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话接通时,我正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小花园里几个老太太在择菜聊天。晚风带着饭菜香,吹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引子
那通电话,是我打给妈的。
电话接通时,我正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小花园里几个老太太在择菜聊天。晚风带着饭菜香,吹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妈,我跟晓艾商量好了,准备订婚了。”我声音里透着压不住的喜气。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然后是我妈张桂华拔高的声音:“真的?那敢情好!啥时候?彩礼、房子这些都跟人家姑娘谈妥了?”
我清了清嗓子,把准备了好久的话说了出来:“妈,晓艾说了,她家不要彩礼。”
“不要彩礼?”我妈的音调更高了,像是捡了天大的便宜,“这姑娘真实在!磊子,你可算找对人了!”
我笑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赶紧趁热打铁:“还有,我们俩商量了,首付我们一人一半,房子写我们俩的名字,贷款一起还。”
我说完,等着我妈新一轮的夸奖。
可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那寂静像一只无形的手,从电话线里伸出来,紧紧攥住了我的心脏。我甚至能听到她那边沉重起来的呼吸声,还有旁边我爸林卫国看报纸翻页的“哗啦”声。
“妈?你还在听吗?”我试探着问。
“林磊,”我妈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连名带姓地喊我,“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股暖洋洋的劲儿瞬间就散了。我结结巴巴地重复:“晓艾说……首付一人一半……”
“你们俩,必须分手。”
我妈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了我的耳朵里。我脑子嗡的一声,懵了。
“妈,你说什么呢?为啥啊?晓艾不要彩礼,还愿意一起出钱买房,这……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我心里像塞了一团湿棉花,堵得慌,又闷又重。我以为他们会为我高兴,为我找到了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而骄傲。可我等来的,却是“分手”这两个字。这比直接骂我一顿还让我难受。
“好事?”我妈冷笑一声,那笑声尖锐得刺耳,“林磊,你是不是傻?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不要彩alinli,房子还要跟你AA?她这是图什么?图你人好?我们老林家是缺那点彩礼钱,还是缺那半套房子的钱了?”
“这不是钱的事……”
“这不是钱的事,是脸的事!”我妈打断我,声音陡然提高,“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们家的脸往哪儿搁?人家会怎么说我们?说我们老林家抠门,娶个媳妇连彩礼都舍不得给?还是说我儿子没本事,要靠个女人才能买得起房?”
我爸在那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我妈的声音顿了顿,但怒气未消:“总之,这事没得商量。这样的媳"妇,我们林家要不起。你跟她断了,干干净净的。”
电话“啪”地一声挂了。
我举着手机,愣在阳台上。晚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楼下老太太们的说笑声还在继续,可我一个字也听不清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我妈那句“必须分手”,像复读机一样,一遍遍地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件在我看来完美无缺的喜事,怎么到了父母那里,就成了一场必须用分手来收场的灾难?
第1章 一碗水端不平
我一夜没睡好。
天刚蒙蒙亮,我就爬了起来,顶着两个黑眼圈,骑上我的旧电驴,往我爸妈住的老小区赶。我们厂和他们住的地方就隔着三条街,十几分钟就到了。
老小区的清晨总是很热闹。卖早点的推车冒着热气,晨练的大爷大妈们拍着手、吊着嗓,空气里混着豆浆的香气和泥土的腥气。
我把车停在楼下,抬头看了一眼三楼的窗户。窗帘拉着,看不出里面的动静。我的心七上八下的,像揣了只兔子。
我掏出钥匙,轻轻打开门。一股熟悉的、混着油烟和旧家具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妈张桂华正系着她那条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在厨房里忙活。抽油烟机轰隆隆地响着,她听见动静,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又转过头去,用力地用锅铲翻着锅里的东西,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我爸林卫国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戴着老花镜,一言不发地看着早间新闻。茶几上放着他的紫砂壶,壶嘴正悠悠地冒着热气。他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我只是个透明人。
这种沉默的压力,比吵一架还让人窒息。
“妈,我……”我走到厨房门口,声音有点干。
“吃早饭没?锅里有粥。”我妈头也不回,语气硬邦邦的。
“我吃过了。”我搓了搓手,不知道怎么开口,“妈,昨天电话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哐当”一声把锅铲扔在灶台上,转过身,死死地盯着我:“误会?我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字都没听错!林磊,你是我儿子,我还能害了你?”
