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天下午,写字楼里的冷气开得像不要钱,我正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感觉眼皮子都在打架。
那天下午,写字楼里的冷气开得像不要钱,我正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感觉眼皮子都在打架。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键盘敲击的噼啪声和打印机偶尔工作的嗡嗡声。
新来的同事陈雨婷坐在我的斜对面,她是个很爱笑的姑娘,性格也好,来了不到一个月,就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我正琢磨着下午茶是点奶茶还是咖啡,办公室的玻璃门被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大束鲜艳的红玫瑰。
“哇哦!”
不知道是谁先发出了一声艳羡的惊叹,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陈雨婷“呀”了一声,脸颊瞬间就红了,带着点小女人的娇羞和惊喜,站了起来。
“浩然,你怎么来了?”
那个叫浩然的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休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温柔得能掐出水来的笑。
他径直走向陈雨婷,将那束几乎要将他半个身子都挡住的玫瑰花递了过去。
“想你了,就来了。”

他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像大提琴的弦,在安静的办公室里轻轻拨动了一下,惹得几个年轻的女同事都露出了姨母笑。
“讨厌,这么多人看着呢。”陈雨婷嘴上埋怨着,眼睛里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幸福得像个被宠坏的小公主。
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已经凉透了的白开水,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从那片粉红色的泡泡中抽离出来。
我没抬头,也不想抬头。
因为那个声音,我太熟悉了。
熟悉到哪怕是化成灰,我大概也能从风里听出他的调子。
沈浩然。
我的前男友,谈了七年,从大学校园到步入社会,最后在我家最困难的时候,跟我说了分手。
没想到,世界这么小。
他成了我新同事的老公。
我低着头,假装全神贯注地盯着我的报表,手指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敲打着,屏幕上出现了一连串乱码。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一面被擂响的战鼓,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扫了过来,在整个办公室里巡视了一圈,像是在炫耀他的幸福,又像是在寻找什么。
终于,他的目光在我的工位上停顿了。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的头顶,带着审视,带着惊讶,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我听到陈雨婷娇滴滴地介绍:“浩然,这是我们部门的林芷若,芷若姐可厉害了,是我们的业务骨干。”
我攥紧了手里的鼠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躲不掉了。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一样,缓缓地抬起了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得体又疏离的微笑。
“你好。”
当我的视线和沈浩然的撞在一起时,我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那种温柔,那种宠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凝固成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表情。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错愕,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狼狈?
“你们……认识?”陈雨婷显然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她看看我,又看看沈浩然,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些。
“不认识。”
“认识。”
我和沈浩然几乎是同时开口,却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我说完就后悔了,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沈浩然的反应比我快,他立刻调整了表情,对着陈雨婷笑了笑,那笑容却有点勉强。
“我……我好像在哪见过林小姐,感觉有点眼熟。”他解释道,目光却依然胶着在我的脸上,不肯移开。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他这个蹩脚的借口。
陈雨婷松了口气,又恢复了小鸟依人的模样,挽住沈浩然的胳膊,甜蜜地宣布:“大家,我跟浩然下个月就要办婚礼了,到时候请大家一定要来喝喜酒啊!”
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一片祝福和恭喜的声音。
我感觉那些声音离我很远,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我只看到沈浩然的嘴唇在动,他在对同事们的祝福说着“谢谢”,可他的眼睛,却一直死死地盯着我。
那眼神,像一张网,把我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第一个冲出办公室,像逃难一样。
我不想和他再有任何交集,连呼吸同一片空气都让我觉得窒息。
电梯迟迟不来,我烦躁地按着下行键。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芷若!”
是沈浩然的声音。
我身体一僵,没有回头。
他几步追了上来,站到我身边,我们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
电梯的金属门上,清晰地映出我们两个人的身影,一个僵硬,一个急切。
“我们能聊聊吗?”他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有些沙哑。
“沈先生,”我刻意用了疏离的称呼,“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了。”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我迈步走了进去,沈浩然也跟了进来。
狭小的空间里,气氛更加压抑。
他身上那股我曾经无比熟悉的,淡淡的古龙水香味,此刻却像针一样,一下下刺着我的神经。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和雨婷……你们……”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
“我在这里工作,陈雨婷是我的同事,就这么简单。”我看着电梯显示的楼层数字,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简单?”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自嘲地笑了一声,“林芷若,你告诉我,这叫简单?”
