那可以炫耀几天。
五几年打麻雀运动,鼓励大家爬上屋顶敲脸盆,大家都从老虎窗里小心翼翼地爬上屋顶,拼命敲脸盆,看到有鸟飞来,不管是不是麻雀,都拼命驱赶,嘴巴里还嗷须嗷须地喊着,好像功劳大大的样子。如果没有鸟儿飞过,我们也不停地敲脸盆,那时候不是驱麻雀了,而是和邻居小朋友比拼,谁的脸盆敲得响。驱麻雀运动变成了小朋友敲脸盆比赛。
回忆起上海的弄堂房子里的童年往事,不胜唏嘘。那个时候住宿条件不好,吃的穿的也不行,但是精神却是很愉快,楼上楼下你随便玩,没有一家人家白天锁门,有好吃的东西,我们的鼻子闻着味就寻上门了,人与人之间,有时候为了一二分钱的电费水费,吵得不可开交,但是第二天大家又像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见面了又是你早你好,饭吃过伐?今早天气热煞了之类的话,生活过得拮据但又开心快乐,小朋友之间一起去游泳池里学游泳,一起去打浦桥浦光百货大楼底下乘凉,一起去肇家浜路的绿化带里锻炼……一起一起的事太多了,小伙伴们,你们现在还好吗……
作者:章建华,1951年出生,1968年上海五爱中学毕业,1969年到江西农村插队落户,1975年推荐到江西师范学院读书,退休后回上海定居。
编辑:草根作家(首发美文杂谈感谢刘老师荐稿)
来源:草根茶社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