我心里一阵烦躁,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我真不明白,这件事怎么就成了“害我”了?晓艾的体谅和独立,在他们眼里,竟然成了一种算计和阴谋。这太荒唐了。
“妈,晓艾不是那种人。”我耐着性子解释,“她家里条件一般,她爸前两年做生意赔了钱,她不想再给她爸妈增加负担。她自己工作努力,能挣钱,她觉得两个人过日子,就该一起分担。这有什么不对?”
“有什么不对?”我妈拔高了嗓门,指着我的鼻子,“不对的地方多了去了!自古以来,娶媳"妇哪有不给彩礼的?男方买房,女方陪嫁,这是规矩!她坏了规矩,就是不对!”
“都什么年代了,还讲那些老规矩?”我忍不住顶了一句。
“什么年代都得讲规矩!”我妈的脸涨得通红,“没了规矩,家就不成家了!你以为她真是为你着想?我告诉你,这种上赶着倒贴的女人,才最可怕!她今天能不要彩礼,明天就能不把你爹妈放在眼里!她今天能跟你AA买房,明天就能在房产证上跟你算计得一清二楚!这种女人,精明着呢!你斗不过她!”
我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又气又无力。我妈的逻辑,就像一个死循环,无论我怎么解释,她都能绕回到“这个女人有心计”的结论上去。
“爸,”我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客厅的沙发,“您也说句话啊。”
我爸终于从电视上移开视线,慢慢地摘下老花镜,放在报纸上。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是我们家那根轻易不动,但一动就能定乾坤的顶梁柱。
“你妈说的,就是我的意思。”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我的心上,“这件事,没得商量。”
我彻底泄了气,像个被戳破的气球。我靠在门框上,看着我妈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我爸那张刻着岁月痕迹却无比固执的脸,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裹了我。
我心里乱糟糟的,像一锅熬糊了的粥。我爱晓艾,我懂她的独立和骄傲。我也爱我的父母,我知道他们一辈子省吃俭用,为我攒下这笔老婆本有多不容易。可为什么,这两份爱,现在却像两块磨盘,要把我碾在中间?
“你们就是觉得,我找了个想占我们家便宜的媳"妇,对吗?”我自嘲地笑了笑,“可人家现在是出钱出力,什么都不要啊。你们到底在怕什么?”
我妈没说话,只是红着眼圈,拿起灶台上的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着本就干净的琉璃台。那用力的样子,仿佛想把心里的火气都擦掉。
我爸重新戴上老花镜,端起茶几上的紫砂壶,喝了一口茶。他说:“我们不是怕她占便宜。我们是怕你吃了亏,还不自知。”
“我们怕别人戳我们老林家的脊梁骨。”
第2章 裂缝里的光
从我爸妈家出来,我感觉整个人都被抽空了。
我骑着电驴,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清晨的阳光透过路两旁的梧桐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一晃一晃的,晃得我心烦。
我停在一家早餐店门口,要了一碗豆浆,两根油条。豆浆是热的,可喝到胃里,却暖不了心里那片冰凉。
我掏出手机,看着晓艾的微信头像,那是一只她自己画的卡通猫,笑得没心没肺。我手指悬在屏幕上,想跟她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怎么说?说我爸妈因为她太“懂事”了,就要我们分手?这话说出来,简直像个笑话。
我心里乱成一团麻,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开这个死结。父母的固执像一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我理解他们爱面子,怕被邻里亲戚议论,但这种“面子”真的比我一辈子的幸福还重要吗?
正发着呆,手机响了,是晓艾打来的。
我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喂,晓艾。”
“吃早饭了吗,磊子?”她的声音像往常一样,清脆又带着笑意。
“嗯,在外面吃呢。”
“怎么听着没精打采的?昨晚没睡好?”她总是这么敏感。
我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把家里的事告诉她。我怕她知道了会难过,会觉得委屈。
“晓艾,”我还是决定说出来,我们之间不该有隐瞒,“我……我跟我爸妈说了我们订婚的事。”
“说了?叔叔阿姨怎么说?是不是很高兴?”她那边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她应该是在公司加班。
我喉咙发紧,把车停在路边,靠着一棵梧桐树。我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脸上或喜或忧,都奔着自己的生活去。只有我,卡在了原地。
“他们……他们不太同意。”我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键盘声停了。电话那头安静下来。
“为什么?”晓艾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我想象中的惊讶或者愤怒。
“他们觉得……觉得你不该不要彩礼,还提出AA买房。”我越说声音越小,“他们觉得这样……我们家会没面子。”
我说完,心里紧张得不行,等着她的反应。是哭,是闹,还是质问我为什么连这点事都摆不平?
然而,晓艾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嘲讽,反而带着一丝了然和无奈。
“我猜到了。”她说。
我愣住了:“你猜到了?”