电梯门开了,我快步走了出去,不想再和他纠缠。
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掌很烫,烫得我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就想甩开。
“你放手!”我压低了声音,回头怒视着他。
他不但没放,反而握得更紧了。
“芷若,你看着我。”他固执地与我对视,眼睛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当年……当年我……”
“当年的事,我不想再提了。”我冷冷地打断他,“沈先生,你现在是有妇之夫,请你自重。”
“有妇之夫……”他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神里掠过一丝痛苦。
他松开了我的手,却在我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在我身后,用一种极轻,却又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的声音,问了一句。
“我妈给你的那张卡,你用了吗?”
我的脚步猛地顿住。
那张卡,是他妈妈当年找到我,用一种近乎羞辱的姿态,甩在我面前的。
她说,这里面有五十万,足够让你带着你那个生病的爸爸滚出我儿子的世界。
我没要。
我当时只是把那张卡推了回去,告诉她,我和沈浩然之间,不是用钱可以衡量的。
可现在,他问我,用了吗?
在他心里,我就是那种会为了钱而出卖感情的女人吗?
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愤怒涌上心头,我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他。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上闪过一丝懊悔。
他朝我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恳求。
“芷若,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我冷笑一声,“解释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要那笔钱?还是解释你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忘了我们七年的感情,转头就娶了别人?”
我的声音在颤抖,眼眶也开始发热。
他看着我,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开始有下班的同事路过,向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不想在这里,和他上演一出前任纠缠的八点档戏码。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沈浩然,都过去了。”我一字一顿地说,“我现在过得很好,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走出写字楼大门,外面的热浪扑面而来,我却感觉浑身冰冷。
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
我拿出来一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点开。
只有一句话。
“你们还在联系?”
发信人,沈浩然。
我看着那几个字,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靠在路边的墙上,差点站不稳。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在怀疑我?
还是在试探我?
我和谁联系?我和陈雨婷吗?我们是同事,当然要联系!
可我心里清楚,他问的,根本不是这个。
他是在问我,我和那个“过去”,是否还藕断丝连。
真是可笑。
提出分手的是他,订婚的是他,现在来质问我的,也是他。
沈浩然,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一晚,我失眠了。
沈浩然那条没头没脑的短信,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拔不出来,咽不下去,一碰就疼。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七年的光阴,像一部快进的电影,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从大学社团的第一次相遇,他穿着白衬衫,在阳光下对我笑,干净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王子。
到后来我们一起在图书馆占座,一起在深夜的街头吃路边摊,一起规划着有彼此的未来。
他说,芷若,等我毕业了,我就努力工作,给你买大房子,让你当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我信了。
我信得那么彻底,那么义无反顾。
可现实,却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
毕业后,他进了他父亲的公司,顺风顺水。
而我,却遭遇了家庭的重创。
我爸,那个在我心中像山一样伟岸的男人,在工地上被掉落的钢筋砸中了腿,不仅落下了终身残疾,还欠下了一大笔医药费。
家里的天,塌了。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
我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去医院照顾我爸,周末还要去做兼职,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
沈浩然一开始也陪着我,给我送饭,帮我分担。
可渐渐地,我发现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电话也越来越敷衍。
直到有一天,他妈妈,那个雍容华贵,眼神里总是带着挑剔的女人,约我见了面。
她把那张银行卡推到我面前,语气冰冷又轻蔑。
“林小姐,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这五十万,你拿着,算是我们沈家的一点心意。”
“阿姨,我不能要。”我当时虽然狼狈,但骨气还在。
她笑了,那笑容里满是嘲讽。
“你别误会,这不是给你的,是让你离开浩然的。”
“我们家浩然,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他的妻子,必须是能对他事业有帮助的名门闺秀,而不是一个会拖累他的包袱。”
“你父亲的腿,就是个无底洞,你忍心让浩然陪你一起跳进这个火坑吗?”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插在我的心上。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阿姨,我和浩然是真心相爱的。”
“真心?”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真心能当饭吃吗?能治好你爸的腿吗?林小姐,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那天我是怎么离开咖啡馆的,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我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
心里的某个地方,好像已经死了。
在那之后,我主动向沈浩然提出了分手。
我没有告诉他,他妈妈来找过我。
我只是平静地对他说:“浩然,我们不合适,算了吧。”
他当时愣住了,抓着我的肩膀,一遍遍地问我为什么。
我能说什么?
我说你妈看不起我,嫌弃我爸是个残废,怕我拖累你?
不,我说不出口。
我不想让他为难,也不想让自己那么不堪。
于是,我编了一个最烂俗的借口。
“我累了,我不想再过这种看不到希望的日子了。”
“沈浩然,我跟你在一起,太累了。”
他眼里的光,一点点地熄灭了。
最后,他红着眼,对我说了一个字。
“好。”
从那天起,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换了手机号码,离开了我们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城市。
我带着我爸妈,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
我以为,只要我跑得够远,就能把过去彻底甩掉。
可我没想到,命运给我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
第二天回到公司,我的精神状态差到了极点,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连粉底都遮不住。
一进办公室,就看到陈雨婷的工位上,那束火红的玫瑰依然娇艳欲滴,刺得我眼睛生疼。
陈雨婷看到我,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
“芷若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呀?没休息好吗?”
她一脸的关切,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我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事,可能有点感冒。”
“那你可要多喝热水呀!”她说着,就跑去茶水间,亲自给我接了一杯热水,还放了两颗红枣。
“芷若姐,喝点这个,暖暖身子。”
我看着她手里的杯子,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我不知道她和沈浩然的关系,我大概会很喜欢这个热情开朗的女孩。
可现在,我只觉得讽刺。
“谢谢。”我接過杯子,客气又疏离。
她似乎没察觉到我的冷淡,反而凑得更近了,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对我说:“芷若姐,昨天……我老公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心里一咯噔,面上却不动声色:“没有啊,你老公很帅。”
“嘿嘿,”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就是喜欢搞这些突然袭击,昨天回去我还说他了呢,在公司影响多不好。”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对了,昨天他回去之后,还跟我打听你来着。”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打听我什么?”
“他就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来公司多久了,人怎么样之类的。”陈雨婷一脸的理所当然,“他说觉得你特别眼熟,好像是他一个大学同学。”
大学同学?
沈浩然,你可真会编。
“哦,是吗?那可能真的是认错人了。”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滚烫的开水烫得我舌头发麻,也让我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我也觉得是,”陈雨Ting点点头,“我还开玩笑跟他说,怎么,看上我们公司的美女了?你猜他怎么说?”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他说,‘别胡说,我就是觉得她……看起来过得不太好的样子’。”
“噗——”
我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我看起来过得不太好?
我哪里过得不好了?
我有稳定的工作,有不错的收入,我凭自己的能力给我爸妈在这个城市里租了不错的房子,还请了护工照顾我爸。
我过得不知道比当初那个卑微到尘埃里的自己好了多少倍!
沈浩然,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芷若姐,你怎么了?”陈雨婷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
“没什么,”我放下杯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就是觉得,你老公还挺……挺会看相的。”
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的。
陈雨婷却没听出我话里的讽刺,反而一脸骄傲地说:“是啊,他就是心细,特别会关心人。”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起身去了洗手间。
冰冷的自来水扑在脸上,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一丝狼狈的自己。
林芷若,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不就是个前男友吗?
他结婚了,新娘不是你,这不是很正常吗?
你有什么好难过的?有什么好愤怒的?
你早就该放下了。
可为什么,心还是会这么痛?
像是被人用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不致命,却疼得钻心。
我正对着镜子发呆,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了。
是陈雨婷。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走了过来,从包里拿出一支口红。
“芷若姐,你脸色太差了,涂点口红吧,会显得有气色一点。”
她把口红递到我面前,是一支很漂亮的珊瑚色。
我看着那支口红,又看看她真诚的脸,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我曾是她引以为傲的丈夫,刻在心上七年的人。
她也不知道,她的幸福,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的。
我突然觉得很累。
和她斗,和沈浩然斗,和过去斗,真的有意义吗?
“雨婷,”我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叫她的名字,“谢谢你,不过不用了。”
我推开她的手,转身走出了洗手间。
回到工位,我打开电脑,强迫自己投入到工作中去。
可沈浩然那句“她看起来过得不太好”,却像个魔咒,在我脑子里盘旋,挥之不去。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很久,才点开。
“中午一起吃个饭吧,在公司对面的咖啡馆,我等你。有些事,我必须当面跟你说清楚。”
看着沈浩然发来的第二条短信,我的第一反应是删除,拉黑,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可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按下去。
他说,必须当面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
当年分手的真相?还是他如今的幸福生活?
我的心里,一半是抗拒,一半却是该死的,不受控制的好奇。
我承认,我还是想知道。
想知道他当年,在我说了那么绝情的话之后,有没有哪怕一丝的怀疑和不舍。
想知道他现在,对着陈雨婷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更想知道,他凭什么觉得我“过得不好”。
这种矛盾的心理,像两只手,把我往两个相反的方向撕扯,让我痛苦不堪。
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情感。
或者说,是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占了上风。
我不能去。
我去了,算什么?
一个对前男友念念不忘,甚至企图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
我林芷若,丢不起这个人。
我把手机扔进抽屉,眼不见心不烦,起身对办公室的同事说:“中午我请客,大家想吃什么随便点!”