“嗯。我之前听你说起过叔叔阿姨的为人,他们都是很传统、很要强的人。在他们那辈人眼里,儿女的婚事不光是两个人的事,更是两个家庭的脸面。我们这样做,确实是‘坏了规矩’。”
听到她这么说,我心里那股对父母的怨气,忽然就淡了一点。她竟然能理解他们。
(第三人称视角)
挂了电话,周晓艾对着电脑屏幕发了会儿呆。屏幕上是她刚设计好的一张海报,色彩明快,充满活力,可她此刻的心情却像被蒙上了一层灰。
她不是不委屈。
她一个人从老家的小县城来到这个城市打拼,从一个月一千五的实习生,做到现在月入过万的设计组长,吃了多少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租住在十几平米的隔断间里,为了省钱,天天自己带饭。她没问家里要过一分钱,每个月还要寄钱回去,帮着还父亲生意失败欠下的债。
她提出不要彩礼,AA买房,不是什么新潮的观念,而是她刻在骨子里的现实。她不想让自己的婚姻,成为压垮本就困难的娘家的最后一根稻草,也不想心安理得地去占林磊家的便宜。她爱林磊,爱的是他那个人,老实、本分、对她好。她觉得,两个相爱的人,就应该并肩站在一起,一起奋斗,而不是把婚姻变成一场物质的交易。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想起了自己的妈妈。上次打电话,妈妈还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问:“艾啊,男方家……彩礼打算给多少啊?你爸这边的债,要是能……”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她知道妈妈的苦,也知道自己的决定会让妈妈失望。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不想让林磊为难,更不想让自己的爱情,从一开始就背上沉重的金钱枷锁。
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凉水。她想,这件事,林磊夹在中间,一定比她更难受。她不能再给他增加压力了。她得想个办法,一个能让所有人都体面的办法。
她打开微信,给林磊发了一条消息:“别着急,也别跟叔叔阿姨吵。这件事我们一起想办法。晚上我过去找你,我们好好聊聊。”
(第一人称视角)
收到晓艾的微信,我心里那片冰凉的荒地,仿佛照进了一丝光。
我反复看着那句话,“我们一起想办法”。这六个字,像一颗定心丸,让我慌乱的心慢慢安定下来。她没有怪我,没有闹,甚至反过来安慰我。
我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夹杂着愧疚。我一个大男人,本该为她遮风挡雨,现在却让她跟着我一起面对这场风雨。
我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颓丧下去了。我不能让晓艾一个人扛。我得振作起来,为了她,也为了我们的未来。
我把最后一口豆浆喝完,擦了擦嘴,发动了电驴。车子“嗡”地一声,像是我重新燃起的斗志。
去厂里上班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我妈说的“规矩”,我爸说的“脸面”,其实归根结底,是他们那代人根深蒂固的观念。他们害怕被时代抛弃,害怕被周围的人看不起。他们用自己理解的方式来保护我,尽管这种方式让我痛苦。
我不能硬碰硬。我得找到一个突破口,一个能让他们慢慢接受的突破口。
就像晓艾说的,我们一起想办法。
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办法总会有的。
第3章 街坊的唾沫星子
晚上下班,我没回自己租的房子,直接去了晓艾那里。
她租的房子在一个老旧的城中村里,楼道狭窄,墙上贴满了小广告。她的小屋子不大,但被她收拾得干净温馨。墙上贴着她自己画的画,窗台上摆着几盆绿萝,长得郁郁葱葱。
她正在厨房里忙活,身上系着一只可爱的猫咪围裙。看到我,她笑着说:“回来啦?洗手吃饭,我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
饭菜的香气驱散了我一天的疲惫。我们俩坐在小小的折叠桌旁,她不停地给我夹菜。
“多吃点,看你这两天都瘦了。”
我看着她,心里暖暖的。这就是我想要的家,简单、温暖,有她在身边。为了这份温暖,我什么都愿意做。
“晓艾,”我放下筷子,“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她摇摇头,给我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傻瓜,说什么呢。这不是你的错。我们是一起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心里一阵感动,又有些酸楚。我何德何能,能遇到这么好的姑娘。我暗暗发誓,无论多难,我都不会放开她的手。
“我爸妈那边,你别担心。”我跟她保证,“我会再跟他们沟通的。给我点时间。”
“我不急。”她说,“但是,磊子,我们不能只等着。我觉得,我们得主动做点什么。”
“做什么?”
“我想,找个时间,我亲自去拜访一下叔叔阿姨。”
我吓了一跳:“现在去?我妈正在气头上,我怕她会说些不好听的话,让你难堪。”
“我知道。”晓艾点点头,眼神却很坚定,“正因为他们在气头上,我才更应该去。躲着不是办法。我要让他们看到,我不是他们想象中那种有心计的女孩。我要用我的诚意,去打动他们。”
我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担忧。我了解我妈的脾气,她要是发起火来,六亲不认。我真怕晓艾会受到伤害。
但晓艾的决定,我最终还是同意了。因为她说得对,躲着,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安排晓艾上门,新的风暴就来了。
周末,我回我爸妈家吃饭。刚进楼道,就碰上了住对门的王阿姨。王阿姨是我们这栋楼里有名的“广播站”,哪家有点风吹草动,不出半天,全楼都知道。
“哎哟,是磊子回来啦?”王阿姨拎着一袋垃圾,笑得一脸神秘,“听说你找了个了不得的对象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王阿姨好。”我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
“你妈都跟我们说了。”王阿姨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你那对象,不要彩礼,还要自己掏钱买房?真的假的啊?”
我的脸一下子就热了。果然,我妈还是把这事捅出去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王阿姨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磊子啊,阿姨是过来人,得劝你一句。这天底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这姑娘,要么是图你点别的,要么就是……自身有什么问题,急着想嫁出去。你可得擦亮眼睛,别被人骗了!”
她的话像一根根刺,扎得我心里生疼。
我强压着火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王阿姨,晓艾不是那样的人。我们感情很好。”
“感情好?”王阿姨撇撇嘴,“感情能当饭吃?你妈都快愁死了。她说,这要是传出去,他们老两口的脸都没地方搁。你说你也是,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由着女方胡来呢?这规矩不能破啊!”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说了句“阿姨我先上去了”,就逃也似的上了楼。
一进门,就看到我妈坐在沙发上抹眼泪,我爸在一旁抽着闷烟,整个屋子都笼罩在低气压里。
“妈,你怎么把这事跟王阿姨说了?”我带着一丝责备的语气。
我妈一听这话,眼泪掉得更凶了:“我不说?我不说人家就不问了?今天早上我去买菜,卖肉的老李,卖菜的小张,哪个不旁敲侧击地问我?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像是在看笑话!我这张老脸,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过!”
我心里烦躁到了极点。我知道,这件事已经不再是我家里的私事了。它已经变成了这个老小区里,街坊邻居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些闲言碎语,那些“为你好”的劝告,就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我们一家人牢牢地困在中间。
“都是那个女人害的!”我妈哭着捶打着沙发的扶手,“她安的什么心啊!她这是要把我们家的名声彻底搞臭啊!林磊,你听妈一句劝,跟她分了吧!不然,我们一家人以后在这小区里,头都抬不起来了!”
我看着我妈几近崩溃的样子,心里又痛又乱。我想要反驳,想要为晓艾辩解,可我知道,在被“唾沫星子”淹没的父母面前,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
他们的世界里,别人的眼光,就是天。
第4章 父亲的最后通牒
那次从爸妈家回来后,我妈开始跟我冷战。
我打电话过去,她不接。我发微信过去,她不回。周末我回家,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饭都不出来吃。
我爸的情况更糟。他虽然不像我妈那样激烈,但他的沉默更让我害怕。他整天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电视开着,眼睛却盯着一个地方发呆。家里的空气,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我夹在中间,两头受气,整个人都快被逼疯了。厂里的老师傅老张看我天天魂不守舍的,把我拉到车间角落。
老张是我爸几十年的工友,也是看着我长大的。他递给我一支烟,叹了口气:“磊子,跟你爸犟,没用。你爸那个人,我最了解。他就是头老黄牛,认准的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张叔,可这次是他们没理啊。”我把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呛得直咳嗽。
“理?”老张笑了,吐出一口烟圈,“家里的事,哪有那么多理可以讲?你爸妈要的不是理,是面子,是心安。你那个对象,做法太出格了,让他们心里没底,觉得掌控不了。他们怕啊。”
“怕什么?”