“哇!芷若姐万岁!”
“芷若姐发财了?”
办公室里一片欢呼,刚才还沉闷的气氛瞬间活跃了起来。
陈雨婷也开心地凑过来:“芷若姐,真的吗?那我要吃最贵的那家日料!”
“没问题,点!”我豪气地一挥手,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大家热热闹闹地用手机点着外卖,讨论着哪家的寿司好吃,哪家的刺身新鲜。
我靠在椅子上,听着他们的笑声,心里却是一片空洞。
我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窗外。
公司对面,那家装修精致的咖啡馆,透过玻璃窗,我仿佛能看到一个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两杯咖啡,一杯冒着热气,一杯,却在慢慢变冷。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
外卖很快就到了,丰盛的日料摆满了整个会议桌。
大家围坐在一起,吃得不亦乐乎。
陈雨婷坐在我旁边,一边往我碗里夹天妇罗,一边说:“芷若姐,你对我太好了!我来公司这段时间,你一直很照顾我。”
我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心里有些发堵。
“没什么,大家都是同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我言不由衷地说。
“那不一样,”她摇摇头,很认真地说,“很多人表面上对你笑,背地里不知道怎么想呢。但我觉得,芷若姐你是真心对我好。”
真心?
我苦笑了一下。
如果她知道我心里那些阴暗的想法,知道我此刻有多么嫉妒她,她还会觉得我是“真心”的吗?
“雨婷,”我鬼使神差地开口问了一句,“你和你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的八卦。
陈雨婷的脸颊立刻飞上两片红霞,带着一丝甜蜜的羞涩。
“我们啊……是相亲认识的。”
“相亲?”我有些意外。
以沈浩然的条件,还需要相亲?
“对啊,”陈雨婷点点头,似乎陷入了美好的回忆,“其实,说起来也挺巧的。我姑姑和他妈妈是牌友,有一次打牌的时候,他妈妈就说起他,说他刚结束了一段感情,心情很不好,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想让他出来散散心。”
我的心,猛地一沉。
刚结束了一段感情……
那说的不就是我吗?
“我姑姑一听,就想到了我,然后就安排我们见了面。”陈雨婷继续说道,眼睛里闪着光,“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好帅,但是看起来好忧郁,好让人心疼。”
“我当时就想,这么好的男人,是哪个女人那么没眼光,会舍得让他伤心。”
她这句话,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没眼光的女人……
是啊,在所有人眼里,我当初主动提分手,可不就是那个“没眼光”的女人吗?
“后来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后来,我们就开始约会了呀。”陈雨婷的语气轻快起来,“我呢,也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性格,我喜欢他,就主动追他。给他送饭,陪他聊天,想办法逗他开心。”
“一开始,他对我还挺冷淡的,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但是女追男隔层纱嘛,在他的世界里下了一场大雨,我就努力为他撑伞。慢慢地,他就被我打动了。”
她说到这里,脸上洋溢着胜利者般的骄傲和幸福。
“他跟我求婚的时候说,雨婷,谢谢你,是你把我从黑暗里拉了出来,让我重新看到了阳光。”
“芷若姐,你说,我是不是很幸运?”
她满怀期待地看着我,等着我的肯定。
我看着她那张被幸福浸泡得闪闪发光的脸,突然觉得,自己点的这满桌子昂贵的日料,一点味道都没有了。
原来,是这样。
在我为了可笑的自尊心,独自一人在泥潭里挣扎的时候,是她,陈雨婷,像个天使一样,出现在他身边,治愈了他,温暖了他。
而我,成了那个让他陷入黑暗的罪魁祸首。
多么讽刺。
我强忍着心里的酸涩,对她挤出一个笑。
“是啊,你很幸运。”
“他也……很幸运。”
能遇到你这么好的女孩。
后面这句话,我没说出口,却在心里默默地补全了。
那顿饭,我吃得食不知味。
下午上班的时候,我一直心神不宁。
陈雨婷的话,像复读机一样,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
我开始不受控制地去观察她。
我发现,她真的很“完美”。
她会记得每个同事的生日,提前准备小礼物。
她会主动包揽下办公室所有的杂活,打印文件,订购下午茶,从无怨言。
她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说话温声细语,从不得罪人。
她就像一个没有缺点,不会犯错的机器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她那张完美的笑脸,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完美了,就显得有些不真实。
有一次,部门开会,讨论一个很棘手的项目。
项目负责人是另一个资历很深的老同事,他在阐述方案的时候,有一个数据引用出现了明显的错误。
当时所有人都听出来了,但碍于情面,谁也没点破。
只有陈雨婷,她举起了手,用一种非常委婉和谦卑的语气说:“李哥,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刚才查了一下资料,您刚才提到的那个增长率,好像是去年的数据,今年的最新数据,应该是……”
她不仅指出了错误,还立刻给出了正确的答案。
那个叫李哥的老同事,当时脸就挂不住了,虽然嘴上说着“哎呀,你看我这记性”,但眼神里的不悦,谁都看得出来。
会后,我听到李哥在茶水间跟别人抱怨:“现在的新人,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急着表现自己,也不看看场合。”
而陈雨婷,却像是完全没感觉到自己得罪了人,依旧笑意盈盈地帮李哥把会议纪要整理好,发给了他。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她是真的天真单纯,还是……段位太高?