“怕你吃亏,怕被人笑话,怕老祖宗的规矩到你这儿断了。”老张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爸这辈子,在厂里兢兢业业,没出过一点差错。他修机器,每个螺丝都要拧到最标准的位置。他的人生,就像他修的机器一样,不允许有任何零件偏离轨道。你这个婚事,就是那个偏离轨道的零件。”
听了老张的话,我心里更沉了。我好像有点明白我爸的固执了。他不是不爱我,他是用他那套刻板的、不容出错的“工匠逻辑”来爱我,来规划我的人生。
我心里燃起一丝希望。也许,我能从我爸这里找到突破口。他比我妈理性,只要我能说通道理,也许还有转机。
那天晚上,我特意买了我爸最爱喝的二锅头和一包五香花生米,回了家。
我妈还在房间里生闷气。我把酒和花生米放在茶几上,给我爸和我自己各倒了一杯。
“爸,喝点。”
我爸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端起酒杯,一口就闷了半杯。辛辣的酒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爸,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我鼓起勇气,慢慢开口,“您怕我被人骗,怕我将来后悔。但是,晓艾真的不是那样的人。她独立、善良,她靠自己的努力在这个城市里站稳了脚跟。她提出AA,不是看不起我们家,而是她有她的骄傲和原则。她想跟您的儿子,平等地站在一起,而不是依附于我们。”
我爸夹了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
“爸,时代不一样了。现在的年轻人,想法跟咱们不一样。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情投意合,是能一起把日子过好。彩礼、房子,这些都是形式。为了这些虚名,毁了我一辈子的幸福,值得吗?”
我一口气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紧张地看着我爸的反应。
他没看我,而是盯着电视里播放的京剧,那是他最喜欢的频道。电视里的青衣水袖一甩,唱腔婉转凄凉。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他才把酒杯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说完了?”他问,声音沙哑。
我点点头。
他转过头,一双浑浊但锐利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那眼神,像一把锥子,要刺进我的心里。
“林磊,我只问你一句。”他一字一顿地说,“这个家,你还要不要?”
我愣住了。
“你要是要这个家,就跟那个女人断了。找个本本分分、懂规矩的姑娘,彩礼、房子,我们家一样不少,风风光光地把你媳"妇娶进门。”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爸,认你妈,就按我说的做。”
“如果你非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从今往后,你就不是我林卫国的儿子。我们林家,没有你这个不孝子。你自己选。”
说完,他站起身,走进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一个人愣在客厅里,手里的酒杯还是满的。酒是凉的,我的心比酒还凉。
这不是商量,这是最后通牒。
他用父子之情,用这个家,来逼我做选择。
我看着茶几上那瓶二锅头,忽然觉得无比讽刺。我以为我能用道理说服他,结果他却给了我最不讲道理的一道选择题。
一边是生我养我的父母,一边是我深爱的、想共度一生的女人。
这道题,我怎么选,都是错。
第5章 柜子底下的铁盒子
我爸的最后通牒,像一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那几天,我魂不守舍,上班的时候好几次差点把零件装错。老张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无奈。
晚上,我一个人待在租来的小屋里,对着一盘炒饭发呆。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冰箱偶尔发出的嗡嗡声。我忽然觉得特别孤独,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我不敢把这个“最后通牒”告诉晓艾。我怕她会彻底失望,怕她会放弃。我只能骗她说,我爸妈态度有所松动,还需要点时间。
每次跟她打电话,听着她充满活力的声音,我心里就一阵阵地抽痛。我觉得自己像个骗子,用谎言维持着我们之间脆弱的平衡。
我心里憋着一团火,无处发泄。周末,我没回家,也没去找晓艾,一个人骑着电驴回了趟乡下的老宅。
老宅是我爷爷奶奶留下的,好多年没人住了,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尘土和霉味扑面而来。
我就是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我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转悠。屋里的陈设还是我小时候的样子,墙上贴着泛黄的报纸,桌子上盖着防尘的塑料布。我走到我爸妈以前住的那个房间,房间不大,一张老式木床,一个掉漆的衣柜。
我拉开衣柜的门,想看看里面还有没有留下什么旧东西。柜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股樟脑丸的味道。
我蹲下身,无意间瞥见柜子最底下,塞着一个生了锈的铁皮盒子。那是我小时候常见的饼干盒,上面印着一个胖娃娃,笑得很喜庆。
我心里一动,把它拿了出来。盒子上了锁,是一把小小的铜锁,也已经锈迹斑斑。
我找了根铁丝,捅咕了半天,只听“咔哒”一声,锁开了。
我打开盒子,里面没有我想象中的老照片或者旧信件,只有一本红色的塑料皮本子,和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东西。
我先打开了那个本子。是本存折。
开户日期是1990年,户主是我妈张桂华的名字。我翻开第一页,上面的第一笔存款记录,让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存款日期:1990年5月12日。金额:800元。备注:借。
800元!在1990年,那是一笔巨款!那时候我爸在厂里一个月工资还不到一百块钱。他们哪来这么多钱?而且,后面还写着一个“借”字?
我继续往下翻。从1990年下半年开始,每个月都有一笔存款记录,十几块,二十几块,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直到1994年,整整四年,他们才把这800块钱的本金还清。
我的心跳得厉害。这800块钱是干什么用的?是向谁借的?
我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
手帕已经洗得发白,但叠得很整齐。里面包着的,是一对小小的、样式很旧的银耳环。耳环已经氧化发黑了,但能看得出,当年一定很亮。
我捏着那对小小的耳环,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
我记得我妈跟我说过,她嫁给我爸的时候,我奶奶家穷,什么陪嫁都没有。我爸这边,也只摆了两桌酒席,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给我妈买。我妈为此念叨了好几年,说她嫁得委屈。
可是,这800块钱,这对银耳环……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妈不止一次在跟邻居聊天时,带着炫耀的口气说:“我们家林磊,是足月生的,八斤重的大胖小子!”她每次说这话的时候,都特别大声,生怕别人听不见。
我的生日是1990年12月。
如果……如果他们是1990年5月份结的婚……
一个惊人的可能性在我脑海里炸开。我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我拿出手机,颤抖着手,翻出我爸妈的结婚证照片。那是我上次为了办什么手续,让他们拍给我的。
结婚登记日期,清清楚楚地写着:1990年5月10日。
5月10日登记。5月12日,我妈的存折上就多了一笔800块的“借款”。
我呆呆地坐在地上,手里捏着那本薄薄的存折,却觉得它有千斤重。
我好像……抓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一个被我那讲“规矩”、要“脸面”的父母,死死隐藏了三十年的秘密。
第6章 那一跪的真相
我决定带晓艾回家。就在那个周末。
我没有提前通知我爸妈。我知道,如果提前说了,他们要么会把我锁在门外,要么会准备好一场“鸿门宴”。
我就是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天下午,我开着从朋友那借来的车,载着晓艾。晓艾特意穿了一件素雅的连衣裙,化了淡妆。她手里提着一个果篮和两盒茶叶,看得出,她很紧张。
“磊子,我这样行吗?叔叔阿姨会不会觉得我太随意了?”她不安地整理着自己的裙摆。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冰凉,全是汗。我用力地握了握:“别怕,有我呢。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一切有我。”
车子停在熟悉的楼下。我深吸一口气,拉着晓艾的手,上了楼。
我用钥匙打开门。
客厅里,我爸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妈在阳台晾衣服。听到开门声,我妈回头,当她看到我身后的晓艾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你……你们来干什么?”我妈的声音尖锐而警惕,手里的衣服都忘了挂。
我爸也转过头,看到晓艾,他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变得冰冷。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叫周晓艾,是林磊的女朋友。第一次上门,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就随便买了点东西。”晓艾把东西放在鞋柜上,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但声音里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妈没接话,也没让她进门的意思,就那么堵在门口,像一尊门神。
“我们家不欢迎你。”我妈冷冷地说,“东西拿走,人也走吧。”
晓艾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她求助地看向我。
我心里的火“噌”地就冒了上来。我把我妈拉到一边,把晓艾护在身后:“妈!你这是干什么?人都来了,你让她进门喝口水,有那么难吗?”
“喝水?我没拿扫帚把她赶出去就算客气的了!”我妈气得浑身发抖,“林磊,你长本事了啊!学会先斩后奏了?我告诉你,今天谁来都没用!这个门,她休想进!”
“老林!”我妈冲着客厅喊,“你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他要把这个家拆了啊!”
我爸站了起来,走到我们面前。他比我妈冷静,但眼神里的怒火,却更让人心惊。
“林磊,”他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我上次说的话,你忘了?”
“我没忘。”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退缩,“爸,妈,今天我带晓艾来,不是来求你们同意的,是来告诉你们一件事。”
我把我一直攥在手里的那个铁皮盒子,放在了鞋柜上。
“这是我在老宅找到的。”
我妈看到那个盒子,脸色变了变,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我爸的瞳孔也猛地收缩了一下。
我当着他们的面,打开了盒子,拿出了那本红色的存折。
“1990年5月12日,借款800元。”我把存折翻到那一页,举到他们面前,“爸,妈,你们能告诉我,这笔钱是干什么用的吗?”
我妈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我爸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那个时候,我爸一个月的工资不到一百块。这800块,在当时,是用来娶媳妇的彩礼钱吧?”