快下班的时候,沈浩然又来了。
这次他没有带花,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公司门口,像一尊望妻石。
陈雨婷看到他,立刻像一只快乐的小鸟,飞奔了过去,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了让你别等我吗?”
“不放心你。”沈浩然的语气里充满了宠溺,他的目光落在陈雨婷的脸上,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甚至没有朝我的方向看一眼,仿佛我只是个透明的空气。
他们两个人,郎才女貌,站在一起,就像一幅美好的画卷。
可我看着那幅画,却清晰地看到了上面的裂痕。
因为我发现,沈浩然在对陈雨婷笑的时候,眼神深处,藏着一丝疲惫。
那种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里的。
就像一个演员,在尽力扮演一个深情的角色,演得太久了,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而陈雨婷,她挽着沈浩然胳膊的手,看似亲昵,实则用尽了力气,像是在宣示主权,生怕他会跑掉一样。
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们的婚姻,真的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幸福美满吗?
还是说,这只是一个,由谎言和伪装堆砌起来的,完美的假象?
接下来的几天,我刻意和陈雨婷保持着距离。
我不再主动和她搭话,也尽量避免和她有工作之外的接触。
我告诉自己,别人的生活,与我无关。
我只需要做好我自己的事,拿我该拿的薪水,过我安稳的生活。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越是想躲,麻烦就越是主动找上门来。
公司接了一个大项目,需要市场部和销售部通力合作。
而我,被指定为市场部的负责人。
销售部的负责人,不是别人,正是陈雨婷。
当总监在会议上宣布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差点没把手里的笔给捏断了。
陈雨婷倒是显得很高兴,她冲我眨眨眼,笑得一脸灿烂。
“芷若姐,太好了,这下我们可以并肩作战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配合你的!”
我看着她那副“我们是好姐妹”的热情模样,心里只有两个字:呵呵。
合作,意味着我们每天都要有大量的时间待在一起,开会,讨论方案,对接客户。
也意味着,我将不可避免地,更多地接触到她和沈浩然的生活。
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酷刑。
项目启动的第一天,我们就因为一个推广方案的细节,产生了分歧。
我认为,应该把预算更多地投放在线上渠道,精准定位目标客户群。
而陈雨婷却坚持,要搞一场盛大的线下发布会,邀请媒体和网红,制造声势。
“芷若姐,我知道你的想法很稳妥,但是现在这个时代,酒香也怕巷子深啊!”她在会议室里,对着我们两个部门的同事,侃侃而谈,“我们必须要有爆点,要有话题度,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引爆市场!”
她的话很有煽动性,几个刚毕业的年轻同事,都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我皱了皱眉。
她的方案,听起来很美好,但华而不实,风险极高。
一旦市场反应不及预期,前期的巨大投入,就会全部打水漂。
“雨婷,制造话题度没有错,但我们的产品属性,决定了我们更需要的是口碑,而不是一时的热度。”我耐着性子解释,“而且,我们的预算有限,一场大型发布会,几乎会花掉我们一半的经费。”
“钱不是问题!”她想也不想地就打断了我,“如果预算不够,我可以去找我老公想办法!”
她这句话一出口,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我也愣住了。
把公司的项目,和自己的家庭关系捆绑在一起,这是一个职场大忌。
她怎么会说出这么不专业的话?
陈雨婷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脸颊微微一红,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我的意思是……我先生在商界人脉很广,或许可以帮我们拉到一些赞助,这也是为了项目好,不是吗?”
她试图为自己辩解,但那份心虚,已经显而易见。
我看着她,心里那个“段位高”的念头,又一次冒了出来。
她到底是天真,还是在用这种方式,向我,向所有人,炫耀她背后强大的“靠山”?
来源:峡谷里放鹰的猎人