我死死地盯着他们。
“可是,你们结婚登记的日子,是5月10号。两天时间,你们去哪儿凑这么一大笔钱?而且,存折上写的是‘借’。”
“你们的婚事,根本就没给彩礼,对不对?”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雷,在小小的客厅里炸响。
我妈的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扶住了墙。我爸的身体也晃了一下,他那张总是充满威严的脸,第一次露出了狼狈和不堪。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妈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恐惧。
“我胡说?”我冷笑一声,又从盒子里拿出了那对手帕包着的银耳环,“那这个呢?这是我妈唯一的嫁妆吧?我记得我姥姥家条件也不好。这对耳环,恐怕就是当年我爸送给我妈唯一的定情信物了。”
“你们结婚的时候,既没有像样的彩礼,也没有像样的嫁妆。你们才是那个年代里,‘坏了规矩’的人!”
(第三人称视角)
林磊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林卫国和张桂华用三十年时间筑起的坚硬外壳,露出了里面最柔软、最不堪一击的内里。
张桂华再也撑不住了,她蹲在地上,捂着脸,发出了压抑多年的哭声。那哭声里,有委屈,有羞耻,有不甘。
林卫国的脸,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他那双因为常年和机器打交道而布满老茧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羞愧和愤怒,像两股激流,在他胸中冲撞。
周晓艾站在一旁,完全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她看着痛哭的张桂华,看着摇摇欲坠的林卫国,又看了看眼睛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一样的林磊。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走上前,轻轻地蹲下身,扶住张桂华的肩膀。
“阿姨,您别哭了。”她的声音很轻,很柔。
张桂华哭得更厉害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林卫国,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举动。
他“扑通”一声,对着林磊,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爸!”林磊惊叫一声,手里的存折和耳环都掉在了地上。他想去扶,却被林卫国一把推开。
这个一辈子都把“脸面”和“尊严”看得比命还重的男人,这个在厂里当了一辈子劳模、在家里说一不二的男人,此刻,正双膝跪地,仰着头,老泪纵横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磊子……是爸对不起你妈……也对不起你……”
林卫国泣不成声。
“当年……我跟你妈……是……是先有的你……”
这个隐藏了三十年的秘密,终于被他亲口说了出来。
“我们那时候,是自由恋爱。可是……可是没掌握好分寸……等你妈发现的时候,已经两个月了。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戳死的!我家里穷,拿不出彩礼,你姥姥家也不同意。我们是……是私奔出来的。”
“那800块钱,是……是我跪在你舅舅面前,给他磕了三个响头,才借来的。不是彩礼,是……是你妈的引产费……”
“可是到了医院,你妈她……她后悔了。她趴在病床上哭,说这是条人命,她舍不得。她说,就算被人骂死,她也要把你生下来。”
“我们没钱办酒席,没钱买三金。你妈嫁给我的时候,就只有那对银耳环,还是我用攒了半年的津贴买的。你出生后,你奶奶到处跟人说,你是足月生的,八斤重。其实……其实你才七个多月,不到六斤,像个小猫一样……”
林卫国跪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这三十年,你妈心里苦啊!她在外面,把自己装成最要强、最讲规矩的人,就是怕被人看穿,怕被人翻旧账!她越是缺什么,就越是要在外面争什么!”
“我……我不是不同意你和晓艾。我是……我是怕你走我们的老路啊!我是怕你被人看不起,怕你的媳妇跟你一样,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磊子……爸没用……爸没本事,让你妈受了一辈子委屈。爸不能……不能再让你受委屈了……”
真相大白。
原来那所谓的“规矩”和“脸面”,不过是一对卑微的父母,为了掩盖当年的窘迫和无奈,而给自己穿上的厚厚的铠甲。他们用尽一生去维护的,不是什么老祖宗的传统,而是他们内心深处,那份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
林磊也跪了下去,抱着他父亲的肩膀,放声大哭。
第7章 一碗家常面
那天的风波,最终在一家人的眼泪中,画上了一个句号。
我爸跪在地上,把埋藏了三十年的秘密和盘托出后,整个人都像被抽干了力气。我妈也哭得瘫软在地。
最后,是晓艾。
她没有说一句安慰或者劝解的话。她只是走进厨房,默默地烧了一壶热水,然后用热毛巾,挨个给我们擦了脸。
她的动作很轻,很自然,就像这个家里的女主人一样。
那天晚上,晓艾没有走。我妈拉着她的手,把她留了下来。晚饭是我和晓艾一起做的。我妈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看着我们俩在灶台前忙活,一会儿递个碗,一会儿递双筷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晓艾啊,磊子他笨手笨脚的,你多教教他。”
我爸则把我拉到阳台上,递给我一支烟。
“爸,以后别抽这么多了,对身体不好。”我把烟接过来,却没有点。
他自己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在黄昏的光线里,显得格外落寞。
“磊子,爸……是不是特混蛋?”他看着远方,声音有些沙哑。
“没有。”我摇摇头,“我知道,您都是为了我好。”
“好个屁!”他自嘲地骂了一句,“我就是个老顽固,死要面子活受罪。自己没本事,让你妈跟着我苦了一辈子,还差点……差点把你的幸福也给搅黄了。”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是深深的愧疚:“那个存折和耳环,你妈一直留着。她说,那是我们俩过的最难,也是最劲儿往一处使的时候。她说,要留着,以后告诉你,让你知道,日子再难,两个人同心,就能过下去。”
“只是没想到,”他苦笑了一下,“让你用这种方式知道了。”
我心里一阵酸楚。我拍了拍他的后背:“爸,都过去了。”
“过不去了。”他摇摇头,“这道坎,在你妈心里,在我心里,都过不去。我们总觉得,欠了你的,欠了老林家的。所以,就想在你身上,把我们当年丢掉的‘面子’和‘规矩’,全都找补回来。没想到,差点办了错事。”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加上晓艾,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饭桌上,没有人再提彩礼和房子的事。我妈不停地给晓艾夹菜,把我爸珍藏了多年的好酒也拿了出来。
饭后,我妈把晓艾拉到房间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等晓艾出来的时候,眼圈是红的,但脸上带着笑。
她走到我身边,悄悄对我说:“阿姨把那个铁盒子给我了。”
我愣住了。
“阿姨说,那800块钱,是他们爱情的见证。那对银耳环,是他们生活的开始。现在,她把这些都交给我。她说,她相信,我们俩,也能把日子过得比蜜甜。”
我看着晓艾,又看了看正在厨房里洗碗的爸妈,他们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不再那么挺拔,甚至有些佝偻。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此刻的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更让我感到心安。
后来,我们的婚事还是按照晓艾最初的想法办的。
没有彩礼。
房子首付,我爸妈拿出他们所有的积蓄,执意要为我付大头。晓艾也拿出了她所有的积攒。房产证上,写了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我爸妈没再提“面子”和“规矩”。小区里的邻居再问起,我妈就笑着说:“现在的年轻人啊,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只要孩子们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王阿姨她们听了,都说我妈想得开,说我们家娶了个好媳妇。
我的工作,还是在那个不好不坏的国企里,每天跟冰冷的机器打交道。但我不再觉得烦躁。我学着我爸的样子,把每一个零件都擦得锃亮,把每一个螺丝都拧到最标准的位置。我开始理解他所说的“匠心精神”,那是一种对工作的尊重,也是对生活的尊重。
我和晓艾的生活,平淡而温暖。我们会在下班后,一起去菜市场买菜,为了一毛钱跟小贩争得面红耳赤。我们也会在周末,窝在沙发里,看一整天的电影。
有一次,我问晓艾:“你后悔吗?跟着我,没房没车,还要面对我那对顽固的爸妈。”
她正在给我织毛衣,闻言,抬起头,笑着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傻瓜。我嫁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你家的房子和车子。再说了,叔叔阿姨现在多好啊。”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很温柔:“磊子,你知道吗?那天在你们家,叔叔跪下的那一刻,我一点都不觉得他丢人。我反而觉得,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他为了家,为了爱,可以放下自己所有的尊严。阿姨也是,她看似要强,其实心里比谁都软。他们只是用错了方式来爱你。”
“家,不就是这样吗?”她把织好的毛衣在我身上比了比,“有争吵,有误解,但只要心里还有爱,还有那份想让对方过得好的心,就总能找到和解的路。就像这毛线,一团乱麻,只要有耐心,总能织出一件暖和的衣裳。”
我看着她,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填满。
是啊,家是什么?
家不是讲“规矩”的地方,而是讲爱的地方。
家不是要“脸面”的地方,而是能让你卸下所有伪装,坦然面对自己的地方。
它可能不完美,甚至充满了矛盾和争吵。但正是这些不完美,才让那份历经风雨后的理解和包容,显得弥足珍贵。
就像我妈现在,每个周末都会打电话过来,第一句话总是:“磊子,晓艾想吃什么?妈给你们做。”
而我爸,他把他那套宝贝了半辈子的修理工具,送给了我。他说:“以后家里的东西坏了,自己修。一个男人,得撑起一个家。”
我看着那套在岁月里被打磨得光滑发亮的工具,仿佛看到了父亲那粗糙而温暖的手,也看到了一个普通家庭里,那份最朴素,也最厚重的传承。
来源:成熟露珠8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